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孝武皇帝纪二卷第十一

轻识古籍

共 9038字,需浏览 19分钟

 ·

2024-02-04 15:05

前汉孝武皇帝纪二卷第十一

荀恱

元光元年冬,初令郡国贡孝廉各一人,董仲舒始用其议。仲舒,广川人也。初,景帝时为博士,下帷读书,弟子以次传授其业,或莫见靣,盖三年不闚其园,其精专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尊师之。后应贤良举,上䇿曰:夫守文之君,当涂之士,皆欲明先王之道,以戴翼世主者甚众。然犹不能,岂所操持失其统欤?固天降命,不可复反欤必推之于大中而后息欤?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称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其号,未昭其理。今欲风流而令行,轻刑而奸改,何修而臻于此?具眀以喻朕意,靡有所隐。

仲舒对曰:臣谨按春秋以观天人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降怪异以惊恐之,尚不知变,而后伤败。乃至自非大无道之世,天欲尽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勉强而巳。勉强学问,则闻见愽而智益明矣。勉强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矣。诗云、夙夜匪懈。书云。懋哉懋哉。皆勉强之谓也。昔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而幽厉不由道也。宣王修文武之业,周道粲然复至矣。非天降命,不可复反也。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臣闻非人力所致而自至者。此受命自然之符也。天下同心归之,若子归父母,亦是受命之符也。夫天瑞应,精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赤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及末代衰㣲,废德义,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隂阳缪戾,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縁而起也。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纯粹,又治乱之所生,故不能齐一也。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陶者之所为。绥之斯安,动之斯来,此之谓也。臣谨按春秋求王道之端,传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下以正巳所为也。然则王者所为,必则于天道。天道之大者,在于隂阳。阳为德,隂为刑。刑德不失而歳功成。今废先生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而欲德化之被四表,固难成也。春秋谓一为元。一者,万物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本也。谓一为元者,示太治而欲正其本也。故为人君者,正其本心以正朝廷,朝廷正以正万民,万民正以正四方,四方正,逺近莫不皆正也。则隂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物植,福祥毕至而王道成矣。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巳矣。夫,自伤不能致此物,而身卑贱不能致也。今陛下居得致之位,又有能致之资,然而天地未一应瑞者,凡以教化之不立,而万民不正故也。民之从利,如水之走下,非教化隄防之,不能禁也。圣人之继乱世,扫除其迹而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夫秦㓕先圣之道,为茍且之治,故立十四年而亡。其遗毒余戾,至今未㓕,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为政而不行之,甚者必变而更化之。汉承暴秦之后,宜变其迹,乃可善治。三代相救,夏尚忠,商尚敬,周尚文。今汉宜少损周之文,用夏之忠。王者有改制之名,无变道之实。然所祖不同者,救病扶衰,所遭之变然也。

又曰: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美,不谓积日累乆也。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才虽未乆,不害为宰相。是以有司竭其务,治其业。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乆以致官,是以贤不肖不得其真。宜勿以日月为功,诚以贤能为实,使郡国各择吏民之贤者,歳贡一人,以给□卫,所贡得贤者有赏,不肖者行罚。如此,率天下贤能可得而官也。

又曰:积小者大,慎㣲者著。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之消膏,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识之?天之所分与,与之齿者去其角,传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者大,不得取其小也。古之食禄者,不食于民力,是与天意同也。昔公仪休相鲁,去织妇,抜园葵,曰:邑也,巳食禄矣,又夺园夫妻女工之利乎?夫遑遑求财利,常恐匮乏者,庻人之意也。遑遑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乘,致冦至。此言处君子之位者,不可以庻人行也。

又曰:春秋大一统,一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师师异道,人人异论,百家殊方,㫖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非孔氏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僻之说㓕息,然后统纪可一,法度可眀,民知所从矣。仲舒对䇿,擢为江都相。

