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孝武皇帝纪一卷第十

轻识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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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5:04

前汉孝武皇帝纪一卷第十

荀恱

皇帝甲子即位,年十六。

二月癸酉,孝景帝葬阳陵。

三月,尊太后母藏儿为平原君,封田蚡、田胜为列侯。藏儿初为槐里王仲妻,生太后,后改嫁长陵田氏,生蚡及胜。

建元元年冬十月,诏举贤良方正。丞相衞绾奏所举贤良,或治刑名纵横之术,乱国政,罢之。

春三月,赦天下,赐民爵一级,民年八十复二算。九十复甲卒。行三铢钱。

夏四月。诏民年九十巳上。复子□孙。令奉供养。

五月。诏修山川之祀。六月。丞相衞绾免。

丙寅。魏其侯窦婴为丞相。武安侯田蚡为太尉。

秋七月。诏省衞士卒万人。罢苑马。赐贫民。遣使者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征鲁申公议立明堂。申公年八十余矣。上问以政事,对曰:为治者不致于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拜为太中大夫。汉兴草创,尚简易,未甚用儒者。而窦太后好黄老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至上即位,乃崇立太学矣。

二年冬十月,丞相窦婴、太尉田蚡皆免。御史大夫赵绾、郞中令王臧下狱死。蚡、婴绾、臧皆同心欲兴太学。建立明堂,以朝诸侯。而婴请无奏事太皇后。又罢窦氏子弟无行者,绝属籍。故谤毁日至。窦太后怒,皆抵之罪。明堂遂不立。

春二月丙戌朔。日有蚀之。

三月已未。太常许昌为丞相。

夏四月戊申,有星如日,夜出。?置茂陵邑,徙郡国豪杰于茂陵。河内郭解在徙中,衞将军为言,觧家贫,不应徙。上曰:解布衣,权至使将军知之,此不贫也。及解徙,诸公赠送出千余万。解任侠,睚眦触死于尘中者甚众。藏匿亡命,攻剽作奸,不可胜数。然折节恭约,厚施而薄望。

解尝出,有人箕踞视之者,解问其姓名,客欲杀之,解不听,乃隂使吏脱其徭役,其人乃肉袒谢罪。解娣子与人争不直,人杀之,自归解。解曰:吾儿不直公杀之,故当纵之。诸公闻之,皆多贤解。洛阳人,有相□者,贤豪居其间以十数人,不能和解客,乃令解见□家,□家听命。解夜至夜去。解乃谓□家曰:解如何从他郡夺人邑中权乎?且须士大夫复居其间,乃听之。其居家夜过半后门闾住车尝十余乗。有与解忤者,少年辄为报□,不使解知也。

解兄子为解杀人,为其家人上书自讼之,又杀之阙下。上捕解。解亡过临晋籍少翁,少翁素不知解,然慕其名,送之出关,自杀以绝口语。其得人率如此。豪贤知与不知,闻声争与交欢。后捕得解,所犯皆在赦前。后有谤毁解者,客杀之,断其舌,解实不知。有司奏解无罪。时公孙弘为丞相,以为解布衣以睚眦杀人,虽不知甚于知,遂族之。

