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經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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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5:16
惑經第四
昔孔宣父以大聖之德,應運而生,生人已來,未之有也。故使三千弟子,七十門人,鑚仰不及,請益無倦。然則尺有?短,寸有?長,其間切磋酬對,頗亦互聞得失。何者?覩仲由之不悅,則矢天厭以自明;答言 之絃歌,則稱戯言以釋難。斯則聖人之設教,其理含弘,或援誓以表心,?稱非以受屈。豈與夫庸儒末學,文過飾非,使夫問者緘辭杜口,懷疑不展,若斯而已㦲!嗟夫!古今世殊,師授路隔,恨不得親膺洒掃,陪五尺之童,躬奉德音,撫四科之友。而徒以硏尋蠧簡,穿鑿遺文,菁華乆謝,糟粕為偶,遂使理有未達,無由質疑。是用握卷躊躇,揮毫悱憤。儻梁木斯壞,魂而有靈,敢効接輿之歌,輙同林放之問。但孔氏之立言行事,刪詩讃易,其義旣廣,難以具論。今惟摭其史文,評之扵後。按夫子?修之史,是曰春秋,切詳春秋之義,其所未諭者有十二。
何者?趙孟以無辭伐國,貶號為人;?伯以夷來朝,降爵稱子。虞班晉上,惡貪賄而先書;楚長晉盟,譏無信而後列。此則人倫臧否,在我筆端,直道而行,夫何所讓?奚為齊、鄭及楚?國有弑君,各以疾赴,遂皆書卒?夫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凡在含識,皆知恥懼,苟欺而可免,則誰不願?然?且官為正卿,返不討賊,地居冡嫡,藥不親嘗,遂皆被以惡名,播諸來葉。必以彼三逆,方兹二弑,躬為梟獍,則漏網遺名;跡涉?李,乃擬指顯録。嫉惡之情,豈其若是?其所未諭一也。
又案齊乞野幕之弑,事起陽生;楚靈乾谿之縊,禍由常夀。而春秋捐其首謀,捨其親弑,亦何異魯酒薄而邯鄲圍,城門火而魚池及。必如是,則邾之閽者,?憾射姑,以其君急而好潔,可行欺以激怒,遂傾瓶水沃庭,俾廢爐而爛卒。斯亦罪之大者,曷不書弑乎?其?未諭,二也。
蓋明鏡之照物也,妍 必露,不以毛嬙之靣?有疵瑕而?其鍳也。虚空之傳嚮也,清濁必聞,不以綿駒之歌,時有娛曲,而輟其應也。夫史官執簡,宜類扵斯。苟愛而知其醜,憎而知其善,善惡必書,斯為實録。觀夫子修春秋也,多為賢者諱。狄實㓕衞,因桓恥而不書;河陽召王,成文羙而稱狩。斯則情兼向背,志懷彼我,苟書法其如是也,豈不使夫君子靡憚憲章,?玷白圭,無慙良史乎?其?未諭三也。
哀八年及十三年公再與吳盟,而皆不書,桓二年公及戎盟,戎實豺狼,非我族類。夫非?諱而仍諱,謂當恥而無恥,求之折?,未見其宜。其?未諭四也。
諸國臣子非卿不書,必以地来奔,則?賤亦志,斯豈非國之大事,不可限以常流者耶?如陽虎盗入于讙,擁陽關而外叛,傳具其事,經獨無聞,何哉?且弓玉云亡,猶獲顯記,城邑失守,反不沾書,略大存小,理乖懲勸,其?未諭,五也。按諸侯世嫡,嗣業居䘮,旣未成君,不避其諱,此春秋之例也,何為般、野之殁,皆書以名?而惡視之殂直云子卒?其?未諭,六也。
凡在人倫不得其死者,邦君已上皆謂之弑,卿士已上通謂之殺,此又春秋之例也。按桓二年書曰:宋督弑其君與夷及其大夫孔父。僖十年又曰:晉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夫臣當為殺而稱及,與君弑同科,苟弑殺不分,則君臣靡别者矣。其?未諭七也。
夫臣子?書,君父是黨??事乖正直而理合名教。如魯之?桓戕弑,昭哀放逐,姜氏滛奔,子般夭酷,斯則邦之孔醜,諱之可也。如公送晉,葬,公與吳盟,為齊?止,為邾?敗,盟而不至,㑹而後期,並諱而不書,豈非煩碎之甚?且按汲冡竹書與?,春秋及紀年之載事也,如重耳出奔,惠公見獲,書其本國,皆無所隱。唯魯春秋之記其國也則不然,何者?國家之事,無大無小,苟涉嫌疑,動稱恥諱,厚誣來世,奚獨多乎?其所未諭八也。
