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五行志错误第十

轻识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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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2-04

汉书五行志错误第十

班氏著志,抵牾者多,在于五行,芜累尤甚。今輙条其错缪,定为四科:一曰引书失宜,二曰叙事乖理,三曰释灾多滥,四曰古学不精。又于四科之中,疏为杂志,类聚区分,编之如后。

第一科引书失宜者,其流有四:一曰史记、左氏,交错相并;二曰春秋、史记,杂乱难别;三曰屡举春秋,言无定体;四曰书名去取,所记不同。

其志叙言之不从也。先称史记周单襄公告鲁成公曰:晋将有乱。又称宣公六年,郑公孙曼满与王子伯廖语,欲为卿。按宣公六年,自左传所载也。夫上论单襄,则持史记以标首;下列曼满,则遗左氏而无言。遂令读者疑此宣公上出史记,而不云鲁后莫定何邦。是非难悟。进退无准。此所谓史记、左氏交错相并也。志云。史记成公十六年。公㑹齐侯于周。按成公者,即鲁侯也。班氏凡说鲁之某公,皆以春秋为冠。何则?春秋者,鲁史之号。言春秋则知公是鲁公。今引史记居先,成公在下。书非鲁史。而公舍鲁名,胶柱不移,守株何甚?此其所谓春秋、史记杂乱难别也。按班书为志,本以汉为主,在于汉时,直记其帝号谥耳。至于他代,则云某书某国君,此其大例也。至如叙火不灾,上具春秋桓公十四年,次叙稼穑不成,直云严公二十八年而已。夫以火稼之间,别书汉莽之事,年代已隔,去鲁尤踈。洎乎改说异端,仍取春秋为始,而于严公之上不复以春秋建名,遂使汉帝、鲁公同归一揆,必为永例,理亦可容。在诸异科,事又不尔,求之画一,其例无常。此所谓屡举春秋,言无定体也。按本志叙汉已前事,多略其书名。至如服妖章初云:?献公使太子率师佩之金玦,续云:郑子威好为聚鹬之冠。此二事之上,每加左氏为首。夫一言可悉,而再列其名,省则都捐,繁则太甚,此所谓书名去取所记之不同也。

第二科叙事乖理者,其流有五:一曰徒发首端。不副征验。二曰虚编古语,讨事不终。三曰直引时谈,竟无他述。四曰科条不整,寻绎难知。五曰标举年号。详略无准。

志曰。左氏昭公十五年。晋籍谈如周葬穆后。既除䘮而燕叔向曰。王其不终乎。吾闻之。所乐必卒焉。今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䘮二焉。于是乎与䘮賔燕。乐忧甚矣。礼。王之大经也。一动而失二礼。无大经矣。将安用之。按其后七年。王室终如羊舌所说。此即其効也。而班氏了不言之。此所谓徒发首端。不副征验也。

志云。左氏襄公二十九年。晋女齐语智伯曰。齐髙子容。宋司徒。皆将不免。子容専。司徒侈。皆亡子之主也。専则速及。侈则将以力毙。九月髙止。出奔北燕。所载至此。更无他说。按左氏昭公二十年。宋司徒奔陈。而班氏采诸本传。直写片言。阅彼全书。唯征半事。遂令学者疑丘明之说。有是有非。女齐之言。或得或失。此所谓虚编古语,讨事不终也。

志云。成帝于鸿嘉永始之载,好为微行,置私田于民间。谷永谏曰:诸侯梦得田,占为失国。而况王者畜私田财物,为庶人之事乎。已下弗云成帝悛与不悛。谷永言効与不効。谏词?具而事阙如。此所谓直引时谈,竟无佗述者也。

其述庶征之恒寒也,先云厘公十年冬,大雨雹,随载刘向之占,次云公羊经曰大雨雹,续书董生之解。按公羊所说,与上奚殊,而再列其辞,俱云大雨雹,而入此科。又言大雪与雹,继言殒霜杀草,起自春秋,讫乎汉代。其事既尽,仍重叙雹灾,分散相离,断绝无趣。夫同是一类,而限成二条,

首尾纷挐,章句错糅,此所谓科条不整,寻绎难知者也。

夫人君改元,肇自刘氏,史官所录,须存凡例。按斯志之记异也,首列元封年号,不详汉代何君;次言地节、河平,具述宣、成二帝。武称元鼎,每岁皆书。哀曰建平,同年必录。此所谓标举年号,详略无准者也。

