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文皇帝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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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8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
元嘉五年春正月辛未,魏京兆王?卒。 荆州刺史彭城王義康性聦察,在州職事修治。左光禄大夫范泰謂司徒王弘曰:天下事重,權要難居。卿兄弟盛滿,當深存降挹。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徴還入朝,共參朝政。弘納其言。時大旱疾疫,弘上表引咎遜位,帝不許。 秦商州刺史領澆河太守姚濬叛降河西,秦王熾磐以尚書焦嵩代濬,帥騎三千討之。二月,嵩爲吐谷渾元緒所執。 魏改元神䴥。 魏平北將軍尉眷攻夏主於上邽,夏主退屯平涼。奚斤進軍安定,與丘堆、娥青軍合。斤馬多疫死,士卒乏糧,乃深壘自固,遣丘堆督租於民間。士卒暴掠,不設儆備,夏主襲之,堆兵敗,以數百騎還城。夏主乗勝日來城下鈔掠,不得芻牧,諸將患之。監軍侍御史安頡曰:受詔滅賊,今更爲賊所困,退守窮城,若不爲賊殺,當坐灋誅,進退皆無生理,而諸王公晏然,曾不爲計乎?斤曰:今軍士無馬,以歩擊騎,必無勝理。當須京師救騎至,合撃之。頡曰:今猛㓂遊逸於外,吾兵疲食盡,不一決戰,則死在旦夕,救騎何可待乎?等於就死,死戰不亦可乎?斤又以馬少爲辭。頡曰:今歛諸將所乗馬,可得二百匹。頡請募敢死之士出擊之,就不能破敵,亦可以折其鋭。且赫連昌狷而無謀,好勇而輕毎,自出挑戰,衆皆識之,若伏兵掩擊,昌可擒也。斤猶難之,頡乃隂與尉眷等謀,選騎待之。旣而夏主來攻城,頡出應之。夏主自出陳前搏戰,軍士識其貌,爭赴之。㑹天大風,揚塵晝昏,夏主敗走,頡追之,夏主馬蹶而墜,遂擒之。頡,同之子也,夏大將軍、領司徒、平原王定收其餘衆數萬,奔還平涼,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勝光。三月,辛巳,赫連昌至平城,魏主館之於西宫,門内器用皆給乗輿之副,又以妹始平公主妻之,假常忠將軍,賜爵㑹稽公;以安頡爲建節將軍,賜爵西平公;尉眷爲寧北將軍,進爵漁陽公。魏主常使赫連昌侍從左右,與之單騎共逐鹿,深入山澗。昌素有勇名,諸將咸以爲不可。魏主曰:天命有在,亦何所懼!親遇如?奚斤,自以爲元帥,而昌爲偏禆所擒,深恥之。乃捨輜重,齎三日糧,追夏主於平涼。娥清欲循水而往,斤不從,自北道邀其走路。至馬髦嶺,夏軍將遁,㑹魏小將有罪,亡歸於夏,告以魏軍食少無水。夏主乃分兵邀斤,前後夾撃之,魏兵大潰,斤及娥清、劉拔皆爲夏所擒,士卒死者六七千人。丘堆守輜重在安定,聞斤敗,棄輜重奔長安,與髙涼王禮偕奔蒲阪。夏人復取長安,魏主大怒,命安頡斬丘堆,代將其衆,鎭蒲坂以拒之。 夏,四月,夏主遣使請和於魏,魏主以詔諭之,使降。 壬子,魏主西巡,戊午,畋于河西,大赦。 五月,秦文昭王熾磐卒,太子暮末即位,大赦,改元永弘。 平陸令河南成粲復勸王弘遜位,弘從之,累表陳請,帝不得巳,六月,庚戍,以弘爲衞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甲寅,魏主如長川, 葬秦文昭王于武平陵,廟號太祖。