荀悦曰:世有三游,德之贼也:一曰游侠,二曰游说,三曰游行。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饰辨辞,设诈谋,驰逐于天下,以要时势者,谓之游说。色取仁以合时好,连党?,立虚誉以为权利者,谓之游行。此三游者,乱之所由生也。伤道害德,败法惑世,失先王之所愼也。国有四民,各修其业,不由四民之业者,谓之奸民。奸民不生,王道乃成。凡此三游之作,生于季世,周、秦之末尤甚焉。上不明,下不正,制度不立,纲纪废弛。以毁誉为荣辱,不核其真;以爱憎为利害,不论其实;以喜怒为赏罚,不察其理。上下相冐,万事乖错。是以言论者计薄厚而吐辞,选举者度亲踈而举笔,善恶谬于众声,功罪乱于王法。然则利不可以义求,害不可以道避也。是以君子犯礼,小人犯法,奔走驰骋,越职僭度,节华废实,兢趋时利。简父兄之尊,而崇賔客之礼,薄骨肉之恩,而笃朋友之爱,忘修身之道,而求众人之誉,割衣食之业,以供飨宴之好,苞苴盈于门庭,骋问交于道路,书记繁于公文,私务众于官事。于是流俗成矣,而正道坏矣。游侠之本,生于武毅不挠,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见危授命,以救时难,而济同?,以正行之者,谓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游说之本,生于使乎四方,不辱君命,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则专对解结,辞之绎矣。民之慕矣,以正行之者,谓之辨智。其失之甚者,主于为诈,绐徒众矣。游行之本,生于道德仁义,泛爱容众,以文会友,和而不同,进德及时,乐行其道,以立功业于世。以正行之者,谓之君子。其失之甚者,至于因事害私,为奸轨矣。其相去殊远,岂不哀哉!故大道之行,则三游废矣。是以圣王在上,经国序民,正其制度,善恶要于公罪,而不淫于毁誉。听其言而贵其事,举其名而指其实。故实不应其声者谓之虚,情不覆其貌者谓之伪。毁誉失其真谓之诬,言事失其?者谓之罔。虚伪之行,不得设,诬罔之辞不得行。有罪恶者无侥幸,无罪过者不忧惧,请谒无所行,货赂无所用,民志定矣。民志既定,于是先之以德义,示之以好恶,奉业劝功,以用本务,不求无益之物,不畜难得之货,绝靡丽之饰,遏利欲之巧,则淫流之民定矣,而贪秽之俗淸矣。息华文,去浮辞,禁伪辨,绝淫智,放百家之纷乱,一圣人之至道,则虚诞之术绝,而道德有所定矣。尊天地而不渎,敬鬼神而逺之,除小忌,去淫祀,绝奇怪,正人事,则妖伪之言塞,而性命之理得矣。然后百姓上下皆反其本,人人亲其亲,尊其尊,修其身,守其业,于是养之以仁惠,文之以礼乐,则风俗定而大化成矣。

三年春,河水决,溢于平原,大饥,人民相食。赐茂陵徙者户钱二十万,田二顷。初作便门桥。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济北王明废,迁房陵,坐杀太傅、中尉。闽越围东瓯,告急,上以问太尉武安侯田蚡。蚡以为:越人相攻,其常事也,又数反复,不烦中国,自秦时弃之,不内属。有诏太中大夫严助诘蚡曰:但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诚能,何弃之?且秦时举咸阳而弃之,何乃越乎?今小国以穷困告急于天子,天子不能救,当安所至?闽越走。

九月丙子晦,日有蚀之。起上林苑。

时上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举籍?厔以东,宜春以西,北至阿城,属之南山隄封,顷畆价直,欲除以为苑。侍郎东方朔进谏曰:臣闻谦逊静悫,天应以福;骄盈奢靡,天应以祸。酆鄗之间,号曰土膏。其价畆直一金。规以为苑,上乏国之用,下夺农桑之业,不可一也。盛荆棘之大,崇虎狼之墟,坏民冡墓,发民庐舍,令㓜小怀土而思,?老流泪而悲,不可二也。厈而营之,垣而囿之,驰骑逐东西,车辇驾南北,有深沟大渠,险阻之危,不可三也。务苑囿之大,不䘏农时,非所以强国富民也。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叛,楚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人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上乃赐金百斤,拜为太中大夫,然犹起上林苑。