时易王甚骄而好勇,问仲舒曰:越王与大夫种、后庸、范蠡谋伐吴,遂㓕之。孔子称殷有三仁焉,寡人亦以越有三仁。仲舒对曰:若鲁君伐齐,问柳下惠曰:吾伐齐何如?对曰:不可。归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者不可问仁人。此问何为至于我哉?徒见问耳,且犹羞之,况设诈而伐吴乎?由是言之,越曾无一仁矣。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故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王曰:善哉!及其去位居家,绝不问家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所著凡百三十篇,而说春秋事复数十篇。朝廷有大议,使者就其家而问之。国家大议,多仲舒发之。

春,二月,丙辰晦,日有食之。车骑将军李广屯云中,车骑将军程不识屯鴈门,以备匈奴。

六月,罢。广,陇西人也,为将得士众心,无部曲行阵,善就水草顿舎,人人自便,不击刁斗自卫。幕府少文书,而程不识正行伍,部曲营阵,击刁斗自卫。吏治军簿至明,士卒不得自便,而俱为名将。

夏四月,赦天下,复七国宗室,削绝属籍。五月,诏举贤良。

秋七月癸未,先晦一日。日有蚀之。

是歳天星尽动揺。上问候星者。对曰。星揺。民将劳也。

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始诏公卿议伏匈奴。匈奴者,其先夏后氏之苗裔。其在于古曰淳维。匈奴始祖名薫粥氏。山戎猃狁是也。始祖居于北边。随水草畜牧而转徙。居无城郭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无文法,以言语为约束。其俗寛则射猎,急则习战,长兵则□矢,短兵则矛鋋,见利则进,不利则退。食肉衣皮,壮者食肥美,老者饮食其余。父死则妻其毋弟,兄死皆娶其妻。其俗有名不讳,无文字。自商、周巳来,世为中国患。

至匈奴,姓挛鞮氏,国人称之曰撑黎孤涂若单于。匈奴谓天为撑黎,谓子为孤涂,若,言天子也。单于者,广大之貌,言其单于然也。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军、左右大当戸,凡二十四长,其大臣皆世官职。左贤王将居东方上谷之东北,接秽貃、朝鲜。右贤王将居西方,治上郡,西接互羗。而单于庭直代郡云中。歳正月,诸王长少㑹单于庭。五月,大㑹龙庭,而祭其先祖天地鬼神。秋,大㑹蹛林,校阅人畜。其法抜刃尺者死,盗者没入其家财。单于朝拜日,夕拜月。其座长左而北靣,日尚戊巳。其送死有棺椁衣衾,而无封?䘮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十人。举事常随月,月盛壮则进兵,月?则退兵。其攻战斩首虏,则赐一巵酒,而得所虏获,因以与之,得人因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趣利。

秦始皇时,使䝉恬将数十万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临河,徙谴人民以充之。因山险谿峻,缮治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

是时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秦,北徙十有余年。头曼太子名冐顿,杀父而立。是时东呉强盛,使使请冐顿千里马。冐顿问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寳马也,勿与。冐顿曰:柰何与邻国爱一马乎!遂与之。又使人请冐顿一阏氏,冐顿问左右,左右皆怒,请击之。冐顿曰:柰何与邻国爱一女子乎!复以与之。

东胡以冐顿为畏,巳,愈骄。匈奴间有弃地不居者千里,东胡又使求之。冐顿问群臣,群臣或曰:此弃地,与之。于是冐顿大怒曰:此地者,国之本也,何与之有?斩言与地者,即上马,令有后出者斩。遂东袭击东胡。东胡不设备,遂破㓕。东胡西击月氐,东并楼烦、白羊河南,悉收秦所夺地,遂入侵燕、代,北服浑窳、屈射、丁零、高昆、新黎之国,控弦之士四十余万。自上古巳来,唯冐顿为强大。

高帝有平城之围时,冐顿为书戯慢,甚不敬。高后怒,诏群臣议击之。樊哙曰:愿将十万众横行匈奴中。中郎将季布曰:哙可斩也。高帝困于平城,哙为大将军,不能以四十万解高祖之围,而欲以十万乗横行匈奴中,是靣谩也。且夷狄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得其恶言不足怒。高后曰:善。乃遣使报单于书,卑辞厚答,遗以御车二乘,马十骑。单于又遣使来谢。

