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學校貢舉狀

議學校貢舉狀

臣准御史臺牒，准勑節文，天下學校貢舉之法，冝令兩府兩省待制以上，御史臺三司三館臣僚，各限一月具議狀聞奏者。臣聞詩云：無競惟人，四方其訓之。言君欲立強於天下者，無如得人。得人而任之以事，則四方斯順之矣。臣?惟取士之弊，自古始以来，未有若近世之甚者也。何以言之？自三代以前，其取士無不以德爲夲，而未甞專貴文辭也。漢氏始置茂才、孝廉等科，皆命公卿大夫、州郡舉有經術德行者，䇿試以治道，然後官之，故其風俗敦尚名節。降及末世，雖政襄於上，而俗清於下，由取士之術素加奬勵故也。魏、晉以降，貴通才而賤守節，習尚浮華，舊俗益敗。然所舉秀、孝，猶以經術取之，州郡皆置中正以品其才行，一言一動之失，或終身爲累，士猶兢兢不敢自放。隋始置進士，唐益以明經等科，而秀、孝遂絶，止有進士、明經二科，皆自投牒求試，不復使人察舉矣。進士初但試䇿，及長安、神龍之際，加試詩賦，於是進士專尚屬辭，不夲經術。而明經止於誦書，不識義理，至於德行，則不復誰何矣。自是以來，儒雅之風日益頽壞，爲士者狂躁險薄，無所不爲，積日旣乆，不勝其弊，於是又設封彌、謄録之法。蓋朝廷苦其難制，而有司急於自營也。夫欲搜羅海内之賢俊，而掩其姓名以考之，雖有顔閔之德，苟不能爲賦詩論䇿，則不免於遭?棄爲窮人；雖有跖蹻之行，苟善爲賦詩論䇿，則則不害於取髙第爲美官。臣故曰，取士之弊，自古始以來，未有若近丗之甚者，非虚言也。今幸遇陛下聖明，心知貢舉之極弊，慨然發憤，深詔群臣，使得慱議利病，更立新規，是千載一時也。議者或曰：古人郷舉里選，今欲知士之德行，冝委知州知縣者采察其實，保而薦之。臣獨以爲不然。古者分地建國，自卿大夫士皆以其國人爲之，猶患處士之德行不可得而詳也。故又擇其郷之賢者，使爲閭胥比長，自㓜及長，朝夕察其所爲，然後士之德行美惡莫得而隱也。今夫知州知縣，雜四海九州之人，逺者三?而更，近者數月而更，或?到官，即遇科場，遽責之知所部士人德行。誠亦難矣。又應開封府舉者，常不減數千人，而開封府獄訟之繁，知府者自旦至暮，耳不暇聽，目不暇視，又有餘?，可使之察數千人之德行乎？議者又曰：冝去封彌謄録，委有司考其文辭，參以行實而取之。臣獨以為不然。夫士之徳行，知州縣者尚不能知，而有司居京師，一旦集天下之士，獨以何術知之？其術不過以衆人之毀譽决之。孔子曰：衆好之，必察焉，衆惡之，必察焉。夫衆人之毀譽，庸詎足以尽其實乎？必如是行之，臣見其愛憎互起，毀譽交作，請託公行，賄賂上流，謗讟並興，獄訟不息，將紛然殽乱，朝廷必厭苦之，而復用封彌謄録矣。夫封彌謄録，固為此數者而設之也，譬猶築防以鄣洚水也。今不絶其源而徒去其防，則橫流之患愈不可救矣。臣雖至愚，平生固甞竭其思慮，欲以少救其弊。今敢試陳二䇿，乞陛下俯加裁擇。臣聞上之所爲，下之所歸也。國家從来以詩賦論䇿取人，不問徳行，故士之求仕進者，日夜孜孜，專以習賦詩論䇿爲事，惟恐不能勝人。父教其子，兄勉其弟，不是過也。今若更以德行取人，則士之力於德行，亦猶是也。誠風化清濁之原，歴代訛繆而不寤，必待聖朝然後正之者也。夫德行修之於心，藏之於身，雖家人有所不知，况於卿黨，况於州縣，况於朝廷，將何從知之？故必待明哲公正之臣知而舉之，然後四海之士皆可得而官使也。然舉薦之法旣行，則干求屬請，誠所不能無也，要在所舉非其人者。國家以嚴法繩之，勿加恩貸，則苟且徇私之人皆知懼矣。且國家旣以德行取士，則彼貪猾輕躁之人，依附權要，枉道求進者，皆為清議所貶，見棄於時，雖有舉者，必不多矣。臣愚欲乞今後應係舉人，令升朝官以上?舉一人，提㸃刑獄以上差遣者?舉二人，諌議大夫或待制以上?舉三人。不以所部非所部、郷里非郷里，除自己親戚及曽犯真刑或私罪情理重曽經罰贖，及不孝不友、盗竊滛亂明有迹狀者不得舉外，其餘皆得舉之。仍於舉狀内明言，臣今保舉某州某科某人，有學術節行，乞賜召試。若舉狀旣上之後，却有前後諸般違礙事發，其舉主並依律文貢舉非其人分故失從公私罪定断。受?而舉者，以枉法論。其舉狀逐時送下禮部貢院置簿記録。若應舉人而不舉者，?終委貢院勘㑹姓名聞奏。乞嚴加朝典。