髙祖聖文章武明徳孝皇帝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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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2:06
髙祖聖文章武明徳孝皇帝上之上
天福元年春正月,吳徐知誥始建大元帥府,以幕職分判吏、户、禮、兵、刑、工部及鹽鐡。 丁未,唐主立子重美為雍王。 癸丑,唐主以千春節置酒,晉國長公主上壽畢,辭歸晉陽。帝醉曰:何不且留遽歸,欲與石郎反邪?石敬瑭聞之,益懼。 三月丙午,以翰林學士、禮部侍郎馬?孫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孫性謹懦,中書事多凝滯,又罕接賔客,時人目為三不開,謂口、印門也。 石敬瑭盡收其貨之在洛陽及諸道者歸晉陽,託言以助軍費,人皆知其有異志。唐主夜與近臣從容語曰:石郎於朕至親,無可疑者。但流言不息,萬一失歡,何以解之!皆不對。端明殿學士、給事中李崧退:謂同僚吕琦曰:吾輩受恩深厚,豈得自同衆人,一槩觀望邪?計將安出?琦曰:河東若有異謀,必結契丹為援。契丹母以賛華在中國,屢求和親,但求萴剌等未獲,故和未成耳。今誠歸萴剌等與之和,歲以禮幣約直十餘萬緡遺之,彼必驩然承命。如此,則河東雖欲陸梁,無能為矣。崧曰:此吾志也。然錢糓皆出三司,宜更與張相謀之。遂告張延朗,延朗曰:如學士計,不惟可以制河東,亦省邊費之什九,計無便於此者。若主上聴從,但責辦於老夫,請於軍財之外,捃拾以供之。它夕,二人密言於帝,帝大喜,稱其忠。二人私草遺契丹書以俟命。久之,帝以其謀告樞密直學士薛文遇,文遇對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又虜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因誦戎昱昭君詩曰:安危託婦人。帝意遂變。一日,急召崧、琦至後樓,盛怒責之曰:卿輩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今乃為謀如是。朕一女尚乳臭,卿欲弃之沙漠邪?且欲以養士之財輸之虜庭,其意安在?二人懼,汗流浹背,曰:臣等志在竭愚以報國,非為虜計也。願陛下察之。拜謝無數。帝詬責不巳。吕琦氣竭,拜少止。帝曰:吕琦强項,肯視朕為人主邪!琦曰:臣等為謀不臧,願陛下治其罪,多拜何為!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賜巵酒罷之。自是羣臣不敢復言和親之䇿。丁巳,以琦為御史中丞,蓋踈之也。 吴徐知誥以其子副都通為太尉、副元帥,都統判官宋齊丘行軍司馬。徐玠為元帥府左、右司馬。 閩主昶改元通文,立賢妃李氏為皇后,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靜江節度使、同平章事馬希杲有善政,監軍裴仁煦譛之於楚王希範,言其收衆心,希範疑之。夏,四月,漢將孫徳威侵蒙、桂二州,希範命其弟武安節度副使希廣權知軍府事,自將歩騎五千如桂州。希杲懼,其母華夫人逆希範於全義嶺,謝以希杲為治無状,致寇戎入境,煩殿下親渉險阻,皆妾之罪也。願削封邑,灑掃掖廷,以贖希杲罪。希範曰:吾久不見希杲,聞其治行尤異,故來省之,無它也。漢兵自䝉州引去,徙希杲知朗州。 髙從誨遣使奉牋於徐知誥,勸即帝位。 初,石敬瑭欲嘗唐主之意,累表自陳羸疾,乞解兵柄,移它鎭。帝與執政議從其請,移鎭鄆州。