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語五

浙語五

東山散筆墨庵補述

陳函輝、陳潜夫

自越事起，有奉魯而不以事自見者為陳寒山，奉魯而拮据江干者為陳玄倩，不幸事敗，咸慷慨赴水，稱二陳云。

寒山名凾輝，初字木叔。生時父三槐夢楊椒山過訪，迨長，拆椒為字，隨父之任南康，入曹洞山，受性命之學，留意禪悦，胸次蕩然。丁卯舉於鄉，居小寒山，讀書山寺，寒暑不輟，因號寒山子。喜與方外游，頗?盱江之黄海岸。

初，海岸為寧波司李，亷静恬退，久參洞宗，常延緇?入公署。寒山偶以公事往謁䛕椒，及濟洞，上溯曹溪，機鋒各出，語至移日，不復言所事而去。後海岸攺補杭州司李，丙子分考，得一卷，奇之，秉燭朗誦至夜分，聲徹户外，鄰房傳以為笑，評其文云：此士之特立救正時弊者。及拆卷，則陳子玄倩卷也。

玄倩亦頗自負，讀書舉大略，好任俠，常以身許人。與同座有不合大義，輒叱去。當南浙無事時，曾擕所知往紫陽庵，坐石飲，太息曰：吾安得死？所如史策烈名字動人耳目者，同坐私怪之。會漳浦黄石齋言事戍浙，講學大滌山中。杭紳陸鯤庭培負文望謁石齋，乞為先人志墓。纔通刺，玄倩以陸子初不與東林之席，笑曰：石齋先生座，豈有鯤庭履跡哉！復微詞其父。石齋由是以疾辭，未之見。培聞之怒。壬午秋，登樓，社中友有得雋者，玄倩輒譏切其闈牘。培固登樓社中人也，益怒，偕其黨檄攻玄倩。抗士多忌，玄倩羣攘臂起。海昌范白、朱近修諸子咸應之，獨東山輿沈聞大倡言曰：陳子持大?，吾黨盖友，其於父母昆弟，孝友切劘，多有可稱者。安得以一人私仇，震驚闔郡乎？木中陳子木恂曰：吾固審玄倩素館。留玄倩及其家屬。於是陳與陸雨社賔客子弟各數十百人，列舟為陣，口鬨於禾之東門。積三日，觀者數千人。主倩與鯤庭固未嘗知之也。

癸未，玄倩入都，不應禮部試，徑就選，選君中，以危地授開封府推官。開封被賊決河已䧟没，玄倩駐守旁邑，逼㓂甚，飛疏云：河南尚有可國之勢，河北實多累卵之危，擬請重兵守覃懐遏賊。未報而京師陷，因與西平將軍劉洪起共事，擒賊偽官五人，上㨗南都，復諸郡縣，以功擢御史。廵按河南奸輔馬士英勇除不附已者，玄倩言事率多忤。復與廣昌伯劉良佐合疏護皇妃、童民入都。上方窮選，蘇抗殊色，不復念舊。士英等迎上意曰：此妖婦也！命逮潜夫。

乙酉五月，上棄南都，潜夫出獄，間行還浙。當是時，寒山忤上官，失職歸里踰年矣。閣部史可法表函煇監軍河南道，與潜夫撫輯河南北；凾。煇辭不就。值魯主避難於台，遣使就問，而北檄已至。寒山蹈水者一、投繯者三，以家人伺救，不得遂。已而魯主監國紹興，函煇與總兵吳台伯有扈從勞，㩴左春坊，進詹事府少詹學士。奉諭聯絡温、處，而潜夫亦渡海率所募家丁入覲，命以原官治軍，加太僕寺少卿，監軍小亹側。聞陸培仗義自殺，歎曰：鯤庭顧能為此！並疏浙西死義十人，列培名於首，請加䘏。論者稱玄倩不以初怨没鯤庭之節云。

丙戌二月，命與方國安合守嚴州；恐餉不給，謀運米於温、台，取道於海。而寒山將至温，便道還家，與僧湛明約圖結茅。雲?無志任事，監國敦促，晉禮部侍郎，竟不就。潜赴雲峰，以處士衣冠習方外威儀，晨昏課誦，如素所熟習者。五月，方師潰於桐廬，士卒棄營東走。玄倩急還小赭，欲保會稽，而監國駕遷將及台矣。或勸玄倩且肥，遯?不荅，乃設奠祭先公，存之。先生出繼母拜堂下，以書屬其弟，令妻妾互縫其身衣。蓋妻妾，兄弟孟氏也。小孟有娠八月矣，伊父完初在旁，欲生之，玄倩不許。大孟素知君子必殉國，願從死，至是欣然與偕。黄昏至化龍橋，是為五月之晦戍，天與水昏黒，忽水光一道如電，可十餘丈，二孟從水光相擕入水。玄倩大?曰：孟完初乃有此二女哉！舉身赴之，年三十有七。子南篁甫十齡，得無恙。

六月，北師入台来，嘗按籍追求，荒遯。湛明對寒山云：雲?片地，公可終老。寒山瞪目視之，自書年譜，末云：徐陵五頭，唯誓出家；文山七歌，尚思殺賊。煇得其死所矣。遂領作埋骨記。始二子目謙、巽之，令家人從僧索故暦，日：六月之望可了。作詩文如常。望前一日晚課畢，急竄入方池，水淺不得死。僧競持起，挾入卧所。頃之，闔户引繯盡。年五十有七。有致命詩十章，錄其二曰：慧業降生文人，此去不留一字。只將子孝臣忠，貽與世間同志乎？著遺文千頁，尚留副在名山。正學禁書亦出，所南心史難刪，湛明為治其後事。

前此乙酉五月，海岸已致命南都，别有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