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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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2-05

?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下之上

天宝六载十二月己巳,上以仙芝为安西四镇节度使,徴灵詧入朝,灵詧大惧。仙芝见灵詧,趋走如故,灵詧益惧。副都䕶京兆程千里、押牙毕思琛及行官王滔等,皆平日构仙芝于灵詧者也,仙芝面责千里、思琛曰:公面虽男子,心如妇人,何也?又捽滔等,欲笞之,既而皆释之,谓曰:吾素所恨于汝者,欲不言,恐汝怀忧。今既言之,则无事矣。军中乃安。初,仙芝为都知兵马使,猗氏人封常清少孤贫,细瘦颣目,一足偏短,求为仙芝傔,不纳。常清日?仙芝,出入不离其门,凡数十日,仙芝不得已留之。㑹达奚部叛走夫蒙灵詧使仙芝追之,斩获略尽。常清私作捷书以示仙芝,皆仙芝心所欲言者,由是一府奇之。仙芝为节度使,即署常清判官。仙芝出征,常为留后。仙芝乳母子郑德诠为郎将,仙芝遇之如兄弟,使典家事,威行军中。常清常出,德诠走马自后突之而过。常清至使院,使召德诠,每过一门,辄阖之。既至,常清离席谓曰:常清本出寒微,郎将所知。今日中丞命为留后,郎将何得于众中相陵突?因叱之曰:郎将须蹔死以肃军政。遂杖之六十,面仆地曳出。仙芝妻及乳母于门外号哭,救之不及,因以状白仙芝。仙芝览之,惊曰:巳死邪!及见常清,遂不复言。常清亦不之谢,军中畏之惕息。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乆任,不遥领,不兼统,功名著者往往入为宰相。其四夷之将,虽才略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犹不专大将之任,皆以大臣为使以制之。及开元中,天子有吞四夷之志,为边将者十余年不易,始乆任矣。皇子则庆、忠诸王,宰相则萧嵩、牛仙客,始遥领矣。盖嘉运、王忠嗣专制数道,始兼统矣。李林甫欲杜边帅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书,乃奏言: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俊胡人。胡人则勇决习战,寒族则孤立无党。陛下诚以恩洽其心,彼必能为朝廷尽死。上悦其言,始用安禄山。至是,诸道节度使尽用胡人精兵,咸戍北边。天下之势偏重,卒使禄山倾覆天下,皆出于林甫专宠固位之谋也。

七载夏四月辛丑,左监门大将军、知内侍省事高力士加骠骑大将军。力士承恩岁乆,中外畏之,太子亦呼之为兄,诸王公呼之为翁,驸马辈直谓之爷。自李林甫、安禄山辈皆因之以取将相。其家富厚不赀,于西京作宝夀寺,寺钟成,力士作斋以庆之,举朝毕集,击钟一杵,施钱百缗,有求媚者至二十杵,少者不减十杵。然性和谨少过,善观时俯仰,不敢骄横,故天子终亲任之,士大夫亦不疾恶也。 五月壬午,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赦天下,免百姓来载租庸,择后魏子孙一人为三恪。 六月庚子,赐安禄山铁劵。 度支郎中兼侍御史杨钊善窥上意所爱恶而迎之,以聚敛骤迁,岁中领十五余使。甲辰,迁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事,恩幸日隆。

苏冕论曰:设官分职,各有司存,政有恒而易守,事归本而难失,经逺之理,舍此奚据!洎奸臣广言利以邀恩,多立使以示宠,刻下民以厚敛,张虚数以献状,上心荡而益奢,人望怨而成祸。使天子有司守其位而无其事,受厚禄而虚其用,宇文融首唱其端,杨慎矜、王鉷继遵其轨,杨国忠终成其乱。仲尼云:寜有盗臣而无聚敛之臣。诚哉是言。前车既覆,后辙未改,求达化本,不亦难乎!

