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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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0

资治通鉴卷第五十

臣司马 光奉 勑编集

汉纪四十二

孝安皇帝中

元初三年春正月,苍梧、郁林、合浦蛮夷反。二月,遣侍御史任逴督州郡兵讨之。 郡国十地震。 三月辛亥,日有食之。 夏四月,京师旱。 五月,武陵蛮反,州郡讨破之。 癸酉,度辽将军邓遵率南单于击零昌于灵州,斩首八百余级。 越嶲徼外夷举种内属。 六月,中郎将任尚遣兵击破先零羌于丁奚城。 秋七月,武陵蛮复反,州郡讨平之。 九月,筑冯翊北界?坞五百所以僃羌。 冬十一月,苍梧、郁林、合浦蛮夷降。 旧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䘮。司徒刘恺以为非所以师表百姓,宣美风俗。丙戌,初听大臣行三年䘮。 癸卯,郡国九地震。 十二月丁巳,任尚遣兵击零昌于北地,杀其妻子,烧其庐落,斩首七百余级。

四年春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乙卯,赦天下。 壬戌,武库灾。 任尚遣当阗种羌榆鬼等刺杀杜季贡,封榆鬼为破羌矦。 司空袁敞廉劲不阿权贵,失邓氏㫖。尚书郎张俊有私书与敞子俊怨家,封上之。夏四月戊申,敞坐䇿免,自杀,俊等下狱当死。俊上书自讼,临刑,太后诏以减死论。 己巳,辽西鲜卑连休等入冦郡,兵与乌桓大人于秩居等共击,大破之,斩首千三百级。 六月戊辰,三郡雨雹。 尹就坐不能定益州,徴抵罪。以益州刺史张乔领其军屯,招诱叛羌,稍稍降散。 秋七月,京师及郡国十雨水。 九月,护羌校尉任尚复募効功种羌号封刺杀零昌,封号封为羌王。 冬十一月己卯,彭城靖王恭薨。 越嶲夷以郡县赋敛烦数,十二月,大牛种封离等反,杀遂乆令。 甲子,任尚与骑都尉马贤共击先零羌狼莫,追至北地,相持六十余日,战于富平河上,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狼莫逃去。于是西河䖍人种羌万人诣邓遵降,陇右平。 是岁郡国十三地震。五年春三月,京师及郡国五旱。 夏六月,髙句骊与濊貊、冦、?莬、 永昌、益州、蜀郡夷皆叛应封离,众至十余万,破坏二十余县,杀长吏,焚掠百姓,骸骨委积,千里无人。 秋,八月,丙申朔,日有食之。 代郡鲜卑入冦,杀长吏,发縁边甲卒、黎阳营兵屯上谷以僃之。冬,十月,鲜卑冦上谷,攻居庸关,复发縁边诸郡、黎阳营兵、积射士歩骑二万人,屯列冲要。 邓遵募上郡全无种羌雕何刺杀狼莫,封雕何为羌矦。自羌叛十余年,闲军旅之费,凡用二百四十余亿,府帑空竭,边民及内郡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秏。及零昌、狼莫死,诸羌瓦解,三辅、益州无复冦警。诏封邓遵为武阳矦,邑三千户。遵以太后从弟,故爵封优大。任尚与遵争功,又坐诈增首级,受赇枉灋赃千万已上。十二月,槛车徴尚弃市,没入财物。邓骘子侍中鳯尝受尚马骘,髠妻及鳯以谢罪。 是岁,郡国十四地震。 太后弟悝、阊皆卒。封悝子广宗为叶矦,阊子忠为西华矦。

