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文公章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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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06:05
○滕文公章句下
陳代曰:不見諸侯,宜若小然。今一見之,大則以王,小則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㝷,宜若可爲也。孟子曰:昔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㝷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㝷直尺而利,亦可爲與?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乗,終日而不獲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賤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請復之。強而後可,一朝而獲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簡子曰:我使掌與女乗。謂王良,良不可,曰:吾爲之範我馳驅,終日不獲一。爲之詭遇,一朝而獲十。詩云:不失其馳,舎矢如破。我不貫與小人乗,請辭,御者且羞與射者比。比而得禽獸,雖若丘陵弗爲也。如枉道而從彼,何也?且子過矣,枉巳者未有能直人者也。余觀孟子之時,商鞅得志於秦,而張儀繼之;孫臏得志於齊,而鄒衍、淳于髠、田駢接子慎到?淵,又繼之。蘇秦得志於六國,腰佩六印,坐謀輜車,時君丗主,擁篲先驅,郊迎側行,其見禮如此。考其所學,非隂謀詭計,即縱横捭闔,駕傾河之辯,肆無?之談。大要以進取爲功業,殺人爲英雄。孟子所學,乃二帝三王之道;當丗所貴,乃鬼蜮豺狼之術。則不見諸侯,意可知矣。陳代徒見商鞅、孫臏、蘇、張、稷下諸公,談?取將相,今孟子獨不見諸侯,宜似夫?小而不廣大。踈,通也。誠一見之,一言遇合,大可以爲伊、周,小可以爲管、晏,故引枉尺直㝷之志以動孟子焉。孟子先以虞人之非其招,不往,以攻代好利之心,次以王良羞與嬖奚乗以攻代枉道之志。孟子大意以謂虞人尚非其招不往,豈有爲士君子不待招而往乎?夫所謂招者,非如擁篲先驅、郊迎伏謁之謂也,禮義而巳矣。夫義,路也;禮,門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也。今當丗諸侯,以進取爲功業,以殺人爲英雄,禮義安在哉?是其所以招賢者,非其具也。故其所得,特商鞅、孫臏、蘇張、稷下軰流耳。又以謂王良羞與嬖奚乗,豈有爲士君子而枉道以從彼乎?夫所謂道者,植桑種田,育雞豚,畜狗彘,謹庠序,修孝弟,使老者衣帛食肉,不負戴於道路;?民不飢不寒,不漂流於溝壑。此所謂道也。此孟子之志也。當丗諸侯,方以燒夷陵,取鄢、郢,今日虜公子卭,明日虜公子申;今日殺四十萬,明日坑百萬爲得志。吾豈可枉道以從彼,反不如一御者乎?夫虞人知守其節,御者知守其法,豈有爲士大夫學聖王之道,乃不待招而徃,乃枉道以從人乎?至於道之將行,道之將廢,有命存焉,其所以自守者,安可一朝變也?樊並通尚書而爲劇賊,劉歆通春秋而附王莽,馬融號爲大儒,而事梁驥,祝欽明號爲明經,而事兩張,是曽犬彘之不如曽,何敢望齊之虞人、趙之御者乎?以孟子此志觀之,則夫交結非?,依附憸人,而要功名,而取冨貴者??虞人,御者之所羞也,其可不自儆乎?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孟子曰:是焉得爲大丈夫乎?子未學禮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爲正者,妾婦之道也。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聖王道絶,習俗風頽,以管、晏爲髙卑,以儀、衍爲丈夫,以仲子爲廉,以匡、章爲不孝,白圭自謂過於禹,許行自謂聞大道,各以私智恣爲偃蹇,紛然四起,莫之誰何。惟孟子於頽垣破塹中,獨守聖王之道,羞比管、晏。妾婦儀、衍,蚓仲子而禮匡章,貊白圭而狄許子,一掃啾喧弊陋,獨推仁義之尊,髙,非其中皎然明白,安能發爲深見逺識,以區别真僞,判斷是非如此乎?惜乎其道之不行也。使其道行,彼是數子者,固將収召之以變其心術,隨其才之長短而用之,見僻而堅,怙終而賊,則屏之逺方,誅之,兩觀不疑矣。惟其終不得少行其志,而商鞅之學大得志於秦,其身雖亡,其學猶盛,一傳再傳,至趙髙、李斯而極乃行之。燒詩書,殺學士,倡督責之說,起骨肉之誅,至於誹謗者族,偶語者市,慘刻之政,至兩漢而未除,反唇之誅,武帝行之;南山之詩,宣帝戮之。此鞅之遺禍也。夫商鞅一?之學耳,其禍猶如此之烈。使此數人者,不經孟子之誅,紛然並行,則天下之民爲血爲肉,何時而巳乎。此所以見孟子大有功於名教也。且儀衍以口舌之辯,行捭闔之術,膏車秣馬,曵紫拖金,馳騁于六國,天下?見其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稱其爲大丈夫。惟孟子知其本心,不復問理義所郷,阿徇苟容,乗間投?,志在取冨貴而邀爵禄耳。是其爲術,豈有他法哉。專順人主之意,操旁僻曲私之心,行妻孥妾媵之態,是何大丈夫之有乎?夫道合則從,不合則去。其用我也,則行大中至正之路,以尭舜其君,士君子其民。故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惡有居側媚,立邪僻,行詭詐,以罔人主而亂天下乎?其不用我,則卷而懷之,物格而意誠,意誠而心正,心正而身脩,身脩而家齊。根於心,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如也。獨行其道如此,視富貴貧賤威武,?空中一塵耳,其來其去,何足以爲吾輕重哉?古之所謂大丈夫者如此。以此而論,則儀衍真妾婦耳,天下方稱爲太丈夫,而孟子乃見其爲妾婦,是孟子之見逈出常情之外,而非凡心俗慮之可知也。而非之,而疑之,而詈之,可乎?