冬,十月,庚戌,上幸华清宫。 十一月,癸未,以贵妃姊适崔氏者为韩国夫人,适裴氏者为虢国夫人,适栁氏者为秦国夫人。三人皆有才色,上呼之为姨。出入宫掖,并承恩泽,势倾天下。每命妇入见,玉真公主等皆让不敢就位。三姊与铦、锜五家,凡有请托,府县承迎,峻于制敕,四方赂遗,辐凑其门,惟恐居后,朝夕如市。十宅诸王及百孙院昏嫁,皆先以钱千缗赂韩、虢使请,无不如志。上所赐与及四方献遗,五家如一。竞开第舍,极其壮丽,一堂之费,动逾千万。既成,见它人有胜己者,辄毁而改为。虢国尤为豪荡,一旦帅工徒突入韦嗣立宅,即撤去旧屋,自为新第,但授韦氏以隙地十亩而已。中堂既成,召工圬墁,约钱二百万,复求赏技。虢国以绛罗五百段赏之,嗤而不顾,曰:请取蝼蚁蜥蜴,记其数置堂中。茍失一物,不敢受直 十二月戊戌,或言?元皇帝降于朝元阁,制改㑹昌县曰昭应,废新丰入昭应。辛酉,上还宫。 哥舒翰筑神威军于青海上,吐蕃至,翰击破之。又筑城于青海中龙驹岛,谓之应龙城,吐蕃屏迹不敢近青海。 是岁。云南王归义卒,子合罗凤嗣,以其子凤迦异为阳?州刺史。

八载春二月戊申,引百官观左藏,赐帛有差。是时州县殷富,仓库积粟帛,动以万计。杨钊奏请所在粜变为轻货,及徴丁租地税,皆变布帛输京师。屡奏帑藏充牣,古今罕俦,故上帅群臣观之,赐钊紫衣、金鱼以赏之。上以国用丰衍,故视金帛如粪壤,赏赐贵宠之家,无有限极。三月,朔方节度等使张齐丘于中受降城西北五百余里木刺山筑横塞军,以振逺军使郑人郭子仪为横塞军使。 夏,四月,咸寜太守赵奉璋告李林甫罪二十余条,状未达,林甫知之,讽御史逮捕,以为妖言,杖杀之。先是,折冲府皆有木契铜鱼,朝廷征发,下敕书契鱼,都督、郡府参验皆合,然后遣之。自募置彍骑,府兵日益堕坏,死及逃亡者,有司不复㸃补,其六䭾、马牛、器械、糗粮,耗散略尽。府兵入宿卫者,谓之侍官,言其为天子侍卫也。其后本卫多以假人,役使如奴?,长安人羞之,至以相诟病。其戍边者,又多为边将,若使利其死而没其财,由是应为府兵者皆逃匿,至是无兵可交。五月,癸酉,李林甫奏停折冲府上下鱼书。是后府兵徒有官吏而已,其折冲、果毅又歴年不迁,士大夫亦耻为之。其彍骑之法,天宝已后,稍亦变废,应募者皆市井负贩无赖子弟,未尝习兵。时承平日久,议者多谓中国兵可销,于是民间挟兵器者有禁,子弟为武官,父兄摈不齿,猛将精兵皆聚于西北边,中国无武备矣。 太白山人李浑等上言,见神人,言金星洞有玉板石,记圣主福夀之符。命御史中丞王鉷入仙游谷求而获之。上以符瑞相继,皆祖宗休烈,六月戊申,上圣祖号曰大道?元皇帝,上高祖谥曰神尧大圣皇帝,太宗谥曰文武大圣皇帝,高宗谥曰天皇大圣皇帝,中宗谥曰孝和大圣皇帝,睿宗谥曰?真大圣皇帝,窦太后以下皆加谥曰顺圣皇后。辛亥,刑部尚书、京兆尹萧炅坐赃,左迁汝阴太守。 上命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帅宠右、河西及突厥阿布思兵,益以朔方、河东兵,凡六万三千,攻吐蕃石堡城。其城三靣险绝,惟一径可上,吐蕃但以数百人守之,多贮粮食,积檑木及石。唐兵前后屡攻之,不能克。翰进攻数日不㧞,召裨将高秀岩、张守瑜欲斩之,二人请三日期可克,如期拔之,获吐蕃铁刅悉诺罗等四百人,唐士卒死者数万,果如王忠嗣之言。顷之,翰又遣兵于赤岭西开屯田,以谪卒二千戌龙驹岛。冬冰合,吐蕃大集,戌者尽没。闰月乙丑,以石堡城为神武军,又于劒南西山索磨川置保寜都护府。 丙寅,上谒太清宫。丁卯,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赦天下,禘祫自今于太清宫圣祖前设位序正。 秋七月,册突骑施移拨为十姓可汗。 八月乙亥,护蜜王罗真檀入朝,请留宿卫,许之,

