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史問目答郭景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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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9 00:46

諸史問目答郭景兆

姜湛園論文:謂先秦以上,莫衰於左傳,而重振於國策,其說前人未及,豈國策反能出左傳之上?是湛園好奇之言也。左傳所志多實事,二百四十年典章在焉;國策所志多浮言,大抵一從一橫,皆有蹊逕,前後因襲,若就中實有義理可按,卓然關於世敎,如輔果、絺疵之先見,豫讓之報知伯,匡章之不欺死父,信陵君之諫伐韓,魯連之郤秦王孫賈之母君王后之父,卽墨大夫之告王建,李牧之枉死,吳起之對魏武,莫敖子華之對楚威,魯共公,苑臺之對魏惠,莊辛之對楚項襄,不過十餘篇,而樂毅父子去國之詞,荀子之謝春申,亦庶乎可取。此外則虞?、陳軫尚畧有可采,以其言雖不純,而一爲趙,一爲楚,較異於儀、秦之徒也。其餘令人一望生厭,何可與左傳比也。顔蠋、王斗二篇,亦或可節錄,然巳涉於夸矣。

齊宣王伐燕事,孟子所親見也。荀子亦親見,而以爲齊湣王。國策在燕則宣王,在齊則湣王,史記以爲湣王,通鑑以爲宣王,吳禮部校國策亦力主孟子,究竟誰是,當以孟子爲是。但如此,則必須依通鑑増宣王之年十年,減湣王之年十年,然後可合。東萊大事記亦如此,蓋孟子所述,確是滅燕之役。東萊先生欲爲調停,謂宣王伐燕,乃指前此十城之役,夫所取十城,安得云倍地?又安得云置君?不可通也。唯是史記年表固不兄信,而通鑑亦是以意定之,非有所出,終屬疑案,非二千年後人所能懸决。

司馬穰苴國策以爲湣王相,與史記異。吳禮部曰:大事記引蘇氏謂,史稱齊景公時,晉伐阿甄,燕侵河上,晏子薦穰苴,殺莊賈,因以成功。春秋左氏無此事。意穰苴嘗爲閔王?燕、晉,而國策妄以爲景公時。按史稱齊威王論次古兵法,附入穰苴,而策以爲湣王相,故禮部主之。蓋景公時,齊甚弱,欲奪晉覇而不能,欲禦吳侮而不克,則穰苴之傳謬矣。

漢志引六國春秋,或曰卽國策,是否

恐非也。六國春秋當别是編年之書,而今不傳國策之例,恐近外傳。蓋自哀公二十七年後,當有六國春秋一書,而後楚漢春秋繼之。然七畧巳不載是書,其亡久矣。太史公采國策止九十三事,則其餘所采,或有在六國春秋中者,亦未可定也。

李牧之死,國策則極?,史記則言其不受命,捕得斬之,二說逈異。通鑑主史記,東萊大事記主國策,誰從趙策中,此篇最足感動人,令讀者流涕。史記不知何以不用?吳禮部曰:蓋因亷頗不受代事,而誤加之牧是也。須知牧旣不受代,當時趙將誰復能捕之者,其妄明矣。苐趙策中前後汚以司空馬之謬語,令雄文反减色,愚特芟去其前後,另爲一篇,其文曰:韓倉惡武安君於趙王,王令人代武安君至,使韓倉數之曰:將軍戰勝,王觴將軍,將軍爲壽於前,而捍七首,當死。武安君曰:繓病鈎,身大臂短,不能及地,起居不敬,故使工人爲木材以接手。上若不信,繓請出示。岀之袖中,狀如振梱,纒之以布。韓倉曰:受命於王,賜將軍死,不赦,臣不敢言。武安君北面再拜,賜死,縮劍將自誅,曰:人臣不得自殺。宮中過司馬門,趨甚疾,岀門舉劍,臂短不能及,衘劍徵之於柱以自刺。武安君死。五月,趙亡。吳禮部曰:譛李牧者,諸書皆言郭開策文,下篇亦然。但郭開卽譛、亷頗者,其與韓倉必亦有差誤。予謂或自郭開與韓倉比共䧟牧,亦未可定也。要之忠貞恭順如牧,而以爲拒不受代而誅,則枉甚矣。

