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圎丘合?六議

上圎丘合?六議

元祐八年三月日，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伏見九月二十二日詔書節文，俟郊禮畢，集官詳議設皇地祗事及郊祀之嵗朝饗典禮聞奏者。臣恭覩　陛下近者至日親祀郊廟，神祗享荅，實蒙休應。然則圎丘合?，允當天地之心，不冝復有改更。

臣切惟議者欲変　祖宗之舊，圎丘祀天而不祀地，不過以謂冬至祀天於南郊，陽時陽位也；夏至祀地於北郊，隂時隂位也。以?求神，則陽時陽位不可以求隂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旣祀上帝，則天地百神莫不從也。古者秋分祀月於西郊，亦可謂隂位矣。至於從祀上帝，則以冬至而祀月於南郊，議者不以爲疑。今皇地祗亦從上帝而合?於圎，丘獨以爲不可，則過矣。書曰：肆?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群神。舜之受禪也，日，上帝、六宗、山川、群神莫不畢告，而獨不告地祗，豈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戍，柴望、柴?上帝也，望?山川也。一月之間，自上帝而及山川，必無南北郊之别也，而獨略地祗，豈有此理哉？臣以此知占者祀上帝則并祀地祗矣。何以明之？詩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此乃合?天地經之明文，而說者乃以比之豐年，秋冬報也，曰：秋冬各報而皆歌豐年，則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豐年之詩曰：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髙廩，萬億及秭。爲酒爲醴，烝?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歌於秋可也，歌於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墓命，宥宻於緝，熈單厥心，肆其靖之。終篇言天而不及地，頌所以告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於北郊，歌天而不歌地，豈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丗祀上帝，則地祗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書不郊猶三望。左氏傳曰：望，郊之細也。說者曰：三望，泰山、河、海，或曰淮、海、岱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魯，諸侯也，故郊之細及其分野、山川而已。周有天下，則郊之細獨不及五岳、四瀆乎？岳瀆猶得從祀，而地祗獨不得合?乎？秦燔詩書，經籍散亡，學者各以意推?而巳。王鄭賈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詩書春秋考之，則天地合?乆矣。

議者乃謂合?天地，始於王莽，以爲不足法。臣切謂禮當論其是非，不當以人廢。光武皇帝親誅莽者也，尚采用元始合?故事。謹按後漢?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兆於洛陽，爲圎壇八陛。中又爲重壇，天地位其上，皆南郷西上。此則漢世合?天地之明驗也。又按水經注、伊水東北至洛陽縣圎丘東，大魏郊天之所。凖漢故事爲圎壇八陛，中又爲重壇，天地位其上。此則魏丗合?天地之明驗也。唐睿宗將有事於南郊，賈曾議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鯀。郊之與廟皆有禘。禘於廟，則祖宗合食於太祖；禘於郊，則地祗、群望皆合?於圎丘，以始祖配享。蓋有事?，非常祀也。三輔故事，?于圎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則漢甞合?矣。時禇無量、郭山惲等皆以曾言爲然。明皇天寳元年二月，敕曰。凢所祠享，必在躬親。朕不親?，禮將有闕。其皇地祗冝加南郊合?。是月二十日。合?天地于南郊。自後有事于圎丘，皆合?。此則唐世合?天地之明驗也。

今議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蓋以爲周禮也。臣請言周禮與今礼之别，古者一嵗，祀天者三，明堂享帝者一，四時迎氣者五?，地者二，享宗廟者四凢。此十五者，皆天子親?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群小祀之?，亦皆親?，此周祀也。　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郊，先享宗廟，並祀天地。自　眞宗以來，三?一郊，必先有事景靈，徧享太廟，乃祀天地，此國朝之禮也。夫古之禮，親?如彼其多，而?行之不以爲難；今之禮，親?如此其少，而三歳一行，不以爲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岀入，儀物不繁，兵衛甚簡，用財有節，而宗廟在大門之内，朝諸侯，岀爵賞必於太廟，不止時?而已。天子所治不過王畿千里，惟以齋?禮樂爲政事，能守此則天下服矣。是故嵗嵗行之，率以爲常。至於後世，海内爲一，四方萬里，皆聽命於上，機務之繁，億萬倍於古，力有所不能給。自秦漢以來，天子儀物日以滋多，有加無損，以至于今，非復如古之簡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禮。三年一郊，非周禮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廟，一日而?太廟，非周禮也。郊二肆赦，非周禮也。優賞諸軍，非周禮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䕃補親属，非周禮也；自宰相宗室巳下百官皆有賜賚，非周禮也。此皆不改，而獨於地祗則曰周禮不當?於圎丘，此何義也？

