圗畫攷卷之四

圗畫攷卷之四

紀藝山水

張彦遠云：魏晉以降，名跡在人間者，皆見之矣。其畫山水，則群峰之勢，若鈿飾犀，　或水不容泛，或人大扵山，率皆附以樹石，映帶其地，列植之狀，則若伸臂布指。詳古人之意，尃在顯其所長，而不守於俗變也。唐初二閆擅美匠學，楊、展精意宫觀，漸變所附尚猶。狀石則務於雕透，如氷澌斧刃，繪樹則刷脉鏤葉，多栖梧菀栁，功倍愈拙，不勝其色。吳道玄者，天付勁毫，幼抱神奥，往往於佛寺畫壁，縱以恠石崩灘，若可捫酌。又於蜀道寫貎山水，由是山水之變，始扵吴，成於二李。樹石之狀，玅於韋鶠，窮於張通。通能用紫毫秃鋒，以掌摸色，中遺巧餙，外若渾成。又若王右丞之重深，楊僕射之奇贍，朱審之濃秀，王宰之巧宻，劉商之取象。其餘作者非一，皆不過之。若後有侯莫陳厦、沙門道芬，精緻稠沓，皆一時之秀也。

郭若虚云：林木有樛枝挺榦，屈節皴皮，紐裂多端，分敷萬狀，作怒龍驚虺之勢，聳凌雲翳日之姿，宜須崖岸豐隆，方稱?根老壯也。畫山石者，多作礬頭，亦為陵面，落筆便見堅重之性，皴淡則生窊凸之形。每留素以成雲，或借地而為雪，其破墨之功，尤為難也。

米元章云：李成山水秀潤不凡，松木勁挺，枝葉欝然，有隂。荆楚小木無冗筆，不作龍蛇鬼神之狀。今世所收大圗，猶如顔栁書藥牌，形貌似爾，無自然，皆凡俗。林木怒張，松榦枯瘦多節，小木如柴，無生意。成身為光祿丞，子孫皆顯宦，非凡工所比。

董源平淡天真，多唐無此品在畢宏上。近世神品格髙，無與比也。峯巒出没，雲霧顯晦，不装巧趣，皆得天真。嵐色欝蒼，枝榦勁挺，咸有生意。溪橋漁浦，洲渚掩映，一片江南景也。

闗仝人物俗。石木出扵。畢宏有枝無榦。張友正家收古柏一株，枝枝如龍蛇，糾結甚異。石亦皺澀不凡。題爲韋侯所作，

江南陳常以飛白筆作樹石，有清逸意。董源峯頂不工，絶澗危徑，幽扃多真意。荆浩善爲雲中山頂，四面峻厚。

訣云：畫山水貴乎石光而潤，水淡而明，泉石分乎髙下，山水辨乎逺近。野逕縈紆，雲烟出没，千里江山盡歸木不竹木則貴勢傲烟霞，氣凌霜雪，恠節林列，而直幹森空，虬枝蟠屈，倒纒龜蛇，偃蓋低欹。

畢宏作松石，落筆縱横，皆變易前法，不為物滯，枝得生意為多。蓋畫家謂畫松當如夜义臂，鸛鵲啄，而深坳淺凸，又所以為石焉。而宏一切變通。郭熙云：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粧，冬山惨淡而如睡。大山堂堂，為衆山之主，長松亭亭，為衆木之表。

又論曰：於幽處使可居，於平處使可行，天造地設處使可驚，嶄絶奇險處使可畏。此真善畵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