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史問目答盧鎬
共 9304字,需浏览 19分钟
·
2023-12-09 00:46
諸史問目答盧鎬
彭城之役檄曰:悉發三河兵,南浮江漢以下。史記注皆不得其說,而師古畧之。梅磵先生以爲一軍由三河以攻其北,一軍浮江漢以攻其南,是矣。然本紀不載南下之軍,何也?
史、漢之文多於本篇不見,乃互備於年表與列傳,而此事則竟失之。然韓信用兵,大都如此。如伐魏豹,則大軍由夏陽而别遣?邱侯由上郡攻其背是也。水經注曰:高祖二年,置長沙郡,又置黔中郡。是蓋南下之軍自漢中出,先定二郡而有之。長沙乃義帝之都,而黔中則項王南境,乘虛取之,所謂南浮江、漢也。江漢之地,過此三郡,共敖守南郡,漢兵尚未得至其境,是足以補遺
五諸侯兵。
應劭曰:雍、翟、塞、殷、韓也。如淳曰:塞、翟、魏、殷,河南也。韋昭曰:塞、翟、韓、殷、魏也。師古曰:常山,河南,韓、魏、殷也。劉攽曰:河南,韓、魏、殷、趙也。吳仁傑曰:塞、翟、魏、韓、趙也。其說誰是?
雍方被圍,自不與五諸侯之列,塞、翟早已亡國,河南殷亦亡,而常山間關入漢無兵,則諸家所數,袛韓、魏、趙爲可信。乃吳氏謂塞、翟二王雖降,尚如魏豹之得君其國,以兵從行。吳氏所以爲此說者,以史記雖云元年八月降二王,置二郡,而漢書則曰二年六月雍亡之後,始置河上、渭南、中地、隴西、上郡,則前此塞翟必如未亡,以是爲史記之誤。塞翟未亡,則足以充五諸侯之列矣,而不知又不然。史記於元年八月書置二郡者,高祖旣滅二國,定其疆也。漢書於二年六月書置五郡者,高祖盡定三秦,通正其地界也。故漢書異姓王表亦云元年八月置二郡,未嘗不與史記同。吳氏知其一,不知其二,而謂塞翟尚如魏豹之得君其國,不知功臣表又有曰,棘邱侯襄以上郡守撃西魏,事在二年三月,則翟之不得有其國可見矣。敬市侯閻澤赤以河上守遷殷相,撃項籍,事在二年四月,則塞之不得有其國可見矣。安得謂二郡至二年八月始置乎?且塞翟,項王之屬也,使是時尚以兵從,必全軍入楚,不肯隻身亡去矣。曰:然則五諸侯之二竟爲誰?曰:魏王之從軍見於其傳,韓王之從軍見於異姓。王表,趙相陳餘以兵從,亦見於其傳,而合齊撃楚,則見於淮隂之傳,蓋齊人亦以兵從也。是五諸侯之四也。其一則殷曰子方謂塞翟不在有國之列,而忽以殷當之,是自背其說也。夫是時,漢之置河内郡明矣。曰:高紀誤也,有証乎?曰:有。功臣表。閻澤赤由河上守遷殷相。撃項籍。夫殷尚有相。則卭尚有國。不然當曰河內守矣。蓋殷巳降漢。故漢爲之命相而以兵來從。及彭城之敗。卭死始置郡耳。是又五諸侯之一也。乃知是時所滅爲塞爲翟爲河南。而魏與殷不與焉。塞翟巳滅。而反以爲未滅。殷未亡而反以爲巳亡。甚矣其舛也。且諸公亦自叅考史漢不甚密耳。史記陳平傳曰。漢王還定三秦而東。殷王反楚。是卽司馬卬降漢事也。曰項王使平撃降殷王。是明言殷降漢而未亡。故復降楚也。曰居無何。漢王攻下殷王。是卽漢王撃卬之兵以入彭城事也。漢書亦同。然則殷之未亡明矣。蓋史、漢二本紀及表並誤,幸陳平傳及功臣表可以正之。而五諸侯之數完。
彭越、田橫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絶其糧食。先生謂田橫二字當是衍文,何也?