朔字曼倩,平原人也。好学,称为滑稽。年二十三,初为郎中,上书自称待诏公车奉禄薄。朔谓侏儒曰:上欲尽杀汝。侏儒大恐,皆叩头号泣。上召问朔,朔对曰:侏儒长三尺,臣朔长九尺三寸,俸禄正等。侏儒、侏儒饱欲死,臣朔?欲死。臣言可用,宜异其禄;不可用,罢之,无但虚索长安米也。上大?,使待诏金马门,稍稍亲近之。

上置守宫于盆下,使筮者射之,莫能中。朔自请布卦射之,曰:臣欲以为龙,复无角;臣欲以为蛇,复有足。跂跂脉脉,善縁壁,此非守宫,当是蜥蝪。上曰:善。复使射他物,连中,辄赐帛。

时有幸倡优郭舍人等,曰:朔幸中耳。乃复覆置树上,寄生于盆中,曰:朔知之,榜臣百,不中,赐臣帛。朔曰:是窭数也。舍人曰:朔果不能中。朔曰:湿肉为脍,乾肉为脯,树上为寄生,盆下为窭。朔乃榜舍人百。

朔对问响应,权变锋出,文章辞令横无穷。上颇倡优畜之,然而时发忠直之言,极諌尤。亦以此异焉。朔因劫客难巳用位卑以自慰谕。又设非有先生之论,其辞曰:非有先生仕于吴,黙然无言者三年。吴王怪而问之曰:可以谈矣。先生伏而唯唯。王曰:可以谈矣。先生曰:于戯可言乎哉,谈何容易。王曰:何为其然也?寡人将听焉。先生对曰:昔关龙逢深谏于桀,王子比干直言于纣,此二臣者,皆尽忠极虑,将以为君之荣,除君之祸也。然以䝉不辜之戮为天下?,飞廉、恶来巧言利口以进其身,隂奉雕?刻镂之好以纳于上,快耳目之欲,以茍容为度而见亲近。故宗庙崩弛,国家丘墟。夫卑身体贱,恱色微辞,愉愉呴呴,终无益于王上之治,即志士仁人不忍为也。俨然而作矜庄之貌,深言直谏,上以拂人主之邪,下以除百姓之害,则忤于时主之心,离于衰世之法,故养性爱命之士莫肯进也。遂隐居深山,以咏先圣之风,是以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后世称其人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何容易。于是吴王瞿然易容,为坐而听之。先生曰:昔伊尹负鼎于汤,太公钓于渭濵,而遇文王,心合意同,谋无不成,计无不从,诚得其君也。故能诛暴乱,摠逺方,一统?,美风俗,而王业兴矣。太公、伊尹以如此,龙逢、比干独如彼,岂不哀哉!故曰:谈何容易。于是吴王黙然俛而深思,仰而泣曰:嗟呼!殆哉!余国之不忘也。緜緜哉!聮聮哉!于是立明堂之朝,齐君臣之位,举贤才而德惠,施仁义恭俭节约,减后宫之费,损车马之用,放郑声,远佞人,省庖㕑,去奢靡,卑宫室,坏苑囿,塡池壍,以与贫民;开内藏以赉贫乏,存?老,䘏孤独,薄赋歛,省刑罚。行此三年,隂阳调和,万物咸宜,国无灾害之变,民无饥寒之色。蓄积有余,囹圄空虚,凤凰来集,麒麟在郊,逺方异俗,慕义向风。治乱之道,存亡之端,□此易见,然而人主莫肯为也。

悲夫!是时上以安车蒲轮迎枚乗,乗年老道死,而乗子臯亦以谈说能为辞赋,得幸比朔,上好自击熊豕郞中,司马相如从丄猎长杨,长?上疏谏曰:臣闻物有同?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则贲育。然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险阻,射猛兽,卒然遇逸群之兽,骇于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淸尘,舆不及还辕,马不及旋踵,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䝉之技,而不及用,枯木朽株,尽为患难矣。是以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矣,岂不殆哉!虽曰万全而无害,然本非天子所宜近也。且夫淸道而后行,中路而后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渉乎丰草,驰乎丘墟!前有利兽之乐,内无存变之计,其为害也不难。上善之。