秦王暮末以右丞相元基爲侍中、相國、都督中外諸軍、録尚書事,以鎭軍大將軍、河州牧謙屯爲驃騎大將軍,徴安北將軍、涼州刺史叚暉爲輔國大將軍、御史大夫;叔父右禁將軍千年爲鎭北將軍、涼州牧,鎭湟河。以征北將軍木弈干爲尚書令、車騎大將軍,以征南將軍吉毗爲尚書僕射、衞大將軍、河西王蒙遜因秦喪伐秦西平,西平太守麴承謂之曰:殿下若先取樂都,則西平必爲殿下之有;西平苟望風請服,亦明主之所疾也。蒙遜乃釋西平,攻樂都。相國元基帥騎三千救樂都,甫入城而河西兵至,攻其外城,克之,絶其水道,城中飢渇,死者太半。東羗乞提從元基救樂都,隂與河西通謀,下繩引内其兵,登城者百餘人,鼔譟燒門,元基帥左右奮擊,河西兵乃退。初,文昭王疾病,謂暮末曰:吾死之後,汝能保境則善矣。沮渠成都爲蒙遜所親重,汝宜歸之。至是,暮末遣使詣蒙遜,許歸成都以求和。蒙遜引兵還,遣使入秦弔祭,暮末厚資送成都,遣將軍王伐送之。蒙遜猶疑之,使恢武將軍沮渠竒珍伏兵於捫天嶺,執伐,并其騎士三百人以歸旣,而遣尚書郎王杼送伐還秦,并遺暮末馬千匹及錦?、銀繒。秋,七月,暮末遣記室郎中馬艾如河西報聘。 魏主還宫。八月,復如廣寗,觀温泉,柔然紇升蓋可汗遣其子將萬餘騎寇魏邊,魏主自廣寗還,追之,不及。九月,還宫。 冬,十月,甲辰,魏主北巡,壬子,畋于牛川。 秦涼州牧乞伏千年嗜酒殘虐,不恤政事,秦王暮末遣使讓之,千年懼,奔河西。暮末以叔父光禄大夫沃陵爲涼州牧,鎭湟河。 徐州剌史王仲德遣歩騎二千伐魏濟陽、陳留, 魏主還宫。 魏定州丁零鮮于臺陽等二千餘家叛入西山,州郡不能討。閏月,魏主遣鎭南將軍叔孫建討之。 十一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魏主如西河校獵。十二月,甲申,還宫。 河西王蒙遜伐秦,至磐夷,秦相國元基等將騎萬五千拒之。蒙遜還攻西平,征虜將軍出連輔政等將騎二千救之。 祕書監謝靈運自以名軰才能,應參時政,上唯接以
文義,毎侍宴談賞而已。王曇首、王華、殷景仁名位素出靈運下,並見任遇。靈運意甚不平,多稱疾不朝直,或出郭遊行,且二百里,經旬不歸。旣無表聞,又不請急。上不欲傷大臣意,諷令自解。靈運乃上表陳疾,上賜假,令還㑹稽。而靈運遊飲自若,爲灋司所紏,坐免官。 是歳,師子王刹利摩訶及天笁迦毗?王月愛,皆遣使奉表入貢,表辭皆如浮屠之言。 魏鎭逺將軍平舒矦燕鳳卒。
六年春正月,王弘上表乞解州,録以授彭城王義康,帝優詔不許。癸丑,以義康爲侍中、都督楊、南徐、兖三州諸軍事、司徒、録尚書事,領南徐州刺史。?與義康二府並置佐領兵,共輔朝政。弘旣多疾,且欲委逺大權,毎事推讓,義康,由是義康專揔内外之務。又以撫軍將軍江夏王義恭爲都督荆、湘等八州諸軍事、荆州刺史,以侍中劉湛爲南蠻校尉,行府州事。帝與義恭書,誡之曰:天下艱難,家國事重,雖曰守成,實亦未易。隆替安危,在吾曹耳,豈可不感尋王業,大懼負荷。汝性?急,志之所滯,其欲必行,意所不存,從物回改,此最弊事,宜念裁抑。衞青遇士大夫以禮,與小人有恩;西門、安于矯性齊美,?羽、張飛任偏同弊。行已舉事,深宜鑒此。若事異今日,嗣子㓜蒙司徒當周公之事,汝不可不盡祇順之理,爾時天下安危。決汝二人耳。汝一月自用錢。不可過三十萬。若能省此益美。西楚府舍。略所諳究。計當不須改作,日求新異。凡訊獄多決,當時難可逆慮。此實爲難。至訊日虚。懐博盡愼。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而從之。美自歸巳。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也。