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三十四

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三十四

常語下

或問：自漢迄唐，孰王孰覇？曰：天子也，安得覇㢤皇帝王覇者，其人之號，非其道之目也。自王以上，天子號也，惟其?自稱耳。帝亦稱皇，書曰：皇帝清問下民是也。王亦稱帝，易曰帝乙歸妺是也。如其優劣之云，則文王、武王劣扵帝乙者乎？覇，諸侯號也。覇之為言伯也。?以長諸侯也，豈天子之?得為㢤？道有粹有駮，其人之號不可以易之也。世俗見古之王者粹，則諸侯而粹者亦曰行王道；見古之覇者駮，則天子而駮者亦曰行覇道，悖矣。宣帝言漢家制度，本以覇王道雜之，由此也。人固有父為士，子為農者矣。謂天下之士者曰行父道，謂天下之農者曰行子道，可乎？父雖為農，不失其為父也。子雖為士，不失其為子也。世俗之言王覇者，亦猶是矣。若夫?謂父道則有之矣，慈也。?謂子道則有之矣，孝也。?謂王道則有之矣，安天下也。?謂覇道則有之矣，尊京師也。非粹與駮之謂也。

或曰：詩人以后稷先公致王業之艱難，其非諸侯矣乎。曰：武王既得天下，詩人迹其世　世徳始於后稷公劉，以至于太王、王季、文王，故云尔也。當商之未䘮，誰有此言乎。如使紂䏻悔過，武王不得天下，則文王之為西伯覇之盛者而巳矣。西伯覇而粹，桓文覇而駮者也。三代王而粹。漢唐王而駮者也。

或曰祭法共工氏之覇九州。說者以無録而王謂之覇。在太昊炎帝之間。然則覇非天子者乎。曰說者之過也。項籍亦嘗覇九州矣。在秦漢之間矣。尊懐王為義帝。分天下以王諸侯。自立為西楚伯王。非覇九州而何也。然謂籍曰天子，可乎？彼共工氏盖籍之?也。敢問陽尊義帝，俄自殺之，亦足以為覇乎？曰：謂其號也，不言其道也。或曰：文王受命稱王，有諸？曰：否。不得巳而伐紂可也。紂猶未伐，功未加扵民，而遽自立以昭其私焉，孰謂文王？乃尓武王舉兵建大號，追考虞芮訟息之年，以為受命之始，故曰惟九年，大統未集。十有三年春，大㑹于盟津，非西伯實改元也。文王世子：西方有九國焉，君王其終撫諸後人，追為之辭，非西伯實稱王也。大傳：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追王太王亶父、王季歴、文王昌是也。康成取緯?以亂之，過矣。

或問：魯用王禮何如？曰：成王以周公勲勞，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周公尊矣，故禰文王，郊后稷，皆倣王禮而不備焉。周公而上，王禮可也。魯頌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享以騂犧，是饗是宜。降福既多。安有非禮而頌之云乎？周公而下則僣矣。?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獻六羽，公問扵衆仲，始用諸侯禮也。

或曰：地方七百里，有諸？曰：信也。然則孟子何言乎儉扵百里也？曰：閟宫，頌僖公復周公之宇，而曰公車千乗，朱英緑縢。千乗之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山陵林麓、川澤溝瀆、城郭、宫室、?巷不與焉，其何儉扵百里也？世俗疑周官五百里，以其大也，是亦不思耳矣。諸侯之扵天子，非若敵國然也。大國貢半，次國三之一，小國四之一。諸侯有其地，天子食其稅，譬之一郡而巳矣。魯七百里，開方之而四十九，殆半王畿也。今之大郡不有半京畿者乎。