至文帝遗老,上单于书,封以尺一牍印,曰皇帝敬问单于。单于报以尺二牍封,皆大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自是数侵边,及单于背约,冦边无巳。

于是上议伐之。太行王恢曰:匈奴和亲,率不过数歳,请击之。御史大夫韩安国以为匈奴轻疾之兵也,至如颷风,去如流电,居䖏无常,难得而制。今将卷甲亲举,深入长驱,从行则迫胁,横行则中绝,徐行则后利,疾行则粮绝,难以为功。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私怒伤天下公议。故高帝始结和亲,孝文遵其约,二圣之迹,足以为效。王恢曰: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㳂乐,各因时宜也。且言击之者,固非发兵而深入也,将顺单于之欲,诱而致之于边,选骁骑、羽林壮士,隂为之备。吾势巳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当其后,单于必可擒也。上从恢议。

夏,六月,护国将军韩安国、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屯骑将军王恢、材官将军李息袭匈奴,隂使鴈门。马邑豪聂壹诈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以降,则物可尽得也。单于爱信之,令归为间。壹乃诈斩死罪囚头悬邑城上,以示单于使者。使者还,单于乃将十万骑入武川塞。是时汉兵三十余万伏马邑旁草中,王恢、李息约从代出击辎重单于,未到马邑百余里,鴈门尉吏行徼,单于大惊而还,曰:吾得尉吏,天也。以为天王。乃逺走。兵追至塞,不及,乃罢。上大怒。恢首谋不出兵击单于辎重也。恢自杀。

时主父偃上书谏伐匈奴,曰:臣闻怒者逆德,兵者凶器,争者末节。数战武,未有不悔者也。始皇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諌曰:匈奴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难得而制也。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可以耕而食也;得其人,不可役而畜也。胜必杀之,非仁德也;疲弊中国,甘心匈奴,非完计也。始皇不听,出兵攻胡,却地千里皆卤,不生五榖。然后发天下丁男以戍河北,飞蒭挽粟以逺转输,率三十钟而致一石,天下所以叛也。夫兵乆则变生,事苦则虑易。周书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愿陛下熟计之。偃凡上十事,其一事谏伐匈奴。九事为律令。

燕人徐乐上书曰: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秦之末世,天下大坏,是谓土崩。吴楚七国之时,是谓瓦解。今关东比年榖不登,民多困穷,不安其䖏,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势也。故明主之要,其在于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巳。

临淄人严安上书曰:今天下奢侈。车马衣裘宫室皆兢修餙。夫养失而泰。乐失而滛。礼失而采。教失而伪。伪采滛㤗。非范民之道也。是以天下逐利而巳。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滛。使富贫不相惧以和其心。心和志定。则盗贼消。刑罸少。隂阳和。万物蕃也。昔秦北构祸于胡,南?怨于越,宿兵于无用之地,丁男被甲,丁女转轮,苦不?生,自经于野,?死者相望,故绝世㓕祀,穷兵之祸也。周失之弱,秦失之强,不变患也。此三人同日上书,上皆召见,谓之曰:公等家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皆拜郎中,而偃一歳四迁至太中大夫。

上自即位好士,既举贤良,赴阙上书自卫者甚众,其上第者见尊宠,下者赐帛罢。若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东方朔、枚臯、胶仓、终军、严忌等,皆以材能并在左右。每大臣奏事,上令?等辨论之,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