名器深宜愼惜。不可妄以假人。昵近爵賜。尤應裁量。吾於左右。雖爲少恩。如聞外論。不以爲非也。以貴凌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厭。此易逹事耳。聲樂嬉遊。不宜令過。蒲酒漁獵。一切勿為。供用奉身。皆有節度。竒服異器。不宜興長。又宜數引見佐史,相見不數,則彼我不親;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復何由知衆事也! 夏,酒泉公雋自平涼奔魏,丁零鮮于臺陽等請降於魏,魏主赦之。 秦出連輔政等,未至西平,河西王蒙遜拔西平,執太守麴承。 二月,秦王暮末立妃梁氏爲皇后,子萬載爲太子。 三月丁巳,立皇子劭爲太子。戊午,大赦。 辛酉,以左衞將軍殷景仁爲中領軍。帝以章太后早亡,奉太后所生蘇氏甚謹。蘇氏卒,帝往臨哭,欲追加封爵,使羣臣議之。景仁以爲古典無之,乃止。 ?,秦尚書隴西辛進從文昭王遊陵霄觀,彈飛鳥,誤中秦王暮末之,毋傷其面。及暮末即位,問毋面傷之由,毋以狀告。暮末怒,殺進,并其五族二十七人。 夏,四月,癸亥,以尚書左僕射王敬?為尚書令,臨川王義慶為左僕射,吏部尚書濟陽江夷爲右僕射。 初,魏太祖命尚書郎鄧淵撰國記十餘卷,未成而止。世祖更命崔浩與中書侍郎鄧頴等續成之,爲國書三十卷。頴,淵之子也。 魏主將擊柔然,治兵於南郊,先祭天,然後部勒行陳。内外羣臣皆不欲行,保太后固止之,獨崔浩勸之。尚書令劉絜等共推太史令張淵、徐辯,使言於魏主曰:今兹巳巳三隂之歳,歳星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北伐必敗,雖克,不利於上。羣臣因共賛之曰:淵等少時嘗諫苻堅南伐,堅不從而敗,所言無不中,不可違也。魏主意不決,詔浩與淵、辯論難於前。浩詰淵、辯曰:陽爲德,隂爲刑,故日食脩德,月食脩刑。夫王者用刑,小則肆諸市朝,大則陳諸原野。今出兵以討有罪,乃所以脩刑也。臣竊觀天文,比年以來,月行掩昴,至今猶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頭之國。蠕蠕,髙車、旄頭之衆也。願陛下勿疑。淵、辯復曰:蠕蠕,荒外無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輕疾無常,難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勞士馬以伐之!浩曰:淵、辯言天道,猶是其職,至於人事形勢,尤非其所知。此乃漢丗常談,施之於今,殊不合事宜。何則?蠕蠕本國家北邊之臣,中間叛去,今誅其元惡,收其良民,令復舊役,非無用也。丗人皆謂淵辯通解數術,明決成敗。臣請試問之:屬者統萬未亡之前,有無敗徴?若其不知,是無術也;知而不言,是不忠也。時赫連昌在坐,淵等自以未甞有言,慙不能對。魏主大恱,旣罷。公卿。或尤浩曰:今南宼方伺國隙,而捨之北伐,若蠕蠕逺遁,前無所獲,後有彊宼,將何以待之?浩曰:不然。今不先破蠕蠕,則無以待南宼。南人聞國家克統萬以來,内懐恐懼,故揚聲動衆,以衞淮北。比吾破蠕蠕,往還之間,南宼必不動也。且彼歩我騎,彼能北來,我亦南往,在彼甚困,於我未勞。況南北殊俗,水陸異宜,設使國家與之河南,彼亦不能守也。何以言之?以劉?之雄傑,吞併?中,留其愛子,輔以良將,精兵數萬,猶不能守,全軍覆没,號哭之聲,至今未巳。況義隆今日君臣,非?時之比,主上英武,士馬精彊,彼若果來,譬如以駒犢?虎狼也,何懼之有?