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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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5:39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四十八
唐旧书杂论
志:
来瑱追入京乐襄州,因讽将吏上表请畱,肃宗闻其计而恶之。后以裴茙伐之,战败擒茙,茙赐自尽。瑱入朝,程元振居中用事,发瑱言涉不顺。王仲升贼平,来㱕证瑱与贼合,赐死鄠县。代宗后悟元振之诬构,积其过而配溱州。
右来瑱传第六十四。谓瑱言不顺,与贼合,皆诬也。然瑱阻兵畱朝命,不肯之淮西,至与裴茙忿辩,交兵已胜擒茙,乃始言上而谢罪。方镇有一于此,足以诛,虽无元振等诬构,其能免乎?元振罪恶应贬,亦不待陷瑱乃得祸,史语非。
严震为梁州刺史、山南西道节度使。朱泚令穆庭光等诱震同叛,震斩庭光,遣吏迎驾。及入骆谷,李懐光来袭,赖山南兵击之而退。劝课鸠聚,以给行在,民不至烦,供亿无阙。震卒,荐宗人严砺,超授节度使。谏官、御史以为除拜不当,贬苗拯万州刺史,李繁播州叅军。砺在位贪残,士民不堪其苦。
右严震传第六十七。奉天之难,震独忠尽,议幸成都,坚求驻跸,以为李晟声援。及晟表至,亦请驻跸梁洋,卒复京城,震之谋也。徳宗念其忠,故曲从所请,贬逐言者,超用严砺,而砺无素望,竟以赃废。葢,震之荐士,牵于亲爱,而不思徳宗聼言,重以旧功而轻授,君臣之过皆微,而政事之所害大矣。杨绾迁礼部侍郎,奏贡举之?。尚书右丞贾至议曰:食 饵者皆小鱼,就科目者皆小艺。四人之业,最关于风化。近代取士,靡然向风,致使禄山一呼而四海震荡,思明再乱而十年不复。向使礼让之教弘,仁义之道著,则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节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揺也。
右杨绾传第六十九。论科举取士,而以安史之乱为证,语似迂阔,然贾至可谓深知风俗盛衰,为国家安危之本者也。贾谊论秦之所以兦,而言抱负其子,与翁并踞,借父锄耰,虑有徳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风俗如此,本先壊久矣,非陈项起而后兦也。东汉之衰,亦非一日,然其士大夫才谋不足,而节义有余,世祚将移,而以弱子虚器统持天下,曹袁人杰圜视而不敢取,惟二三子以区区之忠忿维之也。中庸曰:小人之中庸,小人而无忌惮也。而小人果不可以无忌惮,以曹操等事言之,非畏威与力不足取也,为名分故也。唐末陵夷,大壊犹秦,而昭宗群臣,岂复东汉之比?故朱全忠敢肆其凶㬥,逆天下之心而取之,而天下不敢争。然其所以能取,亦其所以能自毙。何则?盗亦有道,尽废天下之义理,则虽与之,天下,亦不能一朝居也。
李懐光为朔方都虞,?性清勤严猛而敢诛杀,虽亲戚犯法,皆不挠避。郭子仪性寛厚,不亲军事,纪纲任懐光,军中尤畏之,亦称为理。
右李懐光传第七十一。常怪郭汾阳称仁厚长者,至或以为威畧不及李临淮,然汾阳用兵,恩徳结于人心,虽蛮夷贪很,皆愿亲而死之,真呉起所谓父子之兵者,正使其素拊循士卒与勋名之重足以镇之而致然若专以寛一切不亲事,则何以振肃而毎用成功乎?及观其以纪纲任懐光,而懐光以严治其军,乃喟然而叹曰:葢有此耳。夫寛者为长,为上之道也。居寛而使寛者济之,何以集事且久而不乱哉。然则言威畧不及临淮者,自其异者观之耳。人才各有所长,未知孰胜而㫺。人尝谓寛难而猛昜,则难者固胜尔。
刘晏椉机无滞,然多任数,挟权贵,固恩泽,有口者必利啗之。唐史臣以谓茍不塞谗口,何以持重权云云。右刘晏传第七十三。何以聚人曰财。夫为人国者,能使民不加敛而国赡,功亦足道矣。事者难成而昜败,故杜预建策平呉,亦贿中朝。或问之,曰:吾惧为害,不求益也。晏之事近此。虽然,晏材足济国,观其初上书元载,以㝠勤其官而水死,托此自誓,既委重任,多歴年所,且以商利为名怨之府也。韦坚杨慎矜等事,断可识矣,故其自谋如此。但预志混宇内,非茍持富贵者,以是能全其令名以终。而晏事卑功下,成则欲享其厚利,图全而得祸,固其所也。
禄山反,河朔尽陷,独平原城守具备,使叅军李平驰奏之。玄宗初闻禄山之变,叹曰:河北二十四郡,岂无一忠臣乎?得平来,大喜曰:朕不识颜真卿形状何如,所为得如此。
右颜真卿传第七十八。鲁公早尝为御史,有声矣,特国忠恶而出之。有君如玄宗,有臣如鲁公,且在御史,非不亲且近也,而天子至不识其形状,临事节见,乃始惊叹。夫贤人君子固难进,不茍自售,而谗谄之蔽明亦甚矣。
李晟为泾原四镇北庭都知兵马使,节度使马璘与吐蕃战于盐仓,兵败,晟率所部横击之,拔璘出乱兵之中,以功封合川郡王。璘忌晟威名,又遇之不以礼,令朝京师。
右李晟传第八十三。晟、拔璘死中其事。璘忠且有恩如此,而璘犹忌之,至不容于麾下。士之托身事人,亦难矣哉!