房暠、李崧、吕琦等皆力諌以為不可,帝猶豫久之。五月,庚寅夜,李崧請急在外,薛文遇獨直,帝與之議河東事,文遇曰:諺有之,當道築室,三年不成。兹事斷自聖志,群臣各為身謀,安肻盡言!以臣觀之,河東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耳,不若先事圖之。先是術者言國家今年應得賢佐出竒謀定天下,帝意文遇當之,聞其言,大喜,曰:卿言殊豁吾意,成敗吾決行之。即為除目,付學士院使草制。辛卯,以敬瑭為天平節度使,以馬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宋審䖍為河東節度使。制出,兩班聞呼敬瑭名,相顧失色。甲午,以建雄節度使張敬逹為西北蕃漢馬步都部署,趣敬瑭之鄆州。敬瑭疑懼,謀於將佐曰:吾之再來河東也,主上面許終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節與公主所言乎?我不興亂,朝廷發之,安能束手死於道路乎!今且發表稱疾,以觀其意。若其寛我,我當事之;若加兵於我,我則改圖耳。幕僚段希堯極言拒之,敬瑭以其朴直,不責也。節度判官華陰趙瑩勸敬瑭赴鄆州,觀察判官平遥薛融曰:融書生,不習軍旅。都押牙劉知逺曰:明公久將兵,得士卒心,今據形勝之地,士馬精彊,若稱兵傳檄,帝業可成,奈何以一紙制書自投虎口乎!掌書記洛陽桑維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主上豈不知蛟龍不可縱之深淵邪!然卒以河東復授公,此乃天意假公以利器也。明宗遺愛在人,主上以庶孽代之,羣情不附。公明宗之愛壻。今主上以反逆見待,此非首謝可免,但力為自全之計。契丹主素與明宗約為兄弟,今部落近在雲、應,公誠能推心屈節事之,萬一有急,朝呼夕至,何患無成!敬瑭意遂決。先是朝廷疑敬瑭,以羽林將軍寳鼎楊彦詢為北京副留守。敬瑭將舉事,亦以情告之。彦詢曰:不知河東兵糧幾何,能敵朝廷乎?左右請殺彦詢,敬瑭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汝輩勿言也。戊戌,昭義節度使皇甫立奏敬瑭反。敬瑭表帝養子,不應承祀,請傳位許王。帝手裂其表抵地,以詔荅之曰:卿於卾王,固非踈逺,衛州之事,天下皆知,許王之言,何人肯信!壬寅,制削奪敬瑭官爵。乙巳,以張敬逹兼太原四面排陳使,河陽節度使張彦琪為馬歩軍都指揮使,以安國節度使安審琦為馬軍都指揮使,以保義節度使相里金為歩軍都指揮使,以右監門上將軍武廷翰為壕寨使。丙午,以張敬逹為太原四面兵馬都部署,以義武節度使楊光逺為副部署。丁未,又以張敬逹知太原行府事,以前彰武節度使髙行周為太原四面招撫排陳等使。光逺既行,定州軍亂,牙將千乗方太討平之。張敬逹將兵三萬營於晉安郷。戊申,敬逹奏西北先鋒馬軍都指揮使安審信叛奔晉陽。審信,金全之弟子也,敬瑭與之有舊。先是,雄義都指揮使馬邑安元信將所部六百餘人戍代州,代州刺史張朗善遇之,元信密説朗曰:吾觀石令公長者,舉事必成,公何不潜遣人通意,可以自全。朗不從,由是互相猜忌。元信謀殺朗,不克,帥其衆奔審信。審信遂帥麾下數百騎,與元信掠百井,奔晉陽。敬瑭謂元信曰:汝見何利害,捨彊而歸弱?對曰:元信非知星識氣,顧以人事決之耳。夫帝王所以御天下,莫重於信。今主上失大信於令公,親而貴者且不自保,況踈賤乎?其亡可翹足而待,何彊之有!敬瑭悦,委以軍事。振武西北巡檢使安重榮戍代北,帥歩騎五百奔晉陽。重榮,朔州人也。以宋審䖍為寧國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 天雄節度使劉延皓恃后族之勢,驕縱,奪人財産,減將士給賜,宴飲無度。