是蓋因上文田橫兵敗奔彭越,故牽連誤書之。其宜芟去無疑。田橫,義士也,雖於項王亦有田榮之怨,然是時則項王以橫故,䘮其大將,并二十萬人於齊。橫, 漢不仇楚矣,而謂爲漢苦楚,是與狼子野心之英布等矣。橫之奔楚,正以越是時中立,且爲漢,且爲楚,故姑依之,則彭越或受漢餌而絶楚食,田橫不肯爲也。向使橫果爲漢苦楚,則垓下之師,漢必亦召之以壯聲援,而事定不必亡入島中矣。
鴻溝之約,因項王兵少食盡,韓信又進兵撃之。項羽之兵少,由龍且二十萬衆之敗而食盡,則以彭越皆有可考。韓信進兵,獨不詳其始末,不知他有所見否?
是不見於淮隂本傳,見於灌嬰傳。蓋項王但與漢爭於滎陽、敖倉之間,雖兵少食盡,尚可支吾,而韓信巳王齊,故自淮北搗其國都。觀灌嬰傳,則其兵攻彭城,又越彭城而南,直渡廣陵,縱横蹂躪,項王腹心中不可保矣,安得不議和乎?故世但知垓下之戰,非信不捷,而不知其大功在用灌嬰。當此之時,項王良將已盡,無能與嬰抗者,卽不約中分,天下亦內潰矣。此從未有爲淮隂表彰其事者。唯是史、漢皆言灌嬰已攻降彭城,則恐未必彭城乃楚都,若巳降,項王且安歸?蓋是圍彭城而破其軍也。
史記秦楚之間月表謂淮隂王楚,以齊還漢。梅磵於通鑑則曰兼王齊,不知其何所據。按曹參傳,初相齊,及改王楚,參歸相印,則似史記爲是,恐當以梅磵爲是。蓋使淮隂以齊還漢,則漢必早立齊王,不待信禽之後也。漢畏信,見其不肻還齊,信之禍所以亟也。觀田肻之賀,不言得楚而言得齊。又曰:非親子弟莫可王齊。則信未嘗還齊也。夫以信王楚,固非漢之所能忘情,而况加以齊?甚矣其愚也。
貢父曰:古人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但貴右者,似戰國時俗也。吳斗南曰:乘車貴左,兵車貴右。戰國時習見兵車之禮,故貴右。然信陵虛左迎侯生,則亦有時而尚左。貫高至漢,漢臣無能出其右者,則漢亦尚右。
左右之禮亦難考。仲虺爲湯左相,是伊尹以右相先之;慶封爲齊左相,是崔杼以右相先之,不必軍禮也。軍禮止楚人尚左,故王在左廣中,而魯舍中軍。季氏將左師,則似魯又上左。此皆難以强爲之說。大抵位次之間尚右者多。
漢别將撃布軍洮水,蘇林、如淳皆不能言洮水所在,徐廣曰:在江淮間,而不能實指其水。胡梅磵曰:乃零陵之洮水也。布欲由長沙入粵,故走洮水。按江南唯零陵有洮水,則梅磵之言是也。而吾丈不以爲然,願指其地。
梅磵最精於地學,然其通鑑所言,亦往往多悞者。蓋地學至難卽如九江左右,本無洮水,而布之走死於番陽,布之封也,兼有壽春、江夏、豫章而都壽春。豫章在壽春之南,番陽又豫章之南,長沙又番陽之南,零陵又長沙之南,非可猝來猝返。而長沙與布婚,雖欲依之,然長沙則正當嫌疑之際,使布竟得長驅直入其國,與漢兵鬬於洮水,則長沙直與之同反矣。旣不與之同反,則便當逆拒之,布安得走洮水乎?且布旣至洮水而敗矣,何以不竟走粵?乃返轡而東,又出長沙之境,重入於淮南國中之番陽,而長沙始遣人誘而殺之。不殺之於其國,而縱賊之出而徐殺之,何其愚也!
夫布與長沙婚,則必約長沙同反。長沙不答,所以能世其國,而容布入其國而橫行乎。且布欲入粵,不必走長沙。布國中之豫章與粵接,可以入粵之徑甚多。而布欲走長沙者,特望其同反也。長沙不答,所以逆之於境,而誘而殺之番陽。是布尚未出其國也。然則洮水者何水乎。曰:是誤文也。蓋九江之沘水也。沘與洮相似而訛。蓋布敗於蘄,反走其國,又敗於沘,乃思投長沙,未至而死於番陽,如是則其地得矣。沘水見水經。
南武侯織,亦粵之世立,以爲南海王。文頴謂尉它正據南海,前以封吳芮,尚是遙奪,兹復遙奪以予織,未得竟王之也。但讀詔文,則織當是無諸之族,蓋亦必以功而封,豈竟無寸土而虛命之者?