或曰：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　之囚。紂扵是乎懼而歸之。有諸。曰。紂以崇侯譛囚西伯。謂其得衆也。諸侯又　之囚。其疑膠矣。彼諸侯之力足以勝紂邪。盟津之㑹者八百。武王猶退師。當此時也，固未足以勝紂矣。力不足而　之囚，徒使其疑且怒耳。紂䏻脯鬼侯，而不能殺西伯邪？是好事者之語也。若夫三子獻寳，則有之矣。然則聖人以賂免邪？曰：狄人侵邠，太王以皮幣犬馬珠玉事之矣。文王曷不可，况三子者之愛其君邪？君親之難，何?不為也？

或曰：文王獻洛西之地、赤壤之田，請紂除炮烙之刑，有諸？曰：以炮烙為是邪？非邪？是則不可以除之矣。非而請除之，則發紂之惡也，賣恩扵民也。羑里之囚既免，又激怒之，豈人情邪？彼惟恐昭昭之不晦，圭角之不刓也。易曰：内文明而外柔順，以蒙大難。文王以之。其斯之謂矣。或曰。湯文王雖為二伯，其國不出百里也。曰：唐之刺史有一州耳。其領節度觀察。則連十數州有之矣。彼中分天下而治之，威權?及百里而巳乎。後雖三分有二，其益者未多也。敢問湯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則是太甲不　湯也。曰：書序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不言仲壬也。就令　仲壬為人後者為之子，太甲固三年也。或問聖人之道，固不容雜也，何吾子之不一也。曰：天地之中，一物邪，抑萬物邪？養人者不一物，闕一則病矣。聖人之道，譬諸朝廷，朝廷也者，豈一種人㢤？䖏之有禮，故䏻一也。女子在内，男子在外，貴者在上，賤者在下，親者在先，䟽者在後，府史徒胥，工賈牧圉，各有攸居而不相亂也。夫?以謂之一也。他人之不一，則闤闠耳，終日紛紛而無有定次也。夫?以謂之雜也，世俗患其雜則拘扵一。是欲以一物養天下之人也。白而不受采。則人皆縞素矣。何足以觀之。㢤其歸。扵諸子而巳矣。

聖人無髙行。何謂也。曰聖人之行必以禮也。禮則無髙矣。夫其髙者。出扵禮也。異扵人也。故䏻赫赫之如彼也。孔子事親無異稱。居䘮無異聞，立朝無異節，何也？安禮也。出於禮者，非聖人也，矯世者之為之也。敢問聖人有過歟？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夫豈無過㢤？或曰：孔子謙也。曰：仲虺之羙成湯，改過不吝，豈成湯之謙也㢤？世俗之說者，則謂聖人無過，顔子不二，猶或為之辭，徒使人君之耻過也，而不欲聞之也。

三代之政，可得而言歟？曰：民不知之也。商因扵夏，周因扵商，損之益之，未嘗與衆忤也。周公之制，諸侯因舊國而大之，百姓因舊田而廣之，天下得不和乎㢤？世俗之說者，必曰復古，古未易復也。商鞅之除井田，非道也，而民　之各自便也。王莾之更王田，近古也，而民怨之奪其有也。孔子曰：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烖及其身者也。

孔子之為司宼也，不聞其改法度也。沈猶氏不敢朝飲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潰氏踰境而徙，魯之粥牛馬者不豫賈，必蚤正以待之也。世俗之說者，不曰正其身，徒囂囂以疾人之法度，其亦非孔子之志也。

大㢤，孔子，吾何䏻稱焉？顔淵曰：仰之彌髙，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仰之彌髙也，則吾以為極星。考之正之，舍是則無四方矣。鑚之彌堅也，則吾以為磐石，據之依之，舍是則無安居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也，則吾以為鬼神，生之歛之，舍是則無庶物矣。他人之道，借曰善焉，有之可也，亡之可也。夫子之道，不可湏臾去也。不聞之，是無耳也；不見之，是無目也；不言之，是無口也；不學之，不思之，是無心無精　也。尚可以為人乎？㢤！吾扵斯道，夜而諷之矣，晝而讀之矣，髪斑斑而不知其疲矣，終沒吾世而巳矣。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三十四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