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卷第十五

史通卷第十五

外篇

㸃繁第六

夫史之繁文，已扵叙事篇言之详矣。然凡俗难晓，下愚不移，?七卷成言，而三隅莫反。盖语曰：百闻不如一见。是以聚米为谷，贼虏之虚实可知；画地成图，山川之形势易悉。昔陶隐居本草，药有冷?味者，朱墨㸃其名；阮孝绪七录，书有文悳殿，丹笔写其字。由是区分有别，品?可知。今輙拟其事，钞自古史传，文有繁者，皆以笔㸃其上。凡字经㸃者。尽宜去之。如其间有文句?缺者。细书侧注于其右。?囘易数字。?加足片言。俾分布得?。弥缝无阙。庻。观者易悟。其失自彰。知必摭实而谈是非。苟诬前哲。

孔子家语曰。鲁公索氏将祭而亡其牲。孔子闻之曰。公索氏不及二年矣。

一年而亡。门人问曰：昔公索氏亡其祭牲，而夫子曰不及二年必亡。今果如期而亡。夫子何以知然？家语曰：?将伐宋，使觇之。宋，阳门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哭之哀。觇者反言于?侯曰：宋阳门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哭之哀，民咸悦矣，宋殆未可伐也。

史记五帝本纪曰：诸侯之朝觐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百姓之狱讼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讴謌者，不之丹朱而讴謌舜。舜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尧举之。

夏本纪曰：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帝颛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颛顼之孙也。禹之曾大父曰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为人臣。

项羽本纪曰：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杀者也。项氏世世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

吕氏本纪曰：吕太后者，高祖㣲时妃也。生孝惠帝、鲁元公王。

及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姫爱幸，生赵隐王如意。高祖嫌孝惠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立戚姫子如意类我。又戚姫幸，常独从上之关东，日夜泣涕，欲立其子如意以代太子。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上益踈。

如意立为赵王，后几代太子者数矣。頼大臣诤之，及留侯䇿，太子得无废。

宋世家曰：初，元公之孙紏，景公杀之。景公卒，紏之公子特攻杀太子而自立，是为昭公。昭公父公孙紏，紏父褍秦，即元公少子也。景公杀昭公父紏，故昭公怨，杀太子而自立。

三王世家曰：大司马臣去病昩死，再拜上䟽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邉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

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頼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传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望，不敢越职而言。臣切不胜犬马之心，昧死愿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奏未央。制曰：下御史。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尚书令丞非下御史书到，言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太常臣?、大行令臣息、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大司马臣去病。上䟽曰：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邉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

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贠。皇子頼天，能胜衣趍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切不胜犬马之心，昧死愿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制曰：下御史。臣与中二千石臣贺等议曰：古者裂地立国，并建诸侯，以承天子，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今臣去病上䟽，不忘其职，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让自贬，以劳天下，虑皇子未有号位。臣青翟、臣汤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昧死请?立国名。

已上有言语相重者，今畧㸃废如此。但此一篇?记全宜削除，今輙具列扵斯籍，为鉴戒者尔。

凢为史者，国有诏诰，十分不当取其一焉。故汉元帝诏曰：盖闻安民之道，本由隂阳。间者隂阳错谬，风雨不时，朕之不德，庶㡬群公，有敢言朕之过者，今则不然。媮合苟从，未肯极言，朕甚闵焉。永惟蒸庶之饥寒，逺离父母妻子，劳扵非业之作，卫扵不居之宫，恐非?以佐隂阳之道也。其罢甘泉、建章宫卫士，各令就农，百官各省费。条奏毋有?讳，有司勉之，母犯四时之禁。丞相御史举天下明隂阳灾异者各三人。及荀恱撰汉纪略，其文曰：朕惟众庶之饥寒，逺离父母妻子，劳扵非业之作，卫扵不居之宫。其罢甘泉、建章宫卫士，各令就农。丞相御史举天下明隂阳灾异者各三人。自余抄撮，佗皆倣此。近则天朝诸撰史者，凡有制诰，一字不遗，唯去诏首称门下诏，尾云主者施行而已。

时武承嗣监修国史，见之大怒，谓史官曰：公軰是何人，而敢輙减诏书！自是史官写诏书?门下賛，诏亦录后。予闻此说，每唱叹而已，必以三王世家相比，其烦碎则又甚扵。斯是知史官之愚，其来尚矣。今之作者，何独笑武承嗣而已哉？

魏公子传曰：髙祖始㣲少时，数闻公子贤。及即天子位，每过大梁，常祠公子。髙祖十二年，从撃黥布还，为公子置守冡五家，世世?以四时奉祠公子。

太史公曰：吾过大梁之墟，求问其?，谓夷门以征信陵君故事。说者云：当战国之时，夷门者，城之东门也。天下诸公子亦有嘉士者矣。然而信陵君之接岩穴?者，不耻下交名　诸侯，有以也。高祖每过之，祠奉不绝。