王隱晉書地道記以爲封於交阯之嬴?,亦恐未是。交阯在桂林以南,尉它所屬役也。高祖時,其道不通,無諸之族,安得越尉它而王之?要之,無諸之族,則必其種落,東與閩越相接,西與尉它相接,而其所據南武之地,蓋在南海境中,有犬牙交錯者,故以南海爲國而王之。文頴以爲虛封,不知文帝時明有南海王反,見於淮南王安傳。傳曰:前此南海王反,先臣使將軍間忌撃之,以其軍降,處之上淦,後復反,是非虛封可知矣。淮南王長傳亦有曰:南海王織以璧帛獻皇帝。是未滅時。又曰:南海民處廬江界中反,則旣遷之後也。蓋其地在今汀潮贑之間,以其爲無諸之族,則知其近於今之汀。以其所封爲南海,則知其近於今之潮。以其遷於廬江之上淦,則知其近於贑。文頴讀史、漢不審,而以爲虛封王隱,則妄指其地。漢書高后紀所書孝惠後宮子五,而恩澤侯表則六,壺關侯武之下尚有平昌侯大不書,何也?
史記高后紀詳於漢書,但於五侯之封亦不及平昌,至六年始書立皇子平昌侯大爲呂王,更名梁曰呂,呂曰濟川,故其後書濟川王大。呂氏旣平,徙濟川王封於梁,未幾皆誅。按大嗣封呂王,則明是呂氏之子,故漢書亦見之異姓王表,而其封侯之年,據恩澤侯表,在五侯之後,故史、漢本紀並失之。
尉它自稱南武帝,㤗泉先生謂它改南海爲南武,非如師古等所云生諡也,引南武侯織以証之,是否,
據史記,尉它未受漢封時,自稱南粵武王,及僭號,自稱南粵武帝,則武自是生諡。漢書它稱南粵武王,與史記同,而其後乃稱南武帝,此是脫文,漏去粵字。㤗泉謂它改南海爲南武,其說無據。蓋南海境中有地名南武,當在今潮州、汀州之交,故織以閩粵之族侯於其地,而並非尉它之臣也。非尉它之臣,豈肻取尉它所改地名以署其國?而是時織巳與它並爲王,則它欲爲帝,又不肻取織封侯之小縣以自名也審矣。蓋南海之有南武,猶東海之有東武,並非它改南海之名而名之也。試觀東粵王之反,亦自稱爲武帝,則㤗泉之言非也。
厚齋謂古人受刑袒右,引儀禮疏以証之。然則爲呂氏右袒,以示將有刑也。盧六以曰王孫賈之誅淖齒,則曰欲與我者袒右,是不過以卜衆心之從違,非如受刑之說。義門曰:木强老革,倉卒間未必學叔孫太傅也。然則厚齋之言非與
陳涉之起亦袒右,則厚齋之說未足信。
景帝詔三輔舉不如法令者,貢父曰:此時未有三輔。武帝之時,始改主爵中尉爲右扶風,此時袛左右內史耳。詔文誤也。但此係詔書,何以有謬?
是時或巳分右內史之地以屬中尉,與左右內史並治京師,亦未可定。觀武帝營上林,其時亦尚未定三輔,而詔中尉左右內史表屬縣草田以償鄠杜之民,則中尉巳與左右內史並治京師,隱然分三輔矣。特其後始改定京兆。馮翊、扶風之名耳。
救決河,起龍淵宮,孟康、顔師古以爲西平之龍淵宮,酈道元以爲瓠子之龍淵宮,劉攽以爲黃圖茂陵之龍淵宮,三者誰是?