李晟收复京师,仍充鳯翔、泾原节度使。初,帝在奉天,鳯翔军乱,杀其帅张镒,立小将李楚琳,至是在朝,晟请以楚琳俱往鳯翔,将诛之。上以初复京师,方安反侧,不许。右李晟传。徳宗时,朝廷益弱,藩镇益彊,四方圜起而僭叛,而晟忠义威畧,足以走李懐,光翦朱泚而复京师。其领鳯翔而请楚琳以往葢,因欲以申朝廷之典宪,而詟叛军乱,将使知悔罪而効顺,为计甚逺,且不可失之㑹也。而徳宗昬怯,流离之余,不复图逺,使镒之无辜竟莫伸洗,楚琳奴隶得以次且。呜呼惜哉!以谓初复京师,务安反侧,则前此泾州亦杀其帅冯河清而立田希鉴,晟至鳯翔,首诛希鉴,而戮害河清者三十人,而泾人益靖,不敢思乱,何独楚琳之虑耶?
李听为羽林将军,有名马,穆宗在东宫,令近侍讽听献之,听以职总亲军,不敢从。及即位之始,幽、冀不庭,太原与二镇接境,方议昜帅,上曰:李听在羽林,不与朕马,是必可任。授河东节度使,代裴度。
右李听附传第八十三。听领亲军,不敢私与东宫马是也。穆宗不以为恨,即位择帅而首及之,此在人主亦难能矣。然穆宗无知人之明,听无专阃之才,徒取一节,轻付重任,驯致魏博之败,亦可深戒。
卢南史贬信州员外司马,得㕔吏一人,月俸纸笔钱一千文。南史以官闲冗,放吏纳钱,刺史姚骥劾以为赃,又劾南史买鈆烧黄丹。徳宗遣监察御史郑楚相、刑部员外郎裴澥、大理评事陈正仪充三司使,同往按鞫。澥独畱奏,天寳大歴以来,未尝降三司使至江南。今忽录此小事,非惟损耗州县,亦恐逺处闻之,各懐忧惧。徳宗忻然曰:卿言是矣,行首一人行可也。
右卢南史附传第八十七。传称徳宗不务大体,以察为明,若此者非一事。然裴澥以一言悟之,至忻然以改。然则人臣患不能谏,不当患不从,以徳宗能然,则贤于徳宗者,皆可以语上矣。
田承嗣攻卫州,杀刺史薛雄,迫中使孙知在巡磁相,讽其大将割耳?面,请承嗣为帅。诏宜贬永州刺史,仍许一㓜男从行,如不时就职,则所在加讨,按兵法处分。诏下,承嗣惧,而麾下大将㩦贰,苍黄失图,奉表请罪,乞束身㱕朝。代宗重劳师旅,特恩昭洗,悉复旧官,仍诏不须入觐。李灵曜叛,承嗣率众赴之,及马燧、李忠击败之,诏复诛之,复上章请罪,又赦之。
右田承嗣传第九十一。藩镇席父兄之业,兵彊将附,国家势未能讨,因而抚之,此无如之何者也。承嗣初以安、史逆党不诛,而夤縁有魏,非素能拊循魏人得其死力者也。擅杀刺史,迫中使,其罪已㬥,一旦诏命逺贬,将卒不附,狼狈请命,惟恐莫获,此几上肉也,胡为赦之?借曰重劳师旅,不加戮翦,迁之逺州,亦使巢窟不就。遽还旧镇,仍复官爵,且止毋入觐,此何为者也!承嗣既知朝廷无能为,自此彊僭益炽,而悦又鸷悍难驭,卒为河北患 四十年。呜呼惜哉!
