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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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9
梁紀九
髙祖武皇帝九
中大通元年春正月甲寅,魏于暉所部都督彭樂帥二千餘騎叛奔韓樓,暉引還。 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甲子,魏汝南王恱求還國,許之。 辛巳,上祀明堂。 二月甲午,魏主尊彭城武宣王爲文穆皇帝,廟號肅祖,母李妃爲文穆皇后。將遷神主於太廟,以髙祖爲伯考。大司馬兼録尚書臨淮王彧表諫,以爲漢髙祖,立太上皇廟於香街,光武祀南頓君於春陵。元帝之於光武,已䟽絶服,猶身奉子道,入繼太宗。髙祖德洽寰中,道超無外。肅祖雖勲格宇宙,猶比面爲臣。又二后皆將配享,乃是君臣並筵,嫂叔同室,竊謂不可。吏部尚書李神儁亦諫,不聽。彧又請去帝著皇,亦不聽。 詔更定二百四十號將軍爲四十四班。 壬寅,魏詔濟隂王暉業兼行臺尚書、都督丘大千等鎭梁國。暉業,小新成之曾孫也。 三月,壬戌,魏詔上黨王天穆討邢杲,以費穆爲前鋒大都督。夏,四月,癸未,魏遷肅祖及文穆皇后神主于太廟,又
追尊彭城王劭爲孝宣皇帝。臨淮王彧諫曰:兹事古所未有,陛下作而不法,後丗何觀!弗聽。 魏元天穆將擊邢杲,以北海王顥方入寇,集文武議之。衆皆曰:杲衆彊盛,宜以爲先。行臺尚書薛琡曰:邢杲兵衆雖多,䑕竊狗偷,非有逺志。顥帝室近親,來稱義舉,其勢難測,宜先去之。天穆以諸將多欲擊杲,又魏朝亦以顥爲孤弱不足慮,命天穆等先定齊地,還師擊顥,遂引兵東岀。顥與陳慶之乗虚自銍城進㧞蒙城,遂至梁國。魏丘大千有衆七萬,分築九城以拒之。慶之攻之,自旦至申,拔其三壘,大千請降。顥登壇燔燎,即帝位於睢陽城南,改元孝基。濟隂王暉業帥羽林兵二萬軍考城,慶之攻拔其城,擒暉業。 辛丑,魏上黨王天穆及爾朱兆破邢杲於濟南,杲降,送洛陽,斬之。兆,榮之從子也。 五月,丁巳,魏以東南道大都督楊昱鎭滎陽,尚書僕射爾朱丗隆鎭虎牢,侍中爾朱世承鎭崿岅。乙丑,内外戒嚴。戊辰,北海王顥克梁國。顥以陳慶之爲衛將軍、徐州刺史,引兵而西。楊昱擁衆七萬據滎陽,慶之攻之,未拔。顥遣人說昱使降,昱不從。元天穆與驃騎將軍爾朱吐没兒將大軍前後繼至,梁士卒皆恐。慶之解鞍秣馬,諭將士曰:吾至此以來,屠城略地,實爲不少。君等殺人父兄,掠人子女,亦無筭矣。天穆之衆,皆是仇讎,我輩衆纔七千,虜衆三十餘萬,今日之事,唯有必死,乃可得生耳。虜騎多,不可與之野戰,當及其未盡至,急攻取其城而據之。諸君勿或孤疑,自取屠膾。乃鼓之使登城,將士即相帥蟻附而入。癸酉,拔滎陽,執楊昱。諸將三百餘人伏顥帳前:請曰:陛下渡江三千里,無遺鏃之費。昨滎陽城下,一朝殺傷五百餘人,願乞楊昱以快衆意。顥曰:我在江東,聞梁主言,初舉兵下都,?昂爲呉郡不降,每稱其忠節。楊昱忠臣,柰何殺之!此外唯卿等所取。於是斬昱所部統帥三十七人,皆刳其心而食之。俄而天穆等引兵圍城,慶之帥騎三千背城力戰,大破之,天穆、吐没兒皆走。慶之進擊虎牢,爾朱世隆弃城走,獲魏東中郎將辛纂。魏主將出避,顥未知所之,或勸之長安。中書舎人髙道穆曰:?中荒殘,何可復往?顥士衆不多,乗虛深入,由將帥不得其人,故能至此。陛下若親帥宿衛,髙募重賞,背城一戰,臣等竭其死力,破顥孤軍必矣。或恐勝負難期,則車駕不若渡河。徴大將軍天穆、大丞相榮各使引兵來㑹,掎角進討,旬月之間,必見成功,此萬全之策也。