吳禮部校國策,亦有譏之者,其究若何?禮部於是書甚勤密,遠過縉雲鮑氏本。其譏之者,明學究張一鯤之言也。惟是禮部婺學,故有尊信大事記過甚者,要之其考據則得十之九,一鯤何足以知之。田單晩年不見於史,吳禮部校國策,以爲避讒於趙,是乃禮部發前人所未發,大畧當不錯。不然,以安平之材,何以自攻狄之後,一無所見於齊?及其相趙,所立功亦甚少,而是後遂亦不見於趙?則安平之見幾保身,又不欲負其宗國以爲人用,蓋遠出於時人之上,六國大臣,雖信陵君不能及矣。惟是襄王之悖不足論。君王后旣聼政,任宗臣之野,死而不返,亦何待乎王建而始亡也?聊城之事,吳禮部主國策,非史記不知誰是。禮部所考定最審。

國策之事多難信,東萊呂氏固嘗言之。然如六國獻地於秦,自是實事,所以通鑑亦載焉。昨聞先生謂其中亦多漫語,何也?

秦所取六國之地,韓、魏最先,次之者楚,其後及趙。然所取者,必其爲秦之界上而後得有之。今策言張儀一出,趙以河間爲獻,燕以常山之尾五城爲獻,齊以魚鹽地三百里爲獻,非不識地理之言乎?河間、常山,秦亦何從得而有之,况齊人海右魚鹽之地乎?以秦之察,豈受此?愚又累言文信侯欲取趙河間以廣其封。文信封河南,當在韓、周之交,何從得通道於河間?吾不知作策者何以東西南北之不諳,而爲此謬語也。

徐廣謂中山立於威烈王時,西周桓公之子,而先生以爲謬,願聞其說。

中山卽是鮮虞,其種乃白狄,至春秋之末,巳有中山之名,入七國,滅於魏而復興,卒并於趙,當春秋之末,晉尚無若中山何,而謂周能滅之,而封宗室於其地,無是理也。然自徐廣、酈道元皆爲此言,莫有能正之者,要之,鮮虞未嘗爲晉滅,則西周桓公之子安能封於其地,此易曉也。若國策謂中山君嘗爲楚伐而亡,則又屬野人之言。中山於楚眞風馬牛,楚雖强,不能越魏踰趙過代,而集矢於中山,故吳禮部但謂司馬子期非楚公子,以斥鮑氏之謬,而不知策文之本妄,中山必不受兵于楚也。如䇿文所云羊羮,蓋襲華元之事,所云壺飡,蓋襲趙盾之事,本附㑹也。中山亡於魏,魏使太子撃守之,其後不知何以復立。蓋中山去魏遠,魏終不能有之,是以失守。而䇿述趙桓子之謀,以爲中山復立之故,亦非也。魏世家,惠王二十八年,中山君相魏。小司馬以爲是卽中山之復立者,恐非也。是時中山蓋尚屬魏,故其君入爲相,如孟嘗君之相齊耳。若謂是復立之中山,則不應舎其國而相魏也。要之,中山復立之年,當在魏王二十八年之後。

平原君料白起、亷頗之長,其文極可喜。今但見於漢嚴尤五將序、春秋後語二書,亦屬後世所無,而諸傳記引之者。先生以爲國策有之,何所據?

見章懷後漢書列傳第八卷注中。

河渠書歴序春秋以後諸侯變更水道之詳,班氏溝洫志亦引之,乃古今川瀆大掌故,而小顔小司馬俱未及詳箋,願縷晰之。其曰禹疏九川,自是之後,滎陽下引河東南爲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是跨豫、徐、荆三州之界,源流若何?