六年春二月乙巳,京师及郡国四十二地震。 夏四月,沛国、勃海大风雨雹。 五月,京师旱。 六月丙戌,平原哀王得薨,无子。 秋七月,鲜卑冦马城塞,杀长吏。度辽将军邓遵及中郎将马续率南单于追击,大破之。 九月癸巳,陈怀王竦薨,无子,国除。 冬十二月戊午朔,日有食之。既。 郡国八地震。 是岁,太后徴和帝弟济北王夀、河闲王开子男女年五岁以上四十余人,及邓氏近亲子孙三十余人,并为开邸第,教学经书,躬自监试。诏从兄河南尹豹、越骑校尉康等曰:末世贵戚,食禄之家,温衣美饭,乘坚驱良,而面墙术学,不识臧否,斯故祸败之从来也。 豫章有芝草生,太守刘祗欲上之,以问郡人唐檀,檀曰:方今外戚豪盛,君道微弱,斯岂嘉瑞乎!祗乃止。 益州刺史张乔遣从事杨竦将兵至楪榆,击封离等,大破之,斩首三万余级,获生口千五百人。封离等惶怖,斩其同谋渠帅,诣竦乞降。竦厚加慰纳,其余三十六种皆来降附。竦因奏长吏奸猾,侵犯蛮夷者九十人,皆减死论。 初,西域诸国既绝于汉,北匈奴复以兵威役属之,与共为邉冦。敦煌太守曹宗患之,乃上遣行长史索班将千余人屯伊吾以招抚之,于是车师前王及鄯善王复来降。 初,䟽勒王安国死,无子,国人立其舅子遗腹为王。遗腹叔父臣磐在月氏,月氏纳而立之。后莎车畔于窴,属䟽勒,䟽勒遂彊,与龟兹、于窴为敌国焉。永宁元年春三月丁酉,济北惠王夀薨, 北匈奴率车师后王军就共杀后部司马及敦煌长

史索班等,遂击走其前王,略有北道。鄯善逼急,求救于曹宗。宗因此请出兵五千人击匈奴,以报索班之耻,因复取西域。公卿多以为宜闭玉门关,绝西域。太后闻军司马班勇有父风,召诣朝堂问之,为上议曰: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彊盛,于是开通西域,论者以为夺匈奴府藏,断其右臂。光武中兴,未遑外事,故匈奴负彊,驱率诸国。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诸郡,城门昼闭。孝明皇帝深惟庙䇿,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逺遁,边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内属。㑹闲者羌乱,西域复绝,北虏遂遣责诸国,僃其逋租,髙其价直,严以期㑹。鄯善、车师皆懐愤怨,思乐事汉,其路无从。前所以时有叛者,皆由牧养失宜,还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耻于前负,欲报雪匈奴,而不寻出兵故事,未度当时之宜也。夫要功荒外,万无一成,若兵连祸结,悔无所及。况今府藏未充,师无后继,是示弱于逺夷,暴短于海内,臣愚以为不可许也。旧敦煌郡有营兵三百人,今宜复之,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龟兹径路,南彊鄯善、于窴心胆,北扞匈奴,东近敦煌,如此诚便。尚书复问勇利害云何?勇对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中郎将居敦煌,后置副校于车师,既为胡虏节度,又禁汉人不得有所侵扰,故外夷归心,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还汉人外孙,若匈奴得志,则尤还必死。此等虽同鸟兽,亦知避害,若出屯楼兰,足以招附其心,愚以为便。长乐衞尉镡显、廷尉綦母参、司?校尉崔据难曰:朝廷前所以弃西域者,以其无益于中国而费难供也。今车师已属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旦反复,班将能保北虏不为边害乎?勇对曰:今中国置州牧者,以禁郡县奸猾盗贼也。若州牧能保盗贼不起者,臣亦愿以要斩保匈奴之不为边害也。令通西域,则虏执必弱,虏埶弱则为患微矣。孰与归其府藏,续其断臂哉!今置校尉以扞抚西域,设长史以招懐诸国,若弃而不立,则西域望绝,望绝之后,屈就北虏,縁边之郡将受困害,恐河西城门必须复有昼闭之儆矣。今不廓开朝廷之徳,而拘屯戍之费,若此,北虏遂炽,岂安边乆长之䇿哉。太尉属毛轸难曰:今若置校尉,则西域骆驿遣使,求索无猒,与之则费难供,不与则失其心。一旦为匈奴所廹,当复求救,则为役大矣。勇对曰:今设以西域归匈奴,而使其恩徳大汉,不为钞盗,则可矣。如其不然,则因西域租入之饶,兵马之众,以扰动縁边,是为富仇雠之财,增暴夷之埶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徳,以系诸国内向之心,而疑匈奴觊觎之情,而无费财秏国之虑也。且西域之人,无它求索,其来入者,不过禀食而已。今若拒绝埶归北属,夷虏,并力以冦并凉,则中国之费不止十亿,置之诚便。于是从勇议,复敦煌郡营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虽复羁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其后匈奴果数与车师共入冦钞,河西大被其害。 沈氐羌寇张掖。 夏四月丙寅,立皇子保为太子,改元,赦天下。 己巳,绍封陈敬王子崇为陈王,济北惠王子苌为乐成王,河间孝王子翼为平原王。 六月,护羌校尉马贤将万人讨沈氐羌于张掖,破之,斩首千八百级,获生口千余人,余虏悉降。时当煎种大豪饥五等以贤兵在张掖,乃乘虚冦金城。贤还军追之出塞,斩首数千级而还。烧当、烧何种闻贤军还,复寇张掖,杀长吏。