拜左武卫将军。

冬十月乙丑,上幸华清宫。 十一月乙未,吐火罗叶䕶失里怛伽罗遣使表称:朅师王亲附吐蕃,困苦小勃律镇军,阻其粮道。臣思破凶徒,望发安西兵,以来歳正月至小勃律,六月至大勃律。上许之。

九载春正月己亥,上还宫。 群臣屡表请封西岳,许之。二月,杨贵妃复忤㫖,送归私第。

戸部郎中吉温因宦官言于上曰:妇人识虑不逺,违忤圣心,陛下何爱宫中一席之地,不使之就死,岂忍辱之于外舍邪!上亦悔之,遣中使赐以御膳。妃对使者涕泣曰:妾罪当死,陛下幸不杀而归之。今当永离掖庭,金玉珍玩,皆陛下所赐,不足为献。惟髪者,父母所与,敢以荐诚。乃翦髪一缭而献之。上遽使高力士召还,宠待益深。时诸贵戚竞以进食相尚,上命宦官姚思艺为检校进食使,水陆珍羞数千盘,一盘费中人十家之产。中书舍人窦华尝退朝,值公主进食,列于中衢,传呼桉辔出其间,宫苑小儿数百奋梃于前,华仅以身免。 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破朅师,虏其王勃特没。三月,庚子,立勃特没之兄素迦为朅师王。上命御史大夫王鉷凿华山路,设坛场于其上。是春,闗中旱。辛亥,岳祠灾。制罢封西岳。 夏四月己巳,御史中丞宋浑坐赃巨万,流潮阳。初,吉温因李林甫得进,及兵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钊恩遇浸深,温遂去林甫而附之,为钊画代林甫执政之策。萧炅及浑,皆林甫所厚也,求得其罪,使钊奏而逐之,以翦其心腹,林甫不能救也。 五月,乙卯,赐安禄山爵东平郡王。唐将帅封王自此始。 秋,七月乙亥,置广文馆于国子监,以教诸生习进士者。 八月丁巳,以安禄山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朔方节度使张齐丘给粮失宜,军士怒,敺其判官。兵马使郭子仪以身捍齐丘,乃得免。癸亥,齐丘左迁济阴太守,以河西节度使安思顺权知朔方节度事。 辛卯,处士崔昌上言:国家宜承周、汉,以土代火,周、隋皆闰位,不当以其子孙为二王后。事下公卿集议,集贤院学士卫包上言:集议之夜,四星聚于尾,天意昭然。上乃命求殷、周、汉后为三恪,废韩介?公,以昌为左賛善大夫,包为虞部贠外郎。

冬,十月,庚申,上幸华清宫。 太白山人王?翼上言:见?元皇帝,言宝仙洞有妙宝真符。命刑部尚书张均等往求,得之。时上尊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瑞,群臣表贺无虚月。李林甫等皆请舍宅为观,以祝圣夀。上恱 安禄山屡诱奚、契丹,为设㑹,饮以莨菪酒,醉而阬之,动数千人,函其酋长之首以献,前后数四。至是请入朝,上命有司先为起第于昭应。禄山至戏水,杨钊兄弟姊妹皆往迎之,冠盖蔽野,上自幸望春宫以待之。辛未,禄山献奚俘八千人,上命考课之日书上。上考:前此听禄山于上谷铸钱五垆,禄山乃献钱様千缗。 杨钊,张易之之甥也,奏乞昭雪易之兄弟。庚辰,制引易之兄弟迎中宗于房陵之功,复其官爵,仍赐一子官。钊以图䜟有金刀,请更名,上赐名国忠。 十二月,乙亥,上还宫。 闗西游奕使王难得击吐蕃,克五桥,拔树敦城,以难得为白水军使。 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伪与石国约和,引兵袭之,虏其王及部众以归,悉杀其老弱。仙芝性贪,掠得瑟瑟十余斛、黄金五六槖,驼,其余口马杂货称是,皆入其家。 杨国忠德鲜于仲通,荐为劒南节度使。仲通性?急,失蛮夷心。故事,南诏常与妻子俱谒都督。过云南,云南太守张䖍陀皆私之,又多所徴求。南诏王合罗凤不应,䖍陀遣人詈辱之,仍密奏其罪。合罗凤忿怨是岁,发兵反,攻陷云南,杀䖍陀,取夷州三十二