第三科释灾多滥,其流有八:一曰商㩁前世,全违故实。二曰影响不接,牵引相㑹。三曰敷演多端,凖的无主。四曰轻持善政,用配妖祸。五曰但伸解释,不显符应。六曰考核?谠,义理非精。七曰妖祥可知,寝嘿无说。八曰不循经典,自任胷懐。志云:史记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是岁韩、魏、赵簒晋而分其地。威烈王命以为诸侯。天子不恤同姓,而爵其贼臣,天下不附矣。按周当战国之世,微弱尤甚,故君疑窃斧台,名逃责,正比夫泗上诸侯,附庸小国者耳。

至如三晋跋扈,欲为诸侯?假王命,实由已出。譬夫近代莽称安汉,匪平帝之至诚;卓号太师,岂献皇之本愿。而作者茍责威烈,以妄施爵赏,坐贻妖㜸,谓得人之情伪,尽知之者乎?此?谓商㩁前世,全违故实也。

志云。昭公十六年九月。大雩。先是昭母夫人归氏薨。昭不戚而搜于比蒲。又曰。定公十一年九月。大雩。先是公自侵郑归。而城中城。二大夫围郓。按大夫搜于比蒲。昭之十一年。城中城围郓。定之六年也。其二役去雩。皆非一载。夫以国家常事。而坐延灾?,岁月既遥,而方闻响应,斯岂非乌有成说,扣寂为辝者㢤?此?谓影响不按,牵引相㑹也。

志云:严公七年秋,大水。董仲舒、刘向以为严母姜与兄齐侯淫,共杀桓公,严释公雠,复娶齐女,未入而先与之淫,一年再出,㑹于道,逆乱,臣下贱之应也。又云:十一年秋,宋大水。董仲舒以为时鲁、宋比年有乘丘、鄑之战,百姓愁怨,阴气盛,故二国俱水。按:此说有三失焉。何者?严公十年、十一年,公败宋师于乘丘及鄑。夫以制胜克敌,䇿勲命赏,可祈荣降福,而反愁怨贻灾邪?其失一也。且先是数年,严遭大水,校其时月,殊在战前,而云与宋交兵,故二国大水,其失二也。况于七年之内,已释水灾,始以齐女为辞,终以宋师为应,前后靡定,向背何倚,其失三也。夫以一灾示眚,而三说竞兴,此所谓敷演多端,准的无主者也。

其释厥咎,舒厥罚,恒燠以为其政弛慢,失在舒缓,故罚之以燠冬而世氷。寻其解,春秋之无氷也,皆主内失黎庶,外失诸侯,不事诛赏,不明善恶。蛮夷猾夏,天子不能讨。大夫擅权,邦君不能制。若斯而已矣。次至武帝元封六年冬,亡氷。而云先是遣卫霍二将军竆追单于,斩首十余万级,归而大行庆赏。上又闵恤勤劳,遣使巡行天下,存赐鳏寡,假贷与之,困举遗逸独行君子诣行在所。郡国有以为便宜者,上丞相御史以闻,于是天下咸喜。按汉帝其武功文徳也如彼,其先猛后寛也如此,岂是有懦弱凌迟之失,而无刑罚戡定之功哉。

何得茍以无氷示灾,便谓与昔人同罪,矛盾自已,始末相违,岂其甚邪。此所谓轻持善政,用配妖祸者也。

志云:孝昭元鳯三年,太山有大石立,眭孟以为当有庶人为天子者。京房易传云:太山之石颠而下,圣人受命,人君虏。又曰:石立于山,同姓为天下雄。按此当是孝宣皇帝即位之祥也。夫宣帝出自闾阎,坐登宸极,所谓庻人受命者也。以曾孙血属,上纂皇统,所谓同姓之雄者也。昌邑见废,谪居逺方,所谓人君虏者也。班书载此征祥,虽具有剖折,而求诸后应,曾不缕陈。叙事之宜,岂其若是茍?文有所阙,则何以载言者哉。此所谓但申解释,不显符应也。

志云:成帝建始二年,小女陈持弓,年九岁,走入未央宫。又云:绥和二年,男子王褒入北司马门,上前殿。班志?已有证。㨿言多踈阔,今聊演而申之。按女子九岁者,则阳数之极也。男子王褒者,王则巨君之姓也。入北司马门上殿者,王莽始为大司马,至哀帝时就国,帝崩后仍此官,因以簒位。夫入司马门而上殿,亦由从司马而升极。灾祥示兆,其事甚明,忽而不书,为略何甚?此所谓解释?谠,义理非精也。

