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方輿紀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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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13:46
湖廣方輿紀要序
湖廣之形勝,在武昌乎?在襄陽乎?抑在荆州乎?曰:以天下言之,則重在襄陽;以東南言之,則重在武昌;以湖廣言之,則重在荆州。何言乎重在荆州也?夫荆州者,全楚之中也。北有襄陽之蔽,西有夷陵之防,東有武昌之援。楚人都郢而強,及鄢郢亡而國無以立矣,故曰重在荆州也。何言乎重在武昌也?夫武昌者,東南得之而存,失之而亡者也。漢置江夏郡,治沙羡。劉表鎮荆州,以江、漢之衝,恐為吳人侵軼,於是增兵置戍,使黃祖守之。孫策破黃祖於沙羡,而霸基始立。孫權知東南形勝必在上流也,於是城夏口,都武昌。武昌則今縣也,而夏口則今日之武昌也。繼孫氏而起者,大都不能改孫氏之轍矣,故曰重在武昌也。何言乎重在襄陽也?夫襄陽者,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併東南,東南得之,亦可以圖西北者也。故曰重在襄陽也。請得而備言之。從來善用荆州者莫如楚,楚都於郢,而其爭中原也,則在方城、漢水之外,是今日襄陽以北地矣。西則以黔中、巫郡隔碍秦、雍,控扼巴、蜀,非今日歸州、夷陵諸境乎?東則越冥阨以迫陳、蔡,由夏州、州來、符離以通江、淮,非今日武昌、黃、蘄之郊乎?是則全楚之形勝,莫過於荆州也。若夫用武昌者,則莫備於江東。孫氏都武昌,非不知其危險塉确,僅恃一水之限也,以江夏廹臨江、漢,形勢險露,特設重鎮以為外拒,而武昌退處於後,可從容而圖應援耳。名為都武昌,實以保江夏也,未有江夏破而武昌可無事者。晉人伐吳,分遣一軍出夏口,一軍出武昌,此亦苐徇吳人陪都之名,而未權其實也。東晉因之,而武昌與夏口並重。陶侃領荆州,則鎮武昌,庾翼領荆州,則鎮夏口。劉裕締造之初,亦嘗以江、沔未靖,移荆州治夏口。迨孝武時,則增置郢州治焉。郢州治而武昌乃歸重於夏口矣。葢郢州者,所以分荆、襄之勝,而壓荆襄之口者也。自此荆、襄多事,郢州實首當其鋒。沈攸之以江陵發難,不能下郢州,不旋踵而敗亡。蕭衍自襄陽而下,則必爭郢州;王僧辨自荆州而下,則先入郢州。隋人以夏首為陳氏之要衝,唐人以鄂州為江漢之重鎮,皆昔郢州也。及南宋之衰也,襄、樊陷,兩郢傾,而鄂州之防急。以伯顔之強狡,不敢輕犯鄂州者,誠畏其險也。及取鄂州,而東南遂不支矣。是上流之形勝,誠莫切於武昌也。若夫襄陽者,西晉用之則以亡吳,蒙古用之則以亡宋,次則西魏用之亦以亡梁。苻堅之陷襄陽也,不知襄陽之可以覆晉也;西魏之擅襄陽也,不知亡梁之資,卽覆陳之本也。間嘗謂南國之周瑜有用襄陽之志而無其年,關壯繆有用襄陽之勢而無其智,庾翼有用襄陽之識而無其力,桓温有用襄陽之力而無其誠,南宋諸君子有用襄陽之言而無其事。于岳武穆可謂聞其語矣,見其人矣,而又廢於讒賊。然則千百年來,北人以襄陽并東南者有之矣,南人未有以襄陽而清關、洛者也。要以襄陽爲天下之要膂,則自若矣。客曰:予聞之,武昌,水要也;荆州,路要也;襄陽,險要也。今由子之言,益信三郡之於楚,如鼎足然,殆未容以優劣視歟?余曰:三要之說,亦未盡然,子遂因之而以三郡並較也。襄陽殆非武昌、荆州比也。吳人之夏口不能敵晉之襄陽,齊人之郢州不能敵蕭衍之襄陽,宋人之鄂州,不能敵蒙古之襄陽矣。昔人亦言荆州不足以制襄陽,而襄陽不難於併江陵也。三國爭荆州,吳人不能得襄陽,引江陵之兵以攻魏,輙破於襄陽之下。梁元帝都江陵而仇襄陽,襄陽挾魏兵以來,而江陵之亡忽焉。魏人與蕭詧以江陵而易其襄陽,亦謂得襄陽而江陵之存亡我制之也。五代時,高氏保江陵,賴中原多故,稱臣諸國,以延歲月,宋師一逾襄陽,而國不可立矣。蒙古旣陷襄陽,不攻江陵而攻兩郢也,亦以江陵不足為我難也。噫!孫氏有夏口,有江陵,而獨不得襄陽,故不能越漢江尺寸地。晉人有襄陽矣,乃謂漢水之險不及大江,甚且輕戍江北,重戍江南,何其無志於中原也!幸而是時北人無能用襄陽者耳。彼襄陽者,進之可以圖西北,退之猶足以固東南者也。有襄陽而不守,敵人踰險而南,漢江上下,罅隙至多,出没縱横,無後顧之患矣。觀宋之末造,孟拱復襄陽於破亡之餘,猶足以抗衡強敵,及其一失,而宋祚隨之,卽謂東南以襄陽存,以襄陽亡,亦無不可也。客曰:然則國家省會之設,何以不於襄陽而於武昌?余曰:此亦因已然之跡,未究其本耳。漢都長安,而荆州首列南郡。晉都洛陽,荆州先治襄陽,平吳之後,改治江陵。唐都長安,而十道之設,山南道則治荆州,開元改置,則山南東道治襄陽。