蠕蠕恃其絶逺,謂國家力不能制,自寛日乆,故夏則散衆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來宼抄。今掩其不備,必望塵駭散。牡馬護牝,牝馬戀駒,驅馳難制,不得水草,不過數日,必聚而困弊可一舉而滅也。蹔勞永逸,時不可失,患在上無此意。今上意巳決,柰何止之?宼謙之謂浩曰:蠕蠕果可克乎?浩曰:必克,但恐諸將??,前後顧慮,不能乗勝深入,使不全舉耳。先是,帝因魏使者還告魏主曰:汝趣歸我河南地,不然,將盡我將士之力。魏主方議伐柔然,聞之大笑,謂公卿曰:龜鼈小豎,自救不暇,夫何能爲!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乃是坐待宼至,腹背受敵,非良䇿也。吾行決矣。庚寅,魏主發平城,使北平王長孫嵩、廣陵公樓伏連居守。魏主自東道向黑山,使平陽王長孫翰自西道向大娥山,同㑹柔然之庭。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王敬弘固讓尚書令,表求還東。癸巳,更以敬弘爲侍中、特進、左光禄大夫,聽其東歸。 丁未,魏主至漠南,捨輜重,帥輕騎兼馬襲撃柔然。至栗水,柔然紇升蓋可汗先不設備,民畜滿野,驚怖散去,莫相收攝。紇升蓋燒廬舍,絶迹西走,莫知所之。其弟匹?,先主東部,聞有魏宼,帥衆欲就其兄,遇長孫翰。翰邀擊,大破之,殺其大人數百。 夏主欲復取統萬,引兵東至矦尼城,不敢進而還。 河西王蒙遜伐秦,秦王暮末留相國元基守枹罕,遷保定連南安太守翟承伯等據罕开谷以應河西,暮末擊破之,進至治城。西安太守莫者幼眷據汧川以叛,暮末討之,爲幼眷所敗,還于定連。蒙遜至枹罕,遣丗子興國進攻定連。六月,暮末逆撃興國於治城,擒之,追撃蒙遜至譚郊。吐谷渾王慕璝遣其弟没利延將騎五千㑹蒙遜伐秦,暮末遣輔國大將軍叚暉等邀撃,大破之。 柔然紇升蓋可汗旣走,部落四散,竄伏山谷,雜畜布野,無人收視。魏主循栗水西行,至菟園水,分軍搜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俘斬甚衆。髙車諸部乗魏兵勢,鈔掠柔然。柔然種?前後降魏者三十餘萬落,獲戎馬百餘萬匹,畜産、車廬彌漫山澤,亡慮數百萬。魏主循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諸將慮深入有伏兵,勸魏主留止。宼謙之以崔浩之言告魏主,魏主不從。秋,七月,引兵東還,至黑山,以所獲班賜將士有差。旣而得降人言:可汗先被病,聞魏兵至,不知所爲,乃焚穹廬,以車自載,將數百人入南山。民畜窘聚,方六十里,無人統領,相去百八十里,追兵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後聞涼州賈胡言,若復前行二日,則盡滅之矣。魏主深悔之。紇升蓋可汗憤悒而卒,子吴提立,號敇連可汗。 武都孝昭王揚玄疾病,欲以國授其弟難當,難當固辭,請立玄子保宗而輔之,玄許之。玄卒,保宗立。難當妻姚氏勸難當自立,難當乃廢保宗,自稱都督雍、涼秦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 河西王蒙遜遣使送榖三十萬斛,以贖丗子興國于秦。秦王暮末不許。蒙遜乃立興國母弟菩提爲世子。暮末以興國爲散騎常侍,以其妹平昌公主妻之。 八月,魏主至漠南,聞髙車東部屯巳尼陂,人畜甚衆,去魏軍千餘里,遣左僕射安原等將萬騎擊之。髙車諸部迎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百餘萬。