鴻溝卽,地理志所云狼湯渠,水經注作莨蕩渠,通典作浪 渠,一也。志曰:河南郡滎陽有狼湯渠,首受濟水,東南至陳入潁。卽,水經注之渠水篇也。是鴻溝之經流。志曰:陳畱郡陳畱縣魯渠水,首受狼湯渠水,東至陽夏入渦渠。卽水經注渠水篇中附見之魯溝也。是鴻溝之又一支。志曰:淮陽國扶溝縣渦水,首受狼湯渠水,東至向入淮。卽水經注之隂溝水篇也。是鴻溝之又一支。志曰:梁國蒙縣獲水,首受菑獲渠水,東北至彭城入泗。按隂溝水之支爲汳水,次爲獲水,卽水經注之汳水、獲水二篇也。是鴻溝之又一支。志曰:陳畱郡浚儀縣睢水,並受狼湯渠水,東至取慮入泗。卽水經注之睢水篇也。是鴻溝之又一支。蓋志所載狼湯渠之源流五,合之則爲鴻溝。今以水經注質之,狼湯渠至尉氏始有鴻溝之名。鴻溝又曰:沙水自新陽入潁以入淮,而支流自義城合渦水以入淮。狼湯渠之東出爲官渡水,秦人引之爲梁溝,卽隂溝水也。又東爲汳水,爲獲水,入泗以入淮,而沙水之至浚儀者,又合汳水爲睢水以入泗,其所周流,正值鄭、衛、曹、宋、陳、蔡六國之境。

鴻溝不知誰所爲。閻潜邱曰:蘇秦說魏王云,大王之地,南有鴻溝,則戰國以前有之。晉楚戰於邲邲,卽汳水,則春秋以前有之。予謂所証不止於此。國策景舍伐魏,取睢濊之間,是睢水亦見於戰國。水自渦岀爲洵,是渦水見於爾雅。水自潁出爲沙,是沙水亦見爾雅,而沙、汭並見於左傳,其未遠矣。乃酈道元則竟曰:大禹塞滎澤以通淮泗,又曰:昔禹於滎陽下引河以致,東坡之徒遂謂鴻溝是禹跡,則大謬也。夫職方豫州之川滎洛,誰謂禹曾塞滎者,奈何并河渠書不諦視也。宋儒唯黃文叔言此不謬。

予旣斥道元滎澤之非,復取水經注反覆求之,乃知鴻溝之跡,實始於徐偃王。道元引古徐州志,言偃王導溝陳、蔡之間,以水道按之,正沙水之地界也。蓋偃王首開鴻溝,其後如魯溝,則吳人所増開,卽國語所謂商魯之溝者,故一名宋溝。而梁溝則秦人所増開,陸續穿鑿,遂爲鴻溝支流諸水,而經流則實偃王始之。故予謂通淮濟者,始於徐,繼於吳,皆是覇者,而卒於秦政,二千年以來,未經考出,今始得之。

其曰於楚西方,則通渠漢水雲夢之野,何也?此事在諸書,直無可考。

地志曰:南郡華容縣,雲夢澤在南,夏水首受江入沔。水經注有夏水篇,然不及通渠事。唯皇覽曰:孫叔敖激沮水作雲夢大澤之地,蓋指此。但雲夢巳見於禹貢,固非孫叔所作,但引沮水以入之,所謂通渠者也。漢水一名沮水,斯事兄補水經之遺。

其曰東方則通鴻溝江淮之間,何也?是乃吳事,不知何以屬之楚。

厚齋先生曰:吳之通水有二,左傳哀九年,吳城䢴,溝通江淮,此自江入淮之道。吳語:夫差起師北征,闕爲溝於商魯之間,北屬之沂,西屬之濟,在哀十三年。此自淮入汴之道,是江淮之通固屬吳。馬班於此似有誤。然愚細考水經注,則楚亦似有通江、淮之事。水經注瀙水篇瀙水合泚水,潕水篇潕水亦合泚水,而泚水篇泚水合澧水以入淮,是皆淮之屬也。乃泚水篇泚水又合堵水,又合瀙水、潕水以入淯水。堵、淯二水。則皆漢之屬也、蓋南陽之地。淮漢並行、其水已有互相出入者、皆在新野義陽一帶、江淮未㑹。而淮漢巳通。吳之力所不及也。是非楚人通之而誰通之。夫淮通漢。則卽巳通江矣。是吳之通淮於江者在下流。而楚之通淮於漢以通江者在上流也。史記之言亦别自有據也。左傳楚人伐隨,師於漢淮之間,蓋其証也。

蓋川瀆之亂,河先與汝通,則鴻溝是也。通汝者。通淮之漸也。已而淮先與漢通,則泚水之合於堵水淯水是也。通漢者。通江之漸也。及䢴溝開而江遂竟通於淮。商魯之溝開,而淮遂竟通於河。