相如字长?,蜀郡成都人也。初,家贫,与临卭令王吉相善。富人卓王孙置酒请令,并请相如。相如善鼓琴,王孙寡女,字文君,好音,夜奔相如,遂与俱归成都。后家贫,夫妻酤酒临卭,卓王孙耻之,杜门不出。后不得巳,乃厚分财物遗文君。而相如作子虚赋,上得读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或对曰:司马相如所作也。上惊,乃召相如,复奏上林赋,拜为郞中。子虚、上林皆言苑囿之美,卒归之于节俭,因托以讽焉。相如口吃而善著书。

四年夏,有气赤如血。六月,旱。

秋七月,有星孛于东北。江都相陈人郑当时为内史,每朝候上闲未甞,不言天下之长者。其推毂名士,常以为贤于巳。禄赐尽以馈士大夫,家无余财,賔客甚盛。及中废,賔客衰落。先是下邽翟公为廷尉,賔客塡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复廷尉客。复徃翟公大板署其门曰:一生一死,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冬十月,地震。

是岁,武强侯严青翟为御史大夫。

五年春正月己巳朔,日有蚀之。行半两钱,罢三铢钱。初置五经博士。博士本秦官,掌通古今,员至数十人。汉置五经而巳。太常选人年十八以上好学,补弟子。郡国有好文学敬乡里者,令与计偕,受业太常。?弟子,一岁辄课通经一艺,补文学掌故高弟为郞中。其秀才异等,太常以名闻,其下才不事学者,罢之。

是时,庐江人文翁为蜀郡太守,其为人爱学好教化。见蜀地僻陋,有蛮夷之风,文翁乃选郡县小吏有才器者,辄给资用,令诣博士受业。还,皆以为右职,用察举之。又修起学宫于城中。学者复除徭役。常选学宫童子。所在便坐受书。毎事常出入行县。益从诸生明经修行传教。出入县邑见而荣之。由是蜀邑大化。学者比齐鲁焉。郡国学校官。自文翁始也。夏四月。平原君薨。五月。大蝗。

秋八月。广川王越薨。淸河王乗薨。

六年春三月乙未。辽东高庙灾。

夏四月壬子。高园便殿灾。上素服五日。其后太中大夫董仲舒居家。推其意。以高庙不当居辽东。高园便殿不当居陵旁。于礼不当立。庙在外。像诸侯不正者。高园在内。像大臣不正者。天戒若曰。去诸侯大臣贵幸而正者云尔。

时太中大夫主父偃素妬,嫉仲舒,窃其书奏之。仲舒下狱,吏当死,诏宥之。本志以为淮南王田蚡之应也。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