冬,十月,魏主還平城。徙柔然、髙車降附之民於漠南,東至濡源,西曁五原、隂山三千里中,使之耕牧而收其貢賦。命長孫翰、劉絜、安原及侍中代人古弼同鎭撫之。自是魏之民閒馬牛羊及氊皮爲之價賤。魏主加崔浩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以賞其謀畫之功。浩善占天文,常置銅鋌於酢器中,夜有所見,即以鋌畫紙作字,以記其異。魏主毎如浩家,問以災異,或倉猝不及束帶,奉進䟽食,不暇精美,魏主必爲之舉筯,或立甞而還。魏主嘗引浩出入卧内,從容謂浩曰:卿才智淵博,事朕祖考,著忠三丗,故朕引卿以自近。卿宜盡忠規諫,勿有所隱。朕雖或時忿恚不從卿言,然終乆深思卿言也。甞指浩以示新降髙車渠帥曰:汝曹視此人尫纎懦弱,不能彎弓持矛,然其胷中所懐,乃過於兵甲。朕雖有征伐之志,而不能自決,前後有功,皆此人所教也。又敇尚書曰:凡軍國大計,汝曹所不能決者,皆當咨浩,然後施行。 秦王暮末之弟軻殊羅烝於文昭王左夫人秃髪氏,暮末知而禁之。軻殊羅懼,與叔父什寅謀殺暮末,奉沮渠興國以奔河西。使秃髪氏盜門鑰,鑰誤,門者以告暮末,暮末悉收其黨殺之,而赦軻殊羅。執什寅鞭之,什寅曰:我負汝死,不負汝鞭!暮末怒,刳其腹,投尸于河。 夏主少凶暴無賴,不爲丗祖所知。是月,畋于隂槃,登苛藍山,望統萬城,泣曰:先帝若以朕承大業者,豈有今日之事乎! 十一月,己丑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星晝見,至晡方没。河北地闇。 魏主西廵至柞山。 十二月,河西王蒙遜、吐谷渾王慕璝皆遣使入貢。 是歳,魏内都大官中山文懿公李先、青、冀二州刺史安同皆卒,先年九十五。 秦地震,野草皆自反。七年春正月癸巳,以吐谷渾王慕璝爲征西將軍、沙州刺史、隴西公。 庚子,魏主還宫。壬寅,大赦。癸卯,復如廣?,臨温泉。 二月丁卯,魏平陽威王長孫翰卒。 戊辰,魏主還宫。 帝自踐位以來,有恢復河南之志。三月戊子,詔簡甲卒五萬給右將軍到彦之,統安北將軍王仲徳、兖州刺史笁靈秀舟師入河。又使驍騎將軍叚宏將精騎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劉德武將兵一萬繼進,後將軍長沙王義欣將兵三萬監征討諸軍事。義欣,道憐之子也。先遣殿中將軍田竒使於魏,告魏主曰:河南舊是宋土,中爲彼所侵,今當脩復舊境,不?河北。魏主大怒曰:我生髪未燥,巳聞河南是我地,此豈可得!必若進軍,今當權歛戍相避,須冬寒地浄,河冰堅合,自更取之。甲午,以前南廣平太守尹冲爲司州刺史。長沙王義欣出鎭彭城,爲衆軍聲援;以游擊將軍胡藩戍廣陵,行府州事。 壬寅,魏封赫連昌爲秦王。 魏有新徙敇勒千餘家,苦於將吏侵漁,出怨言,期以草生牛馬肥,亡歸漠北。尚書令劉絜、左僕射安原奏請及河冰未解,徙之河西,向春冰解,使不得北遁。魏主曰:此曹習俗,放散日乆,譬如囿中之鹿,急則奔突,緩之自定。吾區處自有道,不煩徙也。絜等固請不巳,乃聽分徙三萬餘落於河西,西至白鹽池。敇勒皆驚駭,曰:圈我於河西,欲殺我也!謀西奔涼州。劉絜屯五原,河北安原屯恱,拔城以備之。癸夘,敇勒數千騎叛北走,絜追討之,走者無食,相枕而死。魏南邊諸將表稱宋人大嚴,將入,宼請兵三萬,先其未?逆擊之,足以挫其鋭氣,使不敢深入,因請悉誅河北流民在境上者,以絶其郷導。魏主使公卿議之,皆以爲當然。崔浩曰:不可。南方下濕,入夏之後,水潦方降,草木蒙密,地氣鬱蒸,易生疾癘,不可行師。且彼旣嚴備,則城守必固,留屯乆攻,則糧運不繼;分軍四掠,則衆力單寡,無以應敵。