秋九月。令民大酺五日。

三年春。河水徙自顿丘。东南入于渤海。

夏五月。封高帝功臣后五人并为列侯。河决濮阳。泛十六郡。发卒十万救河决。起龙渊宫。

四年冬十有二月。魏其侯窦婴弃市。?。婴之贵重也。田蚡常奉事之。及婴废而蚡甚用事。蚡从婴请田,婴弗与,曰:老仆虽弃,宁可以势夺乎!故太仆颖川灌夫与婴善,亦怒蚡。蚡闻之,曰:蚡事魏其侯无所不可,而爱数顷田,且灌夫何预也?灌夫家在颖川,横甚。蚡乃请案灌夫家事。灌夫亦持蚡隂事,賔客和之,俱止。蚡取燕王女为夫人。太后诏列侯宗室皆当贺。婴过要灌夫,欲与夫俱行。夫不欲,徃婴曰:事巳和矣。固请与行。夫行酒至蚡,蚡曰:不得持满。夫怒,蚡因嘻?曰:将军责人也。释之。次至汝隂侯灌贤、程不识,方相与耳语,未得持酒。夫乃发怒骂贤及程不识。蚡谓夫曰:程、李俱为东西卫尉,今众辱程将军,独不为李将军故乎?李将军者,李广也,夫素所敬也。夫曰:今日斩头穿胷,何知程、李乎!座稍稍罢,出。蚡令骑留夫。或按夫头令谢。夫怒,不肯谢。蚡乃麾骑䌸夫,召御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诏。灌夫骂坐不敬,系居室,按其前事。遣吏分捕灌夫支属,皆弃市。

窦婴欲救灌夫,其夫人止之。婴曰:终不令灌仲孺死,婴独生。乃还其家。窃出上书,召见,具言灌夫事不足诛。上欲赦之,蚡固争之。上令两廷尉辨其事。御史大夫韩安国,两顺之。主爵都尉汲黯,是窦婴。内史郑当时亦是窦婴,而复不坚其辞,莫敢对。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侯、武安侯之短长,今日廷论,乃局趣效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即罢起。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籍吾兄弟,令我百歳后皆为鱼肉乎!上使御史薄责婴,劾系都司空。婴令兄子上书,幸复召见。

初,景帝时,婴常受遗诏曰:事有不便,輙以便宜上书。案尚书、大行无遗诏,诏书独藏在婴家。丞相乃奏劾婴矫先帝令,遂弃市,而灌氏族矣。

春三月,丞相田蚡薨。蚡疾,一身尽痛,若有人击之者,呼曰:服罪!服罪!上使见鬼者瞻之,曰:魏其侯与灌夫共手笞之。蚡初折节好士,以采名誉,毎奏事,语移日,所言輙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上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其用事如此。后甚骄恣。甞请考工地,欲以益宅。上怒曰:何不遂取武库。蚡治宅舎,请甲第,田园极膏腴,前堂罗钟鼓,立曲旃,后室妇女以百数,珍物玩好狗马不可胜数。淮南王安来朝,蚡以太尉迎安覇上谓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帝孙,如一旦晏驾,非大王当立谁哉?淮南大喜,多厚赠蚡。至灌夫事,上不直蚡,以太后故屈。及后闻淮南王事,上曰:若武安侯在,族之矣。

初,魏其侯用事,賔客甚盛,后废弃,客皆移于武安侯,唯灌夫独不去。初,灌夫父张孟为颖隂侯灌婴舎人,得幸,婴进之至二千石,故冐灌氏姓吴。楚反时,孟以校尉战死,时夫从军,不肯随归,愿取吴王头,若将军以报父。雠。于是被甲持㦸,募军中壮士所善愿从者数十人。及出壁门,莫敢进,独两人及骑奴十余人驰入吴军之麾下,所杀伤数十人,不复得前还,独与一骑归。夫身中大创十余䖏,几至于死。创少瘳,复请行,太尉固留之,乃止。由是勇义闻于天下。夏四月,陨霜杀草。五月。地震。赦天下。

丁巳。平?侯薛泽为丞相。御史大夫韩安国免。

秋九月。中尉张欧为御史大夫。以仁厚见尊重。

五年春正月。河间王德薨。谥献王。德好学。修礼乐。造次必于儒者。道术之士。自四方至者。皆得古文之书。先是来朝。上䇿问三十余事,具推道术而对,文约㫖明,上甚重之。

夏,发巴、蜀民治南夷道。南夷道君长有十数,夜郎最大;其西靡漠之属以十数,靡漠最大。自靡漠以北,君长以十数,卬都最大。皆椎髻,耕田,有聚邑。其外西自桐师以东至叶榆,名为越隽、昆明,皆编髪,随畜迁徙,无常居。大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越隽以东北,君长以十数,莋都最大。自莋都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駹最大。其俗或土著,或移徙。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此皆巴蜀外西南夷也。