宋都汴梁,分湖南、北為兩路,治江陵、長沙,後復增置京西南路,治襄陽。葢天下之形勢,視建都者為推移;藩屏之踈密,視建都之向背何如耳。六朝、南宋,以中原旣失,僻在東南,武昌不得不為重地。元起於北方,去東南冣遠。當伯顏之破襄、郢而東也,宋人舉國以爭鄂州矣,伯顔於是多方以圖之,旣得鄂州,周覽山川,以為江南要地,亟請城之,為規取江南基本。其後因之,而行省建矣。偽漢逋逃,據為窟穴,太祖克之,仍為司治。葢旣已定鼎金陵,當混一之時,而未忘東南之慮。從金陵而論,武昌,王述所云“一有緩急,駿奔不難”者也。燕都卜宅以後,亦惟成憲是遵,又何改焉?所謂因已然之迹,而未究其本者,此也。客曰:然則襄陽可以為省會乎?曰:奚為不可?自昔言柤中之地,為天下膏腴,誠引滍、淯之地,通楊口之道,屯田積粟,鞠旅陳師,天下有變,隨而應之,所謂上可以通關、陝,中可以向許、洛,下可以通山東者,無如襄陽。由武昌而北,非不足以叩三關,動申、蔡,然而取道紆廻,不如襄陽之徑且易也。客又曰:建國於東南,襄陽亦可以為省會乎?曰:東?時已僑置雍州於此矣。昔人謂東南可以問中原者,莫如襄陽。晉之桓温,宋之隨王誕,齊之曹虎、陳顯達,遠之戰於河、洛之間,近之爭於穰、鄧之際,惟其有襄陽也。西魏因蕭詧以取襄陽,而東南之勢遂折而入於北。襄陽在東南,不後於武昌也。然酌其中,當設省會於武昌,而建帥府於襄陽,以全楚之資力,供襄陽之指揮。荆州引黔、粤之儲,西陵通巴、渝之蓄,而武昌集吳會之漕,以持襄陵之後,數千里間,呼吸可通,見敵之隙,必速乘之。吾知天下之勢且在東南矣。彼武昌者,自守或有餘,攻取或不足。且夫陽邏旣下,而道出武昌之東門,嘉魚可來,而敵在武昌之南渚。漢口之重兵,吾虞其未可專恃矣。至於夷陵險要,自古所推,而施州山川環結,土田蕃衍,隋、唐以來皆為郡縣,今等之於要荒矣。竊謂夷陵建郡,而以施州屬之,增置屬邑,南北相麗,旣以通楚、蜀之援,亦以厚巴、夔之勢,或亦圖國者所當計及歟?紀要専。讀史方輿紀要湖廣一: 】】禹貢:“荆及衡陽惟荆州。”周禮職方:“正南曰荆州。”春秋至戰國,並為楚地。其在天文,翼、軫則楚分野。秦併天下,置南郡、黔中、長沙等郡。漢武置十三州,此亦為荆州。後漢因之,三國初分有其地,其後蜀漢之地為吳所并。晉亦置荆州,宋分置荆州,郢州。雍州湘州齊並因之。梁、陳分割滋多,不可殫析。隋煬帝亦置荆州,而不詳所統。大業末為蕭銑所據。唐平之,分屬山南、淮南、江南、等道。開元中又分置山南東江南西黔中諸道後為荆南、湖南,南唐所據。宋初為湖南,湖北,及京西路。後又增置京西南路,元始置湖廣等處行中書省,後為陳友諒所據。明初平之,仍置行省。洪武九年改置湖廣等處承宣布政使司,領府十五,直?州二,屬州十四,屬縣一百有八,而衛所參列其中。今仍為湖廣布政使司。
武昌府,
江夏縣,武昌縣,嘉魚縣,蒲圻縣,咸寧縣,崇陽縣,通城縣。
興國州,大冶縣,通山縣。
漢陽府,
漢陽縣,漢川縣。
黃州府,
黃岡縣,麻城縣,黃陂縣,黃安縣,蘄水縣,羅田縣。
蘄州,
廣濟縣,黃梅縣。
承天府,
鍾祥縣,京山縣,潛江縣。荆門州,
當陽縣。
沔陽州,
景陵縣。
德安府,
安陸縣,雲夢縣,應城縣,孝感縣。
隨州,
應山縣。
岳州府,巴陵縣,臨湘縣,華容縣,平江縣。
澧州,
安鄉縣,石門縣,慈利縣,
荆州府,
江陵縣,公安縣,石首縣,監利縣,松滋縣,枝江縣。
夷陵州,
長陽縣,宜都縣,遠安縣。
歸州,興山縣,巴東縣。
襄陽府,
襄陽縣,宜城縣,南漳縣,棗陽縣,糓城縣,光化縣。
均州。
鄖陽府,
鄖縣,房縣,竹山縣,竹谿縣,上津縣,鄖西縣,保康縣。
長沙府,
長沙縣,善化縣,湘陰縣,湘潭縣,瀏陽縣,醴陵縣,寧鄉縣,湘鄉縣,攸縣,安化縣,益陽縣。
茶陵州。
常德府,
武陵縣,桃源縣,龍陽縣,沅江縣。
衡州府,
衡陽縣,衡山縣,耒陽縣,常寧縣,安仁縣,酃縣。
桂陽州,
臨武縣,藍山縣。
永州府,
零陵縣,祁陽縣,東安縣。
道州,
寧遠縣,江華縣,永明縣。
寶慶府,
邵陽縣,新化縣,城步縣。
武岡州,新寧縣。
辰州府,
沅陵縣,盧溪縣,辰溪縣,漵浦縣,
沅州,
黔陽縣,麻陽縣,
郴州,
永興縣,宜章縣,興寧縣,桂陽縣,桂東縣。
靖州,會同縣,通道縣,綏寧縣,天柱縣。
施州軍民府,
永順宣慰司,
保靖宣慰司,
東距潯陽,
潯陽,今九江府。自黃、蘄而下,則九江為都會。
南連嶺嶠,
五嶺之在南境者凡三:一曰騎田嶺,五嶺從東第二嶺也;一名臘嶺,亦曰黃岑山,亦曰黃箱山,在郴州南三十六里,嶺高二十九里,周廻三百八十一里;一曰都龎嶺,五嶺從東第三嶺也,亦名永明嶺,在永州府道州永明縣北五十里,連亘羣山,高險殊絶,又名揭陽嶺。一曰甿渚嶺,五嶺從東第四嶺也,亦名白芒嶺,在道州江華縣西。水經注:“萌渚嶠有萌渚之水出焉。其山多錫,亦謂之錫方。”自騎田嶺而東則為大庾嶺,接廣東南雄府、江西南安府界。自甿渚嶺而西則為臨源嶺,接廣西桂林府界。横絶南北,不啻千里,土風逈别,寒燠頓殊。秦王翦降百越,以謫戍五萬人守五嶺,誠天地之關隔矣。
