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二十二卷

淮南子二十二卷

以湯沃沸，亂乃愈甚，猶鞭噬狗，捶踶馬而欲教之，雖伊尹、造父不能化。故體道者逸而不窮，任數者勞而無功。色者白立而五色成，道者一立而萬物成。聾者學歌，無以自樂。夫内心不開而强學問，如聾者效歌，出於口，越而散矣。冰迎春則釋爲水，水向冬則凝爲冰。以道爲竿，以德爲綸，禮樂爲鈎，仁義爲餌，投之江，浮之海，萬物皆得。歴陽之都，一夕成湖。越舼蜀艇，不能無水而浮。烏號弓、溪子弩，不能無絃而射。人主誅暴則多飄風，法苛則多蟲螟。殺不辜則多赤地，令不時則多淫雨。南方有不死之草，北方有不釋之冰。食水者善浮而耐寒。魚屬也。食土者無心而惠，蚯蚓是也。食木者多力，而　熊羆是也。食草者善走而愚，糜鹿是也。食桑者有絲，而蛾蠶是也。食肉者勇敢而悍，虎豹是也。食氣者神明而壽，龜蛇之?，王喬、赤松是也。食榖者智慧，而天人是也。晝生者?父，莫生者似母。勇士一人，爲三軍雄，聖人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乞火不若取燧，寄汲不如鑿井。譬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姮娥竊而食之，不知不死之藥所由生也。生有七尺之形，死爲一棺之土，安知喜憎利害耶？天地雖大，可以矩表知之。星月之行，可以律歴知之。倉頡作字，天雨粟，鬼夜哭。今執政者，薄德增刑，有似執彈而欲來鳥，揮梲而欲狎犬。木擊折軸，水戾破舟，不怨木石，而罪巧拙。何也？智有不周，債少者易償，職寡者易守。文王智而好問，故聖；武王勇而好問，故勝。力勝其任，則舉之者不重；智能其事，則爲之者不難。風疾而波興，木茂而鳥集，相生之勢也。天下之物，莫凶於溪毒，良醫藏之，有所用也。草莽猶不可棄，況復人乎？假輿馬者，足不勞而致千里；乘舟檝者，不假游而絶江海。譬智不任己才力，十圍之木，能持千鈞之屋，五寸之楗，能制開闔之門，非材有巨細，所居要耳。使孔、墨爲天下，天下盡儒、墨，得其要也。聖人之道，若中衢置罇，過者斟酌，雖多少不同，而各得其宜也。慈父愛子，聖王養民，若火自?，若冰自寒，性使然也。及其用力，頼其功，如失火舟中矣。車無三寸轄，則不可馳，戶無五寸楗，則不可閉。故君子所須要也。三月嬰兒，未知利害，而慈母愛焉，情也。治國者若設網引其綱，萬目張，多欲虧義，多憂害智，多懼妨勇。虎豹以文彩來射，猨狖以㨗來刺。故子路以勇死，萇?以智困。治國者若張琴瑟，大絃䋎，小絃絶，吹灰而欲無眯，涉水而欲無濡，不可得也。廣厦宏屋，連闥通房，人所安也，鳥入之而憂。深林藂薄，人入之而畏，鳥入之則安。深溪峭岸，峻木尋枝，猨狖所樂，人則慄也。翻棊丸於地，圓者走澤，方者處高。戴哀者聞歌而泣，戴樂者見哭則笑，强戚者雖哭不哀，强歡者雖笑不樂。芻狗士龍始成則衣以綺繡，及其用畢，則棄之土壤。稟道通物，所爲各異，得道一也。猶屠牛而烹其肉，或甘劑萬方，本一牛也。伐豫章，或爲棺槨，或爲梁柱，亦一木也。蕭條者形之君，寂寞者音之主。客有見子賤，子賤曰：客獨有三過，望我而笑，是慢也；交淺而言深，是患也；語不稱名，是反也。賓答曰：望君而?，公也；語不稱師，通也；交淺而言深，志也。客一體耳，或以爲君子，或以爲小人，此視之異也。待騕褭飛兔而駕之，則世莫有乘者；待毛嬙、西施而配之，則終身無家矣；待古英俊而用之，則無人矣。驥千里，一日而通，駑馬十駕，旬日亦至。猶人才不足專恃，鳥窮則啄，獸窮則觸，人窮則詐，峻刑嚴法，不可以禁。姧！道德之論，譬如日月，江南河北不能易其指，馳騖千里，不能改其處。趣舍禮俗，猶宅之居也。東家謂之西，西家謂之東，扣門求火，無不與者。饒，足也。故林中不貨薪，湖上不鬻魚者，有餘也。叔向云：不乘人之利，不迫人之險。墨者田鳩欲見秦惠王，三年不得見。一至楚，楚王悅之。物固有近之而遠，遠之而近。故大人之行，不可掩以繩。未得獸者，惟恐創少，已得惟恐創多。古人婚禮，不稱主人，必稱父母兄弟。