救決河與起當連書,則道元之說是也。茂陵之宮,亦是武帝夸其導河歸北之勛而爲之,西平之宮,則别是一古跡。堇浦亦以愚說爲然。
漢武帝置五屬國,王厚齋曰:考地志,屬國都尉,安定治三水,上郡治龜兹,天水治勇士,五原治蒲澤,張掖治日勒。按志,則張掖之治日勒者,但言都尉,不言屬國都尉。張掖二都尉,其治日勒者,郡都尉其治居延者,乃屬國都尉。但前志亦無明文,見續志。
文頴曰:盛唐不知何地,當在廬江左右。韋昭曰:在南郡。師古以韋說爲是,而先生主文說,乞詳其地。
盛唐在樅楊,故下文帝作樅楊盛唐之歌。樅楊,今之桐城。太平寰宇記於桐城縣引水經注曰:大雷水東南流,逕盛唐戍。今本水經注失去江水第四篇,故無其文,不應小顔生唐初亦不見也。然則文頴之說是矣。
西京十三州刺史沈約、劉昭皆以爲傳車周流,無常治也,而師古引漢舊儀則有治,世多疑其非。齊侍郞次風尤力主沈、劉之說,如何漢志書太守都尉之治,而刺史無有,故皆以沈、劉之說爲是。但刺史行部,必待秋分,則秋分以前當居何所,豈羣萃於京師乎?則師古之說未可非也。西京初置刺史,官止六百石,故志畧其治,况漢舊儀未必竟誣妄也。
昭帝五年罷象郡。按漢無象郡,所罷何也?
漢之日南郡,秦之象郡也。此是誤文,當云罷日南郡耳。然日南似未嘗罷,或者暫罷而旋復之,則史有闕文。
平帝罷安定呼沱苑以爲安民縣,道元以爲安定郡之苑也。師古曰:是中山之安定,誰是?
曰呼沱,則是中山,非關中也。况平帝由中山王爲天子,故首加恩於潛藩。但中山之安民縣,前志、續志皆無有,殆亦不久并省。
史漢諸侯王表言:高、文之時,天子自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而先生以爲不止十五,願聞其數。
是時天子所有河東、河南、河内、魏郡、東郡、潁川、南陽、江陵、武陵、巴郡、蜀郡、漢中、廣漢、雲中、上郡、北地、隴西,則爲郡十七,又益以内史則十八。
史、漢皆言景帝之時,趙分爲六。徐廣曰:趙,河間、常山、中山、廣川、淸河也。顔師古曰:趙,平、干、眞定、中山、廣川、河間也。孰是?
景帝時尚未有眞定、平干二王乃武帝所封。徐廣是管共王罷軍,齊王子也,所封當在齊地,管則鄭地,何也?
管乃菅字之訛,濟南郡之菅縣也。道元注水經可証于思容,齊乘中已及之。索隱以爲滎陽者,謬。然卽其謬,可以知唐本史、漢二書皆以沿襲誤字,而莫取水經注以正之,可怪也。
史表齊悼惠王子楊虛恭侯將廬,漢表作楊邱恭侯安,而别有楊虛侯將閭,相舛錯。
楊邱,地志作陽邱,在濟南。楊虛倉公傳亦作楊虛。道元曰在高唐。引地志証之,然今之地志無此文,齊次風因以爲卽平原之樓虛。但功臣表元帝時别有樓虛侯,則次風之言亦未的。要之,道元以商河出於楊虛,則自在高唐、平原之間,特不可以樓虛當之耳。是楊邱、楊虛之地爲二也,不可。溷也將閭後嗣爲齊王,諡孝,則安得爲侯之時先諡恭?是恭孝之諡爲二也,不可溷也。史表誤,而漢表是也。
白石侯雄渠,索隱以爲白石,在金城,正義以爲安德,誰是
漢人封國,從未有在河西者,而是時則河西尚未開也,豈封之匈奴境內乎?安德在平原,正齊所分地,犬抵諸同姓列侯表所封地最難考,從未有疏証之者。愚别有稽疑二卷,巳成書,可得其十之八,足下試取觀之。中水、赤泉、杜衍五侯,史表皆作莊侯,漢表皆作嚴侯,蓋避諱也。而徐廣注史記曰:五侯手殺項王,故皆諡壯。然則非莊也。非莊而漢表何以俱改曰嚴?