西據三峽,
三峽起自四川夔州府奉節、巫山二縣之東,達於歸州彝陵州之西,連山疊嶂,隱天蔽日,凡六七百里。
北帶漢川,
漢水亘楚地之中曰“北帶”,指襄陽以北而言也。自漢而北,即河南及陝西之境。
其名山則有衡山
衡山在衡州府衡山縣西北三十里,五嶽之一也。舜典:“五月南巡狩,至於南嶽。”禹貢:“岷山之陽,至于衡山。”周禮職方:“荆州鎮曰衡山。”史記:“秦始皇二十八年,度淮水之衡山。”自漢武移南岳之名于霍山。隋文帝始復以衡山為南岳。唐六典:“江南道名山曰衡岳。”至德二年,李泌請歸隱衡山,從之。名山記:“上承翼軫,鈐總萬物,故名衡山。度應三衡,位直離宮,故曰南岳。其山高四千一十丈,盤繞八百里,有七十二峯、十洞、十五巖、三十八泉、二十五谿、九池、九潭、九井,而峯之冣大者五,曰祝融、紫葢、雲密、石廪、天柱。而祝融又為之冠,唐盧載所云十二峯中冣高者也。峯之巓有風穴,有雷池。自紫葢峯以下,各有巖洞泉壑之勝,而天柱峰形如雙柱,屹然聳拔。”九域志:“名山三百六十有八柱,此為苐六柱。五峯而降,其在衡山縣境者凡五十五峯,而在衡陽縣境者凡七峯,在長沙府湘鄉、湘潭、善化縣境者凡十峰,共為七十二峰也。”徐靈期曰:“囘鴈為南岳之首,嶽麓為南岳之足,
衡山葢跨長沙、衡州二郡之境矣。”
九疑,
九疑山在永州府道州寧遠縣南六十里。衡郡志云:“在衡州府桂陽州藍山縣西南五十里。”葢山接衡、永之界也。太史公曰:“舜崩於蒼梧之野,葬於江南九疑。”故老相傳舜嘗登此。秦紀:“始皇三十七年,行至雲夢,望祀虞舜于九疑。”漢武元封五年,亦望祀焉。郭璞云:“其山九谿皆相似。”酈道元曰:“九疑山盤基蒼梧之野,峰秀數郡間,羅巖九舉,各道一溪,岫壑負阻,異嶺同勢,遊者疑焉,故曰九疑。”元結曰:“九疑山方四百里,衡、永、郴、道四州各近一隅,九峯各道一溪,四水流灌於南海,五水北注於洞庭。”孔頴達曰:“九疑卽蒼梧山也。”檀弓云“舜葬于蒼梧之野”,謂此。九峯:一曰朱明,二曰石城三曰石樓四曰娥皇五曰舜原,亦曰華葢葢九峰之中峰也。六曰女英七曰簫韶八曰桂林九曰杞林,九疑山志:“朱明峯、簫韶峰,各去舜峰西十五里,石城峯、桂林峯,各去舜峯北十五里,石樓峯在舜峰東三十里,娥皇峯在舜峰西四十六里,女英峯在舜峯西五十里,杞林峰去舜峯西六十里。而舜原峰正當寧遠之南,有三峯鼎立,相去各五里,高接雲漢,上有飛泉,蹊徑險絶,人跡罕至。其下則衆山環合,如列屏然。”九疑為南服之望,允矣。
大別、
大别山,在漢陽府城東北百步,漢江兩岸。江水逕其南,漢水從西北來,會于大别之東南。禹貢:“内方至於大别。”又:“漢水至于大别,南入于江。”左傳定四年:“吳師伐郢,楚子常濟漢而陳,自小别至于大别。”山之左即是沔口諸州圖經:“漢水東行,觸大别之陂,南與江合是也”。三國初曹魏定荆州,以文聘為江夏太守,守沔口,吳軍來攻,不克,後吳人得之。嘉禾中陸遜、諸葛瑾戍守於此。東晉初荆州賊王貢敗陶侃將朱伺於沔口,皆在大別山下也。山亦名翼際山,又名魯山。杜佑曰:“魯山,三國南北之際必爭之地也。”東晉元興末,桓元餘黨桓振等復據江陵,劉毅進討至夏口,振遣其黨馮該守東岸,孟山圖據魯山城,桓仙客守偃月壘,水陸相援。毅自攻魯山城,劉道規攻偃月壘,何無忌遏中流,二城皆潰,該走石城。宋昇明初沈攸之舉兵江陵討蕭道成,分兵出夏口,據魯山。旣而攸之攻郢城不克,帥衆過江至魯山,軍遂大敗。齊末蕭衍舉兵襄陽,東昏侯使郢州刺史張沖守郢城,又使房僧寄守魯山。衆議欲引兵圍郢,衍曰:“魯山與郢城為犄角,若悉衆前進,魯山必阻我沔路,搤我咽喉,糧運不通,自然離散矣。”遂分軍圍郢城,自圍魯山,魯山尋降,郢城亦下。梁大寶二年侯景攻巴陵不克,遁還,畱其黨丁和等守郢城,支化仁鎮魯山。繼而王僧辨出漢口,次第攻拔之,遂引兵東下。陳天嘉初,王琳據江、郢諸州附於齊,齊人守魯山,為郢城聲援。及琳敗,郢州歸陳,齊人棄城走,陳因置魯山郡守之。明年,以郡賂周,周人以為重鎮。大建十二年,周司馬消難以沔南地及魯山等鎮來降,尋復為周所得。光大中,華皎以湘州降周,周遣衛公直等應之。直軍魯山,使別將率步騎圍陳郢州。隋末蕭銑置鄂州於魯山。唐武德四年,其鄂州刺史雷長頴以魯山來降,於是江表悉定。夫魯山,江、漢之鎖鑰也,其與郢城形援宻邇。齊、梁以來,以重兵屯郢城,又于魯山置鎮,控扼要害,魯山之險,卽郢城之險也。一旦有事,未有偏受其害者。唐六典:“淮南道名山曰大別。”五代梁開平二年,荆南高季昌遣兵屯漢口,絶楚人朝貢之路。葢大别之下,偏師守之,足以橫絶南北也。
其大川則有江水。