捧聖都虞候張令昭因衆心怨怒,謀以魏愽應河東,癸丑、未明,帥衆攻牙城,克之。延皓脱身走,亂兵大掠。令昭奏:延皓失於撫御,以致軍亂,臣以撫安士卒,權領軍府,乞賜旌節。延皓至洛陽,唐主怒,命逺貶,皇后為之請。六月,庚申,止削延皓官爵,歸私第。 辛酉,吳太保、同平章事徐景遷以疾罷,以其弟景遂代為門下侍郎、參政事。 癸亥,唐主以張令昭為右千牛衛將軍、權知天雄軍府事。令昭以調發未集,且受新命,尋有詔徙齊州防禦使。令昭託以士卒所留,實俟河東之成敗。唐主遣使諭之,令昭殺使者。甲戌,以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范延光為天雄軍四面行營招討使,知魏愽行府事;以張敬逹充太原四面招討使,以楊光逺為副使。丙子,以西京留守李周為天雄軍四面行營副招討使。 石敬瑭之子右衛上將軍重殷、皇城副使重裔聞敬瑭舉兵,匿於民間井中,弟沂州都指揮使敬徳殺其妻女而逃,尋捕得,死獄中,從弟彰聖都指揮使敬威自殺。秋,七月,戊子,獲重殷、重裔,誅之,并族所匿之家。 庚寅,楚王希範自桂州北還。雲州歩軍指揮使桑遷奏,應州節度使尹暉逐雲州節度使沙彦珣,收其兵應河東。丁酉,彦珣表遷謀叛應河東,引兵圍子城。彦珣犯圍,走出西山,據雷公口。明日,收兵入城,擊亂兵,遷敗走,軍城復安。是日,尹暉執遷送洛陽,斬之。 丁未,范延光拔魏州,斬張令昭。詔悉誅其黨七指揮 張敬逹,發懐州彰聖軍戍虎北口,其指揮使張萬迪將五百騎奔河東。丙辰,詔盡誅其家。 石敬瑭遣間使求救於契丹,令桑維翰草表稱臣於契丹主,且請以父禮事之,約事㨗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鴈門関以北諸州與之。劉知逺諌曰: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為中國之患,悔之無及。敬瑭不從。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白其母曰:兒比夢石郎遣使來,今果然,此天意也。乃為
復書,許俟仲秋傾國赴援。 八月己未,以范延光為天雄節度使,李周為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 癸亥,應州言契丹三千騎攻城, 張敬逹築長圍以攻晉陽。石敬瑭以劉知逺為馬歩都指揮使,安重榮、張萬迪降兵皆?焉。知逺用法無私,撫之如一,由是人無貳心。敬瑭親乗城,坐卧矢石下,知逺曰:觀敬逹輩高壘深壍,欲為持久之計,無它,竒䇿不足慮也。願明公四出間使,經略外事。守城至易,知逺獨能辦之。敬瑭執知逺手,撫其背而賞之。 戊寅,以成徳節度使董温琪為東北面副招討使,以佐盧龍節度使趙徳鈞。 唐主使端明殿學士吕琦至河東行營犒軍,楊光逺謂琦曰:願附奏陛下,幸寛宵旰,賊若無援,旦夕當平。若引契丹,當縱之令入,可一戰破也。帝甚悦。帝聞契丹許石敬瑭以仲秋赴援,屢督張敬逹急攻晉陽,不能下,每有營構,多值風雨,長圍復為水潦所壊,竟不能合。晉陽城中日窘,糧儲浸乏。九月,契丹主將五萬騎號三十萬,自揚武谷而南,旌旗不絶五十餘里。代州刺史張朗、忻州刺史丁審琦嬰城自守,虜騎過城下,亦不誘脅。審琦,洺州人也。辛丑,契丹主至晉陽,陳於汾北之虎北口,先遣人謂敬瑭曰:吾欲今日即破賊,可乎?敬瑭遣人馳告曰:南軍甚厚,不可輕,請俟明日議戰。未晩也。使者未至,契丹巳與唐騎將髙行周、符彦卿合戰,敬瑭乃遣劉知逺出兵助之。張敬逹、楊光逺、安審琦以歩兵陳於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輕騎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陳,唐兵見其羸,爭逐之。