此恐是班氏所見史記誤本,以壯爲莊,因改爲嚴。徐氏雖生班後,然所見反是善本。蓋五侯當諡壯,不當諡莊也。凡古文籍,亦甚有善本而反後出者。
藁侯應作槖侯,地志山陽郡之槖縣也。臣瓚音拓,而師古於功臣侯表竟音槁,似謬。
師古不甚精於六書,故其考字最疏。如澧水出郾縣,後世流俗本訛作?,而師古卽音屋,蓋不勘正於水經也。洨侯呂産,後世流俗本訛作汶侯,而師古卽音問,蓋不勘正於史表也。涐水見於說文地志,訛轉爲渽水,則竟無其字,而師古卽音哉,皆與槖藁一例。三劉、吳氏亦未能正。
齊哀王之舉兵,幾壞於召平而成於魏, 乃文帝反封召平之子爲?侯,而魏 大受灌嬰之責,何也?
是漢之君臣有爲爲之也。蓋討諸呂者權也,不肻發兵者經也。罪魏 所以預防伍被之徒也,封召平之子,所以養成後來張尚、王悍、韓義諸人之節也。斯其慮遠矣。 又按文帝因大臣先有立齊之議,故不忘情焉,薄朱虛、東牟之賞,而齊王之薨,僅諡曰哀。又託以推恩悼惠諸子,分其國而六之,故召氏封,魏氏不封,皆有成心。成安?侯郭長師古曰:?音杲,是何諡也?
諡法無?字,不可解,而?亦不音杲。丁度集韻:?,想止切,音璽。是也。然集韻以爲國名,則亦謬。
高帝功臣之克世者惟平陽,恩澤之克世者惟富平,而歸德侯先賢撣直至東京之永平,何也?
歸德以降人封,故義門曰:想其封國雖在汝南之歸德,而仍居屬國之地,所以得久。愚考下摩侯冠支,亦以降人封在猗氏,而詔居弋居山,則義門之說是也。
王氏五侯之後,平阿侯譚之孫述,在東京尚襲爵,何也?
五侯中不得爲大司馬者二,紅陽及身不得其死,平阿之子仁不得其死,皆以忤莽也,而亦正以是受福。紅陽之子丹,首降世祖有功,其子泓因得封,而仁之子亦嗣爵。二侯幸矣,加於王涉、王尋、王邑軰遠矣。
漢之給事中、侍中最爲要近,然無定員,而野處以爲宋時閣門宣贊、祗候之流,但漢多用士人爲之,其信然與?給事中、侍中似非閣門諸吏比,
野處之言非也。漢初侍中亦雜,故賈誼至與鄧通同侍中,而爲通所譖。其後則大屬淸流,得叅天子密勿,不由尚書省白事,故弱翁以此剪霍氏,更生以此忤石奄,是豈宋之閣門官所比?然其中亦有差等,如劉歆之爲常侍,則不過校正文史耳。百官表:景帝五年,安邱侯張毆爲太常凝。是張執
所紏是也。漢之太常,必以諸侯爲之,見野處容齋隨筆中。毆在漢書中有傳,是安邱侯說之子,然不嗣爵,官廷尉,不官太常。嗣爵者奴,而執是奴子,
用脩咎。古今人表,后䕫一人,而䕫在上,中后䕫出於下。上豕韋與韋一人,而豕韋在上,下,韋在下上。范武子與士㑹兩見,計然卽范蠡所著之書而兩見,何其謬一至此?