以今擊之,未見其利。彼若果能北來,宜待其勞倦,秋涼馬肥,因敵取食,徐徃擊之,此萬全之計也。朝廷羣臣及西北守將,從陛下征伐,西平赫連,北破蠕蠕,多獲美女珍寶,牛馬成羣。南邊諸將聞而慕之,亦欲南鈔以取資財,皆營私計,爲國生事,不可從也。魏主乃止。諸將復表:南宼已至,所部兵少,乞簡幽州以南勁兵,助巳戍守,及就漳水造船,嚴備以拒之。公卿皆以爲宜如所請,并署司馬楚之、魯軌、韓延之等爲將帥,使招誘南人。浩曰:非長策也。楚之等皆彼所畏忌,今聞國家悉?幽州以南精兵,大造舟艦,隨以輕騎,謂國家欲存立司馬氏,誅除劉宗,必舉國震駭,懼於滅亡。當悉?精鋭,并心竭力,以死爭之,則我南邊諸將無以禦之。今公卿欲以威力却敵,乃所以速之也。張虚聲而召實害,此之謂矣。故楚之之徒,往則彼來,止則彼息,其勢然也。且楚之等皆纎利小才,止能招合輕薄無賴,而不能成大功,徒使國家兵連禍結而巳。昔魯軌説姚興以取荆州,至則敗散爲蠻人,掠賣爲奴,終於禍及姚泓,此巳然之效也。魏主未以爲然,浩乃復陳天時,以爲南方舉兵必不利,曰:今兹害氣在楊州,一也;庚午自刑,先?者傷,二也;日食晝晦,宿值斗、牛,三也;熒惑伏於翼軫,主亂及喪,四也;太白未出,進兵者敗,五也。夫興國之君,先脩人事,次盡地利,後觀天時,故萬舉萬全。今劉義隆新造之國,人事未洽,災變屢見,天時不協,舟行水涸,地利不盡,三者無一可,而義隆行之,必敗無疑。魏主不能違衆言,乃詔冀、定、相三州造船三千艘,簡幽州以南戍兵集河上以備之。 秦乞伏什寅母弟前將軍白養鎭、衞將軍去列,以什寅之死有怨言,秦王暮末皆殺之。 夏,四月,甲子,魏王如雲中, 敕勒萬餘落復叛走,魏主使尚書封鐵追討,滅之。 六月,巳卯,以氐王楊難當爲冠軍將軍、秦州刺史、武都王。 魏主使平南大將軍、丹楊王大毗屯河上,以司馬楚之爲安南大將軍、荆州剌史,封琅邪王,屯潁川以備宋。 吐谷渾王慕璝將其衆萬八千襲秦定連,秦輔國大將軍叚暉等擊走之。 到彦之自淮入泗,水滲,日行纔十里,自四月至秋七月,始至須昌,乃■泝河西上。魏主以河南四鎭兵少,命諸軍悉收衆北渡。戊子,魏碻磝戍兵棄城去;戊戌,滑臺戍兵亦去。庚子,魏主以大鴻臚陽平公杜超爲都督冀、定、相三州諸軍事、太宰,進爵陽平王,鎭鄴爲諸軍節度。超,宻太后之兄也。庚戌,魏洛陽、虎牢戍兵皆棄城去。到彥之留朱脩之守滑臺,尹冲守虎牢,建武將軍杜驥守金墉。驥,預之玄孫也。諸軍進屯靈昌津,列守南岸,至于潼、?。於是司、兖、旣平,諸軍皆喜。王仲德獨有憂色,曰:諸賢不諳北土情偽,必墯其計。胡虜雖仁義不足,而凶狡有餘,今歛戍北歸,必并力完聚;若河冰旣合,將復南來,豈可不以爲憂乎!甲寅,林邑王范陽邁遣使入貢,自陳與交州不睦,乞蒙恕宥。 八月,魏主遣冠軍將軍安頡督䕶諸軍擊到彦之。丙寅,彦之遣禆將呉興、姚聳夫渡河攻冶坂,與頡戰,聳夫兵敗,死者甚衆。戊寅,魏主遣征西大將軍長孫道生㑹丹楊王大毗屯河上以禦彦之。 燕。太祖寢疾,召中書監申秀、侍中陽哲於内殿,屬以後事。九月,病甚,輦而臨軒,命太子翼攝國事,勒兵聽政,以備非常。宋夫人欲立其子受居,惡翼聽政,謂翼曰:上疾將瘳,柰何遽欲代父臨天下乎!翼性仁弱,遂還東宫,日三往省疾。宋夫人矯詔絶内外,遣閽寺傳問而巳。翼及諸子大臣並不得見,唯中給事胡福獨得出入,專掌禁衞。福慮宋夫人遂成其謀,乃言於司徒、録尚書事、中山公?。?與壯士數十人被甲入禁中宿衞,皆不戰而散。宋夫人命閉東閤。?家僮庫斗頭勁捷有勇力,踰閤而入,至于皇堂,射殺女御一人。太祖驚懼而殂?,遂即天王位。遣人巡城告曰:天降凶禍,大行崩背,太子不侍疾,羣公不奔喪,疑有逆謀,社稷將危。