秋七月乙酉朔,日有食之。冬十月己巳,司空李郃免。癸酉,以卫尉庐江陈襃为司空。 京师及郡国三十三大水。 十二月,永昌徼外掸国王雍曲调遣使者献乐及幻人。 戊辰,司徒刘恺请致仕,许之,以千石禄归养。 辽西鲜卑大人乌伦、其至鞬各以其众诣度辽将军邓遵降。 癸酉,以太常杨震为司徒。 是岁,郡国二十三地震。 太后从弟越骑校尉康以太后乆临朝政,宗门盛满,数上书太后,以为宜崇公室,自损私权,言甚切至,太后不从。康谢病不朝,太后使内侍者问之,所使者乃康家先婢,自通中大人,康闻而诟之。婢怨恚,还白康诈疾而言不逊。太后不怒,免康官,遣归国,绝属籍。 ?当煎种饥五,同种大豪卢怱、忍良等千余户别留允街,而首施两端。

建光元年春,护羌校尉马贤召卢怱斩之,因放兵击其种人,获首虏二千余,忍良等皆亡出塞。 幽州刺史巴郡冯焕、?莬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等将兵击髙句丽。髙句丽王宫遣嗣子遂成诈降而袭?莬、辽东,杀伤二千余人。 二月,皇太后寝疾。癸亥,赦天下。三月癸巳,皇太后邓氏崩,未及大敛,帝复申前命,封邓骘为上蔡矦,位特进。丙午,葬和熹皇后。太后自临朝以来,水旱十载,四夷外侵,盗贼内起。每闻民饥,或逹旦不寐,躬自减彻,以救灾戹,故天下复平,歳还丰穰。上始亲政事,尚书陈忠荐隐逸及直道之士颍川杜根、平原成翊世之徒,上皆纳用之。忠,宠之子也。初,邓太后临朝,根为郎中,与同时郎上书,言帝年长,宜亲政事。太后大怒,皆令盛以缣囊,于殿上扑杀之。既而载出城外,根得苏。太后使人检视,根遂诈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窜,为宜城山中酒家保。积十五年,成翊世以郡吏亦坐諌太后不归政抵罪。帝皆徴诣公车,拜根侍御史,翊世尚书郎。或问根曰:往者遇祸,天下同义,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闲,非绝迹之处,邂逅发露,祸及亲知,故不为也。戊申,追尊清河孝王曰孝德皇,皇妣左氏曰孝徳后,祖妣宋贵人曰敬隐后。初,长乐太仆蔡伦受窦后讽㫖诬陷宋贵人,帝敇使自致廷尉,伦饮药死。 夏四月,高句丽复与鲜卑入冦辽东,蔡讽追击于新昌,战殁。功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酺以身扞讽,俱没于陈。 丁巳,尊帝嫡母耿姫为甘陵大贵人。 甲子,乐成王苌坐骄淫不灋,贬为芜湖矦。 己巳,令公卿下至郡国守相,各举有道之士一人。尚书陈忠以诏书既开諌争,虑言事者必多激切,或致不能容,乃上䟽豫通广帝意曰:臣闻仁君广山薮之大,纳切直之谋,忠臣尽謇谔之节,不畏逆耳之害。是以高祖舍周昌桀、纣之譬,孝文嘉袁盎人豕之讥,武帝纳东方朔宣室之正,元帝容薛广徳自刎之切。今明诏崇高宗之徳,推宋景之诚,引咎克躬,咨访群吏。言事者见杜根、成翊世等新䝉表录,显列二台,必承风响应,争为切直。若嘉谋异䇿,宜辄纳用。如其管穴妄有讥刺,虽苦口逆耳,不得事实,且优游寛容,以示圣朝无讳之美。若有道之士,对问高者,宜垂省览。特迁一等,以广直言之路。书御有诏。拜有道高第士沛国施延为侍中。初,汝南薛包,少有至行。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敺扑。不得已庐于舎外,旦入洒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昬晨不废积岁余,父母慙而还之。及父母亡,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乆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治,意所恋也。