江水自四川巫山縣流入界,經巴東縣及歸州之北,又東至彝陵州南、宜都縣北,而歴枝江縣、松滋縣之北,又歴荆州府城南,至公安縣、石首縣之北,又經監利縣南及華容縣東北,而至岳州府之北,又經臨湘縣北而東北流過嘉魚縣西,又北至漢陽府城東、武昌府城西,而會於漢水。復北折而東,歴武昌府北、黃陂縣南,又東歴黃州府南、武昌縣北,又經蔪水縣及蔪州城南、興國州之北,又東南歴廣濟縣、黃梅縣之南,而東入江南宿松縣界。江之南岸卽江西德化縣界矣。自西而東,囘環境内者約千八百里。自昔南北相爭,㳂江上下,所在皆險,葢不特楚地之襟要,又為吳會之上游也。今詳見川瀆異同。
漢水。
漢水自陝西白河縣流入界,經鄖陽府城南,又歴均州及光化縣之北,糓城縣之東,又東至襄陽府城北,折而東南,經宜城縣之東,又南經承天府城西,荆門州之東,復東南出,經潛江縣北及景陵縣南,又東歴沔陽州北及漢川縣南,至漢陽府城東北大别山下,會于大江。禹貢:“荆州江、漢朝宗于海。”詩:“滔滔江、漢,南國之紀。”左傳:“楚、漢水以為池。”又曰:“江、漢、睢、漳,楚之望也。”史記楚世家:昭王曰:“先王受封,望不過江、漢。”夫楚之初,漢非楚境也。故屈完對齊桓云:“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自楚武伐隨,軍于漢、淮之間,自是漢上之地漸規取之矣。吳之伐楚也,與楚夾漢,而楚之禍亟焉。林氏曰:“楚之失,始于亡州來、符離,其再失也,由于亡漢。”晉蔡謨謂“沔水之險不及大江”,不知荆、楚之有漢,猶江左之有淮,唇齒之勢也。漢亡,江亦未可保矣。孫氏曰:“國于東南者,保江、淮不可不知保漢;以東南而問中原者,用江、淮不可不知用漢。地勢得也。”詳見川瀆異同。
湘水
湘水出廣西興安縣南九十里之海陽山,其初出處曰靈渠,流五里分為二派。流而南者曰漓水,流而北者曰湘水。漓,離也,言違湘而南。湘,相也,言有所合也。湘水東北流,經全州城南,有灌水合焉。又東北流入境,經永州府東安縣南,至府城西南,引而北,有瀟水會焉。又經祁陽縣東而入衡州府常寧縣西北境。又經府城南,引而東北,有烝水會焉。又經衡山縣東而北流入長沙府湘潭縣境,過縣西,至府城西,環城而下,過湘陰縣西,又北而達青草湖,注於洞庭湖。地理志:“湘水過郡二,行二千五百三十里。”水經注:“湘水出陽海山,北至巴邱山入江。”吳、蜀分荆州,以湘水為界,長沙、江夏、桂陽以東屬吳,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屬蜀,湘水實貫于數郡間矣。自其合瀟水而言之,則曰瀟湘;自其合烝水而言之,則曰烝湘;自其下洞庭會沅水而言之,則曰沅湘,實同一湘水也。沅水,
沅水出四川遵義府境。班固曰:“沅水出牂牁郡故且蘭縣東北”是也。沅水過沅州城南,又逕黔陽縣城南,又東接靖州會同縣西界,東北流經辰溪縣北、盧溪縣南,又過辰州府城南,東北至常德府桃源縣南,又東逕常德府城南、龍陽縣北,至沅江縣之西南而注於洞庭湖,地理志:“沅水東北至益陽入江。過郡二,行二千五百三十里。”楚辭:“濟沅、湘以南征。”淮南子:“楚地南卷沅、湘。”太史公“浮沅、湘”。葢楚地南境之水莫大於沅、湘。後漢建武二十三年武陵蠻反,遣劉尚將兵泝沅水入武谿擊之,敗没。今辰州以西五谿諸水皆附沅水而達於洞庭,葢水流深險,溪蠻依以為阻也。近志湖北之水,以沅水為宗云。
澬水、
資水出靖州綏寧縣東南百里之唐紏山。班固曰:“澬水出都梁之路山。”酈道元曰:“卽唐紏山矣。”澬水東北流經寶慶府武岡州北,又經府城北,邵水會焉,或謂之邵江。北流至新化縣東而入長沙府安化縣境,逕縣西,又東北出益陽縣南、寧鄉縣北,而入常德府沅江縣西南境,注于洞庭湖。地理志:澬水過郡二,行千八百里。今其水紆曲,行多灘險。按禹貢言“九江孔殷”,許慎曰:“九江,沅、漸、潕、辰、漵、酉、澧、澬、湘也。”今考漸水在常德府武陵縣,合于沅江。潕水在沅州城西,亦入沅江。辰水則在辰州府沅陵城東入沅江。酉水亦在沅陵城西入沅江。而溆水則在辰州府溆浦縣西,亦北流入沅江。惟澧水出岳州府澧州慈利縣西三十里之歴山,經縣北,又東逕石門縣南,至州城南,謂之蘭江,又東逕安鄉縣、華容縣南而入洞庭湖。禹貢所謂東至于澧,楚辭所稱澧浦者是也。然則所云九江者,惟四江達于洞庭耳。近志曰:九江,四在湖南,瀟、湘、烝、澬也;五在湖北,沅、漵、漸、辰、酉也。然瀟水、烝水亦湘水支川耳。其會衆川以入洞庭者,于東則湘水為宗,于西則沅水為長,而出於二水之中者,澬水為雄。由是而北,庶幾以澧水為君矣。