十载春正月壬辰,上朝献太清宫。癸巳,朝享太庙。甲子,合祀天地于南郊,赦天下,免天下今载地税。 丁酉,命李林甫遥领朔方节度使。以戸部侍郎李暐知留后事。庚子,杨氏五宅夜游,与广平公主从者争西市门,杨氏奴挥鞭及公主衣,公主坠马,驸马程昌裔下扶之,亦被数鞭。公主泣诉于上,上为之杖杀杨氏奴。明日,免昌裔官,不听朝谒。 上命有司为安禄山起第于亲仁坊,敕令但穷壮丽,不限财力。既成,具幄弈器皿,充牣其中。有帖白檀床二,皆长丈,濶六尺;银平脱屏风帐一,方一丈八尺。于厨廐之物,皆饰以金银。金饭甖二,银淘盆二,皆受五斗,织银丝筐及笟篱各一,它物称是。虽禁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上每令中使为禄山护役筑第,及造储偫赐物,常戒之曰:胡眼大,勿令笑我。禄山入新第,置酒,乞降墨敕,请宰相至第。是日,上欲于楼下击毬,遽为罢戏,命宰相赴之,日遣诸杨与之选胜游宴,侑以梨园教坊乐。上每食一物稍美,或后苑校猎获鲜禽,辄遣中使走马赐之,络绎于路。甲辰,禄山生日,上及贵妃赐衣服、宝器、酒馔甚厚。后三日,召禄山入禁中,贵妃以锦绣为大襁褓裹禄山,使宫人以彩舆舁之。上闻后宫喧笑,问其故,左右以贵妃三日洗禄儿对。上自往观之,喜,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复厚赐禄山,尽欢而罢。自是禄山出入宫掖不禁,或与贵妃对食,或通宵不出,颇有丑声闻于外,上亦不疑也。 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入朝,献所擒突骑施可汗、吐蕃酋长、石国王、朅师王。加仙芝开府仪同三司。寻以仙芝为河西节度使,代安思顺。思顺讽群胡割耳剺面请留,已制复留思顺于河西。 安禄山求兼河东节度。二月,丙辰,以河东节度使韩休珉为左羽林将军,以禄山代之。戸部郎中吉温见禄山有宠,又附之,约为兄弟,说禄山曰:李右丞相虽以时事亲三兄,必不肯以兄为相。温虽䝉驱使,终不得超擢。兄若荐温于上,温即奏兄堪大任,共排林甫出之,为相必矣。禄山悦其言,数称温才于上,上亦忘曩日之言。㑹禄山领河东,因奏温为节度副使、知留后,以大理司直张通儒为留后判官,河东事悉以委之。是时,杨国忠为御史中丞,方承恩用事,禄山登降殿阶,国忠常扶掖之。禄山与王鉷俱为大夫,鉷权任亚于李林甫,禄山见林甫,礼貌颇倨。林甫阳以它事召王大夫鉷至,趋拜甚谨,禄山不觉自失,容貌益恭。林甫与禄山语,每揣知其情,先言之,禄山惊服。禄山于公卿皆慢侮之,独惮林甫,每见,虽盛冬常汗沾衣。林甫乃引与坐于中书㕔,抚以温言,自解披袍以覆之。禄山忻荷,言无不尽,谓林甫为十郎。既归范阳,刘骆谷每自长安来,必问十郎何言,得美言则喜。或但云:语安大夫,须好检校。辄反手据床曰:噫嘻,我死矣!禄山既兼领三镇,赏刑已出,日益骄恣,自以曩时不拜太子,见上春秋高,颇内惧,又见武备堕弛,有轻中国之心。孔目官严庄、掌书记高尚因为之解图谶,劝之作乱。禄山养同罗、奚、契丹降者八千余人,谓之曳落河。曳落河者,胡言壮士也。及家僮百余人,皆骁勇善战,一可当百。又畜战马数万匹,多聚兵仗,分遣商胡诣诸道贩鬻,岁,输珍货数百万,私作绯紫袍、鱼袋以百万计。