魏主從之。甲戌,魏主北行,夜,至河内郡北,命髙道穆於燭下作詔書數十紙,布告逺近,於是四方始知魏主所在。乙亥,魏主入河内,臨淮王彧、安豐王延明帥百僚,封府庫,備法駕迎顥。丙子,顥入洛陽宫,改元建武,大赦。以陳慶之爲侍中、車騎大將軍,增邑萬户。楊椿在洛陽,椿弟順爲冀州刺史,兄子?爲北中郎將,從魏主在河北。顥意忌椿,而以其家世顯重,恐失人望,未敢誅也。或勸椿岀亡,椿曰:吾内外百口,何所逃匿!正當坐待天命耳。顥後軍都督矦暄守睢陽爲後援,魏行臺崔孝芬、大都督刁宣馳往圍暄,晝夜急攻,戊寅,暄突走,禽斬之。上黨王天穆等帥衆四萬攻拔大梁,分遣費穆將兵二萬攻虎牢,顥使陳慶之擊之。天穆畏顥將北渡河,謂行臺郎中濟隂温子昇曰:卿欲向洛,爲隨我北渡?子昇曰:主上以虎牢失守,致此狼狽。元顥新入,人情未安,今往擊之,無不克者。大王平定京邑,奉迎大駕,此桓、文之舉也。捨此北渡,竊爲大王惜之。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遂引兵渡河。費穆攻虎牢,將拔,聞天穆北渡,自以無後繼,遂降於慶之。慶之進擊大梁、梁國,皆下之。慶之以數千之衆,自發銍縣至洛陽,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皆克。顥使黃門郎祖瑩作書遺魏主曰:朕泣請梁朝,誓在復恥,正欲問罪於爾朱,出卿於桎梏。卿託命犲狼,委身虎口,假獲民地,本是榮物,固非卿有。今國家隆替,在卿與我。若天道助順,則皇魏再興;脫或不然,在榮爲福,於卿爲禍。卿宜三復,富貴可保。顥、旣入洛,自河以南,州郡多附之。齊州刺史沛郡王欣集文武議所從,曰:北海、長樂,俱帝室近親,今宗祏不移,我欲受赦,諸君意何如?在坐莫不失色。軍司崔光韶獨抗言曰:元顥受制於梁,引寇讎之兵以覆宗國,此魏之賊臣亂子也。豈唯大王家事所宜切齒!下官等皆荷朝眷,未敢仰從。長史崔景茂等皆曰:軍司議是。欣乃斬顥使。光韶,亮之從父弟也。於是襄州刺史賈思同、廣州刺史鄭先護、南兖州刺史元暹亦不受顥命。思同,思伯之弟也。顥以冀州刺史元孚爲東道行臺、彭城郡王。孚封送其書於魏主。平陽主敬先起兵於河橋以討顥,不克而死。魏以侍中、車騎將軍、尚書右僕射爾朱丗隆爲使持節、行臺僕射、大將軍、相州刺史,鎭鄴城。魏主之出也,單騎而去,侍衛後宫,皆案堵如故。顥一旦得之,號令已出,四方人情想其風政。而顥自謂天授,遽有驕怠之志。宿昔賔客近習,咸見寵待,干擾政事,日夜縱酒,不恤軍國。所從南兵,陵暴市里,朝野失望。髙道穆兄子儒自洛陽出從魏主,魏主問洛中事,子儒曰:顥敗在旦夕,不足憂也。爾朱榮聞魏主北出,即時馳傳見魏主於長子,行且部分。魏主即日南還,榮爲前驅,旬日之間,兵衆大集,資糧器仗,相繼而至。六月,壬午,魏大赦榮、旣南下,并、肆不安,乃以爾朱天光爲并、肆等九州行臺,仍行并州事。天光至晉陽,部分約勒,所部皆安。己丑,費穆至洛陽,顥引入,責以河隂之事而殺之。顥使都督宗正珍孫與河内太守元襲據河内。爾朱榮攻之,上黨王天穆引兵㑹之,壬寅,拔其城,斬珍孫及襲。 辛亥,魏淮隂太守晉鴻以湖陽來降。 閏月,己未,南康簡王績卒。 魏北海王顥旣得志,密與臨淮王彧、安豐王延明謀叛梁,以事難未平,藉陳慶之兵力,故外同内異,言多猜忌。慶之亦密爲之備,說顥曰:今逺來至此,未服者尚多,彼若知吾虚實,連兵四合,將何以禦之?宜啟天子,更請精兵,并敕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須部送。顥欲從之,延明曰:慶之兵不出數千,已自難制,今更增其衆,寧肯復爲人用乎!