吾備介弟之親,遂攝大位,以寧國家。百官叩門入者,進陛二等。太子翼帥東宫兵出戰而敗,兵皆潰去。弘遣使賜翼死。太祖有子百餘人,弘皆殺之,諡太祖曰文成皇帝,葬長谷陵。 已丑,夏主遣其弟謂以代伐魏鄜城,魏平西將軍始平公隗歸等擊之,殺萬餘人,謂以代遁去。夏主自將數萬人邀擊隗歸於鄜城東,留其弟上谷公社干、廣陽公度洛孤守平涼,遣使來求和,約合兵滅魏。遥分河北,自?山以東屬宋,以西屬夏。魏主聞之,治兵將伐夏。羣臣咸曰:劉義隆兵猶在河中,捨之西行,前宼未可必克,而義隆乘虚濟河,則失山東矣。魏主以問崔浩,對曰:義隆與赫連定遙相招引,以虚聲唱和,共窺大國。義隆望定進,定待義隆前,皆莫敢先入。譬如連雞不得俱飛,無能爲害也。臣始謂義隆軍來,當屯止河中,兩道北上,東道向冀州,西道衝鄴。如此,則陛下當自討之,不得徐行。今則不然,東西列兵,徑二千里,一處不過數千,形分勢弱。以此觀之,儜兒情見,此不過欲固河自守,無北度意也。赫連定殘根易摧,擬之必仆。克定之後,東出潼、?,席卷而前,則威震南極,江、淮以北,無立草矣。聖策獨發,非愚近所及,願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統萬謀襲平涼,以衞兵將軍王斤鎭蒲坂。斤,建之子也。 秦自正月不雨至于九月,民流叛者甚衆。 冬,十月,以竟陵王義宣爲南徐州刺史,獨戍石頭。戊午,立錢署,鑄四銖錢。 到彦之、王仲德㳂河置守,還保東平。乙亥,魏安頡自委粟津濟河,攻金墉。金墉城不治,旣乆又無糧食,杜驥欲棄城走,恐獲罪,?。髙祖滅秦,遷其鍾虡於江南,有大鍾沒於洛水,帝使姚聳夫將千五百人往取之。驥紿之曰:金墉城巳修完,糧食亦足,所乏者人耳。今虜騎南渡,當相與併力禦之,大功旣立,牽鍾未晩。聳夫從之。旣至,見城不可守,乃引去,驥遂南遁。丙子,安頡拔洛陽,殺將士五千餘人。杜驥歸,言於帝曰:本?以死固守姚聳夫及城遽走,人情沮敗,不可復禁。上大怒,誅聳夫於夀陽。聳夫勇健,諸偏禆莫及也。魏河北諸軍㑹於七女津,到彦之恐其南渡,遣禆將王蟠龍泝流奪其船,杜超等擊斬之。安頡與龍驤將軍陸俟進攻虎牢,辛巳,拔之。尹沖及滎陽太守清河崔模降魏。秦王暮末爲河西所逼,遣其臣王愷、烏訥闐請迎於魏,魏人許以平涼、安定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毀寳器,帥戸萬五千,東如上邽,至髙田谷。給事黄門侍郎郭恒謀劫沮渠興國以叛,事覺,暮末殺之。夏主聞暮末將至,?兵拒之,暮末留保南安,其故地皆入於吐谷渾。 十一月,乙酉,魏主至平涼,夏上谷公社干等嬰城固守。魏主使赫連昌招之,不下,乃使安西將軍古弼等將軍兵趣安定。夏主自鄜城還安定,將步騎二萬北救平涼,與弼遇,弼偽退以誘之,夏主追之。魏主使髙車馳擊之,夏兵大敗,斬首數千級。夏主還走,登鶉觚原,爲方陳以自固,魏兵就圍之。 壬辰,加征南大將軍檀道濟都督征討諸軍事,帥衆伐魏。甲午,魏夀光矦叔孫建、汝隂公長孫道生濟河而南。到彦之聞洛陽、虎牢不守,諸軍相繼奔敗,?引兵還。殿中將軍垣䕶之以書諫之,以爲宜使竺靈秀助朱脩之守滑臺,自帥大軍進擬河北,且曰:昔人有連年攻戰,失衆乏糧,猶張膽爭前,莫肯輕退。况今青州豐穰,濟漕流通,士馬飽逸,威力無捐。若空棄滑臺,坐喪成業,豈朝廷受任之㫖邪?彦之不從。護之,苗之子也。彥之?,焚舟歩走。王仲德曰:洛陽旣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勢也。今虜去我猶千里,滑臺尚有彊兵,若遽捨舟南走,士卒必散。當引舟入濟,至馬耳谷口,更詳所宜。