沮水、沮水出鄖陽府房縣西南二百里之景山,東南流經襄陽府南漳縣南境,又南逕荆州府夷陵州之遠安縣東而入承天府荆門州界,至當陽縣北,又東南合於漳水。漳水出南漳縣南境之廢臨沮縣南。經當陽縣北,又東南與沮水合流,達縣南之沱江,至荆州府枝江縣而入大江。沮本作“雎”。左傳定四年:“吳人敗楚及郢,楚子出涉雎。”又哀六年楚子所謂“江、漢、雎、漳”者也。後從沮,又譌為柤,今襄陽以南沮水左右地皆曰沮中,亦謂之柤中。後漢建武二十三年南郡蠻反,劉尚討破之。杜佑曰:“潳山蠻也。”潳亦作“柤”,卽柤中蠻矣。或曰緣沔諸山蠻也。襄陽記:“柤中在上黃界。去襄陽一百五十里。魏時夷王梅敷兄弟部曲萬餘屯此,分布在中廬、宜城西山鄢、沔二谷中。土地平曠,宜桑麻,有水陸良田。葢柤中者,沔南之膏腴沃壤也。”郡縣志:“南漳縣東北一百八里有柤山,吳朱然、諸葛瑾從沮中乘山險道北出處也。”按吳志:“赤烏四年朱然圍樊,諸葛瑾取柤中。”又朱然傳:“赤烏五年征柤中,九年復征柤中,殺掠數千人而還。”魏志:“正始四年諸葛瑾攻沮中,司馬懿曰:‘沮中民夷十萬,隔在水南,逆救却之。’”何承天謂襄陽之屯,民居星散,司馬懿謂宜徙沔南以寔水北。曹爽不用,果亡沮中者也。又王基言:“荆州有沮、漳二水,漑灌膏腴之田以千數,安陸左右陂池沃衍,若水陸並農,以實軍資,然後引兵詣江陵、夷陵,分據夏口,順沮、漳資水浮糓而下,吳可滅也。”又景元二年襄陽太守胡烈表言:“吳將鄧由、李光等十八屯同謀歸化,欲令郡兵臨江迎援。”詔荆州都督王基逕造沮水迎之,不果。晉隆安五年桓元移沮、漳蠻二千餘户于江南,立武寧郡,更招集流民立綏寧郡玄敗,其黨桓謙匿于柤中,復作亂。葢柤中水陸紆險,蠻蛋錯處故也。自唐以來,沮、漳之水皆自江陵西入江,宋淳祐中孟珙障而東之,復北入於漢,為三海之利。
洞庭湖。
洞庭湖,在岳州府城西南一里。或謂之九江。禹貢:“九江孔殷。”又云:“過九江至於東陵。”許慎云:“九江即洞庭也。沅、漸、潕、辰、漵、酉、澧、澬、湘九水皆合於洞庭中,東入江,故名九江。”或謂之五渚。戰國策:“秦破荆襲郢,取洞庭五渚。”又蘇代曰:“乘夏水下漢,四日而至五渚。”韓非子又作“五湖”也。或謂之三湖。三湖者,洞庭之南有青草湖,湖在巴陵縣南七十九里,在長沙湘陰縣北百里,周迴二百六十五里。自冬至春,青草彌望,水溢則與洞庭混而為一矣。洞庭之西,則有赤沙湖,湖在巴陵縣西百里,在常德府龍陽縣東南三十里。周迴百七十里。當夏秋水泛,則與洞庭為一,涸時惟見赤沙彌望。而洞庭周迴三百六十里,南連青草,西吞赤沙,横亘七八百里,謂之三湖,又或謂之重湖。重湖者,一湖之内,南名青草,北名洞庭,有沙洲間之也。祝穆曰:“青草湖一名巴邱湖,北連洞庭,南接瀟湘,東納汨羅之水,自昔與洞庭並稱,然而巴邱實為通稱矣。”後漢志:“巴邱,江南之雲夢也。”郭璞亦言“雲夢,巴邱湖是也”。則巴邱又兼有雲夢之名。舊志曰:巴邱湖當沅、湘之會,表裏山川,寔為險固,羣蠻所據也。則洞庭卽為巴邱矣。志又云:洞庭,太湖也,廣圓五百餘里,日月若出没于其中。吳起曰:“三苗之國,左洞庭,右彭蠡。”莊子:“黃帝張咸池之樂于洞庭之野。”楚辭:“邅吾道兮洞庭。”後漢南蠻傳:“吳起相悼王,南并蠻、越,遂有洞庭、蒼梧”是也。洞庭湖中有君山,亦名洞庭山,在湖中心,方六十里。巴陵志:“湘君所遊,故曰君山。”唐武德四年,李靖攻蕭銑,曰:“蕭銑之地,南出嶺表,東距洞庭。”天復二年,淮南將李神福攻杜洪於鄂州,荆南帥成汭引舟師來救,神福遣軍逆擊之于君山,大破之。後唐天成三年,吳將苗璘等將水軍攻楚岳州,至君山,楚將許徳勳禦之,潛軍角子湖,使别將絶吳歸路,吳師還,遂擊擒之。宋崇寧四年詔開修青草、洞庭直河。紹興五年岳飛討楊么于洞庭,伐君山木為大筏,塞諸汊港,擒么斬之。今道出湖、湘間者,必問津于洞庭。洞庭吐納羣川,而大江西來,横亘其口,每歲六七月間,岷、峨雪消,水暴漲,自荆江逆入洞庭,清流為之改色。渡湖而南,則由長沙而之嶺海,湖濶二百里。渡湖而西,則由常德而道滇、黔,湖濶二百五十里。渡湖而西北,則入澧州而取逕于荆州、常德之間,湖濶亦二百里,誠荆州之巨浸矣。
其重險則有夏口,
夏口在今武昌府城西,今府城卽古夏口城也。亦曰沔口,亦曰漢口,亦曰魯口,或以夏水名,或以漢水名,或以對魯山岸為名,寔一處也。應劭曰:“江別入沔為夏水,夏水始于分江,冬竭夏流,故名曰夏。”水經注:“夏水本江之别出,自江陵縣東南,又東過華容縣南,又東至江夏雲杜縣入于沔。謂之暏口。自暏口下,沔水通兼夏名。而南至魯山下會于江,謂之夏汭。”春秋傳昭四年:“吳伐楚,沈尹射奔命于夏汭。”五年:“蘧射以繁揚之師會于夏汭。”杜預曰:“漢水曲入江處,卽夏口矣。”亦謂之夏州。左傳宣十一年:“楚復封陳,鄉取一人焉以歸,謂之夏州。”史記:“楚考烈王元年,秦取夏州。”車胤曰:“夏口城北數里有洲名夏州。”孔頴達曰:“大江中洲也。”李吉甫曰:“鄂州,春秋時謂之夏汭,漢為沙羡東境,後漢末謂之夏口,亦名魯口。”劉表以黃祖為江夏太守,始于沙羡置屯,扼夏口之險。建安十三年,孫權西擊黃祖,祖横兩蒙衝,挾守沔口,矢石雨下,權督軍力戰,奪沔口,諸軍水陸競進,傅其城,克之,盡俘其男女而還。未幾,曹操敗先主于當陽。先主渡沔,與劉琦等俱到夏口。操自江陵將順江東下,周瑜言于孫權,請得精兵數萬屯夏口是也。