淵頴呉先生集卷之七

淵頴呉先生集卷之七

門人金華宋濂編

與黄明逺第三書論樂府雜說

昨出古詩?録，自漢魏以下，迄于陳隋，上下千有餘年，正聲微茫，雅韻廢絶，未有慨然致力于古學者。但所言樂家所採者爲樂府，不爲樂家所採者爲古詩，遂合樂府古詩爲一通，以定作詩之法，不無疑焉。?意古者樂府之說，樂家未必尃取其辭，特以其聲爲主。聲之徐者爲本，疾者爲觧鮮者何？樂之將徹聲必疾，猶今所謂闋也。漢書云：樂家有制氏，以雅樂，世世在大樂官，第能識其鐘鼓鏗鏘而巳，不能言其義。此則豈無其辭乎？辭者，特聲之寓耳，故雖不究其義，獨存其聲也。漢?因秦雅人以制樂，韶爲文始，武爲五行，房中有夀人，夀人後易名安世，其辭十有九章，乃出於唐山夫人之手。文始、五行，有聲無辭，後世又皆變名易服，以示不相沿襲，其聲實不全殊也。及武帝定郊祀，立樂府，舉司馬相如等数十人作爲詩賦，又採秦椘、燕代之謳，使李延年稍恊律吕，以合八音之調。如以辭而巳矣，何待恊㢤。必其聲與樂家牴牾者多。然孝恵二年，夏侯?巳爲樂府令，則樂府之立，又未必始於武帝也。豈武帝之世，持爲新聲，不用舊樂耶？自漢世古辭號爲樂府，沈約樂志、王僧䖍技録則具載其辭，後世巳不能悉得其聲矣。漢魏以降，大樂官一皆賤隸爲之。魏三祖所作，及夫歌章古調，率在江左，雖若滛哇綺靡，猶或從容閒雅，有士君子之風。陏文聽之，以爲華夏正聲。當時所有者六十四曲，及鞞鐸巾拂等四舞皆存。唐長安中，工技漸缺，其能合于管絃，去呉音浸逺。議者謂冝取之呉人，使之傳習。開元以後，北方歌工僅能歌其一曲耳。時俗所知。多西凉龜玆樂。倘其辭之淪缺。未必止存一曲。豈其聲之散漫巳乆不可復知耶。柰何後世擬古之作。曽不能?其聲以造辭。而徒欲以其辭勝。齊梁之際。一切見之新辭。無復古意。至於唐世。又以古體爲今體。宫中樂，河滿子特五言而四句耳，豈果論其聲耶？他若朱鷺、雉子斑等曲，古者以爲標題，下則皆述别事。今返形容二禽之美以爲辭，果論其聲，則巳不及乎漢世児童巷陌之相和者矣，尚何以樂府爲㦲？傳有之，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盖詩之與樂，固爲二事。詩以其辭言者也，樂府以其聲言者也。今則欲毀樂府而?爲古詩，以謂既不能歌，徒與古詩均耳，殆不可令樂府從此而遂廢也。又聞學琴者言，琴操多出乎椘漢，或有聲無辭，其意輙髙逺可喜，而有辭者反不逮是。則樂家未必尃取其辭。而特以其聲爲主者又明矣。嘻今之言樂府者。得無?越人之歌而椘人之說乎。昔者鄂君子晳之泛舟新波之中也。榜枻越人歌之曰。濫?抃草濫予昌柢澤予昌州。州?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喻慘惿随河湖鄂。君子晳曰：吾不知越歌，子試爲我椘說之。乃召越譯而椘說之曰：今夕何夕？?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不訾詬耻。心㡬頑而不絶，?知得王子？山有木，?木有枝。心說君，?君不知。其聲則越，其辭則椘。椘越之相去也，不逺猶不能辨，又况自今距古千有餘年，而欲究其孰非孰是，不亦難乎？昔唐史臣呉兢有樂府觧題，近世莆田鄭樵又爲樂府正聲遺聲，然性愛竒，卒無所去取。兢則列叙古樂，而復引呉均軰新曲，均豈可與漢魏比倫㢤？若樵又以天時人事鳥獸草木各附其?。無時世先後。而欲以當聖人所刪之逸詩。是亦無異乎文中子之續詩也。今欲一定作詩之法。且以?古自名。古樂府之名。不可以不存。存之則其辭是也。擬之則其聲非也。不然吾?以李杜爲法。太白有樂府。又必摹擬古人巳成之辭。要之或其聲之有似者。少陵則不聞有樂府矣。幸悉以教我母多譲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