彦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動,且將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濟,南至歷城,焚舟棄甲,歩趨彭城。竺靈秀棄須昌,南奔湖陸,青、兖大擾。長沙王義欣在彭城,將佐恐魏兵大至,勸義欣委鎮還都,義欣不從。魏兵攻濟南,濟南太守武進蕭承之帥數百人拒之。魏衆大集,承之使偃兵開城門,衆曰:賊衆我寡,柰何輕敵之甚!承之曰:今懸守窮城,事巳危急,若復示弱,必爲所屠,唯當見彊以待之耳。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 魏軍圍夏主數日,斷其水草,人馬飢渇。丁酉,夏主引衆下鶉觚原。魏武衞將軍丘眷擊之,夏衆大潰,死者萬餘人。夏主中重創,單騎走,收其餘衆,驅民五萬,西保上邽。魏人獲夏主之弟丹楊公烏視拔、武陵公秃骨及公矦以下百餘人。是日,魏兵乗勝進攻安定,夏東平公乙斗乗城奔長安,驅略數千家,西奔上邽。戊戌,魏叔孫建攻竺靈秀於湖陸,靈秀大敗,死者五千餘人,建還屯范城。 巳亥,魏主如安定;庚子,還臨平涼,掘塹圍之,安慰?附,赦秦、雍之民,賜復七年。夏,隴西守將降魏。 辛丑,魏安頡督諸軍攻滑臺。 河西王䝉遜遣尚書郎宗舒等入貢于魏,魏主與之宴,執崔浩之手以示舒等曰:汝所聞崔公,此則是也。才略之美,於今無比。朕動止咨之,豫陳成敗,若合符契,未甞失也。 魏以叔孫建都督冀、青等四州諸軍事。 魏尚書庫結帥騎五千迎秦王暮末。秦衞將軍吉毗以爲不宜内徙,暮末從之,庫結引還。南安諸羗萬餘人叛秦,推安南將軍、督八郡諸軍事、廣甯太守焦遺爲主,遺不從,乃劫遺族子長城護軍亮爲主,帥衆攻南安。暮末請救於氐王楊難當,難當遣將軍符獻帥騎三千救之,暮末與之合擊諸羗,諸羗潰,亮奔還廣?。暮末進軍攻之,以手令與焦遺使取亮。十二月,遣斬亮首岀降。暮末進遺號鎭國將軍。秦略陽太守?農楊顯以郡降。夏, 辛酉,以長沙王義欣爲豫州刺史,鎭夀陽。夀陽土荒民散,城郭頽敗,盗賊公行。義欣隨宜經理,境内安業,道不拾遺,城府完實,遂爲盛藩。芍陂乆廢,義欣修治隄防,引河水入陂,溉田萬餘頃,無復旱災。 丁卯夏,上谷公社干、廣陽公度洛孤出降魏,克平涼、?中、矦豆。代田得奚斤、娥清等,獻於魏主。魏主以夏主之后賜代田,命斤膝行執酒以奉代田,謂斤曰:全汝生者,代田也。賜代田爵井陘矦,加散騎常侍、右衞將軍,領内都幢將。夏,長安、臨?、武功守將皆走?中,悉入於魏。魏主留巴東公延普鎭安定,以鎭西將軍王斤鎭長安。壬申,魏主東還,以奚斤爲宰士,使負酒食以從。王斤驕矜不灋,信用左右,調役百姓,民不堪命,南奔漢川者數千家。魏主案治得實,斬斤以徇。 右將軍到彦之、安北將軍王仲德皆下獄。兑官兖州刺史竺靈秀坐棄軍伏誅。上見垣護之書而善之,以爲北高平太守。彥之之北伐也,甲兵資實甚盛,及敗還,委棄盪盡,府藏武庫爲之空虛。它日,上與羣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上問尚書庫部郎顧琛,庫中仗猶有幾許?琛詭對有十萬人仗。上旣問而悔之,得琛對,甚喜。琛,和之曾孫也。 彭城王義康與王弘並録尚書,義康意猶怏怏,欲得楊州,形於辭旨。以弘弟曇首居中,爲上所親委,愈不恱。弘以老病,屢乞骸骨,曇首自求吴郡,上皆不許。義康謂人曰:王公乆病不起,神州詎宜卧治。曇首勸弘減府中文武之半,以授義康。上聽割二千人,義康乃恱。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