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母施太恭人七十序

顧母施太恭人七十序

顧氏蓋世有賢母云。吳丞相澧陵侯雍，以黃武七年迎母於吳，其主親拜之於庭，公卿大臣畢會。蓋自有吾郡以來，虞魏、張陸，英英門戸，彼有人焉，位宰相，爵通侯，莫先於顧氏。家人尊老女，宗母師，起居六宮，賓禮萬乘，亦未有踰顧氏者已。吾友吏部考功朗顧君蒨來天下精彊開濟，駿雄闊達之君子也。舉進士，年才二十餘，起家廷評，銜　天子之命以取士，於嶺表五管，號稱得人。其補吏部也，甚爲時宰之所?重，在諸曹中，特以爲能。已而用請急歸，坐公事以免。家居四五年，以今嵗春正月，壽其母施太恭人七十。君之年，適亦屑於强仕。稽諸譜牒，其先出自陳黄門侍郎野王，固灃陵之苗裔也。野王十七世孫，占名數於長洲。入先朝，有自兵都諫爲通政司參議者，而族始大。蒨來則從通政介弟處士公而分處士之子訒。菴公以才名雄諸生中，累舉不遇，積書萬卷，以貽其子，是爲仲晉公，卽贈君也。贈君中?多病。猶及見蒨來成進士。而恭人則當其子之出使嶺嶠。簜節還家。入典銓曹。板輿迎養。堅彊暇豫。白首而無恙。詩日令妻夀母傳日公侯子孫必復其始。噫嘻豈不盛哉。蒨來之爲人也。負意氣巳然諾。元老重臣。寓公邑子。無不躧履到門。迎閤握手，以相爲引重。有幼弟日斯玉，雖年少官薄，而敏給過人，能以連郡國豪傑，公府雋材，故顧氏有聲吳越間，在諸公莫與爲比。其上夀也，幢牙旌纛，交錯於路，皮幣玩好，充仭於庭。餼牽體薦之物，駢羅而疊陳；揳擊吹鼓之音，族居而遞奏。里人以爲榮。雖然，世家大族，邦之楨幹，里之儀型，其有嘉好燕樂，國人於此觀禮焉，四方於此問俗焉，固非焜耀一時之望已也。盍相與据見聞，猨故實，以頌我太恭人，可乎。往者吾郡風醕俗厚，家給人足，凡仕而歸者，得有具秔稻桑麻、陂池邸閤之利。通政起家清卿，有賢子與孫，及四世而衰矣，而介弟一門復振，第宅園林，尊彜書畫，至今指數於吳中。施氏雖通顯，不及顧氏。白冶公以一孝廉用治生素封兩家，皆爲方雅之族。子孫恂恂退讓，比於石君之有建慶、桓氏之有郁焉。孝謹不衰，明經篤行，此太恭人之生世承平，傳家肅穆，孝友順祥，本諸先德者也。運之季也，末流始於濫觴，良苗不無秕稗，廼有三四大君子者，清剛不撓，峭覈爲方，嚴取與以遏絕苞苴，持臧否以痛繩流俗。訒菴公以貴公子熟聞道誼，雅負風裁，屬當黨錮異同，是非倒置，好是正直，感槩不平。其所與游者，文文肅是中從婣婭，相得甚驩。而周忠介之忤奄急徵也，出囊中金，庀槖饘屝履之用。居恆慕孔文舉、孫賓石之爲人，不肯詭隨碌碌。此太恭人詩書嫻習，才智通明，前哲令聞，得之舅氏者也。自租調更繇之日急，則有虎吏市魁，乘意氣以陵出衣冠之上。士大夫杜門嗛退，苦身自約者，漸不爲閭巷之所尊禮，至與黔首無異，有識傷之。蒨來姿容瓌偉，涉獵傳記，辨智從橫，自以贈君貲産中微，受人侵侮，得志之後，雅自發舒，不欲敝車羸馬，以爲里見之所簡易。約結英俊，賑施窮急，知名當世，取重諸侯。行誼出袁絲、鄭莊之間，文詞居莊助、枚皋之亞。此太恭人以世會艱難，家門貴盛，持盈戒滿，保其福祉者也。子讀書至潁考叔之告鄭莊曰：小人有母，未嘗君之羹，趙宣子所食翳桑餓人舍壺飱，請以遺母，不覺爲之掩卷而三歎。今以吾吳廉吏之家，名父之子，托于木門，賃春織屨以事其親者，多有之矣。爲其親者，躬親操作，黽勉虀鹽，亦嘗有一日之養如斯讌者乎？然君子之孝，遇則鼎食擊鐘，不遇則唅菽飲水，南陔白華，期不失守身之正已耳。茅季偉、庾子平於道豈有憾哉！在昔澧陵之先，世爲著姓，元歎尤以幕府親信君臣母子，講布衣骨肉之禮，古今之罕見。史稱其不飲酒，寡言語，舉措時當，獨能恩禮始終，斯眞羔羊素絲，富貴而不失其身者也。豈非吾郡之先正，而顧氏之家法也乎。予衰退，不獲以時追陪蒨來，然當其服官也，與之同朝。及其坐公事以免也，又嘗與之同患。故今日祝?之詞，不以諛而以莊，庶幾太恭人聞之喜日。是言也，其能相吾子於義者也。公父文伯之母誡其子曰：瘠土之民，莫不嚮義，勞也。計當日吾徒之所坐，實以災荒凋瘵之餘，雖率先奉公，猶不免於吏議。彼魯語所云：聖王之處民也，擇瘠土而處之，勞其民而用之，誠吳民今日之謂乎！自今以後，上之人寬租薄賦以恤其下之窮，下之人修行守分以奉其上之法，竭蹷輸將，保持鄉里，以相安其爲瘠土之民而已。君子曰：季氏婦之言此，卽太恭人之教也。遂書之以爲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