器物取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帝闻其名,令公车特徴,至,拜侍中。包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加礼如毛义。 帝少号聦明,故邓太后立之。及长,多不徳,稍不可太后意。帝乳母王圣知之,太后徴济北河闲王子诣京师。河闲王子翼美容仪,太后竒之,以为平原怀王,后留京师。王圣见太后乆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李闰、江京?伺左右,共毁短太后于帝。帝每怀忿惧。及太后崩,宫人先有受罚者,懐怨恚,因诬告太后兄弟悝、弘、阊先从尚书邓访取废帝故事,谋立平原王。帝闻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无道,遂废西平矦广宗、叶矦广徳、西华矦忠、阳安矦珍、都乡矦甫德皆为庶人。邓骘以不与谋,但免特进,遣就国,宗族免官归故郡,没入骘等赀财田宅,徙邓访及家属于逺郡。郡县逼廹、广宗及忠皆自杀,又徙封骘为罗矦。五月,庚辰,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河南尹豹、度辽将军舞阳矦遵、将作大匠畅皆自杀,唯广徳兄弟以母与阎后同产,得留京师。复以耿䕫为度辽将军,徴乐安矦邓康为太仆。丙申,贬平原王翼为都乡矦,遣归河间。翼谢绝賔客,闭门自守,由是得免。 ?。邓后之立也,太尉张禹、司徒徐防欲与司空陈宠共奏追封后父训,宠以先世无奏请故事,争之连日,不能夺。及训追加封谥,禹、防复约宠俱遣子奉礼于虎贲中郎将骘,宠不从,故宠子忠不得志于邓氏。骘等败,忠为尚书,数上䟽䧟成其恶。大司农京兆朱宠痛骘无罪,遇祸,乃肉袒舆榇上䟽曰:伏惟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享积善履谦之祐,而横为宫人单辞所䧟,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鞫,遂令骘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寃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䘮气。宜收还冡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宠知其言切,自致廷尉陈忠复劾奏宠,诏免官归田里。众庶多为骘称枉者,帝意颇悟,乃谴让州郡,还葬骘等于北芒,诸从昆弟皆得归京师。 帝以耿贵人兄牟平、矦宝监羽林左军车骑,封宋、杨四子皆为列矦,宋氏为卿、校、侍中、大夫、谒者、郎吏十余人。阎皇后兄弟显、景、耀并为卿、校,典禁兵。于是内宠始盛。帝以江京尝迎帝于邸,以为京功,封都乡矦,封李闰为雍乡矦,闰、京并迁中常侍,京兼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及王圣、圣女伯荣扇动内外,竞为侈虐。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司徒杨震上䟽曰:臣闻政以得贤为本,治以去秽为务,是以唐虞俊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熈。方今九徳未事,嬖幸充庭,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飬圣躬,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纪极,外交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㸃日月。