六月癸未,丞相许昌免,武安侯田蚡为丞相。有星孛于东北方。

秋七月,有星出于东方,长终天。本志曰:是为蚩尤之旗,以彗星而终。后曲见,则天子征伐四夷之应也。

闽越围南越,南越守天子约,不敢发兵。上遣大司农韩安国帅师出会稽,大行王恢出豫章救之。淮南王安上书谏曰:越,方外之国,断发文身之人,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治之。自三代之盛明,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不能服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外賔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逺近之势异也。越人名为蕃臣,实不给给事,自相攻击耳。陛下以兵救之,是反以中国劳蛮夷也。且越人故数反复,非一,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中国兵革无时得息也。间岁以来不登,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千里,举轮而逾岭,拖舟而入水,行数千里,夹以深林丛竹,又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则生吐泄霍乱之病,曾未接兵,死伤者必众多。或以越人众兵强,能作难边地。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隔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绝内外也。其入中国,必先下岭水。岭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大舩,运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由于干界内积粮食而入山,伐材治舩,边地守候城使谨防。越人有伐材,辄收捕之,焚其积聚,虽百越无奈边城何也。臣闻越卒不下数十万人,所以入者五倍乃足,挽车奉饷不在其中。且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谿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便于用舟。中国之人不知其地势,不能服其水土,虽有强兵,百不当一。臣安窃为陛下重之。臣闻闽越王弟甲杀其王甲以诛死,其民众未有所属,陛下□欲纳之中国,遣重臣临问存䘏,施德垂赏,此必?幼扶老以归圣德。□无用之,则断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侯王,此必委质为蕃臣矣。陛下以方寸之印,尺二之组,镇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㦸,而威德并行,天下归服。今以兵深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兎逃□,深入阻险。背而去之,则复群聚。留而守之,卒劳粮乏,丁壮从军,老弱馈饷,男子不耕,妇人不织,居者无食,行者无粮。万民苦于兵事,逃亡必众,随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臣闻秦时尝使尉他屠睢击南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逃入山林,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弥久,士卒劳倦。越人乃出击之,秦师大败,乃发兵戍。当此之时,内外骚动,百姓疲弊,行者不还,徃者莫返,天下之人,皆不?生,逃□相聚,群为盗贼,是故山东之难兴矣。兵者,凶器也,一方有急,四面皆耸,臣恐变故奸邪,从此始矣。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以盛德之天子伐小蛮夷,而犹三年,言用兵之难也。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八薮为园,江汉为池,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供;租税之入,足以供乗舆之御。玩心神明,秉执圣道,负黼扆,凭玉几,南面而听断,号令天下,莫不响应。使元元之民皆安土乐业,则泽被万世,施之无穷。天下之安,犹□太山,而四维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间烦汗马之劳。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

是时兵巳出,未逾五岭,会闽越王弟余善杀王以降,汉罢兵。上嘉淮南王之意,美将帅之功,乃遣严助喻淮南之意,且讽切南越。南越顿首,遣太子随助入侍。是时严助荐邑子朱买臣为太中大夫,买臣因说:东越王故居泉山,一夫守险,千夫不能上。今更徙南五百里,居大泽中,今发兵浮海,直至泉山,陈舟列骑,席卷南行,必破灭也。上即拜买臣会稽太守。上谓之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今还故乡,富贵于子如何?买臣顿首谢。上既到郡,与横海将军韩说等俱击东越,大破有功。

初,买臣家贫,好读书,樵薪自给,吟咏且行,时人谓之痴。其妻耻之而去。买臣?曰:我年五十当贵,今四十八矣。待我富贵,当报汝勤苦。其妻恚曰:嘻!公终饿死耳,何以报我!遂改嫁。其后买臣尝负薪于墓间,故妻与其夫俱,上冡以为得志,见买臣饥寒,呼饮食之。后数岁,为会稽太守,故妻与其后夫治道甚穷乏,买臣命后车载其夫妇置后园中,给衣食。经数月,妻自缢死。

东海太守汲黯为主爵都尉。黯字长孺,东郡人也,好直谏。上曰:吾欲兴政治,法尧舜,何如?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如何欲效尧、舜之治乎!上大怒,变色而罢朝。群臣共数黯,黯曰:天子置公?辅弼之臣,宁令从㫖顺意,䧟主于不义乎?自丞相宴见,上或时不冠,至见黯必冠。上尝在武帐不冠,望见黯奏事,避入帏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初,南越人相攻,黯为中谒者使越,不至而报。上曰:越人相攻,其常俗也,不足劳天子之使者。河内失火,烧千余家,使黯视之。还曰:人家屋相相连,乃不足为怪。臣忧有甚于此者,忧河内饥民相食,臣谨以按节发河内粟以赈饥民。请受矫制之罪。上贤而赦之。

上甞,问严助曰:汲黯何如人?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威四夷,守城廓,爱百姓,虽自谓贲、育,不能夺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黯近之矣。御史大夫严靑翟免,大司农朝安国为御史大夫。

前汉孝武皇帝纪一卷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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