至汾曲,契丹渉水而去。唐兵循岸而進,契丹伏兵自東北起,衝唐兵,斷而為二,歩兵在北者多為契丹所殺,騎兵在南者引歸晉安寨。契丹縱兵乗之,唐兵大敗,歩兵死者近萬人,騎兵獨全。敬逹等收餘衆保晉安,契丹亦引兵歸虎北口。敬瑭得唐降兵千餘人,劉知逺勸敬瑭盡殺之。是夕,敬瑭出北門見契丹主,契丹主執敬瑭手,恨相見之晩。敬瑭問曰:皇帝逺來,士馬疲倦,遽與唐戰而大勝,何也?契丹主曰:始吾自北來,謂唐必斷鴈門諸路,伏兵險要,則吾不可得進矣。使人偵視,皆無之,吾是以長驅深入,知大事必濟也。兵既相接,我氣方鋭,彼氣方沮,若不乗此急擊之,曠日持久,則勝負未可知矣。此吾所以亟戰而勝,不可以勞逸常理論也。敬瑭甚歎伏。壬寅,敬瑭引兵㑹契丹,圍晉安寨,置營於晉安之南,長百餘里,厚五十里,多設鈴索,吠犬,人跬歩不能過。敬逹等士卒猶五萬人,馬萬匹,四顧無所之。甲辰,敬逹遣使告敗於唐,自是聲問不復通。唐主大懼,遣彰聖都指揮使符彦饒將洛陽歩騎兵屯河陽,詔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范延光將魏州兵二萬由青山趣榆次,盧龍節度使、東北面招討使兼中書令北平王趙徳鈞將幽州兵由飛狐出契丹軍後,耀州防禦使潘環糺合西路戍兵由晉、絳兩乳嶺出慈、隰,共救晉安寨。契丹主移帳於柳林,遊騎過石㑹闗,不見唐兵。丁未,唐主下詔親征,雍王重美曰:陛下目疾未平,不可逺渉風沙,臣雖童稚,願代陛下北行。帝意本不欲行,聞之,頗悦。張延朗、劉延皓及宣徽南院使劉延朗皆勸帝行,帝不得巳,戊申,發洛陽,謂盧文紀曰:朕雅聞卿有相業,故排衆議,首用卿。今禍難如此,卿嘉謀皆安在乎?文紀但拜謝,不能對。己酉,遣劉延朗監侍衛歩軍都指揮使符彦饒軍赴潞州,爲大軍後援。諸軍自鳯翔推戴以來,驕悍不為用,彦饒恐其為亂,不敢束之以法。帝至河陽,心憚北行,召宰相、樞密使議進取方略。盧文紀希帝㫖,言:國家根本,太半在河南,胡兵倐來忽往,不能久留。晉安大寨甚固,況巳發三道兵救之。河陽天下津要,車駕宜留此鎭撫南北,且遣近臣徃督戰。茍不能解圍,進亦未晩。張延朗欲因事令趙延壽得解樞務,因曰:文紀言是也。帝訪於餘人,無敢異言者。澤州刺史劉遂凝,鄩之子也,潜自通於石敬瑭,表稱車駕不可踰太行,帝議近臣可使北行者,張延朗與翰林學士須昌和凝等皆曰:趙延壽父徳鈞以盧龍兵來赴難,宜遣延壽㑹之。庚戌,遣樞密使、忠武節度使、隨駕諸軍都部署。兼侍中趙延壽將兵二萬如潞州。辛亥,帝如懐州。以右神武統軍康思立為北面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帥扈從騎兵赴圑柏谷。思立,晉陽胡人也。帝以晉安為憂,問䇿於羣臣。吏部侍郎永清龍敏請立李賛華為契丹主,令天雄、盧龍二鎭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樓。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内顧之憂,然後選募軍中精鋭以擊之,此亦解圍之一䇿也。帝深以為然,而執政恐其無成,議竟不決。帝憂沮形於神色,但日夕酣飲悲歌。羣臣或勸其北行,則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膽墮地。 冬,十月,壬戌,詔大括天下將吏及民間馬,又發民為兵,每七户出征夫一人,自備鎧仗,謂之義軍,期以十一月俱集,命陳州刺史郎萬金教以戰陳,用張延朗之謀也。凡得馬二千餘匹,征夫五千人,實無益於用,而民間大擾。