夫女子小人近之,喜逺之怨,实为难飬。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舎,断绝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德两隆,上下俱美。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内幸皆懐忿恚。而伯荣骄淫尤甚,通于故朝阳矦刘护从兄瓌,瓌遂以为妻,官至侍中,得袭护爵。震上䟽曰:经制父死子继,兄亡弟及,以防篡也。伏见诏书封故朝阳矦刘护再从兄瓌袭护爵,为矦。护同产弟威,今犹见在。臣闻天子专封封有功,诸矦专爵,爵有徳。今瓌无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时之闲,既位侍中,又至封矦,不稽旧制,不合经义,行人諠哗,百姓不安。陛下宜鉴镜既往,顺帝之则。尚书广陵翟酺上䟽曰:昔窦、邓之宠,倾动四方,兼官重绂,盈金积货,至使议弄神器,改更社稷,岂不以埶尊威广,以致斯患乎!及其破壊,头颡墯地,愿为孤豚,岂可得哉!夫致贵无渐失必暴,受爵非道殃必疾。今外戚宠幸,功均造化,汉元以来,未有等比。陛下诚仁恩周洽,以亲九族,然禄去公室,政移私门,覆车重寻,宁无摧折?此最安危之极戒,社稷之深计也。昔文帝爱百金于露台,餙帷帐于皂囊。或有讥其俭者,上曰:朕为天下守财耳,岂得妄用之哉!今自初政已来,日月未乆,费用赏赐,已不可筭。敛天下之财,积无功之家,帑藏单尽,民物雕伤,卒有不虞,复当重赋。百姓怨叛既生,危乱可待也。愿陛下勉求忠贞之臣,诛逺佞谄之党,割情欲之欢,罢宴私之好,心存亡国所以失之,鉴观兴王所以得之,庶灾害可息,丰年可招矣。书奏,皆不省。 秋七月,己卯,改元,赦天下。壬寅,太尉马英薨。 烧当羌忍良等以麻奴兄弟本烧当世嫡,而校尉马贤抚恤不至,常有怨心,遂相结,共胁将诸种寇湟中,攻金城诸县。八月,贤将先零种击之,战于牧苑,不利。麻奴等又败武威、张掖郡兵于令居,因胁将先零、沈氐诸种四千余户縁山西走,冦武威。贤追到鸾鸟,招引之,诸种降者数千。麻奴南还湟中。 甲子,以前司徒刘恺为太尉。初,清河相叔孙光坐臧抵罪,遂增锢二世。至是,居延都尉范邠复犯臧罪,朝廷欲依光比。刘恺独以为:春秋之义,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所以进人于善也。如今使臧吏禁锢子孙,以轻从重,惧及善人,非先王详刑之意也。尚书陈忠亦以为然。有诏太尉议。是。 鲜卑其至鞬,寇居庸关。九月,云中太守成严击之,兵败。功曹杨穆以身捍严,与之俱殁。鲜卑于是围乌桓校尉徐常于马城。度辽将军耿䕫与幽州刺史庞参发广阳、渔阳、?郡甲卒救之,鲜卑解去。 戊子,帝幸卫尉冯石府,留饮十许日,赏赐甚厚,拜其子世为黄门侍郎,世弟二人皆为郎中。石,阳邑矦,鲂之孙也。父柱,尚显宗女获嘉公主。石袭公主爵,为获嘉。矦能取悦当世,故为帝所宠。 京师及郡国二十七雨水。 冬十一月己丑,郡国三十五地震。 鲜卑冦玄菟。 尚书令祋讽等奏,以为:孝文皇帝定约礼之制,光武皇帝绝告宁之典,贻则万世,诚不可改。宜复断大臣,行三年䘮。尚书陈忠上䟽曰:高祖受命,萧何创制,大臣有宁告之科,合于致忧之义。建武之初,新承大乱,凡诸国政,多趣简易,大臣既不得告宁,而群司营禄念私,鲜循三年之丧以报顾复之恩者,礼义之方,实为雕损。陛下听大臣终䘮,圣功美业,靡以尚兹。孟子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臣愿陛下登高北望,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则海内咸得其所。时宦官不便之,竟寝忠奏。庚子,复断二千石以上行三年䘮。

