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實

行實

丁未仲春，兩序首領率衆入羅漢方丈作禮，請師述行繇。師曰：吾之醜狀，不堪汚耳。山僧乃本蜀蘆山竹氏子，生於康熙癸丑冬月十七未時，自㓜多疾，寄名於金井閣，正能老?處。然先父意在恩余業儒，不料疾愈重。一夕，先父夢一人，身長丈許，披金甲，靛臉丹髮，持劍乘空而下，曰：公第四子乃吾法中人，今來領取。先父驚窹，思之，知是䕶法神來㸃化，乃曰：此子非塵俗可畱矣。時十二歳，遂送本邑鳯山朝?寺，禮本師天智和尙剃度，命名?文，疾自漸消。凡遇經書，師說一字一義，必拜謝。十五歳時，凡聽上人談論道話，隨生喜心，便學坐禪。十七歳，讀華嚴經至六十卷，入法界品，文殊菩薩爲善財童子曰：若入方便海，安住佛菩提，能隨導師學；當成一切智，處心如澄水。半晌，辛未春，侍本師謁聖可師翁於方山，翁命具戒。一夏，聞師翁說法於耳提面命間，似乎心中明淨㸃子。解夏，侍本師囘朝陽，詣俗候父母安。父命人設食於案，余辭之，父曰：此淨食也。余曰：非食不淨，佛戒比丘過午不食。父喟然宻與余曰：你生時，你母先夜夢一朶白蓮花從空墜懷，及醒，猶聞香氣，翌日生你。老父年來未嘗向人言，恐人以爲怪。今觀汝志，果符爲佛家人也。須勤學道，勿虛度時光。余聞之再拜，從此銳志，一定要出來䆒明斯道。不?月，方山三書兄至，吾師曰：此子有道伴可依也。甚喜之。壬申春，同書兄到方山禮先師老和尙，晝則聽講，夜則閱藏。一日，上方丈請扣禪宗，師教看誰字話頭，看來看去，畧與?常不同，但雜事一混，便覺相違。先師呼至，囑曰：叅禪貴起?情，大?大悟，小?小悟，不?不悟。禮謝下來，自思善根尟少，勵志苦叅。山谷老宿曰：小師兄用心太?，恐過勞也。余曰：豈不聞朝聞道，夕?可也？余何人，敢放?？谷曰：難得，難得。後來倐爾頓起?情，?來?去，話頭與?情?做一團。因上殿課誦，偶然面前忽地開?，殿宇山林、課誦??之聲都消化不見了，我自身亦不見了，亦不知我自身不見了，身心俱忘，空空明明，無邊無際，一叚天然境界。及甦，復見山林殿宇如從雲霧中現出一般，一切音聲似?千里之外，自遠至近，依舊如常。如是清淨，一時又說向人不得，只是自覺心頭慶快。入禪堂，維那曰：道兄今日不比?常。余驀與一掌，那一把扭住，同上方丈白師。師問：得何消息？余信口呈偈曰：虛空落地障雲消，大地平沉絶㸃毫。踏碎娘生來去路，心空及第任逍遥。師更問入緣：審個落㸃，與他從頭說了一遍。師曰：工夫到這田地方爲入手，如此做去，他日大有得力處。余踊躍拜謝。自此乃閱從前所看古德因緣及一?經教，宛爾不同舊日所會。甲戌?八日，師出源流授余，余曰：弟子淺根薄德，焉敢擔荷？師曰：祖道秋晩全靠爾軰着力，不必固執。聞師諭，切不敢逆。遂受之。師?關，命余下華岩聖師翁處結冬，翁問：近離甚處？余曰：方山。翁曰：聞汝在方山得個入處，是實否？余曰：一人傳虛，十人傳實。翁曰：你說來與老僧聽看。余實舉前事，翁曰：此爲入流，須知更有向上事在，還知麽？余便喝，翁曰：任你善喝，老僧不肯你在。余曰：過在甚麽處？翁曰：老僧有一問，你若答得，爲你說。乃?拄杖云：你有拄杖子與你，拄杖子旣有，何故與？余便喝，翁和聲便打。又問：你無拄杖子奪你，拄杖子旣無，何故奪？余又喝，翁又打，余連喝，翁連棒打出。一日，師翁入禪堂，舉：僧問洞山：如何是衲僧孔竅？山云：十八女皃不繋裙。命衆下語，余曰：歷歷明明。翁曰：再道。余曰：吾無隱乎爾。翁曰：正好?棒。乙亥元旦，師翁上堂，僧問：如何是西來大意？