吳黃武二年,城江夏,以安屯戍。其城西臨大江,西角因磯為樓,名黃鶴樓。建衡中,以魯肅子淑為夏口督。括地志:“船官浦東即黃鵠山,東北對夏口城。其城孫權所築,依山傍江,開勢明遠,馮墉籍阻,高觀枕流,終吳之世,以為要害。”嘉禾三年,分道伐魏,遣陸遜、諸葛瑾入江夏、沔口,向襄陽。司馬懿嘗言“東關、夏口,敵之心喉”是也。晉永興二年,陳敏謀據揚州,時劉宏鎮荆州,遣陶侃屯于夏口,敏遣其弟恢㓂武昌,侃敗却之。永嘉四年,征南將軍山簡為羣盗嚴嶷所廹,自襄陽徙屯夏口。建興末,杜曾等作亂,敗荆州兵,乘勝逕造沔口,威震江、沔,豫章太守周訪擊却之。建元元年,庾翼督荆、江諸州,圖經畧中原,自武昌移鎮襄陽,尋還治夏口。太元二年,桓沖移鎮上明,上表言“江州刺史王嗣宜進屯夏口,據上下之中,于事為便”。八年,表請桓石民戍守於此。時襄陽陷于苻秦,夏口之備彌切也。隆安二年,桓元為江州刺史,移屯夏口,以逼江陵、襄陽。五年,元鎮江陵,表其兄偉為江州刺史,鎮夏口。元興三年,劉毅等討桓振於江陵,自尋陽西上,至夏口,敗振黨孟山圖、桓仙客之兵。義熈初,劉毅等克江陵,奉帝東還,劉毅、劉道規畱屯夏口。毅以為夏口二州之中,地居形要,控接湘川,邊帶溳、沔,請以道規鎮夏口。旣而毅東下,道規自林障徙治夏口城,其城據黃鵠磯邊,江峻山險,樓櫓高危,足以瞰臨沔、漢也。劉宋孝建元年,分荆、湘、江、豫四州之八郡,為郢州,以分上流之勢。又移江夏郡及郢州並治夏口,亦謂之郢城。時江夏王義恭議使郢州治巴陵。何尚之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對沔口,通接雍、梁,實為津要,由來舊鎮,根基不易,既有見城,浦大容舫,于事為便。”從之。昇明元年,荆州刺史沈攸之舉兵江陵,豫州刺史劉懷珍言于蕭道成曰:“夏口兵衝要地,宜得其人。”道成子賾因薦柳世隆行郢州事,將行,賾謂世隆曰:“攸之一旦為變,焚夏口舟艦,㳂流而東,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君為其内,我為其外,破之必矣。”既而攸之分遣其將孫同等次苐東下,出夏口,據魯山。攸之亦至夏口,攻郢城。世隆拒守,久之不拔。攸之帥衆過江,至魯山,軍遂大潰。齊永明八年,荆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擅殺其長史劉寅等,勅遣衛尉胡諧之等詣江陵檢捕,命平南內史張欣泰為之副。欣泰曰:“彼凶狡相聚,若頓軍夏口,宣示禍福,可不戰擒也。”諧之不從,為子響所敗。永元三年,蕭衍舉兵襄陽,東昏侯使張沖拒守郢城,房僧寄守魯山。衍前軍至漢口,衆議欲并兵圍郢,分兵襲西陽、武昌。衍曰:“漢口不濶一里,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守,與郢城為犄角。若悉衆前進,僧寄必絶我軍後。不若分遣諸軍濟江逼郢城,我自圍魯山,以通沔、漢,使鄖城、竟陵之粟方舟而下,江陵、湘中之兵相繼而至,兵多食足,何憂兩城不拔。”因築漢口城以守魯山,又命水軍主張惠紹等游遏江中,絶郢、魯二城信使。于是蕭頴胄遣鄧元起等將兵會雍州兵於夏首,又湘州刺史楊公則亦舉州衆會于夏口,久之未克,衆以為疑。衍曰:“漢口路通荆、雍,控引秦、梁,糧運資儲,仰此氣息。所以兵壓漢口,連結數州。若郢州旣拔,席捲㳂流,西陽、武昌自然風靡,何憂不濟。”攻圍二百餘日,魯山、郢城相繼降下,遂趣建康。梁太清三年,侯景圍臺城,雍州刺史岳陽王詧遣司馬劉方貴將兵出漢口為聲援。大寶二年,景襲陷江夏,因畱兵守夏首,進攻巴陵,復分兵窺江陵,皆敗還,乃畱兵守郢城、魯山而東。湘東王繹以王僧辨為征東將軍,引兵東下,至漢口,先攻魯山,拔之。進攻郢州,克其羅城。賊將宋子仙退據金城,僧辨四面起土山攻之,賊窮蹙,遂克郢州。旣而北齊得之,遣慕容儼戍守。陳霸先遣將侯瑱攻圍六月餘不下。後以蕭淵明入建康,乃歸梁。陳天嘉初,王琳將孫瑒據守,周將史寧來攻,設土山長梯,為必取之計,竟不能克。光大中,華皎以湘州降周,引周兵軍于魯山,復圍郢州。陳將淳于量以舟師拒之于夏口。旣而華皎合周、梁之師自巴陵順流東下,與吳明徹戰于沔口,皎等大敗,巴、湘遂平。隋取陳,崔仲方以漢口、夏首為敵必爭之所是也。晉志:“沙羡有夏口,對沔口有津。章懷太子賢曰:“漢水始欲出大江為夏口,又為沔口。”夏口實在江北,孫權于江南築城,依山傍江,對岸則入沔津,故名以夏口亦為沙羡縣治。至唐置鄂州,而夏口之名移于江南,沔水入江之口,止謂之沔口,或謂之漢口。夏口之名遂與漢口對立,分據江之南北矣。唐武德四年平蕭銑,命黃州總管周法明分道出夏口。六年復命法明出夏口,討輔公祏于丹陽。興元初,淮西李希烈叛稱帝,以夏口上流要地,使其將董傅襲鄂州,刺史李兼敗却之。元和初,以淮西多事,夏口當江、漢之衝,特置軍府以為籓衛。乾符中,黃巢之亂,攻夏口城,止陷其外郭。五代時,夏口尤為東南重地。朱梁開平二年,荆南帥高季昌遣兵屯漢口,絶楚朝貢之路。楚王殷遣兵攻荆南,季昌乃懼而請和。宋之將亡也,夏貴以舟師扼夏口,蒙古之強且睥睨而不敢輕進焉。薛氏曰:“夏口南臨大山,三方阻水,漢陽以北,限隔陂湖,敵出上蔡,則武昌、夏口當其衝。”祝穆曰:“夏口城依山負險,周迴不過二三里,而歴代攻圍多不能破,乃知古人築城欲堅不欲廣也。”