毎遇三年一開貢舉，委貢院截自詔下之日，勘㑹選擇舉主最多者，從上取之，倍於每次科場南省奏名人數，具姓名聞奏，乞下夲貫發遺赴闕。其夲貫更不考試，即具申狀解送赴貢院，仍出公慿給付遂人，令赴貢院照㑹，限十一月内取齊。十二月内引見。正月内委貢院者，試進士試經義䇿三道，子史䇿三道，時務䇿三道，更不試賦詩及論。明經及九經等。諸科試夲經及論語、孝經大義共四十道，明經加試時務䇿三道。其帖經墨義，一切皆不試。對䇿反大義，但取義理優長，不取文辭華巧，唯所對經史乖僻、時務踈闊者，即行黜落。其奏名人數，並依科埸舊制。至御試時，進士、明經各試時務䇿一道，九經等諸科試夲經大義十道。所有名字髙下，並只以舉主多者爲上。舉主數同，則以舉狀到省月日先後爲次。其舉人所納家狀及授官後吏部所給告身，並湏開坐元初舉主人數、姓名。若及第後犯私罪，情理重及?罪，其舉主並減一等坐之；未及第者減三等，皆不以去官及赦原。如此，則群臣不敢挾私妄舉，士人皆崇尚經術，重惜操履，風俗丕變矣。朝廷若不能行此保舉之法，其次莫若修學校之法以取之。臣伏見自慶暦以來，天下諸州雖皆立學校，大抵多取丁憂及停閑官貟以爲師長，籍其供給，以展私惠。聚在事官貟及井市豪民子弟十數人遊戯其間，坐耗糧食。未甞講習修謹之士，多恥而不入。間有二千石自謂能興學者，不過盛修室屋，増置莊産，廣積糧儲，多聚生徒，以邀虚名。師長之人自謂能立教者，不過謹其岀入，節其遊戯，教以鈔節經史，剽竊時文，以夜繼晝，習賦詩論䇿以取科名而巳。此豈先王立學之意邪。於以修明聖道。長育人材。化民成俗。固巳踈矣。臣欲乞自今天下州學只許置教授一人。委夲州長吏於夲處命官中選擇無過犯、有節行、能講說爲衆所服者。舉奏?充。若夲州無人。則奏乞下銓司選差。委銓司於見在銓選人内㨂選進士明經諸科出身人。歷任無?私罪、能講說經書者，奏補充逐州教授。應舉人?入學者，並爲外舎生，唯赴聽講及公試外，不得於學中　食。其教授。毎日講書畢，取在學諸生姓名，書於籖上，雜置筩中，抽取三人，問以聽過書中疑議三條，使對衆解說。通者置簿記録，粗者不問，不者有罰。毎月中兩次公試，各試所習舉業，委教授考校，定優劣等第，具姓名出牓示訖，亦置簿記録。其有過犯者，小過則罰錢，中過則降，大過則斥。出學亦置簿記録。毎遇春秋釋奠畢，委教授選擇外舎生到學及半年以上，自前次釋奠以來，說書多通，公試多在優等，過犯情輕數少，即升入内舎爲?等生，始聽於學中宿食。又選擇?等生升爲中等生，中等生升爲髙等生，皆如外舎生之法。其有二人巳上比較難决者，即特令說書及試所葉以决，皆湏具狀申夲州，委知州、通判更加審覆，委得公當，然後給牒補之。如後來有過降等者，其牒即行抽取毀抹。其敎授選擇糾舉升降等第，若有不公，委知州、通判覺察，取勘聞奏，乞行衝替。其開封府舉人，舊無府學，並令寓教於國子監。其國子監舉人，須實是品官子弟，方得依條入學。其敎試選升之法，並與外州同。以直講比教授，判監、同判監比知州、通判。凡國子監、開封府及諸州軍内舎髙等生額，並用夲處解額之半，其中等倍髙等，?等倍中等。若人數未足則闕之，不得溢額。?人若遇詔下開貢舉，委夲處判監、同判監、知州、通判截自其曰勘㑹髙等生?及半年以上者，具姓名結罪保明聞奏，仍給公慿，許令免解，直就省試。其髙等生占不盡解額，方許本處其餘舉人取解。其中等、?等生於取解時仍别立號，常比其餘舉人多取分數。所有髙等生至省試時，亦别立號，毎七人中取一人奏名。如此，則舉人亦稍嚮經術。敦行?矣。夫經術深淺，非程試所能知，行?羙惡，非朝夕所能察。今使之處於學校，經二三年，累經選擇，升至髙等，又占解額，妨衆人進取之路。若其行?小有過差，必不爲衆人所容矣。由此觀之，其髙等生經術則講說常通，文藝則屢入優等，過犯則全然輕少，行?則爲衆所服，比之糊名謄録，考其一日所試賦詩論䇿，偶有所長而取之者，相去逺矣。况近年舉人，或一無行能，横遇㤙澤，幸得免解者，不可勝數。今髙等生行能如此，裁免一觧，豈足惜哉！此學校之法也。若朝廷又不䏻如此，只扵舊條之中毛舉數事，微有更張，則扵取士之道並無所益，徒更煩苛，不若悉循舊貫之為愈也。司馬温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