翁大喝一聲，余聞之，如疾雷破山，將心頭?慮及從前所見一?境界如桶底脫落一般，竟無影迹了。巳而上方丈作禮，翁震威一喝，余亦喝，翁?拈拄杖，余拂袖便行，翁一把搊住曰：老僧不打你，你好好道一句子。余?呈偈曰：本來無個事，個事從心起，心起從心滅，心滅法無取，無取所取忘，心法兩無?，無?自性空，是大圓覺體。翁擲拄杖曰：學道如此，可謂不辜行脚之志，善自䕶持。余禮謝而退，自此始知師翁大機大用處。囘方山見先師，師問：師翁如何開示？余曰：無舌人唱關山曲。師?一指云：還唱得這個麽？余曰：唱得。師曰：節拍在甚麽處？余曰：到頭霜夜月，任運落前溪。師曰：忽有人問汝，汝如何袛對？余?指案邊拄杖，師曰：還别有麽？余退身連喝，師曰：好爲我扶持佛法。余便出。四月十九酉時，師入滅，奉龕入墖畢，余下華岩，師翁命余上成都看文殊慈和尙，殊曰：久響道誼，今?一見。余曰：莫將惡水潑人。殊曰：話不虛傳。余休。次年，下華岩復命，翁大喜，命余侍湯藥事。一日，余侍立次，翁曰：老僧年邁，爾?日好好爲人。余珍重拜謝。翁辭世，余欲南詢文殊和尙，畱托請藏。丙戍春，値陸文宗在陜西，以書見召余過西安，會陸公次，訪鴈墖大峩和尙，峩問：甚處來？余曰：西蜀。峩曰：到峩眉否？余曰：到。峩曰：見光否？余曰：見。峩曰：是何色？余隨手畵一○相，峩曰：汝可謂親到峩眉。自此出潼關，下浙江嘉興楞嚴寺，定藏經巳，遍叅諸方。上江南金山，叅見可老和尙，山問：你是那裡人？余曰：四川人。山以手向空一畵，云：這是幾川？余曰：勿勞神用。山顧侍?曰：與他一杯茶。侍??取茶杯，余接得，覆却便出。戊子春，康熙皇上南廵，駕抵金山，老和尙命余隨侍朝謁，蒙上賜惠，候聖駕往西湖。余亦過靈隱，叅拜帝老和尙，隱彈指一下，余曰：離四句，絕百非，又作麽生？隱曰：任麽那。余曰：學人罪過。隱曰：新到舊住。余曰：不渉新舊。隱曰：甚處得這消息來？余曰：從來不借他人力。後到天童偉老和尙處，童問：甚處來？余曰：上江。童曰：江有上下，佛法有上下也無？余曰：萬里一條鐡。童曰：脚跟下事作麼生？余曰：今日親見老和尙。童休去。當晩，室內?茶次，叙問歷源，余實白，童曰：少年英俊，不忝爲天童下兒孫也。明日，命思體師引拜宻祖墖，余具威儀至墖前，拈香云：不憚?千里而來，只爲祖禰不了，殃及兒孫。今日旣到這裏，重說偈言且置，畢竟作麽生與吾祖相見？挿香便拜。次過南海，禮普陀囘，買舟載藏歸蜀。慈老和尙受新繁河西寺請，議同岳爾二大䕶法?余秉主文殊法席。辛卯解夏，余因祝髮本師遷墖期至，慈老和尙囘堂。余歸，遷墖事畢，復至文殊。十月初一，受漢州聞思院請，而入期未至，不意?邡上泉戒徒心明聞余有他方之舉，通叙諸?逹於邑侯李公。公素與余有舊知，?遣使持書齋迊。齋罷，?主上泉。余曰：先受漢州請巳，今就此，豈不失信於彼？公曰：方方是佛師，何彼此乎？余不得巳應命，公親送入院。及後，州人期至，訪知來接。邡人曰：先入我院，?我師也。州人曰：我軰先請先諾，乃我師也。漢、邡僧俗兩爭不巳，余設權，命監寺同接?囘州安衆，曰：師在邡過歳，明春來州結夏。衆聞之，爭論漸息。次受諸刹之請，往來不覺一十五秋。甲辰冬，受邑令?公紳士請，住於此，一時廽避不及。又經?載，自領衆弘法，代先師悲願之囑有日矣。今體衰多病，?欲退居靜養，汝等叅隨巳乆，倘得幾個替山僧行道的出頭來，共?佛恩、國恩，眞法門中快事。以上葛?，述之慚惶，因大衆逼，只得賣?，實不敢欺，煩勞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