大權一去,動息由人,魏之宗廟,於斯墜矣。顥乃不用慶之言。又慮慶之密啓,乃表於上曰:今河北、河南一時克定,唯爾朱榮尚敢跋扈,臣與慶之自能擒討。州郡新服,正須綏撫,不宜更復加兵,搖動百姓。上乃詔諸軍繼進者皆停於境上。洛中南兵不滿一萬,而羗胡之衆十倍。軍副馬佛念爲慶之曰:將軍威行河洛,聲震中原,功髙勢重,爲魏所疑,一旦變生不測,可無慮乎?不若乗其無備,殺顥據洛,此千載一時也。慶之不從。顥先以慶之爲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鎭,顥心憚之,不遣,曰:主上以洛陽之地,全相任委,忽聞捨此朝寄,欲往彭城,謂君遽取富貴,不爲國計,非徒有損於君,恐僕并受其責。慶之不敢復言。爾朱榮與顥相持於河上,慶之守北中城,顥自據南岸,慶之三日十一戰,殺傷甚衆。有夏州義士爲顥守河中渚隂,與榮通謀,求破橋立効,榮引兵赴之。及橋破,榮應接不逮,顥悉屠之,榮悵然失望。又以安豐王延明縁河固守,而北軍無船可渡,議欲還北,更圗後舉。黃門郎楊?曰:大王發并州之日,已知夏州義士之謀指來應之邪?爲欲廣施經略,厈復帝室乎?夫用兵者,何甞不散而更合,瘡愈更戰?況今未有所損,豈可以一事不諧而衆謀頓廢乎!今四方顒顒,視公此舉,若未有所成,遽復引歸,民情失望,各懷去就,勝負所在,未可知也。不若徴發民材,多爲桴筏,間以舟檝,縁河布列,數百里中,皆爲渡勢,首尾旣逺,使顥不知所防,一旦得渡,必立大功。髙道穆曰:今乗輿飄蕩,主憂臣辱。大王擁百萬之衆,輔天子而令諸矦,若分兵造筏,所在散渡,指掌可克。柰河捨之北歸,使顥復得完聚,徴兵天下,此所謂飬虺成蛇,悔無及矣!榮曰:楊黃門已陳此策,當相與議之。劉靈助言於榮曰:不出十日,河南必平。伏波將軍正平楊檦與其族居馬渚,自言有小船數艘,求爲郷導。戊辰,榮命車騎將軍爾朱兆與大都督賀拔勝縳材爲筏,自馬渚西硤石夜渡,襲擊顥子領軍將軍冠受,擒之。安豐王延明之衆聞之,大潰。顥失據,帥麾下數百騎南走。陳慶之收步騎數千,結陳東還,顥所得諸城,一時復降於魏。爾朱榮自追陳慶之,㑹嵩、髙水漲,慶之軍士死散略盡,乃削須髪爲沙門,間行出汝、隂,還建康,猶以功除右衛將軍,封永興縣矦、中軍大都督。兼領軍大將軍。楊津入宿殿中,掃洒宫庭,封閉府庫,出迎魏主於北邙,流涕謝罪,帝慰勞之。庚午,帝入居華林園,大赦。以爾朱兆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北來軍士及隨駕文武諸立義者加五級,河北報事之官及河南立義者加二級。壬申,加大丞相榮天柱大將軍,增封通前二十萬戸。北海王顥自轘轅南出,至臨潁,從騎分散,臨潁縣卒江豐斬之。癸酉,傳首洛陽。臨淮王彧復自歸於魏主,安豐王延明?妻子來奔。陳慶之之入洛也,蕭贊送啓求還,時呉淑媛尚在,上使以贊幼時衣寄之,信未逹而慶之敗。慶之自魏還,特重北人,朱异怪而問之,慶之曰:吾始以爲大江以北,皆戎狄之郷,比至洛陽,乃知衣冠人物盡在中原,非江東所及也,柰何輕之! 甲戌,魏以上黨王天穆爲太宰,城陽王徽爲大司馬兼太尉。乙亥,魏主宴勞爾朱榮、上黨王天穆及北來督將於都亭,出宫人三百,繒錦雜綵數萬匹,班賜有差。凡受元顥爵賞階復者,悉追奪之。秋,七月,辛巳,魏主始入宫,以髙道穆爲御史中尉。帝姊壽陽公主行犯清路,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擊破其軍。公主泣訴於帝,帝曰:髙中尉清直之士,彼所行者公事,豈可以私責之也!道穆見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極以爲愧。