其曰於吳則通渠三江五湖,願聞其說。地志曰:中江自陽羡入海,北江自毗陵入海,南江自吳入海,此三江之道也。五湖則卽震澤,禹貢時之大江,本不與五湖通。相傳吳人伐楚,用伍胥計,開渠運糧,而江湖之道無阻。今其地有伍牙山、有胥谿可証。其說見於高淳漢圖經。按左傳哀公十五年、楚子西伐吳、及桐汭,此舟師入湖之道也。而或曰襄公三年,楚子重伐吳、克鳩兹,至於衡山,則似巳有入湖之道。事在伍胥之先,則或壽夢以來,已有此渠,而伍胥特脩治之乎、世遠不可得而詳矣。要之史公所云,其指此事無疑。若非史公此語,則又將指爲三代以前故道矣。

其曰於齊則通淄、濟之間,何也?

地志曰:㤗山郡萊蕪縣原山,淄水所出,東至博昌入濟。卽,齊所通也。但淄水經流入海,其支流則齊人導之,由耏水以入濟,地志亦微有失。

其曰於蜀,則蜀守李冰鑿離?,避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中卽,華陽國志所載否

是也。三代以後,變更水道者,皆有乖地脉,不合川瀆之性,惟李冰所經營有大功,顧史公不列之循吏傳,但畧一見於此。向非華陽國志至今存,則李冰之詳不可得聞。三代後之變更,止於斯耶?抑或有遺

大畧亦祗此。淮與濟通,江與淮通,淮與漢通,漢與雲夢通,江又與震澤通,濟與淄通,禹貢之水道無完瀆矣。其餘惟齊桓公塞九河見於緯書,鄭康成采之。又趙惠文王徙漳河,世家:惠文王十八年,漳水大岀。二十一年,徙漳水武平之西。二十七年,又徙漳水武平之南。八年之中,再徙巨浸,而其詳不可得聞。水經注漳水篇亦不及。而春秋時楚之孫叔敖開芍陂,則有功於淮南者,爲正史之所畧。

六國世家其紀事莫如趙之誣謬者,不特屠岸賈一事也。如宣孟之夢簡子,鈞天之夢原過,三神之令主父,大陵之夢孝成王之夢,何其言之龎而怪與?謂非緯候之先驅不可矣,

是盡當芟除者也。其中紀事之失,尚有昔人所未及糾正者。惠文王十五年,卽燕昭王之二十八年也,以師與燕伐齊,大捷,燕人遂深入,取臨淄。是時齊襄王保莒,田單保卽墨,而餘地皆入燕。乃曰:惠文王十六年,秦復與趙數撃齊,齊人患之。燕厲爲齊遺趙書游說趙,乃不撃齊。夫當時之齊,區區二城耳,秦何所利而撃之?卽撃之,又何所畏而必與趙共撃之?其謬一也。乃下又曰:是年亷頗攻齊昔陽,取之。夫昔陽是鼓地,春秋末巳屬晉,至是原屬趙,非齊地。且齊是時所有祗二城,安得尚有餘邑爲趙所取?其謬二也。乃下又曰:十七年,樂毅將趙師攻魏伯陽,按,樂毅畱狥齊地及二城不下,遂守之,并未嘗歸燕,何從將趙師而攻魏?其謬三也。乃下又云十九年,趙奢將攻齊麥邱,取之。是時齊亦尚止二城,麥邱屬燕,其謬四也。乃下又云二十年亷頗將攻齊。按是年樂毅尚在齊,次年田單始敗燕軍,復有七十餘城,當前一年,齊無可攻,其謬五也。蓋惠文王此五年中無一事可信,不知史公何所據而志之。而亷頗本傳惠文王十六年伐齊,取陽晉,不作昔陽,然亦非也。

韓世家,昭侯八年,申不害相韓。十年,韓姬弑其君悼公。十一年,昭侯如秦。旣有昭侯,焉得又有悼公。小司馬曰,姬亦作玘,則卽李斯所云韓玘爲韓安相者也。斯與韓安同時,其謂玘爲之相必不錯,則玘乃亡韓之相,但玘相安而安亡,非弑安也。世家此句是誤文,當芟去。韓先稱侯,後稱王,無所謂公,亦無諡悼者。小司馬曰,或是鄭之嗣君。按韓自哀侯巳滅鄭,昭侯時無鄭矣。六國世家韓最畧,由李斯之言推之,玘是王安之時專權者,故以之比趙高。若昭侯時申子爲相,安得容小人如玘者乎?