荆門、
荆門山,在荆州府夷陵州宜都縣西北五十里。大江南岸、北岸有虎牙山,與此相對。荆門上合下開,有若門然。虎牙石壁色紅而有白文,類牙形。二山,楚之西塞也。江流出其間,水勢峻急。郭景純賦“虎牙桀竪以屹崪,荆門鬭竦而盤薄”是矣。漢建武九年公孫述遣田戎、任滿等下江關,據荆門、虎牙,橫江水起浮橋、關樓,立攢柱以絶水道,結營跨山以守陸路。十一年岑彭等自津鄉發兵會荆門,遂拔巫及夷道、夷陵,因率舟師直衝浮橋,因風縱火,橋樓崩壞,諸軍競進,遂克之。晉王濬伐吳,自西陵進克荆門、夷道。陳置荆門鎮,楊素平陳,克之。唐初蕭銑遣兵戍荆門城,李孝恭、李靖自夔州東下,前鋒克荆門、宜都二鎮,孝恭等進至夷陵。是也。又荆門南有安蜀城,陳大建二年章昭達攻後梁主蕭巋於江陵,梁主與周軍禦之,周人于峽口南岸築壘,名曰安蜀,昭達攻克其城,置信州治焉。後隋軍來伐,陳將呂忠肅據荆門,顧覺鎮安蜀城,為楊素所拔。唐初蕭銑亦戍守之。許紹傳:“江之南有安蜀城,地直夷陵,荆門城峙其東,皆峭險。蕭銑以兵戍守,紹攻克之。”胡氏曰:“荆門、安蜀,荆州西南之要地也。”
西陵西陵峽,在荆州府夷陵州西二十五里。峽長二十里,層崖萬仞,三峽之一也。三峽者,一為廣漢峽,卽瞿唐峽也,在四川夔州府奉節縣東三里。酈道元曰:“江水自巴東魚復縣東逕廣漢峽,為三峽之首,中有瞿唐、黃龕二灘。”是瞿唐卽廣漢之異名矣。昔禹鑿以通江,所謂巴東之峽也。一為巫峽,巫峽在夔州府巫山縣東三十里,因山為名,首尾一百六十里。一為西陵峽也。三峽之間,長七百里,兩岸連山,畧無斷處,非亭午夜分,不見日月。荆州記:“自夷陵縣泝江二十里入峽口,名為西陵。”宜都記:“自黃牛灘東入西陵界,至峽口百許里,山水紆曲。”今自巴東歴三峽下夷陵,連山疊嶂,江行其中,迴旋湍激,至西陵峽口始漫為平流,而夷陵州正當其衝,故國於東南者,必以西陵為重鎮矣。漢建武十一年,岑彭破荆州,長驅入江關,吳漢畱夷陵,裝露橈繼進。建安二十四年,孫權得荆州,以陸遜領宜都太守,屯夷陵,守峽口。蜀漢章武二年,先主東伐吳,自巫峽、建平連營至夷陵界,列數十屯。先主乃率諸將自江南緣山截岸,軍于夷道。猇亭吳諸將爭欲擊之,陸遜曰:“備舉軍東下,銳氣始盛,又乘高守險,難可卒攻,且奬厲將士,廣施方畧,以觀其變。若此,是平原曠野,恐有顛沛交逐之憂。今緣山行軍,勢不得轉,自當罷于木石之間,徐制其敝耳。”乃上䟽吳主曰:“夷陵要害,國之關限,失之非損一郡,荆州可憂也。臣初嫌彼水陸俱進,今反捨船就步,處處結營,觀其布置,必無他變。”夫客主之數,先後之幾,先主其未之解乎?陸抗之鎮荆州也,亦曰:西陵,國之西門。及王濬伐吳,下巴、蜀,克丹陽,進克西陵,遂成破竹之勢矣。宋泰始二年,晉安王子勛舉兵尋陽,益州刺史蕭惠開應之,遣將費欣等東下,巴東人任叔兒擊殺之,遂阻守三峽,益州兵不敢進。元徽四年,荆州刺史沈攸之遣軍討巴東、建平叛蠻,會建平王景素舉兵京口,攸之急追峽中軍赴建康。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疑攸之有異謀,勒兵斷峽,不聽東下。齊東昏侯永元末,蕭頴胄奉南康王寶融舉兵江陵,巴西太守魯休烈、巴東太守蕭惠訓不奉命,遣兵擊頴胄,穎胄使劉孝慶屯峽口以拒之,為休烈所敗。又梁太清三年,信州刺史蕭慥從湘東王繹援臺城,軍于西峽口,淹畱不進。大寶二年,陸法和謂湘東王繹請守險以待蜀,乃引兵屯峽口。及繹襲位,蕭紀自益州舉兵,由外水東下,與繹相攻。軍至西陵,法和築二城于峽口,兩岸運石填江,鐵鎻斷之。紀亦築連城攻絶鐵鎻。梁主益發軍援峽口,紀尋敗死。陳禎明二年,遣將周羅睺屯峽口,侵隋峽州,不克。既而隋楊素伐陳,自永安下三峽,至流頭灘,攻狼尾灘,克之。陳將呂忠肅屯岐亭,據西陵峽,于北岸鑿石綴鐵鎻三條,横絶上流,以遏隋船。楊素力戰,忠肅遂敗走。唐武德二年,蕭銑㓂峽州,刺史許紹擊却之。旣又遣其將帥舟師上峽,規取巴、蜀,紹遣軍追至西陵,五代唐天成三年,以荆南高季興拒命,遣將討之,仍令蜀兵下峽,合軍進攻夔州刺史西方鄴敗荆南水軍于峽中,復取夔、忠、萬三州,五代周顯德五年謀伐蜀,荆南高保融請以水軍趣三峽,有詔襃美。三峽葢自楚入蜀之通道也。宋平孟蜀,明初取明氏,未嘗不分遣一軍西出三峽。三峽為楚、蜀之險,西陵又為三峽之衝要,隔碍東西,號為天險,可不知所備歟?