是表之誤不僅於此,而用脩所舉唯范武子一條,果是錯。若其分䕫與后䕫,蓋以九官之䕫,非左傳取?妻之后䕫,古人原有此說,故分之。而豕韋乃五伯中之豕韋,若韋則三蘖之韋也,分之甚是。計然。或曰計倪亦非卽范蠡也。
漢高帝之八年,楚元王之三年也。律歴志中何以不書漢年,而反書楚年?志中楚元之年凡三見,
是必劉歆之文也。蓋周歴之後有魯歴,以魯紀年,劉氏爲楚元之後,故援其例而以楚紀年。是雖以意度之,然觀志云:魯緍公二十二年,距楚元七十六歲,則是以楚歴接魯歴矣。
律歴志曰:漢高卽位,歲在大棣之東井二十六度,鶉首之六度。故漢志曰:歲在大棣,名曰敦牂,太歲在午。不知大棣是何分野。大棣之名,不見於十二分野,鄭、郭、杜、賈、孔、邢言分野無及之者。但以漢高卽位之年在午,考之史記天官書有云:敦牂歲,歲隂在午,星在酉。歲隂者,太歲也,卽所謂鶉首之六度也。其云星者,歲星也,殆所謂大棣之東井二十六度也。然則大棣卽壽星之垣,而不知古人何以皆缺之?蓋十二分野間多别名,如元枵一名顓頊之虛,大火一名閼伯之虛,娵訾一名孟陬,則壽星或亦一名大棣。但祗見於此,更無可考。
漢十九章之樂歌,先生謂其篇次有錯,是在三劉,吳氏俱未之及,願詳示之。
據言十九章中匡衡所更定二篇,俱大可疑。其曰匡衡奏罷鸞輅龍鱗,更定天地之篇爲第八。按鸞路龍鱗乃第七篇,惟㤗元詩中語。匡氏奏罷之而更定之,則天地之篇仍是第七也。今列舊詩爲第七,以更定者爲第八,何也。又曰:匡衡奏罷黼芾周張。更定日出入之篇爲第九。按黼芾、周張卽匡氏第八篇天地詩中語。匡氏自更定之,而又奏罷之,而又更定之,益可怪。且果如此,則日出入之詩亦仍是第七也。今以爲第九,是三詩實指一詩,不滿十九章之數矣。是必有脫落訛謬之失,而今不可考。
郊祀志曰:武帝移南嶽於霍山,邢叔明爾雅疏所本也。吳斗南力攻之。然則孟堅於當代掌故,豈亦有誤乎。班氏此言,本之史記,然未覈。霍山本一名衡山,安得謂長沙之所移乎。夫吳苪之王於江夏,而國曰衡山,蓋江夏本九江之所分,故以天柱爲望而名其國。及三淮南之分封,則得廬江、豫章者,國曰廬江,得江夏者,亦曰衡山。是二衡山王者皆不在長沙,而以九江之分地得名,則霍山之一名衡山,由來舊矣。斗南欲攻班氏,何不引二王之國以証之乎?至於三代南嶽之祀,或曰在天柱,或曰在長沙,若以大小較之,似當以長沙之衡山爲是,特不可以天柱、衡山之名爲長沙所移者。蓋漢家南嶽,其在元封五年以前,似原在天柱,不在長沙。何以知之?志曰:元鼎三年,濟北王獻㤗山,而常山爲郡,然後五嶽皆在天子之邦,唯南嶽是九江之衡山,故可云在天子之邦。若在長沙,則尚屬王國,不得曰天子之邦也。而以爲元封五年所移,可乎?是皆班氏所未及撿,吳氏亦所未及詳也。
地理志上黨郡壺關縣,師古引應劭曰:?,侯國也。東郡?縣,師古又引孟康曰:詩?,侯國也。齊次風因以壺關之?爲商時之?,而東郡之?爲周時失國,寓衛之?,是否
商、周之?皆在壺關,無二地。?爲狄滅,遂寓於衛。水經注:瓠河東有?侯城,是寓城非國也。晉成公滅狄,復立?侯,是明在潞國之旁無疑矣。師古不能紏孟康之誤,而次風從而和之,非也。
㤗山郡之乘邱,師古以爲公敗宋師之地;濟隂之乘氏,又引應劭以爲公敗宋師之地,果孰是也?
是在杜氏左傳注了然。蓋其曰魯地,則明是㤗山郡之乘邱,若濟隂之乘氏,則宋地矣。道元於水經亦狐疑不止師古也。
鄲侯周緤,蓋沛郡之鄲縣也。史、漢注皆音多,而沈繹旃曰讀如字,何也?