以高尚、严庄、张通儒及将军孙孝哲为腹心,史思明、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牛廷玠、向润容、李庭望、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阿史那承庆为爪牙。尚,雍奴人,本名不危,颇有辞学,薄游河朔,贫困不得志,常叹曰:高不危当举大事而死,岂能啮草根求活邪!禄山引置幕府,出入卧内,尚典牋奏庄治簿书。通儒万岁之子孝哲,契丹也。承嗣世为卢龙小校,禄山以为前锋兵马使,治军严整。尝大雪,禄山桉行诸营,至承嗣营,寂若无人,入阅士卒,无一人不在者,禄山以是重之。 夏,四月,壬午,劒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讨南诏蛮,大败于泸南。时仲通将兵八万,分二道出戎、雟州,至曲州、靖州。南诏王合罗凤遣使谢罪,请还所俘掠,城云南而去,且曰:今吐蕃大兵压境,若不许我,我将归命吐蕃,云南非唐有也。仲通不许,囚其使。进军至西洱河,与合罗凤战,军大败,士卒死者六万人,仲通仅以身免。杨国忠掩其败状,仍叙其战功,合罗凤敛战尸,筑为京观,遂北臣于吐蕃。蛮语谓弟为钟,吐蕃命合罗凤为赞普钟,号曰东帝,给以金印。合罗凤刻碑于国门,言己不得已而叛唐,且曰:我世世事唐,受其封赏,后世容复归唐。当指碑以示唐使者,知吾之叛非本心也。制大募两京及河南、北兵以击南诏。人闻云南多瘴疠,未战,士卒死者什八九,莫肻应募。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旧制,百姓有勲者免征役。时调兵既多,国忠奏先取高勲,于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振野。高仙芝之虏石国王也,石国王子逃诣诸胡,具告仙芝欺诱贪暴之状。诸胡皆怒,濳引大食欲共攻四镇。仙芝闻之,将蕃、汉三万众撃大食,深入七百余里,至恒罗斯城,与大食遇,相持五日。葛罗禄部众叛,与大食夹攻唐军,仙芝大败,士卒死亡略尽,所余才数千人。右威卫将军李嗣业劝仙芝宵遁,道路阻隘,㧞汗那部众在前,人畜塞路,嗣业前驱,奋大梃击之,人马俱毙,仙芝乃得过,将士相失。别将汧阳段秀实闻嗣业之声,诟曰:避敌先奔,无勇也;全已弃众,不仁也。幸而得达,独无愧乎!嗣业执其手谢之,留拒追兵,收散卒,得俱免。还至安西,言于仙芝,以秀实兼都知兵马使,为己判官。 八月,丙辰,武库火,烧兵器三十七万。 安禄山将三道兵六万以讨契丹,以奚骑二千为乡导,过平卢千余里,至土䕶真水,遇雨。禄山引兵昼夜兼行三百余里,至契丹牙帐,契丹大骇。时乆雨,弓弩筋胶皆弛,大将何思德言于禄山曰:吾兵虽多,逺来疲弊,实不可用,不如按甲息兵以临之,不过三日,虏必降。禄山怒,欲斩之,思德请前驱效死。思德貌类禄山,虏争击杀之,以为已得禄山,勇气增倍。奚复叛,与契丹合,夹击唐兵,杀伤殆尽,射禄山中鞍折冠簮失屦,独与麾下二十骑走。㑹夜追骑解,得入师州,归罪于左贤王哥,解河东兵马使鱼承仙而斩之。平卢兵马使史思明惧,逃入山谷,近二旬,收散卒得七百人。平卢守将史定方将精兵二千救禄山,契丹引去,禄山乃得免。至平卢,麾下皆亡,不知所出。史思明出见禄山,禄山喜,起执其手曰:吾得汝,复何忧!思明退谓人曰:向使早出,已与哥解并斩矣。契丹围师州,禄山使思明击却之。