荆江口,
荆江口,在岳州府城西北十五里。地志:“巴陵城對三江口”是也。大江自蜀東流入荆州界,出三峽至枝江分為諸洲,凡數十處,盤布川中,至江津戍而後合為一,故江津為荆南之要會。又東過石首縣北,通謂之荆江。又東入岳州府界,至城陵磯而洞庭之水會于大江,水勢益盛,謂之荆江口,亦謂之西江口,亦謂之三江口。三江者,岷江為西江,澧江爲中江,湘江為南江,俱至岳州城而迴合也。水經注:“江水東至長沙下隽縣北。湘水從南來注之。江水又東,左得二夏浦,俗謂之西江口。”晉隆安三年,殷仲堪鎮江陵,江州刺史桓元自夏口西上,將襲仲堪。仲堪遣殷遹帥水軍拒之于西江口,為元所敗。宋元嘉三年,謝晦以荆州叛,自江陵東下至江口,與到彥之相持。江口卽西江口。唐武德六年,洪州總管張善安叛附輔公祏,黃州總管周法明將兵擊公祏,善安據夏口拒之。法明屯荆口鎮,善安遣人刺殺之。荆口鎮葢置于荆江口矣。天復二年,淮南將李神福圍杜洪于鄂州,荆南節度成汭引軍赴救,未至郢州,潭州帥馬殷、朗州帥雷彦威各遣將會兵荆江口,乘虛襲江陵,陷之。朱梁乾化末,淮南將陳璋攻荆南,不克而還。荆南兵與楚兵會于荆江口,謀邀璋。璋以舟二百艘駢為一列,夜過,二鎮兵遽出追之,不及。又後唐天成三年,吳軍至荆江口,將會荆南兵攻岳州,為楚將許德勳所敗。宋乾德元年,湖南統軍使黃從志以岳州拒命,慕容延釗遣武懷節帥水軍趣岳州,大破賊兵于三江口。德祐元年,蒙古入犯,岳州將高世傑扼荆江口以拒之。蒙古將阿里海涯督水軍屯東岸,世傑乘夜陳於洞庭湖中,為海涯所破,岳州遂降。夫荆江口在全楚之中,為腰膂之地,豈惟岳州之險要乎哉!
湖廣居八省中,冣為閎衍,山川險固,自古稱雄武焉。中原有事,葢必争之地也。是故襄陽其頭顱也,黃、蔪其肘腋也,江陵其腰腹也,保商、陝者在乎鄖陽,跨兩粤者在乎郴、永,捍雲、貴者重在辰、沅。大江制東西之命,五溪為指臂之使,此全楚之大略矣。然爭形要者,必在荆湖以北。吳甘寧言于孫權曰:“南荆之地,山川形便,誠國之西勢也。今先取夏口,鼓行而西,據楚關,大勢彌廣,即可漸規巴、蜀矣。”梁沈約曰:“荆州居上流之重,土地廣遠,資寔兵甲,居朝廷之半。宋高祖遺詔嘗令諸子居之,葢以荆州為江左之頭目也。”宋李綱言:“荆湖,國之上流,其地數千里,諸葛武侯謂之用武之國。今朝廷保有東南,制馭西北,當于鼎、澧、岳、鄂一帶,皆屯宿重兵,使與四川、襄、漢相接,乃有恢復中原之漸。”趙鼎曰:“荆、襄左顧川、陝,右控湖、湘,而下瞰京、洛,三國所必爭。宜以公安為行闕,而屯重兵于襄陽,運江、浙之粟,以資川、陝之兵,經營大業,計無出此。”陳亮言:“荆、襄東通吳會,西通巴蜀,南極湖、湘,北控關、洛,左右伸縮,皆足為進取之機。”而呂氏祉則曰:“昔楚之興,國于鄢郢,而守黔中、巫郡,兼江、漢之險而有之,故以區區之國,而嘗與齊、晉爭衡。三國而後,海内之地分為南北,都秣陵者,必備淮甸,以犄角北㓂。然國之安危,繫于上流而已。葢轉輸之利,固繫于上流,屏翰之勢,又係于上流。南朝六姓,其強弱之勢與興亡之由,顧上流設施何如耳。吳紀陟之聘魏也,魏文問:吳戍備幾何?曰:‘西陵至江都五千七百里。’又問:道里甚遠,難為固守。對曰:‘疆界雖遠,而險要必爭之地不過數四,猶人有六尺之軀,其護風寒亦數處耳。’今所謂險要必爭之地者,不過江陵、武昌、襄陽、九江。江水源于岷山,下夔峽而抵荆楚,則江陵為之都會。嶓冡導漾,東流為漢,漢、沔之上,則襄陽為之都會。沅、湘衆水,合洞庭之波而輸之于江,則武昌為之都會。豫章西江與鄱陽之浸,浩瀚吞納,而滙于湓口,則九江爲之都會。守江陵可以開蜀道,守襄陽可以援川陜,守武昌、九江可以蔽全吳。蜀漢、吳、楚併而爲一,則東南之守亦固矣。至於備禦之事,先收襄、漢,則興元之阻,譬之近藩;戍荆南,則巴蜀之富,還爲外府。又屯武昌,而湖之南北可以安堵;屯尋陽,而江之東西可以襟帶。上游之勢成,而後根本建康,左右淮、浙,取資于蜀,調兵于陜,以天下之半而與敵爭,庶乎可以得志矣。”噫!此就呂氏時言之也。今者荆土日闢,沃野彌望,再熟之稻,方舟而下,吳會之間,引領待食。雖江自夷陵以下,時有横溢之虞,漢自襄陽以南,亦多潰决之患,然而富強之迹,居然未改矣。
讀史方輿紀要卷七十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