袁宏论曰:古之帝王,所以笃化美俗,率民为善,因其自然而不夺其情,民犹有不及者,而况毁礼止哀,灭其天性乎!

十二月,高句骊王宫率马韩、濊貊数千骑围?菟,夫余王遣子尉仇台将二万余人与州郡并力讨破之。是岁、宫死,子遂成立。?菟太守姚光上言,欲因其䘮发兵击之,议者皆以为可许。陈忠曰:宫前桀黠,光不能讨,死而击之,非义也。宜遣使吊问,因责让前罪,赦不加诛。取其后善。帝从之。

延光元年春三月丙午。改元。赦天下。 䕶羌校尉马贤追击麻奴到湟中。破之。种众散遁。 夏四月癸未。京师郡国二十一雨雹。河西雹大者如斗。 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数纠发奸恶。怨者诈作玺书谴责焕、光。赐以欧刀。又下辽东都尉庞奋使速行刑,奋即斩光,收焕。焕欲自杀,其子绲疑诏文有异,止焕曰:大人在州,志欲去恶,实无它故,必是凶人妄诈,规肆奸毒,愿以事自上,甘罪无晚。焕从其言,上书自讼,果诈者所为,徴奋抵罪。 癸巳,司空陈襃免。五月庚戌,宗正彭城刘授为司空。 己巳,封河闲孝王子德为安平王,嗣乐成靖王后。六月,郡国蝗。 秋七月癸卯,京师及郡国十三地震。高句骊王遂成还汉生口,诣玄莬降。其后濊貊率服,东垂少事。 䖍人羌与上郡胡反,度辽将军耿䕫击破之。 八月,阳陵园寑火。 九月甲戌,郡国二十七地震。鲜卑既累杀郡守,胆意转盛,控弦数万骑。冬十月,复冦鴈门、定襄。十一月,冦太原, 烧当羌麻奴饥困,将种众诣汉阳太守耿种降。 是岁,京师及郡国二十七两水, 帝数遣黄门常侍及中使伯荣往来甘陵,尚书仆射陈忠上䟽曰:今天心未得,隔并屡臻,青、冀之域,淫两漏河,徐、岱之濵,海水盆溢,兖、豫蝗蝝滋生,荆、杨稻收俭薄,并、凉二州,羌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虚匮。陛下以不得亲奉孝徳皇园庙,比遣中使致敬甘陵,朱轩骈马,相望道路,可谓孝至矣。然臣窃闻使者所过,威权翕赫,震动郡县。王矦二千石至,为伯荣独拜车下,发民修道,缮理亭传,多设储偫,徴役无度,老弱相随,动有万计,赂遗仆从,人数百匹,顿踣呼嗟,莫不叩心。河间托叔父之属,清河有陵庙之尊,及剖符大臣,皆猥为伯荣屈节。车下。陛下不问,必以为陛下欲其然也。伯荣之威重于陛下,陛下之柄在于臣妾,水灾之发,必起于此。昔韩嫣托副车之乘,受驰视之使,江都误为一拜,而嫣受欧刀之诛。臣愿明主严天元之尊,正乾刚之位,不宜复令女使干错万机,重察左右,得无石显泄漏之奸,尚书纳言得无赵昌?崇之诈?公卿大臣得无朱博阿傅之援?外属近戚得无王凤害商之谋?若国政一由帝命,王事毎决于已,则下不得偪上,臣不得干君。常雨大水,必当霁上,四方众异,不能为害。书奏不省。时三府任轻,机事专委尚书,而灾眚变咎,辄切免三公。陈忠上䟽曰:汉典旧事,丞相所请,靡有不听。今之三公,虽当其名,而无其实。选举诛赏,一由尚书,尚书见任,重于三公。陵迟以来,其渐乆矣。臣忠心常独不安。近以地震,䇿免司空陈襃,今者灾异,复欲切让三公。昔孝成皇帝以妖星守心,移咎丞相,卒不䝉上天之福,徒乖宋景之诚,故知是非之分,较然有归矣。又尚书决事,多违故典,罪灋无例,诋欺为先,文惨言丑,有乖章宪。宜责求其意,割而勿听。上顺国典,下防威福,置方贠于规矩,审轻重于衡石,诚国家之典,万世之灋也。 汝南太守山阳王龚,政崇温和,好才爱士,以袁阆为功曹,引进郡人黄宪、陈蕃等。宪虽不屈,蕃遂就吏。阆不修异操,而致名当时,蕃性气高明,龚皆礼之,由是群士莫不归心。宪世贫贱,父为牛医。颍川荀淑至愼阳,遇宪于逆旅。时年十四。淑竦然异之,揖与语,移日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既而前至袁阆所,未及劳问,逆曰:子国有颜子,宁识之乎?阆曰:见吾叔度邪?是时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邪?对曰:良不见叔度,自以为无不及。既覩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固难得而测矣。陈蕃及同郡周举常相谓曰:时月之闲,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矣。太原郭泰,少游汝南,先过袁阆,不宿而退,进往从宪,累日方还。或以问泰曰:奉髙之器,譬诸氿滥,虽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顷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宪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其仕,宪亦不拒之,暂到京师即还,竟无所就。年四十八终。

范晔论曰:黄宪言论风㫖,无所传闻,然士君子见之者,靡不服深逺,去玼吝,将以道周性全,无德而称乎?余曾祖穆矦以为宪隤然其处顺,渊乎其似道,浅深莫臻其分,清浊未议其方。若及门于孔氏,其殆庶乎!