案昭十二年,齊納北燕伯者何?公子陽生也。子曰:齊之事,我乃知之矣。在側者曰:子苟知之,何以不革?曰:如爾所不知何?夫如是,夫子之修春秋,皆遵彼乖僻,習其訛謬,凡?編次,不加刋改者矣,
何為其間?則一褒一貶,時有弛張,或㳂或革,曾無定體,其所未諭九也。
又書事之法,其理宜明,使讀者求一家之廢興,則前後相㑹,討一人之出入,則始末可尋。如定六年書鄭㓕許以許男斯歸,而哀元年書許男與楚圍蔡。
夫許既㓕矣,君執家亡,能重列諸侯,舉兵圍國者何哉?盖其間行事必當有說,
經既不書,傳又闕載,鈌畧如此,尋繹難知,其所未諭十也。按:?自魯閔公已前未通於上國,至僖二年滅下陽已降,漸見於春秋,
盖始命行人自達於魯也。而?語?,春秋載魯國閔公時事,言之甚詳,
斯則聞事必書,無假相赴者也。盖當時國史,它皆倣此。至於夫子所脩也,則不然。
凡書異國,皆取來吿。苟有所吿,雖小必書;如無其吿,雖大亦闕。故宋飛六鷁,小事也,以有吿而書之。?滅三邦,大事也,以無吿而闕之。用使巨細不均,繁省失中。夫子既撰不刋之書,為後王之則,豈可仍其過失而不中規矩乎?其所未諭十一也。
盖君子以愽聞多識為工,良史以實錄直書為貴,而春秋記他國之事,必憑來者之辭,而來者所言,多非其實,或兵敗而不以敗吿,君弑而不以弑稱,或宜以名而不以名,或應以氏而不以氏,或春崩而以夏聞,或秋塟而以冬赴,皆承其所說而書,遂使眞偽莫分,是非相亂。其所未諭十二也。
凡所未諭,其類尤多,静言思之,莫䆒所以。豈夫子之墻數仞,不得其門
者歟。將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者歟。如其與奪,請謝不敏。
又世人以夫子固天所縱,將聖多能,便謂所著春秋,善無不備,而審形者少,隨聲者多,相與雷同,莫之指實。㩁而為論,其虚美者有五焉。按古者國有史官,具列時事,觀汲冢所記,皆與魯史符同。至如周之東遷,其說稍備,隱、桓已上,難得而詳,此其煩省,皆與春秋不别。又獲君曰止,誅臣曰刺,殺其大夫曰殺,執我行人,鄭弃其師,隕石于宋五。諸如此句,多是古史全文。則知夫子之所修者,但因其成事,就加雕飾,仍舊而已,有何力哉!加以史䇿有闕文,時月有失次,皆存而不正,無所用心,斯又不可能而殫說。而太史公云:夫子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賛一辭,其虚美一也。又案宋襄公執滕子而誣之以得罪,楚靈王弑郟敖而赴之以疾亡,春秋皆承吿而書,曾無變革。是則無辜者反加以罪,有罪者得隱其辜,求諸勸戒,其義安在?而左丘明論春秋之義云: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彌彰,善人勸焉,滛人懼焉。其虛美二也。
又春秋之?書,本以褒貶為主,故國語晉司馬侯對其君悼公曰:以其善行,以其惡戒,可謂德義矣。公曰:孰能?對曰:羊舌盻習扵春秋,至扵,董狐書法而不隱,南史執簡而累進,又寗殖出君而卒自憂,名在䇿書。故知當時史臣,各懷直筆,斯則有犯必死,書法無捨者矣。自夫子之修春秋也,盖他邦之簒賊其君者有三,本國之殺逐其君者有五,莫不缺而靡録,使其有逃名者。而孟子云:孔子成春秋,亂臣賊子懼,無乃烏有之談歟?其虛美三也。
又按春秋之文,?有成例,或事同書異,理殊書一。故太史公曰:孔氏著春秋,隱、桓之間則彰,至定、哀之際則㣲,為其切當世之文,而亡褒諱之辭也。斯則危行言遜,吐剛茹柔,推避以求全,依違以免禍,而孟子云: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其虛美四也。按趙穿殺君而稱宣子之弑,江乙亡布而稱令尹所盗,此則春秋之世,有識之士,莫不㣲婉其辭,隱晦其說,斯盖當時之?事,習俗所常行,而固云仲尼殁而㣲言絶。觀㣲言之作,豈獨宣父者耶?其虛美五也。
考兹衆美,徵其本源,良由達者相承,儒敎傳授,既欲神其事,故談過其實。
語曰:衆善焉必察之。孟子曰:堯舜不勝其美,桀紂不勝其惡。
尋世之言春秋者,得非覩衆善而不察,同堯舜之多美者乎?
昔王?說論,有問孔之篇,?論語群言,多見指擿,而春秋雜義,曾未發明。是用廣彼舊疑,增其新覺,將來學者,幸為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