李懐光节制邠宁,奏髙郢为从事。懐光叛郢,言西迎大驾为忠。其子璀?郢,郢谕以逆顺。又与吕鸣岳、张延英谋间道上表。事泄,二将立死。懐光乃大集将吏,白刃盈庭,引郢诘之,挺然抗词,观者泪下,懐光慙沮而止。右髙郢传第九十七。懐光不畏天子,至杀郢,何足道哉!郢初劝迎驾与谕璀,逆顺尚或可容,至上表事泄,葅醢必矣。而郢面折懐光,勇过三军,退不自疑,竟免于祸。自㫺以忠义犯难而死者甚众,非勇而死之为难,勇而能詟不义,以不蹈其祸之为难也。方其陈兵盛气,将立屠之,而郢挺然不屈,意诚理直,凶犷为柔,昜曰:履虎尾不咥人亨髙郢以之。
徳宗仁孝,动循法度,虽子弟姑妹之亲,无所假借。建中初,诏亲王子弟带开府朝秩者,出就本班。又以郡县主出降,与舅姑抗礼,诏曰:自家刑国,有愧古人。乃定制,皇姬下嫁,舅姑坐,妇执笄降拜。
右徳宗诸王传第一百。新书称徳宗猜忌刻薄,以其行事考之,葢确论也。而此言仁孝,动循法度,溢美甚矣。然人亦各有所长,徳宗始即位,不无意于政事,故泽州奏庆云,诏曰:以时和为嘉祥。邕州奏金坑,诏曰:以不贪为寳。至于定子弟姑妹礼制,及给钱买田业,减笼花至三万,皆恭俭自内始者,推是意也。虽文景之迹何异,然文景称恭俭,而徳宗名刻薄,为治不可以无诚心,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惟无诚心故也。外为甚美之名,而内践苛忍之实,则虽有政事之美,亦掩而不彰。故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振武有党项、室韦,交居川阜,凌犯为盗。番落之俗,有长帅至,必効竒駞名马,虽㢘者犹曰当从俗以致其欢。希朝一无所受,积十四年,皆保塞而不为横。
右范希朝传第一百一待逺人当从其俗,谓弗扰之也。御夷狄者不壹而足,绥制有方,岂必通贿献而后得其欢哉?不然,贪吏以藉其口,非敌情也。
徳宗春秋髙,多自聼断,事或不理,中外畏上严察,无敢言者。段平仲尝谓人曰:平仲一得召见,必当大有开悟云云。与陈㱕当奉使,近御座,粗陈本事。上察平仲意有所畜,以㱕在侧不言,因兼畱㱕问之,声色甚厉。平仲错愕,都不能言,因误称名,上怒,叱出之,坐废七年。然亦因此名显。
右段平仲传第一百三顺㫖得喜,逆意近祸,人臣谁不愿顺而得喜也。至或甘犯危机,不顾后患,冀幸万一开悟主聼,其不为己谋而为国事明矣。孟子曰:訑訑之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訑訑不好善耳,未至于以威怒凌㬥之也。而人固已逺去千里,如徳宗之事,平仲未开一词,安知其意所在,而盛气固闭,忿如待讐,传所谓殴藉嫉咄则奴隶之至者,徳宗是已。虽然,君子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厉巳也,其平仲之谓乎。
李鄘为淮南节度使,先是吐突承璀监淮南军,贵宠莫贰,鄘亦以刚严著,而差相敬惮,未尝相失。承璀、㱕遂引以为相。鄘登祖筵,闻乐而泣下,曰:宰相之任,非吾所长也。行颇缓,至京师,竟以疾辞,授戸部尚书。
右李鄘传第一百七。鄘尝陷李懐光军中,输忠朝廷,节义素著,及为藩镇,称有威重,其耻縁承璀以得相,至闻乐泣下。竟辞疾改授,可谓终始不汚矣。不然,从㫺位此者多矣,谁肯自谓我非宰相之材而不为耶?至其孙磎得相,为刘崇望哭麻,不知退避,乃十章自辩,竟以得政。然不数月,遂及王行瑜之祸。人情相逺,至于如此。
刘禹锡积岁在湘、澧间,因读张九龄文集,乃叙其意曰:世称曲江为相,建言放臣不宜与善地云云。议者以曲江为良臣,识胡雏有反相,羞与凡器同列,而燕翼无似,终为馁魂。岂忮心失恕,隂谪最大,虽二美莫赎耶?右刘禹锡传第一百十。禹锡若守正比义而以获罪,如是言之可也。既不自爱,朋邪近利,以得谴逐,流离逺徙,不安于穷,又不悔咎己失,而以私意不便,抵曲江当国嫉恶之言。盗憎主人,物之常态,谁为忮心失恕耶?故凡小人诋君子,不足瑕疵,适增其美。孟子所谓诐辞知其所蔽,滛辞知其所陷者,要以观照。如是等辈,穷本见情,使善者伸尔。
史臣曰:温、柳二公,以文行饰躳,砥砺名节,当官守法,偘偘有大臣之风,而竟不登三事,位止正卿,所以知公辅之量,以和为贵。汉武帝畏汲黯而相公孙弘,太宗重魏征而委房玄龄,其㫖逺也。右桺公绰温造传第一百一十五宰相诚自有体,然政系国之安危,事干民之利疚,刚柔时用,不专以和为贵也。淮南举兵反,独惮汲黯;贞观太平,惟郑公劝行仁义之効,两公可谓有宰相量矣。以谓二主待之比弘、玄龄有轻重,又以谓其㫖逺者,何其谬耶?张禹经术,君子长者,言其量亦不愧和矣。正以乏方重大节,故朝廷不尊,为史者无轻立论哉!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四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