二年春正月,旄牛夷反,益州刺史张乔击破之。 夏四月戊子,爵乳母王圣为野王君。 北匈奴连与车师入寇河西,议者欲复闭玉门、阳关以绝其患。敦煌太守张珰上书曰:臣在京师,亦以为西域宜弃。今亲践其土地,乃知弃西域则河西不能自存。谨陈西域三䇿,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闲,专制西域,共为寇钞。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犂牛糓食,出据栁中,此中计也。如又不能,则宜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朝廷下其议。陈忠上䟽曰:西域内附日乆,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埶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埶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通。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可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訾之费发矣。议者但念西域绝逺䘏之烦费,不见孝武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敦煌孤危,逺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民,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减土,非良计也。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桉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帝纳之。于是复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兵五百人出屯栁中。 秋七月,丹阳山崩。 九月,郡国五雨水。 冬十月辛未,太尉刘恺罢。甲戌,以司徒杨震为太尉,光禄勲东莱刘熹为司徒。大鸿胪耿寳自?,震荐中常侍李闰兄于震,曰:李常侍国家所重,欲令公辟其兄,寳唯传上意耳。震曰: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故宜有尚书敕。寳大恨而去。执金吾阎显亦荐所亲于震,震又不从。司空刘授闻之,即辟此二人,由是震益见怨。时诏遣使者大为王圣修第,中常侍樊丰及侍中周广、谢恽等更相扇动,倾揺朝廷。震上䟽曰:臣伏念方今灾害滋甚,百姓空虚,三边震扰,帑藏匮乏,殆非社稷安宁之时。诏书为阿母兴起第舎,合两为一,连里竟街,雕修缮饰,穷极巧伎,攻山采石,转相迫促,为费巨亿。周广、谢恽兄弟,与国无胏府,枝叶之属,依倚近幸,奸佞之人,与之分威共权,属托州郡,倾动大臣,宰司辟召,承望㫖意,招来海内贪污之人,受其货赂,至有臧锢弃世之徒,复得显用。白黒溷淆,清浊同源,天下讙哗,为朝结讥。臣闻师言,上之所取,财尽则怨,力尽则叛。怨叛之人,不可复使,惟陛下度之。上不听。 鲜卑其至鞬,自将万余骑攻南匈奴于曼栢、薁鞬、日逐王战死,杀千余人。 十二月,戊辰,京师及郡国三地震。 陈忠荐汝南周爕、南阳冯良学行深纯,隠居不仕,名重于世。帝以?纁羔币聘之。爕宗族更劝之曰:夫修徳立行,所以为国,君独何为守东冈之陂乎?燮曰:夫修道者,度其时而动,动而不时,焉得亨乎!与良皆自载至近县,称病而还。