冬,十月,壬子,上幸华清宫, 杨国忠使鲜于仲通表请已遥领劒南。十一月,丙午,以国忠领劒南节度使。

十一载春,正月丁亥,上还宫。 二月庚午,命有司出粟帛及库钱数十万缗于两市易恶钱。先是,江、淮多恶钱,贵戚大商往往以良钱一易恶钱。王载入长安,市井不胜其弊,故李林甫奏请禁之,官为易取,期一月,不输官者罪之。于是商贾嚣然,不以为便。众共遮杨国忠马自言,国忠为之言于上,乃更命非铅锡所铸及穿穴者,皆听用之如故。 三月,安禄山发蕃、汉歩骑二十万击契丹,欲以雪去秋之耻。初,突厥阿布思来降,上厚礼之,赐姓名李献忠,累迁朔方节度副使,赐爵奉信王。献忠有才略,不为安禄山下,禄山恨之。至是,奏请献忠帅同罗数万骑与俱击契丹。献忠恐为禄山所害,白留后张暐请奏留不行,暐不许。献忠乃帅所部大掠仓库,叛归漠北,禄山遂顿兵不进。 乙巳,改吏部为文部,兵部为武部,刑部为宪部。 戸部侍郎兼御史大夫、京兆尹王鉷,权宠日盛,领二十余使。宅旁为使院,文案盈积,吏求署一字,累日不得前。中使赐赉,不绝于门,虽李林甫亦畏避之。林甫子岫为将作监,鉷子凖为卫尉少卿,俱供奉禁中。凖陵侮岫,岫常下之。然鉷事林甫谨,林甫虽忌其宠,不忍害也。凖尝帅其徒过驸马都尉王繇,繇望尘拜伏,凖挟弹命中于繇冠,折其玉簮,以为戏笑。既而繇延凖置酒,繇所尚永穆公主,上之爱女也,为凖亲执刀匕。凖去,或谓繇曰:䑕虽挟其父势,君乃使公主为之具食,有如上闻,无乃非宜?繇曰:上虽怒,无害。至于七郎,死生所系,不敢不尔。鉷弟戸部郎中銲凶险不法,召术士任海川问:我有王者之相否?海川惧,亡匿。鉷恐事泄,捕得托,以它事杖杀之。王府司马韦㑹,定安公主之子,王繇之同产也,话之私庭。鉷又使长安尉贾季邻收㑹系狱,缢杀之。繇不敢言。銲所善邢縡与龙武万骑谋杀龙武将军,以其兵作辞杀李林甫、陈希烈、杨国忠。前期二日,有告之者。夏,四月,乙酉,上临朝,以告状面授鉷,使捕之。鉷意銲在縡所,先遣人召之。日晏,乃命贾季邻等捕縡。縡居金城坊,季邻等至门,縡帅其党数十人持弓刀格鬭突出。鉷与杨国忠引兵继至,縡党曰:勿伤大夫人。国忠之傔密谓国忠曰:贼有号,不可战也。縡鬭且走,至皇城西南隅,㑹,高力士引飞龙禁军四百至,击斩縡,捕其党,皆擒之。国忠以状白,上曰:鉷必预谋。上以鉷任遇深,不应同逆。李林甫亦为之辨解。上乃命特原銲不问,然意欲鉷表请罪之,使国忠讽之,鉷不忍,上怒,㑹陈希烈极言鉷大逆当诛,戊子,敕希烈与国忠鞫之,仍以国忠兼京兆尹。于是任海川、韦㑹等事皆发,狱具,鉷赐自尽,銲杖死于朝堂。鉷子凖、偁流岭南,寻杀之。有司籍其第舍,数日不能徧。鉷,宾佐莫敢窥其门,独采访判官裴冕收其尸葬之。初,李林甫以陈希烈易制,引为相,政事常随林甫左右,晩节遂与林甫为敌。林甫惧,㑹李献忠叛,林甫乃请解朔方节制,且荐河西节度使安思顺自代。庚子,以思顺为朔方节度使。五月戊申,庆王琮薨,赠靖德太子。 丙辰,京兆尹杨国忠加御史大夫、京畿闗内采访等使。凡王鉷所绾使务,悉归国忠。初,李林甫以国忠微才,且贵妃之族,故善遇之。国忠与王鉷俱为中丞,鉷用林甫荐为大夫,故国忠不恱,遂深探邢縡狱,令引林甫交私鉷兄弟及阿布思事状,陈希烈、哥舒翰从而证之,上由是疎林甫。国忠贵震天下,始与林甫为仇敌矣。 六月,甲子,杨国忠奏吐蕃兵六十万救南诏,劒南兵击破之于云南,克故隰州等三城,捕虏六千三百,以道远,简壮者千余人及酋长降者献之。 秋八月乙丑,上复幸左藏,赐群臣帛。癸巳,杨国忠奏有凤皇见左藏屋,出纳判官魏仲犀言凤集库西通训门。 九月,阿布思入寇,围永清栅,栅使张元轨拒却之。