舜不告瞽叟而娶，非禮；立子以長，文王舍伯邑考，非制。禮，三十而家，文王十六而生武王，非法。治國有常，利民爲本；政教有經，令行爲上。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常。法度制令，各因其宜，變古未可非，循俗不足多。百川異源，皆歸於海；百家異業，皆務於治。盲者行于道，人謂左則左，謂右則右。遇君子則得其平易，遇小人則陷於溝壑。東面而望，不見西牆；南向而視，不覩北方。唯無向者，無所不通也。父溺則攬父髪而拯之，非敢驕侮以救死也。至賞不費，至刑不濫。楚人乘船遇風波至而恐死，自投于水中。非不貴生畏死，惑於畏死而反忘生也。人之嗜慾亦復如此。溜水足以溢壺榼，江河不能滿漏巵。醉者超江淮以爲尋常之溝俛，入城門以爲七尺之閨酒，濁其神也。馬免人於難者，死葬之以葢，䝉之以衾。牛有徳於人，葬之以大車。用兵之道，示之以柔，乘之以剛，示之以弱，乘之以强。若欲西者，示之以東，使知吾所出而不知吾所入，若鬼無跡，若水無創，若電之激，不可備也。高城深池，矢石如雨，廣澤平原，白刃交接，士卒爭先者，爲其賞信罰明也。古之善將者，暑不張蓋，寒不被裘，所以程寒暑也。軍通井而後飮，軍食熟而後食，所以同饑渴也。合戰必立矢石所及之處，所以同安危也。天下莫相憎於膠漆，膠漆相賊。天下莫相愛於冰炭，冰炭相息，蘭生幽谷，不爲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河，不爲莫乘而不浮。人有嫁其女者，敎之曰：愼無爲善。女問其故，曰：善尚不爲，況不善乎？拘囹圄者患曰長，當死市者患日短。嫁女於消渴者，夫死則言女妨。狐白之裘，天子被之。爲狐計者，不如走。澤先鍼而後縷，可以成；帷先縷而後鍼，不可以成衣。因媒而嫁，不因媒而成；因人而交，不因人而親。君子不容非?，日月不應非氣。被羊裘而賃顧，其事過也；衣貂裘而負籠，甚可怪也。非禮爲禮，譬躶而追狂人，盜而與乞者，竊簡寫法律，蹲踞誦詩書。馬似鹿者千金，天下無千金之鹿，畫孟賁之目，大而不可畏；畫西施之面，美面不可悅。同汚無異塗，衆曲不容直，衆枉不容正。故人衆則食狼，狼衆則食人。郢人買屋棟，與之車轂，大雖可而長不足。孕婦見兔則子缺脣。文公棄衽席，咎犯辭歸。知天將赦而多殺人，或知天赦而多活人，其望赦同，刑罪異也。侏儒問天高於長人，長人曰：吾不知也。曰：爾去天近于我也。問事當問近者。郢人自賣其母，而語買者曰：此母老矣，望善飴之。此大不義而欲爲小義。佳人不同體，美人不同面，而皆悅於目；梨橘棗栗不同味，皆調於口。一棊不足以見智，一絃不足以見悲。遺腹子不思父，無愛心也。湯沐具而蟻蝨相弔，大厦成而鷰雀相賀。釣者靜之，網者動之，罩者抑之，罾者舉之，爲道異，得魚一也。屠者食籗羮，爲車者多步行，陶人用缺盆，匠人居狹廬。田中之水流入海，附耳之語聞千里。中夏用䈉，至冬不去，舉衣過水，至陸不下，此不知變也。靨䩉在頰則好，在顙則醜。繡爲被則宜，爲冠則穢。山雲蒸，柱礎潤，茯苓抽，兔絲死。兔絲無根而生，蛇無足而行，魚無耳而聽，蟬無口而鳴。鶴千歲極其樂，蜉蝣朝生暮死，亦盡其樂。林木茂而斧斤入，質的張而弓矢集。明珠，蚌之病也，我之利也。舟覆乃見善游，馬奔乃見良馭。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十牖之開，不如一戸之明。披蓑救火，鑿瀆止水，乃益多也。狂人傷人莫之怨，嬰兒詈老莫之疾。無心也。鴻鵠在卵也，一指蔑之則破，及其羽翅成也，背負靑天，膺摩赤霄，哺且予，不能得也。㦸以攻城，鏡以照形。宮人得㦸則以刈葵，盲人得鏡則以蓋巵堯八眉。楚人有烹狙召隣，隣者以爲狗羮食甚美。後聞其狙，據地吐之，未始知味也。邯鄲有吹者，託名李奇，人爭學之，後知其非，皆棄其曲，未始知音也。原蠶一歲再熟，非不利也，王法禁之，爲其殘葉離，先稻熟，農夫耨之，不以小利傷大穫也。意林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