初,趙徳鈞陰蓄異志,欲因亂取中原,自請救晉安寨,唐主命自飛狐踵契丹後,鈔其部落,徳鈞請將銀鞍契丹直三千騎由土門路西入,帝許之。趙州刺史、北面行營都指揮使劉在明先將兵戍易州,徳鈞過易州,命在明以其衆自隨。在明,幽州人也。徳鈞至鎭州,以董温琪領招討副使,邀與偕行,又表稱兵少,須合澤、潞兵,乃自吳兒谷趣潞州。癸酉,至亂柳。時范延光受詔將部兵二萬屯遼州,徳鈞又請與魏愽軍合。延光知徳鈞合諸軍志趣難測,表稱魏愽兵巳入賊境,無容南行數百里與徳鈞合,乃止。 漢主以宗正卿兼工部侍郎劉濬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濬,崇望之子也。 十一月,戊子,以趙徳鈞爲諸道行營都統,依前東北面行
營招討使;以趙延壽爲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使,以翰林學士張礪爲判官。庚寅,以范延光爲河東道東南面行營招討使,以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周副之。辛卯,以劉延朗爲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副使。趙延壽遇趙徳鈞於西湯,悉以兵屬徳鈞。唐主遣吕琦賜徳鈞敕告,且犒軍。徳鈞志在併范延光軍,逗留不進,詔書屢趣之,徳鈞乃引兵北屯圑柏谷口。 癸巳,吳主詔齊主徐知誥置百官,以金陵府爲西都。 前坊州刺史劉景巖,延州人也,多財而喜俠,交結豪傑,家有丁夫兵仗,人服其彊,勢傾州縣。彰武節度使楊漢章無政,失夷夏心,㑹括馬及義軍。漢章帥歩騎數千人將赴軍期,閲之于野。景巖潜使人撓之曰:契丹彊盛,汝曹有去無歸。衆懼,殺漢章,奉景巖為留後。唐主不獲巳,丁酉,以景巖為彰武留後。 契丹主謂石敬瑭曰:吾三千里來赴難,必有成功。觀汝氣貌識量,眞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為天子。敬瑭辭讓數四,將吏復勸進,乃許之。契丹主作冊書,命敬瑭為大晉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築壇於柳林,是日,即皇帝位。割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嬀、儒、武、雲、應、寰、朔、蔚十六州以與契丹,仍許歲輸帛三十萬匹。己亥,制改長興七年為天福元年,大赦,敕命法制皆遵明宗之舊。以節度判官趙瑩為翰林學士、承㫖户部侍郎、知河東軍府事,掌書記桑維翰為翰林學士、禮部侍郎、權知樞密使事,觀察判官薛融為侍御史、知雜事,節度推官白水竇貞固為翰林學士,軍城都巡撿使劉知逺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客將景延廣為歩軍都指揮使。延廣,陜州人也。立晉國長公主為皇后。契丹主雖軍柳林,其輜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每日暝輒結束以備倉猝遁逃。而趙徳鈞欲倚契丹取中國,至團柏踰月,按兵不戰,去晉安纔百里,聲問不能相通。徳鈞累表為延壽求成徳節度使,曰:臣今逺征,幽州勢孤,欲使延壽在鎭州左右,便於應接。唐主曰:延壽方擊賊,何暇往鎭州,俟賊平,當如所請。徳鈞求之不巳,唐主怒曰:趙氏父子堅欲得鎭州,何意也?茍能却胡寇,雖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寇邀君,但恐犬兎俱斃耳。徳鈞聞之不悦。