道穆免冠謝。帝曰:朕以愧卿,卿何謝也!於是魏多細錢,米斗幾直一千髙。道穆上表,以爲:在市銅價八十一錢得銅一斤,私造薄錢,斤贏二百旣,示之以深利,又隨之以重刑,抵罪雖多,姦鑄彌衆。今錢徒有五銖之文,而無二銖之實,置之水上,殆欲不沈。此乃因循有漸,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復何罪!宜改鑄大錢,文載年號,以記其始,則一斤所成,止七十錢,計私鑄所費,不能自潤,直置無利,自應息心,況復嚴刑廣設也!金紫光禄大夫楊?亦奏,乞聽民與官並鑄五銖錢,使民樂爲而弊自改。魏主從之,始鑄永安五銖錢。 辛卯,魏以車騎將軍楊津爲司空。 初,魏以梁、益二州境土荒逺,更立巴州以統諸獠,凡二十餘萬戸,以巴酋嚴始欣爲刺史。又立隆城鎭,以始欣族子愷爲鎭將。始欣貪暴,孝昌初,諸獠反,圍州城,行臺魏子建撫諭之,乃散。始欣恐獲罪,隂來請降。帝遣使以詔書、鐵劵、衣冠等賜之,爲愷所獲,以送子建。子建奏以隆城鎭爲南梁州,用愷爲刺史,囚始欣於南鄭。魏以唐永爲東益州刺史,代子建,以梁州刺史傳豎眼爲行臺。子建去東益,而氐、蜀尋反,唐永弃城走,東益州遂没。傳豎眼之初至梁州也,州人相賀旣,而乆病,不能親政事。其子敬紹奢滛貪暴,州人患之。嚴始欣重賂敬紹,得還巴州,遂舉兵擊嚴愷,滅之,以巴州來降。帝遣將軍蕭玩等援兵援之。傳敬紹見魏室方亂,隂有保據南鄭之志,使其妻兄唐崑崙於外扇誘山民,相聚圍城,欲爲内應。圍合而謀泄,城中將士共執敬紹以白豎眼而殺之,豎眼恥恚而卒。 八月,己未,魏以太傅李延寔爲司徒。甲戌,侍中、太保楊椿致仕。 九月,癸巳,上幸同㤗寺,設四部無遮大㑹,上釋御服,持法衣,行清浄大捨,以便省爲房,素牀瓦器,乗小車,私人執役。甲子,升講堂法座,爲四部大衆開涅槃經題。癸卯,羣臣以錢一億萬祈白三寳奉贖皇帝菩薩、僧衆黙許。乙巳,百辟詣寺東門,奉表請還臨宸極,三請乃許。上三荅書,前後並稱頓首。 魏爾朱榮使大都督尖山矦淵討韓樓於薊,配卒甚少,騎止七百。或以爲言,榮曰:矦淵臨機設變,是其所長,若摠大衆,未必能用。今以此衆擊此賊,必能取之。淵遂廣張軍聲,多設供具,親帥數百騎深入樓境。去薊百餘里,值賊帥陳周馬歩萬餘,淵潜伏以乗其背,大破之,虜其卒五千餘人。尋還其馬仗,縱令入城。左右諫曰:旣獲賊衆,何爲復資遣之?淵曰:我兵旣少,不可力戰,須爲竒計以離間之,乃可克也。淵度其已至,遂帥騎夜進,昧旦,叩其城門。韓樓果疑降卒爲淵内應,遂走,追擒之。幽、光平,以淵爲平州刺史,鎭范陽。先是,魏使征東將軍劉靈助兼尚書左僕射,慰勞幽州流民於濮陽頓丘,因帥流民北還,與矦淵共滅韓樓。仍以靈助行幽州事,加車騎將軍,又爲幽、平、營、安四州行臺。 万俟醜奴攻魏東秦州,㧞之,殺刺史髙子朗。 冬,十月,己酉,上又設四部無遮大㑹,道俗五萬餘人。㑹畢,上御金輅還宫,御太極殿,大赦,改元。 魏以前司空蕭贊爲司徒。十一月,己卯,就徳興請降於魏,營州平。 丙午,魏以城陽王徽爲太保,丹楊王蕭贊爲太尉,雍州刺史長孫稚爲司徒。 十二月,辛亥,兖州刺史張景邕、荆州刺史李靈起、雄信將軍蕭進明叛降魏, 以陳慶之爲北兖州刺史。有妖賊僧彊自稱天子,土豪蔡伯龍起兵應之,衆至三萬,攻陷北徐州,慶之討斬之。 魏以岐州刺史王羆行南秦州事。羆誘捕州境羣盗,悉誅之。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五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