志云:哀帝建平四年,山阳女子田无啬懐孕三月,儿啼腹中,及生不举,葬之陌上,三日,人过闻啼声,母掘土收养。寻本志?述此妖灾,而了无解释。按人从胞至育,含灵受气,始末有成数,前后有定准。至在孕哺尔,遽发啼声者,亦由物有基业未彰,而形象已兆,即王氏簒国之征。生而不举,葬而不死者,亦由物有期运已定,非诛剪所平,即王氏受命之应也。又案班云以小女陈持弓者,陈即莽之所出,如女子田无啬者,田故莽之本宗。事既同占,言无一槩,岂非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者乎?此所谓妖祥可知,寝嘿无说也。

当春秋之时,诸国贤俊多矣,如沙麓其壊,梁山云崩,鹢退蜚于宋都,龙交鬭于郑水。或伯宗、子产具述其非妖,或卜偃、史过盛言其必应。盖于时有识君子以为美谈,故左氏书之不刋,贻厥来裔。既而古今路阻,闻见壤隔。至汉代儒者董仲舒、刘向之徒,始别搆异闻,辅申他说,以兹后学,凌彼先贤,葢今谚所谓季与厥昆,争?嫂者。而班志尚舍长用短,捐旧习新,茍出异同,自矜魁博,多见其无识者矣。此所谓不循经典,自任胷懐也。

第四科古学不精者,其流有三:一曰博引前书,网罗不尽;二曰兼采左氏,遗逸甚多;三曰屡举旧事,不知?出。

志云:庶征之恒风,刘向以为春秋无其应,刘歆以为厘十六年左氏传释六鹢退飞是也。案旧史称刘向学榖梁,歆学左氏,既祖习各异,而闻见不同,信矣。而周木斯拔,郑车偾济,风之为害,被于尚书、春秋,向则略而不言,歆则知而不传。又详言众恠,历叙群妖。述两㲠为灾,而不录赵毛生地;书异鸟相育,而不载宋雀生鹯。斯皆见小忘大,举轻略重,葢学有不同,识无通鉴故也。且当炎汉之代,厥异尤竒。若景帝承平,赤风如血,于公在职,亢阳为旱。在纪与传,各具其祥,在于志中独无其说者,何哉?所谓博引前书,网罗不尽也。

左传云:宋人逐猰狗,华臣出奔陈。又云:宋公子它有白马,景公夺而朱其尾,鬛它弟辰以萧叛。班志书此二事,以为犬马之祸。按左氏所载,斯流寔繁。如季氏之逆也,由闘鸡而傅芥;卫侯之败也,因养鹤以乗轩。曹亡首于获雁,郑杀萌于解鼋。郄至夺豕而家灭,华元烹羊而卒奔。此言白黑之祥,羽毛之孽,何独舍而不论,唯征犬马而已。此所谓兼采左氏遗逸甚多也。按太史公书,自春秋已前,所有国家灾眚,贤哲占候,皆出于左氏、国语者也。今班志所引,上自周之幽、厉,下终鲁之定、哀,而不云国语,唯称史记,岂非忘本徇末,逐近弃逺者乎?此所谓屡举旧事,不知所出也。

所定多目凡二十九种,但其失既众,不可殚论,故每目之中,或时举一事,庶触类而长,他皆可知。又按斯志之作也,本欲明吉凶,释休咎,惩恶劝善,以诫将来。至如春秋已还,汉代而往,其间日蚀、地震、石陨、山崩、雨雹、雨鱼,大旱大水,鸡豕为祸,桃李冬花,直叙其灾而不言其应。此乃鲁史之春秋,汉书之帝纪耳,何用复编之于此志哉?昔班叔皮云:司马迁叙相如,则举其郡县,萧、曹、仲舒并时之人,不记其字,或县而不郡,葢有所未暇也。若孟坚此志,错谬殊多,岂亦刋削未周者邪?不然,何脱略之甚也。亦有穿凿成文,强生异义,如蜮之为惑,麋之为迷。陨五石者,齐五子之征;崩七山者,汉七国之象。叔服㑹葬,成伯来奔,亢阳所以成妖。郑易许由,鲁谋菜国,食苖所以为祸。诸如此事,其类弘多,徒有解释,无足观采。知音君子,幸为详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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