閏月,趙延壽獻契丹主所賜詔及甲馬弓劒,詐云徳鈞遣使致書於契丹主,為唐結好,説令引兵歸國,其實别為密書,厚以金帛賂契丹主,云:若立己為帝,請即以見兵南平洛陽,與契丹為兄弟之國,仍許石氏常鎮河東。契丹主自以深入敵境,晉安未下,徳鈞兵尚彊,范延光在其東,又恐山北諸州邀其歸路,欲許徳鈞之請,帝聞之大懼,亟使桑維翰見契丹主,説之曰:大國舉義兵以救孤危,一戰而唐兵瓦解,退守一柵,食盡力窮。趙北平父子不忠不信,畏大國之彊,且素蓄異志,按兵觀變,非以死徇國之人,何足可畏,而信其誕妄之辭,貪豪末之利,弃垂成之功乎?且使晉得天下,將竭中國之財以奉大國,豈此小利之比乎!契丹主曰:爾見捕䑕者乎?不備之,猶或齧傷其手,况大敵乎!對曰:今大國巳扼其㗋,安能齧人乎?契丹主曰:吾非有渝前約也,但兵家權謀,不得不爾。對曰:皇帝以信義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屬耳目,柰何一旦二三其命,使大義不終,臣竊為皇帝不取也。跪於帳前,自旦至暮,涕泣争之,契丹主乃從之,指帳前石謂徳鈞使者曰:我巳許石郎,此石爛可改矣。 龍敏謂前鄭州防禦使李懿曰:君國之近親,今社稷之危,翹足可待,君獨無憂乎?懿為言趙徳鈞必能破敵之状,敏曰:我燕人也,知徳鈞之為人,怯而無謀,但於守城差長耳。况今内蓄姦謀,豈可恃乎?僕有狂䇿,但恐朝廷不肯為耳。今從駕兵尚萬餘人,馬近五千匹,若選精騎一千,使僕與郎萬金將之,自介休山路夜冒虜騎入晉安寨,但使其半得入,則事濟矣。張敬逹等陷於重圍,不知朝廷聲問,若知大軍近在團柏,雖有鐵障可衝陷,况虜騎乎!懿以白唐主,唐龍敏之志極壮,用之晩矣。 丹州義軍作亂,逐刺史康承詢,承詢奔鄜州 晉安寨,被圍數月。髙行周、符彦卿數引騎兵出戰,衆寡不敵,皆無功,芻糧俱竭,削?淘糞以飼馬,馬相啗尾鬛皆秃,死則將士分食之,援兵竟不至。張敬逹性剛,時謂之張生鐵。楊光逺、安審琦勸敬逹降於契丹,敬逹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為元帥而敗軍,其罪巳大,况降敵乎?今援兵旦暮至,且當俟之。必若力盡勢窮,則諸軍斬我首,攜之出降,自求多福,未為晩也。光逺目審琦,欲殺敬逹,審琦未忍。髙行周知光逺欲圖敬逹,常引壮騎尾而衛之。敬逹不知其故,謂人曰:行周每踵余後,何意也?行周乃不敢隨之。諸將每旦集於招討使營,甲子,髙行周、符彦卿未至,光逺乗其無備,斬敬逹首,帥諸將上表降於契丹。契丹主素聞諸將名,皆慰勞,賜以裘帽,因戲之曰:汝輩亦大惡漢,不用鹽酪!啗戰馬萬匹。光逺等大慙。契丹主嘉張敬逹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謂其下及晉諸將曰:汝曹為人臣,當效敬逹也。時晉安寨馬猶近五千,鎧仗五萬,契丹悉取以歸。其國悉以唐之將卒授帝,語之曰:勉事而主。馬軍都指揮使康思立憤惋而死。帝以晉安巳降,遣使諭諸州,代州刺史張朗斬其使。吕琦奉唐主詔勞北軍,至忻州,遇晉使,亦斬之,謂刺史丁審琦曰:虜過城下而不顧其心,可見,還日必無全理,不若早帥兵民自五臺奔鎭州。將行,審琦悔之,閉牙城不從。州兵欲攻之,琦曰:家國如此,何為復相屠滅!乃帥州兵趣鎭州,審琦遂降契丹。 契丹主謂帝曰:桑維翰盡忠於汝,宜以為相。丙寅,以趙瑩為門下侍郎,桑維翰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維翰仍權知樞密使事。以楊光逺爲侍衛馬歩軍都指揮使,以劉知逺爲保義節度使、侍衛馬歩軍都虞候。 帝與契丹主將引兵而南,欲留一子守河東,咨於契丹主。契丹主令帝盡出諸子,自擇之。帝兄子重貴,父敬儒早卒,帝養以爲子,貌類帝而短小,契丹主指之曰:此大目者可也。乃以重貴爲北京留守、太原尹、河東節度使。