冬十月戊寅,上幸华清宫。己亥,改通训门曰凤集门。魏仲犀迁殿中侍御史。杨国忠属吏率以凤皇优得调。 南诏数寇边,蜀人请杨国忠赴镇,左仆射兼右相李林甫奏遣之。国忠将行,泣辞,上言必为林甫所害。贵妃亦为之请。上谓国忠曰:卿蹔到蜀区处军事,朕屈指待卿,还当入相。林甫时已有疾,忧懑不知所为,巫言一见上可小愈。上欲就视之,左右固諌,上乃命林甫出庭中,上登降圣阁遥望,以红巾招之,林甫不能拜,使人代拜。国忠比至蜀,上遣中使召还,至昭应,谒林甫,拜于床下。林甫流涕谓曰:林甫死矣,公必为相,以后事累公。国忠谢不敢当,汗流覆面。十一月,丁卯,林甫薨。上晩年自恃承平,以为天下无复可忧,遂深居禁中,专以声色自娱,悉委政事于林甫。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宠;杜绝言路,掩蔽聦明,以成其奸;妬贤疾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屡起大狱,诛逐贵臣以张其势。自皇太子以下,畏之侧足。凡在相位十九年,养成天下之乱,而上不之寤也。 庚申,以杨国忠为右相兼文部尚书,其判使并如故。国忠为人彊辩而轻躁无威仪,既为相,以天下为己任,裁决机务,果敢不疑。居朝廷,攘袂扼腕,公卿以下,頥指气使,莫不震慴。自侍御史至为相,凡领四十余使,台省官有才行时名不为己用者,皆出之。或劝陜郡进士张彖谒国忠曰:见之,富贵立可图。彖曰:君辈倚杨右相如泰山,吾以为冰山耳。若皎日既出,君辈得无失所恃乎!遂隠居嵩山。国忠以司勲贠外郎崔圎为劒南留后,徴魏郡太守吉温为御史中丞,充京畿闗内采访等使。温诣范阳辞安禄山,禄山令其子庆绪送至境,为温控马出驿数十步。温至长安,凡朝廷动静,辄报禄山,信宿而达。 十二月,杨国忠欲收人望,建议:文部选人,无问贤不肖,选深者留之,依资据阙注官,滞淹者翕然称之。国忠凡所施置,皆曲徇时人所欲,故颇得众誉。 甲申,以平卢兵马使史思明兼北平太守,充卢龙军使。 丁亥,上还宫。 丁酉,以安西行军司马封常清为安西四镇节度使。 哥舒翰素与安禄山、安思顺不协,上常和解之,使为兄弟。是冬,三人俱入朝,上使高力士宴之于城东。禄山谓翰曰:我父胡,母突厥;公父突厥,母胡,族类颇同,何得不相亲?翰曰:古人云:狐向窟嘷不祥。为其忘本故也。兄苟见亲,翰敢不尽心!禄山以为讥其胡也,大怒,骂翰曰:突厥敢尔!翰欲应之,力士目翰,翰乃止,阳醉而散,自是为怨愈深。 棣王琰有二孺人争宠,其一使巫书符置琰履中以求媚。琰与监院宦者有隙,宦者知之,宻奏琰祝诅上,上使人掩其履而获之,大怒。琰顿首谢:臣实不知有符。上使鞫之,果孺人所为。上犹疑琰知之,囚于鹰狗坊,绝朝请,忧愤而薨。 故事,兵、吏部尚书知政事者,选事悉委侍郎以下,三注三唱,仍过门下省审,自春及夏,其事乃毕。及杨国忠以宰相领文部尚书,欲自示精敏,乃遣令史先于私第宻定名阙。十二载春正月壬戌,国忠召左相陈希烈及给事中,诸司长官,皆集尚书都堂,唱注选人,一日而毕,曰:今左相、给事中俱在座,已过门下矣。其闲资格差缪甚众,无敢言者。于是门下不复过官,侍郎但掌试判而已。侍郎韦见素、张倚趋走门庭,与主事无异。见素,凑之子也。京兆尹鲜于仲通讽选人请为国忠刻颂,立于省门,制仲通撰其辞。上为改定数字,仲通以金填之。 杨国忠使人说安禄山,诬李林甫与阿布思谋反。禄山使阿布思部落降者诣阙,诬告林甫与阿布思约为父子,上信之,下吏桉问。林甫壻谏议大夫杨齐宣,惧为所累,附国忠意证成之。时林甫尚未葬,二月,癸未,制削林甫官爵,子孙有官者除名,流岭南及黔中,给随身衣及粮食,自余赀产并没官,近亲及党与坐贬者五十余人。剖林甫棺,抉取舎珠,禠金紫,更以小棺如庶人礼葬之。己亥,赐陈希烈爵许国公,杨国忠爵魏国公,赏其成林甫之狱也。夏,五月,己酉,复以魏、周、隋后为三恪。杨国忠欲攻李林甫之短也。卫包以助邪贬夜郎尉,崔昌贬乌雷尉。 阿布思为囘纥所破,安禄山诱其部落而降之,由是禄山精兵,天下莫及。 壬辰,以左武卫大将军何复光将岭南五府兵击南诏。 安禄山以李林甫狡猾逾已,故畏服之。及杨国忠为相,禄山视之蔑如也,由是有隙。国忠屡言禄山有反状,上不听。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击吐蕃,拔洪济、大漠门等城,悉收九曲部落。初,高丽人王思礼与翰俱为押牙,事王忠嗣。翰为节度使,思礼为兵马使兼河源军使。翰击九曲,思礼后期,翰将斩之,既而复召释之,思礼徐曰:斩则遂斩,复召何为!杨国忠欲厚结翰,与共排安禄山,奏以翰兼河西节度使。秋,八月,戊戌,赐翰爵西平郡王。翰表侍御史裴冕为河西行军司马。是时中国盛彊,自安逺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翰毎遣使入奏,常乗白槖驼,日驰五百里。 九月,甲辰,以突骑施黑姓可汗登里伊罗蜜施为突骑施可汗。 北庭都䕶程千里,追阿布思至碛西,以书谕葛逻禄使相应。阿布思穷迫,归葛逻禄,葛逻禄叶䕶执之,并其妻子、麾下数千人送之。甲寅,加葛逻禄叶䕶顿毗伽开府仪同三司,赐爵金山王。