三年春正月,班勇至楼兰,以鄯善归附,特加三绶。而龟兹王白英犹自疑未下,勇开以恩信,白英乃率姑墨、温宿自䌸诣勇,因发其兵歩骑万余人,到车师前王庭,击走匈奴伊蠡王于伊和谷,收得前部五千余人,于是前部始复开通。还,屯田柳中。 二月丙子,车驾东廵。辛卯,幸泰山。三月戊戌,幸鲁。还,幸东平,至东郡,历魏郡、河内而还。 初,樊丰、周广、谢恽等见杨震连諌不从,无所顾忌,遂诈作诏书,调发司农钱糓,大匠见徒材木,各起家舍园池庐观,役费无数。震复上䟽曰:臣僃台辅,不能调和隂阳。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动,其日戊辰,三者皆土,位在中宫,此中臣近官持权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边境未宁,躬自菲薄,宫殿垣屋,倾倚枝拄而已。而亲近幸臣,未崇断金,骄溢逾灋,多请徒士,盛修第舎,卖弄威福,道路讙哗,地动之变,殆为此发。又冬无宿雪,春节未雨,百僚焦心而缮修不止,诚致旱之徴也。唯陛下奋乾刚之徳,弃骄奢之臣,以承皇天之戒。震前后所言转切,帝既不平之,而樊丰等皆侧目愤怨,以其名儒,未敢加害。㑹河闲男子赵腾上书指陈得失,帝发怒,遂收考诏狱,结以罔上不道震上。䟽救之曰:臣闻殷、周哲王,小人怨詈,则还自敬德。今赵腾所坐激讦谤语为罪,与手刃犯灋有差。乞为亏除,全腾之命,以诱刍荛舆人之言。帝不听,腾竟伏尸都市。及帝东廵,樊丰等因乗舆在外,竞修第宅。太尉部掾高舒召大匠令史考校之,得丰等所诈下诏书,具奏须行还上之。丰等惶怖,㑹太史言星变逆行,遂共譛震,云:自赵腾死后,深用怨怼,且邓氏故吏有恚恨之心。壬戌,车驾还京师,便时太学夜遣使者䇿收震太尉印绶,震于是柴门绝賔客。丰等复恶之,令大鸿胪耿宝奏震大臣不服罪,懐恚望,有诏遣归本郡。震行至城西几阳亭,乃慷慨谓其诸子、门人曰:死者士之常分。吾䝉恩居上司,疾奸臣狡猾而不能诛,恶嬖女倾乱而不能禁,何面目复见日月!身死之日,以杂木为捾布单被,裁足盖形,勿归冡次,勿设祭祀,因饮酖而卒。?农太守移良承、樊丰等,㫖遣吏于陜县留停,震、䘮露棺道侧。讁、震诸子代邮行书,道路皆为陨涕。太仆征羌矦来历曰:耿寳,托元舅之亲,荣宠过厚,不念报国恩,而倾侧奸臣,伤害忠良,其天祸亦将至矣。历,歙之曾孙也。 夏,四月,乙丑,车驾入宫。 戊辰,以光禄勲冯石为太尉、 南单于檀死,弟㧞立,为乌稽矦尸逐鞮单于。时鲜卑数冦边,度辽将军耿䕫与温禺犊王呼尤徽将新降者,连年出塞击之,还,使屯列冲要。耿䕫徴发烦剧,新降者皆怨恨。大人阿族等遂反,胁呼尤徽,欲与俱去。呼尤徽曰:我老矣,受汉家恩,宁死不能相随。众欲杀之,有救者得免。阿族等遂将其众亡去。中郎将马翼与胡骑追击,破之,斩获殆尽。 日南徼外蛮夷内属。 六月,鲜卑冦?莬。 庚午,阆中山崩。 秋七月辛巳,以大鸿胪耿宝为大将军。 王圣、江京、樊丰等譛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等,杀之,家属徙比景。太子思男吉,数为叹息。京、丰惧有后害,乃与阎后妄造虚无,构谗太子及东宫官属。帝怒,召公卿以下议废太子,耿宝等承㫖,皆以为当废。太仆来历与太常桓焉、廷尉犍为张皓议曰:经说年未满十五,过恶不在其身。且男吉之谋,皇太子容有不知,宜选忠良保傅,辅以礼义。废置事重,此诚圣恩所留。帝不从。焉,郁之子也。张皓退,复上书曰:昔贼臣江充,造构谗逆,倾覆戾园,孝武乆乃觉寤,虽追前失,悔之何及!今皇太子方十岁,未习保傅之教,可遽责乎?书奏,不省。九月,丁酉,废皇太子保为济隂王,居于徳阳殿西钟下。来历乃要结光禄勲祋讽、宗正刘玮、将作大匠薛皓、侍中闾丘弘、陈光、赵代、施延、太中大夫九江朱伥等十余人俱诣鸿都门,证太子无过。帝与左右患之,乃使中常侍奉诏胁群臣曰:父子一体,天性自然,以义割恩,为天下也。历讽等不识大典,而与群小共为讙哗,外见忠直而内希后福,饰邪违义,岂事君之礼!朝廷广开言事之路,故且一切假贷。若怀迷不反,当显明刑书。諌者莫不失色。薛皓先顿首曰:固宜如明诏。历怫然廷诘:皓曰:属通諌何言,而今复背之?大臣乘朝车,处国事,固得辗转若此乎?乃各稍自引起。历独守阙,连日不肯去。帝大怒,尚书令陈忠与诸尚书遂共劾奏历等。帝乃免历兄弟官,削国租,黜历母武安公主,不得㑹见 陇西郡。始还狄道。 烧当羌豪麻奴死,弟犀苦立。 庚申晦,日有食之。 冬十月,上行幸长安。十一月乙丑,还雒阳。是岁,京师及诸郡国二十三地震;三十六大水,雨雹。资治通鉴卷第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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