周宵問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傳曰: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公明儀曰:古之人三月無君則弔,三月無君則弔,不以急乎?曰:士之失位也,猶諸侯之失國家也。禮曰: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蠶繅以爲衣服。犠牲不成,粢盛不絜,衣服不備,不敢以?。惟士無田,則亦不?。牲殺噐血,衣服不備,不敢以?,則不敢以宴,亦不足弔乎?出疆必載質,何也?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農夫豈爲出疆舎其耒耜哉。曰:晉國亦仕國也,未甞聞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難仕,何也?曰:丈夫生而願爲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爲之有家。父母之心,人?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鑚。穴?相窺,踰墻相從,則父母國人?賤之。古之人未甞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鑚穴?之?也。深味周宵之問,想見其爲人。見當丗仕宦者??權謀詭詐,縱橫捭闔,其得志者?市井駔儈閭卷小人,超然有離絶逺去之心。見孟子不見諸侯,雖見而不受其禄,雖受其禄,未幾而輙去,深合其意,以謂古之君子??不仕也,故發爲問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傳曰: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又引公明儀三月無君則弔之語以荅之。周宵之心,見當時仕宦與意不合,深欲脫去而不可得,乃聞三月無君則弔之語,又與其意大不相侔,故曰三月無君則弔不以急乎。以此爲急,則知其於當丗仕宦,悠然自守,無所輕重矣。余觀宵之爲人,亦爲人君子也。其心髙逺踈爽,不汲汲於冨貴,不戚戚於貧賤者也。充其所見,將爲長沮、桀溺、荷蕢、荷篠之徒,而非聖人之道也。孔子深疾荷篠丈人之徒,故曰不仕無義。長㓜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㓗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巳知之矣。是聖人之道。其急於仕者,非貪禄而慕位也,人倫之大,君臣爲重。仕則君臣之義明,君臣之義明,則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一?大明而不昧,何樂如之?此所以三月無君則弔也。夫仕之失位,猶諸侯之失國家,其重如此。諸侯失國家,則無耕?以供粢盛,無蠶繅以爲衣服,犠牲不成矣,粢盛不㓗矣,衣服不備矣,其敢以?乎?是諸侯失國家,則五廟祖宗?不得血食矣。是知君臣之義不明,則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一?顛倒失序也。士之不仕,則無田以供粢盛,以至牲殺、器皿、衣服一?不備,不敢以?,亦不敢以宴。夫不仕,其患如此之大,使吾祖宗不得血食,不忠不孝,難以齒於人,?所以皇皇所以可弔也。宵?聞三月無君之義,乃未喻出疆載質之義也,故又更端而問之。孟子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農夫豈爲出疆舎其耒耜哉?夫質所以見君也,出疆載質,見念念之不忘君也。古之人在畎畒,猶在朝廷,不忘君拳拳之義也。所以蘇武使匈奴十九年不舎漢節,范㤗終身不履魏地,而坐卧漢車者,見念念不忘君也而丗之。說詩者曰:永矢弗過者,自誓弗過君門也。永矢弗告者,自誓弗告君以善也。永矢弗諼者,自誓弗忘君過也。邪說害道,賊君臣之大義,亂人倫之常經,彼又惡知出疆載質之義哉?宵平日見馳車擊轂、腰金曵紫之人,??乗時射利,隂險傾邪,乃超然不以仕宦爲意,以謂孟子不見諸侯,見而不受其禄,受其禄不乆而輙去,自謂與其意暗合,疑古之君子?不以仕爲意,及聞夫子三月無君,則弔出疆必載質之義,乃見孟子反如此其急,與其意大相舛矣。故曰:晉國亦吾所仕之國也。平生未甞,聞仕當如此其急。仕果如此其急,孟子之難仕,何也?孟子乃以謂仕如此其急者,乃君臣之大義,不由其道者,又臣子之所羞。惟其惡不由其道,此孔子所以不主癰疽與瘠?。惟仕如此其急,此夫子所以適齊、適衞、適楚、適宋而不敢巳也。然則穴窺之喻,乃指商鞅、孫臏、蘇秦、張儀、稷下諸公不以正道事君者也。宵因此問得聞仕如此其急,大明君臣之義,又聞不由其道之訓,足以遂其自好之心。悠然蕭然,揮之不去,招之不來,一由於禮義而巳矣。宵亦何幸耶?然則善用先王之道,又於此可以觀孟子。