初,楚庄王使将军庄蹻循江、畧地黔中南以西,蹻至靡漠,地方三百里,其旁平地肥饶数千里,既克定之。㑹秦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蹻因以其众王靡漠,变服从其俗。秦时甞通伍人之道,于此诸国颇置长吏。汉兴,皆弃之。及太行王恢之救越也,使鄱阳令唐䝉使于南越。越食䝉以枸醤,䝉问所从来,曰:从西北牂牁江。江、汉广数千里,出鄱禺城下。

䝉因上书曰:南越地东西皆万余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今以长沙、豫章徃来,水道绝难。窃闻夜郎精兵可数十万,若从夜郎浮舩下牂牁,出其不意,此制越一竒也,可通夜郎道。为置吏。上许之,乃拜䝉中郎将,发巴蜀兵千余人,奉币帛见夜郎侯,喻以威德,为置长吏。旁小邑皆贪汉赠帛以为道逺,汉中不能有也,故皆且听命。司马相如亦言西南夷卭莋可置都。上恱之,以相如为中郎将,徃喻意,皆听命。

后西南夷数反,发兵兴徭役,费用甚多。相如知其难通业巳建之,乃假巴蜀之论以讽上,且以宣其使㫖于百姓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覉縻勿绝而巳。今巳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途,二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使者之累也。夫卭莋、西僰之人,与中国不并也,其巳久矣。仁者不能以德来,强者不能以力并,意者殆不可乎!夫割齐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

使者答曰:盖世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人,黎民惧焉。及臻厥功,天下异然也。夫贤君之践位也,岂将委?偓促,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恱而巳。或将必崇论宏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于兼并容包,而勤思乎参天两地。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党之地。舟车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风流犹㣲。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外之则邪行横作。放杀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冲㓜奴虏。系缧嘷泣。内郷而怨曰。盖闻中国至仁。德洋恩普。品?群物。靡不乐其所。今独曷为遗忘巳举踵恩望。如枯旱之望雨。上圣之心。又焉能巳矣。故乃北出师以讨强胡。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靣之人风德。三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关沫若。徼牂牁。镂灵山梁孙原。创道德之涂,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逺抚长驾,使䟽逖不闭,爽曶,昧暗,得曜光明,偃甲兵于此,息攻伐于彼,遐迩同体,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凌迟,继周室之绝业,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恶得巳乎?方将增㤗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而扬雅、颂,上咸五帝,下登三王,观者未覩㫖,听者未闻音。夫鹪鹏巳翔于寥廓,而罗者犹视于薮泽,岂不哀哉!

是时又发卒万人,治鴈门阻险。秋七月,大风拔木。

乙巳,皇后陈氏废。皇后,堂邑侯陈午女也。午即婴孙也。婴封堂邑侯,午尚长公主,嫖上为太子时,长公主有力焉,故太后取公主女配太子。及为皇后,骄恣擅权宠,十余年无子,又挟妇人媚道,故废。时长公主寡居五十余矣,有董偃者,年十三,随其毋卖珠于主家,主见其姣好,因留第中,出则执辔,入则侍内,使散财交士,令府中曰:董君所散,一日金满百斤,帛满千匹。乃白之。其后主称疾,疾瘳,请上临之,欲因是以见董偃。上曰:愿谒主人公。公主脱簮珥,徒跣顿首谢,因引偃。偃著绿帻碧鞲伏殿下,上为之起,宠遇之。自是董偃贵宠闻于天下。

后上为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纳董君。侍郎东方朔避㦸而前曰: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礼以伤王制,其罪二也;偃不遵经学,以奢侈狗马干上之欲,始为滛首,其罪三也。上黙然良久,曰:吾以业设酒,后而改之。朔曰:不可。夫宣室,先帝之正䖏也,非法度之正不得入也。故滛乱之渐,其变为篡。竖貂为滛而易牙作患,庆父诛而鲁国全,管、蔡戮而周室安。上曰:善。更置酒北宫,引纳董君,赐朔金三十斤。