契丹以其將髙謨翰爲前鋒,與降卒偕進。丁卯,至團柏,與唐兵戰,趙徳鈞、趙延壽先遁,符彦饒、張彦琦、劉延朗、劉在明繼之,士卒大潰,相騰踐死者萬計。己巳,延朗、在明至懐州,唐主始知帝即位,楊光逺降。衆議以天雄軍府尚完,契丹必憚山東,未敢南下,車駕宜幸魏州。唐主以李崧素與范延光善,召崧謀之。薛文遇不知而繼至,唐主怒,變色,崧躡文遇足,文遇乃去。唐主曰:我見此物,肉顫適㡬,欲抽佩刀刺之。崧曰:文遇小人,淺謀誤國,刺之益醜。崧因勸唐主南還,唐主從之洛陽。聞北軍敗,衆心大震,居人四出,逃竄山谷。門者請禁之,河南尹雍王重美曰:國家多難,未能為百姓主,又禁其求生,徒増惡名耳。不若聽其自便,事寧自還。乃出令任從所適,衆心差安。壬申,唐主還至河陽,命諸將分守南、北城。張延朗請幸滑州,庶與魏愽聲勢相接,唐主不能決。趙徳鈞、趙延壽南奔潞州,唐敗兵稍稍從之,其將時賽帥盧龍輕騎東還漁陽,帝先遣昭義節度使髙行周還具食,至城下,見徳鈞父子在城上,行周曰:僕與大王鄉曲,敢不忠告!城中無斗粟可守,不若速迎車駕。甲戌,帝與契丹主至潞州,徳鈞父子迎謁於髙河,契丹主慰諭之,父子拜帝於馬首,進曰:别後安否?帝不顧,亦不與之言。契丹主問徳鈞曰:汝在幽州所置銀鞍,契丹直何在?徳鈞指示之,契丹主命盡殺之於西郊,凡三千人,遂?徳鈞、延壽,送歸其國。徳鈞見述律太后,悉以所齎寳貨并籍其田宅獻之,太后問曰:汝近者何為徃太原?徳鈞曰:奉唐主之命。太后指天曰:汝從吾兒求為天子,何妄語邪?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又曰:吾兒將行,吾戒之云,趙大王若引兵北向渝闗,亟須引歸,太原不可救也。汝欲為天子,何不先擊退吾兒,徐圖亦未晩。汝為人臣,既負其主,不能擊敵,又欲乗亂邀利,所為如此,何靣目復求生乎?徳鈞俛首不能對。又問器玩在此,田宅何在徳鈞曰:在幽州。太后曰:幽州今屬誰德鈞曰:屬太后。太后曰:然則又何獻焉徳鈞益慙自是鬱鬱不多食,踰年而卒。張礪與延壽俱入契丹,契丹主復以為翰林學士帝將發上黨,契丹主舉酒屬帝曰:余逺來徇義今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驚駭。汝宜自引漢兵南下,人必不甚懼。我令太相温將五千騎衛送汝至河梁,欲與之渡河者,多少隨意。余且留此,俟汝音問有急,則下山救汝。若洛陽既定,吾即北返矣。與帝執手相泣,久之不能别,解白貂裘以衣帝,贈良馬二十匹、戰馬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孫勿相忘。又曰:劉知逺、趙瑩、桑維翰皆創業功臣,無大故,勿弃也。初,張敬逹既出師,唐主遣左金吾大將軍歴山髙漢筠守晉州。敬逹死,建雄節度副使田承肈帥衆攻漢筠於府署。漢筠開門延承肇入,從容謂曰:僕與公俱受朝寄,何相迫如此?承肇曰:欲奉公為節度使。漢筠曰:僕老矣,義不為亂首,死生惟公所處。承肈目左右欲殺之,軍士投刃於地曰:髙金吾累朝宿徳,奈何害之?承肈乃謝曰:與公戲耳。聴漢筠歸洛陽,帝遇諸塗,曰:朕憂卿為亂兵所傷,今見卿甚喜。符彦饒、張彦琪至河陽,密言於唐主曰:今胡兵大下,河水復淺,人心巳離,此不可守。丁丑,唐主命河陽節度使萇從簡與趙州刺史劉在明守河陽南城,遂斷浮梁歸洛陽。遣䆠者秦繼旻、皇城使李彦紳殺昭信節度使李賛華於其第, 己卯,帝至河陽,萇、從簡迎降。舟楫巳具,彰聖軍執劉在明以降,帝釋之,使復其所。 唐主命馬軍都指揮使宋審䖍、歩軍都指揮使符彦饒、河陽節度使張彦琪、宣徽南院使劉延朗將千餘騎至白馬阪,行戰地,有五十餘騎度河奔于北軍。諸將謂審䖍曰:何地不可戰,誰肯立於此!乃還。庚辰,唐主又與四將議復向河陽,而将校皆巳飛状迎帝。