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以爲㤗乎?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爲㤗。子以爲㤗乎?曰:否。士無事而食,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得食於子。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爲仁義者哉?曰:梓匠輪輿,其志將以求食也。君子之爲道也,其志亦將以求食與?曰:子何以其志爲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於此,毀瓦畫墁,其志將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則子非食志也,食功也。
孟子識見髙逺,超然出一丗之外,故每事與衆人不同。衆以陳仲爲廉,孟子獨以爲蚓;衆以康章爲不孝,孟子獨加之以禮;衆以管、晏爲大功,孟子獨以爲可羞;衆以儀衍爲大丈夫,孟子獨謂之妾婦;衆以不朝王爲不敬,孟子獨以不談仁義爲不敬。衆以君命召,不俟駕爲禮,孟子獨以德齒爲禮。是其所見逈與衆人不同。夫惟與衆人不同,使其得志,必能盡掃當時商鞅、孫臏、陳軫、蘇秦、張儀、稷下諸人隂謀詭計之陋,而獨振先王之道於頽弊之中也。此余所以拾其遺迹。毎事三歎之。而切悲夫後丗不知孟子之心也。今其所見又有異焉者。彭更見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傳食於諸侯以爲㤗,孟子乃見以爲道。彭更見無事而食,孟子乃見爲仁義而食。彭更見梓匠輪輿爲食志,孟子乃見爲食功。夫彼以爲㤗,此以爲道;彼以爲無事,此以爲仁義;彼以爲志,此以爲功。是孟子之所見,超然獨異於衆人也。惟衆人所見如此,所以俗氣不除。?景慕商孫、蘇、張、稷下諸子,惟恐學之不及,而風俗薄惡,日趍於鬼魅之地,禽獸之心,將血肉吾民,夷狄吾中國,可勝悲哉!惟孟子所見如此,所以養浩,所以知言,所以能深知王道之所在,所以直指植桑種田,育雞豚,畜狗彘,謹庠序,修孝弟,使老者衣帛食肉,?民不飢不寒,不負戴於道路,不漂流於溝壑,爲王道也。所以能指數子之病,而一開當丗之耳目也。嗚呼!彭更其何亦幸乎!向見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之爲㤗,孟子乃直指此見爲道,且有簞食天下之說。向見無事而食爲不可,孟子又直指此見爲仁義,且有入孝出弟,守先王之道,梓匠輪輿之說。向見食梓匠輪輿之爲食志,孟子又直指此見爲食功,且有毀瓦畫墁之說。自此以往,所見?新,不離蹞歩,不動毫芒,轉㤗爲道,轉志爲功,轉無事爲仁義。其視當丗之學,一?邪說,其視孟子所爲,一?先王之大道。嗚呼!更亦何幸乎?不知果能如余之所云耶?余不能考其必然,故就孟子之用而發之。
萬章問曰:宋,小國也,今將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如之何?孟子曰:湯居亳,與葛爲鄰,葛伯放而不祀。湯使人問之曰:何爲不祀?曰:無以供犠牲也。湯使遺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湯又使人問之曰:何爲不祀?曰:無以供粢盛也。湯使亳衆往爲之耕,老弱饋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不授者殺之。有童子以黍肉餉,殺而奪之。書曰:葛伯仇餉,此之謂也。爲其殺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曰:非冨天下也,爲匹夫匹婦復讎也。湯始征自葛,載十一征而無敵於天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夷怨。曰:奚爲後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歸市者弗止,芸者不變。誅其君,弔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恱。書曰:徯我后,后來其無罰。有攸不惟臣東征,綏厥士女,匪厥玄黃,紹我周王見休。惟臣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實?黃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簞食壷漿以迎其小人。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而巳矣。太誓曰:我武惟揚,侵于之疆,則取于殘。殺伐用張,于湯有光,不行王政云爾。苟行王政,四海之内,?舉首而望之,欲以爲君。齊、楚?大,何畏焉?