鲁仲连传曰：仲连好竒伟倜傥之画，而不肯仕官任职，好持髙节

游扵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余万，秦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撃秦。魏安?王使将军?鄙救赵，畏秦，止扵荡隂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以急围赵者，前与齐涽王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号。今齐涽王已益弱，今惟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决。此时鲁连逰赵，㑹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此，胜也何敢言事？

鲁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扵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连先生齐之髙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连先生。

平原君曰：胜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皆有求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所求扵平原君者也。曷居此重围之中而不去鲁连，梁未观秦称帝之害也。使梁观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恱，曰：嘻！亦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焉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连曰：固矣，吾将言之。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扵是新垣衍?：再拜而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适㑹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撃秦军，遂引而去。扵是平原君欲封鲁连，辞谢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致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夀。屈原传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大传，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贾生名谊，洛阳人也。谪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贾生既辞徃。闻长沙卑湿。自以为夀不得长。又以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其词曰。贾生为长沙传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舎。止扵坐隅。楚人命鸮曰鵩。贾生既以谪居长沙卑湿。自恐夀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其词曰：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后。贾生自伤无状，?余亦死，时年三十二矣。

扁鹊仓公传曰：太仓公者，齐太仓长，临淄人也，姓淳于，名意。少而喜医方术。高后八年，更受师同郡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余，无子，使意尽去其故方，更悉以禁方与之。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多验。诏问所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主名为谁？诏问故太仓长臣意方伎所长，及所能治病，有其书无有？皆安受学？受学㡬何？?尝有?验？何县里人也？何病，医药与其病之状皆何如？其悉以对。臣意对曰：自意少时喜药，医方试之，多不验者。至髙皇后八年中，得见师临淄元里公乘阳庆，已年七十余，意得见事之，谓意曰：尽去而方书，非是也。庆有古先道遗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及药书甚精，我家给富，心爱公，欲尽以我禁方书悉教公。

臣意即曰：幸甚，非意之所敢望也。臣意即避席再拜谒，受其脉书上下经、五色诊奇咳术，揆度隂阳外变药论、石神，接隂阳禁书，受读解验之，可一年，明?即验，然尚未精也。要事之三年，所常以为人诊病决死生，有验精良。今庆已死十年。臣意年尽三十九也。齐侍史成自言病头痛，臣意诊其脉。吿曰：君之病恶。不可言也。宋世家初云襄公嗣位，仍谓为宋襄公，不去宋襄公二字。呉世家云阖闾。越世家云：勾践每扵其号，上加呉王、越王字。句句未尝舍之。孟尝君传曰：冯公形容状貌甚辨。按形容状貌同是一说，而敷演重出，分为四言，凡如此流，不可胜载。其十二诸侯表曰：孔子次春秋，约其辞文，去其烦重。又屈原传曰：其文约，其辞㣲。

观子长此言，实有深鍳。及自撰史记，榛芜若此，岂所谓非言之难而行之难乎？

汉书龚遂传曰：上遣使者征遂，议曹王生请从。功曹以为王生每嗜酒，亡节度，不可从，遂不听。从至京师，王生日饮酒，不视太守㑹，遂引入官。王生醉，从后呼曰：明府且止，愿有?白。遂还，问其故，王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陈对。冝曰：皆圣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

遂受其言。既至前，上果问以治状，遂对如王生。天子悦其有让，笑曰：君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议曹教戒臣也。上以议曹王生为水?丞。新?书?宏传曰：?宏有逸才，文章绝美，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寄。少孤贫，以运租自业。谢尚时镇牛渚，秋夜乗月，率尔与左右㣲服泛江。

㑹宏在舫中讽其所作咏史诗。咏声既清亮，词又藻丽，遂驻听乆之遣问焉。答云：是?临汝所诵诗，即其咏史之作也。尚顷率有胜致，即迎升舟，与之谈论，申旦不?。自此名誉日茂。从桓温北伐，作北征赋，其文之髙者。甞与王珣、伏滔同在桓温坐，温令滔读其北征赋，至闻所传扵相传云：获麟扵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受体于虞者。疚尼父之恸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性之足伤，乃致伤扵天下。其本至此便改韵。珣云：此赋方传千载，无容率尔。今扵天下之后，便改移韵从事。然扵写送之致，似为未尽。滔云：得益写韵一句，或为小胜。宏应声答曰：感不绝扵予心，愬流风而独写。谢安甞赏其机对辨速。后安为杨州刺史，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道扵冶亭，时贤皆集。谢安欲以卒迫试之，临别，执其手，愿就左右，以一扇而授之曰：?以赠行？宏应声答曰：輙当奉扬仁风，慰彼?庶。顾者无不叹服。时人叹其卒而能要焉。

十六国春秋曰：郭瑀有女始笄，妙选良偶，有心于刘昞，遂别设一席于座前，谓诸弟子曰：吾有一女，年向成长，欲覔一快女婿。谁坐此席者？吾当婿焉。昞遂奋衣来坐，神志湛然，曰：向闻先生欲求怏女，婿其人也。史通卷之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