繹旃之考正史、漢,皆見之於水經注中,甚有佳者。如鄲字之音,足發二千年之謬。漢書周緤本傳引蘇林注,鄲音多寒翻,則固讀如字也。史記周緤本傳亦引林注,但云音多,則㫁脫去下二字。而史、漢二侯表所引亦然。漢志引孟康之言亦然,水經注所引亦然,則竟讀作多字矣。然古小學書中無此音,自丁氏集韻出,添一條曰鄲音當何反,則更無有疑之者矣。繹旃抉其謬而發之。
蘭陵有二,有東海郡之蘭陵,有臨淮郡之蘭陵。荀子所仕,厚齋以爲東海,不知是否。
晉書地道記:東海之蘭陵,是魯次室邑,是時魯尚未亡。則荀子所仕,當是臨淮
上谷郡潘縣。前志、續志、晉志、魏志並作潘。顔師古音普半翻。吾丈引梅磵先生曰:據水經注,潘當作瀵,大是異聞。然考之今本,水經亦作潘。願吾丈審定師古所見諸史,是唐本,梅磵所見水經是宋本,似未可以與師古爭。然道元注水經,則是六朝本,又在師古之前矣。今本木經㶟水篇潘縣潘水皆潘字,雖吳下所稱宋本亦然。乃於河水篇河水過蒲阪下,引帝王世紀曰:舜都蒲阪,或言都平陽及瀵,乃恍然曰:是㶟水篇之瀵也。古人言舜都廣寗,廣寗在上谷。乃知世紀之瀵,正諸史所誤爲潘者,師古未之審也。水經今亦無善本,盡改瀵爲潘,而賴河水篇中尚存其一字。然非梅磵之言,亦何從蹤跡之?斯眞所云一字足千金者也。
王氏漢藝文志疏証引唐氏曰:春申君死當齊王建二十八年,距宣王八十七年。劉向言?以宣王時游學,卽以宣王末年至,年巳百三十七矣。宣王伐燕,孟子在齊,不得如向言,後孟子百餘歲。按:此何以解之?
太史公謂孟、荀同時,固未必然。中壘以爲後百餘歲,亦未必然,蓋同時而又同居於齊,不應一無問答,而使其後百餘歲,則巳入秦人一統之世矣。大抵孟子游齊當宣王,荀子游齊當湣王。據經典序錄,子夏之詩三傳爲孟仲子,仲子再傳爲荀子,則時代可推矣。
陳餘雖棄將印不從入關,而其在南皮,尚以詩說降章邯,未爲恝然於諸侯者,項王靳賞而遺之,豈不悖乎?
項王之失非一不祗於陳餘也。惟是陳餘棄將印,仍有說降章邯之勛,使其并辭三縣之封不受,遨游燕、齊以終身,庶幾魯連之?矣。吾甚爲陳餘惜也。
鍾離昧在項氏爲名將,然及其䘮職,匿於韓信國中,而曰漢所以不撃取楚,以昧在斯言恐失之夸。果爾,昧何以不救項氏之亡,
陳明?嘗言之矣,漢何故以昧不敢撃楚乎?然當時辨士之言?如此。
瑯琊王劉澤,呂嬃之婿,其封王本不以正黨於産祿,是以齊王誘而畱之,澤以計脫入關,文帝卽位,不降封,而反以大國酬之,何也?
文帝長者,而卽位時所舉定亂之賞甚有私。蓋大臣本擬立齊王,而澤恨齊王之紿之,故撓其事,文帝以是得立,而澤遂得徙封燕以報其功,不念其平日之黨於呂也。則朱虛、東牟之見絀固宜矣。雖然,絀朱虛,絀東牟,絀齊,并絀其功臣魏勃而褒燕,褒齊相召平之子,則固文帝之自爲謀也。至於平陽侯曹窋、曲周侯酈寄,皆有功而不加封,陸賈亦不封,不可曉也。豈諸臣皆朱虛所善,故同欲立齊王者與?
漢書功臣表功狀皆與史記同,獨王陵異。史記王陵功狀曰:以客從起豐,以廐將,别定東郡、南陽,從至覇上,入漢守豐。上東從戰不利,奉孝惠、魯元出睢水中,及堅守豐平雍侯。漢表功狀曰:以自聚黨定南陽,漢王還撃藉以兵從定天下侯。但史記王陵本傳、漢書王陵本傳,皆與漢表功狀合,而不與史表功狀合,誰爲是者?
王陵是自聚黨定南陽者,未嘗從起豐,未嘗從至覇上,未嘗爲漢守豐,史表功狀之言皆謬。但陵自定南陽歸漢甚早,而不從入關者,蓋高祖畱以爲外援,本傳以爲不肻屬漢,則又非也。陵不屬漢,何以能免張蒼於死,而次年高祖卽用其兵以迎太公,非陵屬漢之明文乎?且陵母之賢,一死以堅陵之從漢矣,則謂陵不肻屬漢,高祖恨之,其封獨晩,非也。蓋漢初功臣位次第,一曰從起豐沛,二曰從入關,三曰從定三秦,而陵之功皆在此三者之後,又無秘策如陳平等。則其晩宜矣。故曰史表誤。然漢書亦非也。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