燕世家不載昭王好方士之事,而封禪書中微及之。昭王賢者,不應有此。

齊威、宣二王,燕昭王晩皆惑於方士,雖世所傳王母謂燕昭無靈氣之語不足信,然燕齊方士之所聚,恐或有之。唐憲宗、武宗皆英主,何嘗不以方士損其業乎?虞?傳古無言其錯者,昨始聞之,願詳示。據范睢傳,則魏齊之亡,在秦昭王四十二年,其時虞?已相趙,棄印與俱亡,而困於大梁。虞?傳謂其自此不得意,乃著書以消窮愁,則是棄印之後,虞?遂不復出也。乃長平之役在昭王四十七年,史公所謂虞?料事揣情,爲趙畫策者,反在棄印五年之後,則是虞?嘗再相趙矣,何嘗窮愁以老,而史公序長平之策於前,序大梁之困於後,顛倒其事,竟忘年數之參錯,豈非一大怪事也!

荀?傳葬蘭陵,而國策謂其歸趙,且錄其絶春申之書誰是?

恐是國策爲是。荀子書中有與臨武君論兵於孝成王前一事,荀子久於齊,事在孝成王之前,由齊如楚,卽爲蘭陵令,則何由見孝成乎。故知其爲自楚歸趙也。史記言春申死而荀子廢,今觀國策拒春申之書,其辭醇古,非荀子不能爲也。則或者荀子辭春申而去,及春申死,荀子以甘棠之舊,復游蘭陵而卒焉,亦未可定。要之,其曾歸趙,固無疑者。

范睢傳廢太后,逐穰侯,國策同。而朱子曰:皇極經世只言秦奪太后權,未嘗廢也。或曰:經世不足信,宣太后以憂死是實,但未必顯有黜退之舉。蓋觀於穰侯尚得之國於陶,無甚大譴,其所謂逐者如此,則所謂廢者,亦只是奪其權也。是時昭王年長,而宣太后尚事事親裁之,此便是不善處嫌疑之際,一旦昭王置之高閣,安得不憂死?故人以爲廢。

呂不韋傳:孔子之所謂聞者,其呂子乎?何許文信侯之過也。

太史公不知道,於此見之,不特不知所謂達,亦不知所謂聞。孔子所謂聞者,只是論篤、色莊一流,其在有位,便是五伯,假之一流。不韋乃是亂民,豈可語聞?太史公見其呂氏春秋一書而以爲聞,陋矣!

