劄子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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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0:16
劄子一首
臣伏見朝廷議濮安懿王典禮,兩制禮官請稱皇伯。中書之議,以謂事體至大,理宜慎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稱,考扵經史,皆無所據。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訪群議,以求其當。陛下屈意,手詔中罷,而衆論紛然,至今不巳。臣以謂衆論雖多,其說不過有三:其一曰宜稱皇伯者,是無稽之臆說也;其二曰簡宗廟,致水災者,是厚誣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當用漢宣、哀為法,以干亂統紀者,是不廣本末之論也。臣請為陛下條列而辨之。謹按儀禮喪服記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報者,齊衰期也。謂之降服,以明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也。又按開元開寳禮,國朝五服年月、喪服令皆云:為人後者,為其所生父齊衰不杖期。蓋以恩莫重扵所生,故父母之名不可改;義莫重扵所, 故寜抑而降其服。此聖人所制之禮,著之六經,以為萬世法者,是中書之議所據依也。若所謂稱皇伯者,考扵六經無之。方今國朝見行典禮及律令皆無之。自三代之後,秦漢以来,諸帝由藩邸入 大統者,亦皆無之,可謂無稽之臆說矣。夫儀禮者,聖人六經之文。開元禮者,有唐三百年所用之禮。開寳通禮者,聖宋百年所用之禮。五服年月及喪服令,亦皆祖宗累朝所定。方今天下共行之制。今議者皆棄而不用,直欲自用無稽之臆說,此所以不可施行也。其二曰簡宗廟致水災者。臣伏以上天降災,皆主人事。故自古聖王逢災恐懼,多求闕政而修之,或自知過失而改悔之,庻㡬以塞天譴。然皆湏人事,巳著扵下,則天譴為形扵上。今者濮王之議,本因兩制禮官違經棄禮,用其無稽之臆說,欲定皇伯之稱。中書疑其未可施行,乃考古今典禮,雖有明據,亦未敢自信而自專。方更求下外廷博議,而陛下遽詔中罷,欲使有司徐求典禮。是則臣下慎重如此,人君謙畏如此、君臣不敢輕議妄舉、而天遽譴怒、殺人害物、此臣所謂厚誣天也、議猶未決、仍罷不議、而便謂兩統二父、以致天災者、厚誣人也、其三引漢宣哀之事者、臣謹按漢書、宣帝父曰悼皇考初稱親、謚曰悼、置奉邑寢園而巳、其後改親稱皇考、而立廟京師。皇考者,親之異名爾,皆子稱其父之名也,漢儒?不以為非也。自元帝以後,貢禹、韋玄成等始建毀廟之議,數十年間,毁立不一。至哀帝時,大司徒平晏等百四十七人奏議云,親謚曰悼,裁置奉邑,皆應經義,是不非宣帝稱史皇孫為親也。所謂應經義者,即儀禮云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是也。惟其立廟京師,亂漢祖宗昭穆,故晏等以謂兩統二父,非禮,宜毀也。定陶恭王?但號共皇,立廟本國,師丹亦無所議。至其後立廟京師,欲去定陶不繫,以國有進干漢統之漸,丹遂大非之。故丹議云:定陶恭皇謚號,巳前定議,不得復改,而但論立廟京師為不可爾。然則稱親置園,皆漢儒所許,以為應經義者,惟去其國號,立廟京師,則不可爾。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議何事,不㝷漢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故謂不原本末也。中書之議,本謂稱皇伯無䅲,而禮經有不改父名之義。方議名號猶未定,故尊崇之禮皆未及議,而言事者便引漢去定陶國號、立廟京師之事,厚誣朝廷,以為干亂大統,何其過論也。夫去國號而立廟京師,以亂祖宗昭穆,此誠可非之事。若果為此議,宜乎指臣䓁為姦邪之臣,而人主有過舉之失矣。其如陛下之意未嘗及此,而中書亦初無此議,而言事者不原本末,過引漢世可非之事以為說,而外庭之臣,又不審知朝廷本議如何,但見言事者云云,遂以為欲加非禮,干亂統紀,信為然矣。是以衆口一辭,紛然不止。而言事者欲必遂其皇伯無稽之說,牽引天災,恐迫人主。而中書守經執禮之議,反指以為姦邪之言。朝廷以言事之臣,禮當優容,不欲與之爭辨。而外庭羣論,又不可家至而戸曉。是非之禮不辨,上下之情不通。此所以呶呶而不止也。夫為人後者,既以所後為父矣,而聖人又存其所生父名者,非曲為之意也。盖自有天地以來,未有無父而生之子也。既有父而生,則不可諱其所生矣。夫無子者得以宗子為後,是禮之所許也,然安得無父而生之子以為後乎?此聖人所以不諱無子者。立人之子以為後,亦不諱為人後者有父而生,盖不欺天,不誣人也。故為人後者,承其宗之重,任其子之事,而不得復歸扵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徃與其事。至扵喪服,降而抑之,一切可以義㫁。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易之則欺天而誣人矣。子為父母服,謂之正服。出為人後者,為本生父母齊衰期,謂之降服;又為所後父斬衰三年,謂之義服。今若以本生父為皇伯,則濮安懿王為從祖父,反為小功;而濮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為義服。自宗懿巳下,本生兄弟扵,禮雖降,猶為大功。是禮之齊衰期,今反為小功;禮之正服,今反為義服。上扵濮王父也,反服小功;扵宗懿等兄弟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稱所生父為伯父、叔父者稱之,則禮制乖違,人倫錯亂如此也。伏惟陛下聦明睿聖,理無不燭,今衆人之議如彼,中書之議如此,必将從衆乎,則衆議不見其可;欲違衆乎?則自古為國未有違衆而能舉事者。 願陛下霈然下詔,明告中外,以皇伯無稽,決不可稱,而今所欲定者,正名號爾。至扵立廟京師,干亂統紀之事,皆非朝廷本議,庻㡬羣疑可釋。若知如此,而猶以謂必稱皇伯,則雖孔、孟復生,不能復為之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