議者必曰：今之寒暑，與古無異，而宣王薄伐玁狁，六月出師，則夏至之日，何爲不可?乎？臣將應之曰：舜一嵗而廵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後丗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嵗一廵者，惟不能如舜也。夫周巳不能行舜之禮，而謂今可以行周之禮乎？天之寒暑雖同，而禮之繁簡則異，是以有虞氏之禮，夏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禮，周有所不能用，時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岀師，驅逐玁狁，蓋非得已，且吉父爲將，王不親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禮，爲三歳常行之法，豈可以六月出師爲比乎？

議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禮，則遣官攝?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禮大宗伯：若王有故則攝位。鄭氏注曰：王有故，則代行其?事。賈公彦䟽曰：有故，謂王有疾及哀?皆是也。然則攝事非安吉之禮也。後丗人主不能??親?，故命有司行事，其所從來乆矣。若親郊之嵗，遣官攝事，是無故而用有故之禮也。

議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節，則一嵗可以?郊。臣將應之曰：古者以親郊爲常禮，故無繁文。今世以親郊爲大禮，則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則有風雨之虞。陛下自宫入廟出郊，冠通天，乗大輅，日中而舎，百官衛兵暴露於道，鎧甲具裝，人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則備，事地則簡，是於父母有隆殺也。豈得以爲繁文末節，而一切欲省去乎？　國家養兵，異於前丗，自唐之時，未有軍賞，猶不能?一親祠。天子出郊，兵衛不可簡省。大輅一動。必有賞給。今三年一郊。傾竭帑藏。猶恐不足。郊賚之外。豈可復加。若一年再賞。國力將何以給。分而與之。人情豈不失望。

議者必又曰。三年一?天。三年一?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巳爲䟽闊。若濁?地而不?天。是因事地而愈䟽於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則典禮愈壞。欲復古而背古益逺。神祗必不顧享。非所以爲禮也。

議者必又曰。當郊之嵗以十月神州之?。易夏至方澤之祀。則可以免方暑舉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議此者。爲欲舉從周禮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澤，不知此周禮之經耶。抑変禮之權邪。若変禮從權而可。則合?圓丘何獨不可。十月旣?地。十一月親?天。先地後天。古無是理。而一嵗再郊。軍國勞費之患尚未免也。

議者必又曰：當郊之歳。以夏至祀地祇於方澤，上不親郊而通爟火，天子於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書之望秩，周禮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謂山川在境内而不在四郊者，故逺望而?也。今所在之處，俛則見地，而云望?，是爲京師不見地乎？

此六議者合?可否之決也。夫漢之郊祀尤與古戾，唐亦不能如古。　本朝　祖宗欽崇?祀，儒臣禮官講求損益，非不知圎丘、方澤皆親?之爲是也，盖以時不可行，是故叅酌古今，上合典礼，下合時冝，較其所得，已多於漢、唐矣。天地宗廟之?皆當嵗徧，是故徧於三年。當郊之嵗，又不能於一嵗之中再舉大禮，是故徧於三日。此皆因時制冝，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並祀不失親祀，而北郊則必不能親往，二者孰爲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攝事，是長不親事地也。三年間郊，當祀地之歳，而暑雨不可親行，遣官攝事，則是天地皆不親?也。夫分祀天地，決非今世之所能行，議者不過欲於當郊之?祀天地、宗廟分而爲三耳。分而爲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動大衆，舉大禮，一也；軍賞不可復加，二也。自有國以來，天地宗廟惟享此?，累聖相授，惟用此禮。此乃神祇所歆，　祖宗所安，不可輕動，動之則有吉凶禍福，不可不慮，三也。凢此三者，臣熟計之，無一可行之理，伏請從舊爲便者。西漢之衰，元帝納貢禹之言毀宗廟，成帝用丞相康?之議改郊位，皆有殃咎，著於史?。往鑒甚明，可爲寒心。伏望　陛下詳覽臣此章，則知合?天地，乃是古今正禮，本非權冝，不獨?郊之嵗所當施行，實爲無窮不刋之典。願　陛下謹守　太祖、建隆、　神宗熈寜之禮，無更改易郊祀廟享，以敉寜上下神祇。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議，如有異論，即湏畫一解破臣所陳六議，使皆屈伏，上合典禮，下不爲當今軍國之患，不可固執，更不論當今可與不可施行。所貴嚴祀大典，決以時定。取進止。

貼黄：唐制，將有事于南郊，則先朝獻太清宫，朝享太廟，亦如今禮，先二日告原廟，先一日享太廟。然議者或以爲非三代之禮。臣謹按武王克商，丁未祀周廟，庚戍柴望，相去三日。則先廟後郊，亦三代之禮也。奉　聖旨，令集議官詳議聞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