潜邱謂白圭仕魏,當文侯時,一見史記貨殖傳,再見鄒陽傳,其爲文侯㧞?中山下逮孟子游梁之歲,七十餘年。邠?誤以爲卽孟子之白圭,而林氏又増益其說,不知爲又一白圭也。

宋人鮑彪已嘗言之。但魏人别有一白圭,當昭王時,是孟子之後輩,見國策,不知潛邱何以不一引及。鮑彪謂當是孟子所稱者。

史記衛世家,頃侯厚賂夷王,夷王命衛爲侯,是頃侯以前乃伯也。顧寧人曰,索隱以爲方伯之伯,雖有詩序旄邱責衛伯之文可據,然非太史公意。且古無以方伯之伯而繋諡者,

康叔明以孟侯稱,非伯也。衛初封卽,是侯爵,故祝鮀曰曹爲伯甸,是其証也。其後稱伯者,或昭王以下之所降黜,至頃侯而復之。

蚩尤據管子,則是造五兵者,黃帝之臣也。而古多言蚩尤與黃帝戰於阪泉,則是諸侯之不終者。三朝記則又曰:蚩尤,庶人之貪者。許愼據之,以爲造兵,非蚩尤,乃黃帝也。賈公彦調劑其說,以爲蚩尤與黃帝戰,亦是造兵之首,故漢高?蚩尤於沛廷。夫黃帝使蚩尤造兵,則蚩尤是黃帝賢臣,如竊黃帝之兵而與戰,則不止於庶人之貪者,豈可祭也?吳斗南曰:漢高所?,是蚩尤之星,殆亦不得巳而爲之辭。而杭堇浦力詆之,謂高祖立蚩尤祠於長安,宣帝則祠於壽良,後漢詔馬嚴過武庫祭蚩尤,不以爲貪鬼,且壽良乃蚩尤之冡所在,豈是星乎?藝文志兵家有蚩尤二篇,則許、吳之說俱不足信。是否蚩尤爲黃帝造兵,自是作者之聖,豈有倡亂之理?而阪泉之戰,則古來傳記俱有之。愚疑造兵之蚩尤是一人,阪泉倡亂之蚩尤又是一人。蓋黃帝在位久,故其後有聞蚩尤之名而卽以爲名者,以之弄兵惑衆,如古來作射之人名羿,而有窮之君亦以爲名,此其証也。後世所?,則造兵之蚩尤,非阪泉倡亂之蚩尤也。且造兵之蚩尤,冡在壽張,見於皇覽,而阪泉倡亂之蚩尤死於?鹿,誰爲遠道葬之壽張者乎?是亦可以見蚩尤之有二也。至於蚩尤造兵,故卽以司兵之星名。蚩尤,高祖所祭,自未必是星也。

章邯從陳,别將司馬夷,如淳曰:章邯之司馬也。然則别將二字是贅文。

愚意以爲司馬其姓,夷其名,故冠之以别將。高祖至南陽,襄侯王陵降,晉灼小司馬以爲卽安國侯王陵也,師古以爲非,義門曰王陵起於南陽,則安國侯卽襄侯,蓋其初所稱封爵也,不知是否。○韋昭謂襄當爲穰,蓋字省,而臣瓚小司馬以爲穰是韓成所封,陵當封於江夏之襄,是否。

高祖本紀迎大公呂后時,因王陵兵於南陽。功臣表,陵聚衆定南陽。陵本傳亦有之。張蒼傳,陵救蒼之死於南陽。是安國侯卽襄侯矣。義門之言是也。襄當作穰,蓋卽南陽之地,江夏則不相接矣。韓成之封以元年,是時陵何妨自稱穰侯也。

亞父、范増、如淳援管仲以爲例,而貢父曰仲父,自是管仲之字,亞父亦増字,如淳妄說。

然則呂不韋之稱仲父,何也?貢父亦偶未之思耳。項王自據梁、楚地九郡,是何九郡也?

九郡從無數之者,其中須大有考正。據班志數秦置三十六郡之目,秦於楚地置十郡,則項王所得楚地凡六郡。曰漢中,以封高祖,曰九江,以封英布;曰南郡,以封共敖。曰長沙,以爲義帝都。而項王所得曰東海、曰泗水、曰薛、曰㑹稽、曰南陽、曰黔中是也。秦於梁地置三郡,則項王所得梁地凡二郡:曰河東,以封魏豹,而項王所得曰東郡、曰碭是也。然則僅得郡八,不得九矣。及考史記,秦初滅楚,置楚郡,次年置㑹稽郡,而班志於楚郡不書,乃知其有漏也。蓋秦之先得楚地而置郡者,曰漢中,曰黔中,曰南郡,曰南陽,在未滅時。及滅楚,但置楚郡,所統甚大。次年乃盡定百越而置㑹稽。然楚郡所統過廣,故分而爲九江,爲長沙,爲東海,爲泗水,爲薛。而楚郡但統淮陽一帶,班志失之,則九郡之數不足。今以楚郡益之,適得九郡之目。胡梅磵曰:秦置楚郡,班志不見,蓋分爲九江、鄣、㑹稽三郡,其實大謬。㑹稽不在楚郡之內,史記甚明。而鄣郡並非秦置,秦之所分,凡得郡五,而楚郡亦未嘗廢。蓋三十六郡之數,京師爲內史,本不在其內,班志誤以內史亦當三十六郡之一,故失去楚郡而不知也。因九郡而并知班志三十六郡之漏,乃信考古之難。不特此也,史記於三十六郡不詳其目,前志於三十六郡有東海而無黔中,續志於三十六郡有黔中而無東海,旣各失其一,而又皆失去楚郡,則實止三十四郡矣。故亦自知其不足,則以內史充其一,又不足,則以晩出之鄣郡充其一,而三十六郡始完。裴駰注史記,但據續志而不叅前志,於是晉志因之。厚齋通鑑地理通釋亦因之,梅磵注通鑑亦因之,以爲續志必同於前志,而不知其亦不合也。蓋嘗反覆考定而後得之。詳見愚所著漢書地理志考證,文繁不能悉舉也。

經史問答卷八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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