冬,十月,戊寅,上幸华清宫,杨国忠与虢国夫人居第相邻,昼夜往来,无复期度,或并辔走马入朝,不施鄣幕,道路为之掩目。三夫人将从车驾幸华清宫,㑹于国忠第,车马仆从,充溢数坊,锦绣珠玉,鲜华夺目。国忠谓客曰:吾本寒家,一旦縁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然念终不能致令名,不若且极乐耳。杨氏五家队各为一色衣以相别,五家合队,粲若云锦。国忠仍以劒南旌节引于其前。国忠子暄,举明经,学业荒陋不及格。礼部侍郎逹奚珣畏国忠权势,遣其子昭应尉抚先白之。抚伺国忠入朝上马,趋至马下。国忠意其子必中选,有喜色。抚曰。大人白相公。郎君所试不中程式。然亦未敢落也。国忠怒曰。我子何患不富贵。乃令䑕辈相卖。策马不顾而去。抚惶遽书白其父曰。彼恃挟贵势。令人惨嗟。安可复与论曲直。遂置暄上第。及暄为戸部侍郎。珣始自礼部迁吏部。暄与所亲言。犹叹已之淹囘,珣之迅疾。国忠既居要地,中外饷遗辐凑,积缣至三千万匹。 上在华清宫,欲夜出游,龙武大将军陈?礼谏曰:宫外即旷野,安可不备不虞陛下必欲夜游,请归城阙。上为之引还。 是岁,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击大勃律,至菩萨劳城,前锋屡捷,常清乘胜逐之,斥?府果毅段秀实,諌曰:虏兵羸而屡北,诱我也,请搜左右山林。常清从之,果获伏兵,遂大破之,受降而还。 中书舍人宋昱知选事,前进士广平刘迺以选法未善,上书于昱,以为禹、稷、臯、陶同居舜朝,犹曰载采有九德,考绩以九载。近代主司,察言于一幅之判,观行于一揖之间,何古今迟速不侔之甚哉!借使周公、孔子今处铨廷,考其辞华,则不及徐、庾,观其利口,则不若啬夫,何暇论圣贤之事业乎?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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