自偃之后,诸公主行多僻恣者矣。上妹之子尚上女夷安公主,骄放,犯罪死。左右为之请,上流涕曰:废先帝之法,吾何靣目入郊庙乎!乃哀不能自胜。朔进曰:臣闻乐太甚则阳溢,悲太甚则隂损。圣王为政,赏不避□雠,诛不阿亲戚。陛下行之,天下幸甚。臣昩死,再拜上千万寿。

上甞,问朔曰:吾欲化天下,岂有道乎?朔对曰:孝文帝自衣弋绨,足履革舄,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于是天下昭然大化。今陛下崇苑囿,起建章,左凤阙,右神明,号千门万戸。木土衣缇绣,犬马被缋罽,宫人簮瑇?,垂珠玑,设戯车,教驰逐,餙文采竒怪,撞千石之钟,击雷霆之皷,作排优,舞郑女,上为滛侈。如此而欲民不奢佚,事之难也。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摧甲乙之帐,焚之于四逹之衢,却走马之街,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可与比而治也。朔又上书自讼,独不得大官,因陈农战强国之计数万言,专用商鞅、韩非之语,文㫖放荡,颇复以恢谐,终不见用。

八月,螟虫,徴贤良文学,上䇿之曰:盖闻上古至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隂。阳和风雨时,父不哭子,兄不哭弟,人迹所及,跛行喙息,咸得其宜。今何修而臻此乎?仁义礼智四者之宜,安所施设?天人之符,废兴何如?菑川人公孙弘对曰:臣闻厚赏重刑,未足以劝善禁非必信而巳矣。是故因能而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不作无用之器,则赋歛省。不夺民时,不妨民力,则百姓富。有德者进,无德者退,则朝廷明;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则群臣恱。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功,则群下劝。凡此八者,治之本也。故养民者,禁之则不争,治之则不怨,有礼则不暴,爱之则亲上,此有天下之急也。罚不违义,则民服而不离;和不逺礼,则民亲而不慢。故?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者,此道素行也。臣闻之,气同则相从,声比则相应。人主和德于上,则万?和洽于下。故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也。故曰:隂阳和,风雨时,甘露降,五谷登,山不童,泽不涸,嘉禾兴,朱草生,此和之至也。故形和则无疾,无疾则不失。故父不哭子,兄不哭弟,逺方民物,莫不䝉化,此和之极也。臣闻之,致利除害,爱憎无私,谓之仁;眀是非,立可否,谓之义;进退有度,尊卑有分,谓之礼;擅杀生之柄,通壅塞之路,谓之权;审轻重之数,论得失之道,使逺近情伪,必见于上,谓之智术。凡此四者,治之大用也。得其要术,则天下安乐,法设而不用;不得其术,则主昏于上,官乱于下。故天无私亲,顺之则和起,逆之则害生,此天人之符也。

时对者百余人,太常奏弘第居下䇿上擢弘对为第一。召入见,容貌甚丽,拜为博士,待诏金马门。弘又上䟽曰:先世之吏正,故其民笃;今世之吏邪,故其民薄。政弊而不行,令倦而不听。夫邪吏行弊政,用倦令治薄民,不可得而治,此政之所以失也。臣闻周公旦治天下,朞年而变,二年而化,五年而定,唯下之所志。上以书答焉。问弘,称:周公之治强,朕自视孰与周公贤?对曰:臣愚浅薄,无敢比于周公。虽然,愚心暁然,见治道之所以然也。夫虎豹牛马,禽兽之不可制者,及其教驯服习,唯人之从。臣闻揉曲木者不累日,销金石者不累月。夫人之于利害好恶,岂比禽兽木石之?哉?朞年而变。臣弘常切迟之。上嘉异其言。前汉孝武皇帝纪二卷第十一。

浏览 1
点赞
评论
收藏
分享

手机扫一扫分享

举报
评论
图片
表情
推荐
点赞
评论
收藏
分享

手机扫一扫分享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