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幹中論序

徐幹中論序

予以荀卿子、孟軻懷亞聖之才，著一家之法，繼明聖人之業，皆以姓名自書，猶至於今，厥字不傳。原思其故，皆由戰國之丗，樂賢者寡，同時之人，不早記録，豈况徐子中論之書，不以姓名爲目乎？恐歴久逺，名或不傳，故不量其才，喟然感嘆，先目其德，以發其姓名，述其雅好不刋之行，屬之篇首，以爲之序。其辭曰：丗有雅逹君子者，姓徐名幹，字偉長，北海劇人也。其先業以清亮臧否爲家，丗濟其美，不隕其徳，至君之身十丗矣。君含元休清明之氣，持造化英哲之性，放口而言則樂誦九德之文，通耳而識，則敎不再告。未志乎學，蓋已誦文數十萬言矣。年十四，始讀五經，發憤㤀食，下帷專思，以夜繼日。父恐其得疾，常禁止之，故能未至弱冠，學五經，悉載於口，博覽傳記，言則成章，操翰成文矣。此時靈帝之末年也。國典隳廢，冠族子弟，結黨權門，交援求名，兢相尚爵號。君病俗迷昏。遂閉戶自守。不與之群。以六籍娱心而巳。君子之逹也。學無常師。有一業勝巳者。便從學焉。必盡其所知而後釋之。有一言之美。不令過耳。必心識之。志在緫衆言之長。統道德之微。恥一物之不知。愧一藝之不克。故日夜亹亹，昃不暇食，夕不解衣。晝則研精經緯，夜則歴觀列宿。考混元於未形，補聖德之空缺，誕長慮於無窮，旌微言之將墜。何暇讙小學，治浮名，與俗士相彌縫哉。故浮淺寡識之人，適解驅使榮利，豈知大道之根。然其餘以䟽略爲太簡，曾無憂樂，徒以爲習書之儒，不足爲上，欣之者衆，辯之者寡，故令君州閭之稱，不早彰徹。然秉正獨立，志有所存，俗之毀譽，有如浮雲，若有覺而還反者，則以道進之，忘其前之謗巳也。其犯而不校，下學而上逹，皆此之?也。于時董卓作亂，㓜主西遷，奸雄滿野，天下無主。聖人之道息，邪僞之事興，營利之士得譽，守貞之賢不彰，故令君譽聞不振於華夏，玉帛安車不至於門。考其德行文藝，實帝王之佐也。道之不行，豈不惜哉！君避地海表，自歸舊都，州郡牧守，禮命踧踖，連武欲致之。君以爲縱橫之丗，乃先聖之所厄困也，豈况吾徒哉！有譏孟軻不度其量，擬聖行道，傳食諸侯，深美顔淵、荀卿之行，故絶迹山谷，幽居研㡬，用思深妙，以發疾疚，濳伏延年。㑹上公撥亂，王路始闢，遂力疾應命，從戍征行。歴載五六，疾稍沉篤，不堪王事，濳身窮巷，頥志保眞，淡泊無爲，惟存正道。環堵之墻，以庇妻子，并日而食，不以爲戚。養浩然之氣，習羡門之術。時人或有聞其如此而徃觀之，或有頗識其眞而從之者，君無不容而見之，厲以聲色，度其情志，倡其言論，知可以道長者，則微而誘之，令益者不自覺，而大化隂行，其所匡濟，亦巳多矣。君之交也，則不以其短，各取其長而善之，取故少顯盡巳之交，亦無孜孜和愛之好，統聖人中和之業，蹈賢哲守度之行，淵黙難測，誠寶偉之器也。君之性常欲損丗之有餘，益俗之不足，見辭人美麗之文，並時而作，曾無闡弘大義，敷散道敎，上求聖人之中，下救流俗之昏者。故廢詩賦頌銘贊之文，著中論之書二十篇。其所甄紀，邁君昔志，蓋□百之一也。文義未究，年四十八，建安二十三年春二月，遭厲疾，大命殞頽，豈不痛哉。余數侍坐，觀君之言，常怖篤意，自勉，而心自薄也。何則？自顧才志不如之逺矣耳。然宗之仰之，以爲師表。自君之亡，有子貢山梁之行，故追述其事，麤舉其顯露易知之數，沈㝠幽微，深奥廣逺者遺之，精通君子將自贊明之也。臣始見館閣及丗所有徐幹中論二十篇，以謂盡於此。及觀貞觀政要，怪太宗稱嘗見幹中論復三年䘮篇，而今書此篇闕。因考之魏志，見文帝稱幹著中論二十餘篇，於是知館閣及丗所有幹中論二十篇者，非全書也。幹字偉長，北海人，生於漢、魏之間。魏文帝稱幹懷文抱質，恬澹寡慾，有箕山之志。而先賢行狀亦稱幹篤行體道，不耽丗榮。魏太祖特旌命之，辭疾不　後，以爲上艾長，又以疾不行。蓋漢承周衰，及秦滅學之餘，百氏雜家與聖人之道並傳，學者罕能獨觀於道德之要，而不牽於俗儒之說。至於治心養性，去　語黙之際，能不悖於理者固希矣，况至於魏之濁丗哉！幹獨能考六藝，推仲尼、孟軻之旨，述而論之。求其辭，時若有小失者，要其歸，不合於道者少矣。其所得於内者，又能信而充之，逡廵濁丗，有去　顯晦之大節。臣始讀其書，察其意而賢之，因其書以求其爲人，又知其行之可賢也。惜其有補於丗，而識之者少。蓋迹其言行之所至，而以丗俗之好惡觀之，彼惡足以知其意哉？顧臣之力，豈足以重其書，使學者尊而信之？因校其脫繆而序其大略，蓋所以致臣之意云。編校書籍臣曾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