孟子見齊王時,乃宋剔成三十八年。剔成立四十一年,爲弟偃所攻。偃立十一年,自立爲王。東敗齊,取五城;南敗楚,取地三百里。以時考之,萬章所問宋行王政,正偃之謂也。偃自東敗齊,南敗楚,西敗魏之後,盛血以韋囊,縣而射之,命曰射天。淫於酒與婦人,羣臣諌者輙射之。於是諸侯?謂之桀。宋偃立四十七年,齊湣與楚、魏伐宋,殺王偃,遂滅宋,三分其地。以是觀之,偃又安知王政?豈偃自簒立之後,抑情飾詐,欲以王政収人心乎?豈?年克巳,晚歳盈溢而至滅亡乎?抑豈萬章稱道時,正王偃脩飾時乎??,不可知也。觀孟子荅萬章之問,言湯先盡其在我,故十一征而無敵於天下。豈孟子見王偃身爲簒逆之賊,詎可行王政乎?又言武王出而東征,君子實玄黄,小人具簞壺,以迎周之師,豈孟子見王偃未知脩德,遽欲伐人而人不服乎?味此兩叚,則知王偃之爲人,徒恃血氣,未能盡其在我,徒恃兵革,未能服人之心。其所謂王政者??要名飾詐,而非其真也。使王偃果行王政,自致知、格物、誠意、正心、脩身來,必不簒君而自立。旣簒君自立,復欲?取王政之名以欺天下。嗚呼!天下安可欺乎?齊惡其詐,欲自東來討,楚惡其詐,欲自南來討。孟子知王偃之心出於詐,故曰不行王政云爾。苟行王政,四海?舉首而望之,欲以爲君,齊楚?大何畏焉?是王偃胷襟所畜,昔孟子知之,略無餘藴矣。則其射天射諫者?其晩歳眞情發見也。然則以孟子之不許宋,則爲楚魏所殺,以至滅其國分其地者巳於王偃未敗時見之矣。然則矯情飾詐者。徑何爲哉。止足以殺其身而巳爾。
孟子謂戴不勝曰、子欲子之王之善與。我明告子。有楚大夫於此。欲其子之齊語也。則使齊人傳諸?使楚人傳諸?曰:使齊人傳之。曰:一齊人傳之,衆楚人咻之,?日撻而求其齊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莊嶽之間數年,?日撻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子謂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在於王所者長㓜?卑尊??薛居州也,王誰與爲不善?在王所者,長㓜卑尊?,非薛居州也,王誰與爲善?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
考孟子所言如此,則是王偃惡跡巳露,巳與衆小人爲偶,日夜謀伐齊、伐楚、伐魏,荒于酒,淫于色,射天射諫者之心巳不可遏矣。薛居州?,賢者豈能勝衆多之小人哉?然方當王偃作僞之日、萬章以謂將行王政、戴不勝、又區區欲王爲善。是二人者。?信其然矣。獨孟子知其決不能善終、且以湯武之舉形迹其本心、又以齊楚之喻推明其所好、是於二子稱許之時、孟子巳知其殺身滅國。爲人分其地矣。此所以見孟子髙見逺識逈,與常人不同也。且心術之不可不正也乆矣。夫心術正,則其所起居正也,其所好惡正也,其所趍郷,其所避就正也,安得不喜正人而惡邪士乎?心術邪,則其所起居邪也,其所好惡邪也,其所趍鄉,其所避就邪也,安得不喜邪士而惡正人乎?王偃簒立心術之邪如此,亦安得不與羣小處哉?尚容一薛居州者,蓋欲借以爲飾詐之具也。昔明皇?即位,志在社稷,相姚崇、宋璟,朝廷清明,天下無事,安得而有小人?及惑惠?,其志肆矣。相牛仙客而逺張九齡,且一意於李林甫,雖盧絢在朝,亦何能爲哉?以是觀之,則天下之治亂,信乎在用君子與小人;而用君子與小人,信乎在人主心術之邪正。王偃心邪,小人之資也。以小人在上,呼吸羣?,覆出爲惡,一薛居州,其如之何哉?惟大人之事君,不問小人之滿朝,政事之紊亂,第觀人主心術如何耳。儻君有願治之心,吾則探其非心所在,格而正之。心術一正,小人逐矣,政事明矣。齊威王一旦曉寤,烹阿用墨,天下朝齊,其事亦明矣。余因論宋王,又發心術之說,以告吾黨之士云。張狀元。孟子傳卷第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