帝慮唐主西奔,遣契丹千騎扼澠池。辛巳,唐主與曹太后、劉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審䖍等攜傳國寳登玄武樓自焚,皇后積薪欲燒宫室,重美諌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它日重勞民力,死而遺怨,將安用之?乃止。王淑妃謂太后曰:事急矣,宜且避匿,以俟姑夫。太后曰:吾子孫婦女一朝至此,何忍獨生?妹自勉之。淑妃乃與許王從益匿於毬場,獲免。是日晩,帝入洛陽,止于舊第,唐兵皆解甲待罪,帝慰而釋之。帝命劉知逺部署京城,知逺分漢軍使還營,館契丹於天宫寺,城中肅然,無敢犯令。士民避亂竄匿者數日,皆還復業。初,帝在河東,為唐朝所忌,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張延朗不欲河東多蓄積,凡財賦應留使之外,盡收取之,帝以是恨之。壬午,百官入見,獨收延朗付御史臺,餘皆謝恩。甲申,車駕入宫,大赦,應中外官吏,一切不問,惟賊臣張延朗、劉延皓、劉延朗姦邪貪猥,罪難容貸。中書侍郎、平章事馬?孫、樞密使房暠、宣徽使李專美、河中節度使韓昭?等,雖居重位,不務詭隨,並釋罪除名。中外臣僚先歸順者,委中書門下别加任使。劉延皓匿於龍門,數日,自經死。劉延朗將奔南山,捕得殺之,斬張延朗。既而選三司使,難其人,帝甚悔之。 閩人聞唐主之亡,歎曰:潞王之罪,天下未之聞也,將如吾君何!十二月,乙酉朔,帝如河陽,餞太相温及契丹兵歸國。追廢唐主為庶人。 丁亥,以馮道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曹州刺史鄭阮貪暴,指揮使石重立因亂殺之,族其家。 辛卯,以唐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姚顗為刑部尚書。 初,朔方節度使張希崇為政有威信,民夷愛之,興屯田以省漕運。在鎮五年,求内徙,唐潞王以為靜難節度使。帝與契丹修好,恐其復取靈武,癸巳,復以希崇為朔方節度使。 初,成徳節度使董温琪貪暴,積貨巨萬,以牙内都虞候平山祕瓊為腹心。温琪與趙徳鈞俱没於契丹,瓊盡殺温琪家人,瘞於一坎而取其貨,自稱留後,表稱軍亂。 同州小校門鐸殺節度使楊漢賔,焚掠州城。 詔贈李賛華燕王,遣使送其喪歸國。 張朗將其衆入朝。 庚子,以唐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文紀為吏部尚書,以皇城使
晉陽周瓌為大將軍,充三司使。瓌辭曰:臣自知才不稱職,寧以避事見弃,猶勝冒寵獲辜。帝許之。 帝聞平盧節度使房知温卒,遣天平節度使王建立將兵廵撫青州, 改興唐府曰廣晉府。 安逺節度使盧文進聞帝為契丹所立,自以本契丹叛將,辛丑,弃鎮奔吳,所過鎮戍,召其主將告之故,皆拜辭而退。徐知誥以鎮南節度使、太尉兼中書令李徳誠、徳勝節度使兼中書令周本位望隆重,欲使之帥衆推戴,本曰:我受先王大恩,自徐温父子用事,恨不能救楊氏之危,又使我為此,可乎?其子弘祚强之,不得巳,與徳誠帥諸將詣江都,表吳主,陳知誥功徳,請行册命,又詣金陵勸進。宋齊丘謂徳誠之子建勲曰:尊公太祖元勲,今日掃地矣。於是吳宫多妖,吳主曰:吳祚其終乎?左右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 髙麗王建用兵擊破新羅、百濟,於是東夷諸國皆附
之,有二京、六府、九節度、百二十郡。資治通鑑巻第二百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