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圖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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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9 03:19

浙江圖考

唐書地理志,杭州餘杭郡 鹽官

有捍海塘隄,長百二十四里,開元元年重築。

元案:海塘始見於此,是時海塘止在鹽官一帶。鹽官,今海寕州海鹽縣地也。所云百二十四里葢卽,今海寕城外一帶之海塘也。富陽

有隄,登封元年,令李濬時築,東自海,西至筧浦,以捍水患。

明陳觀吳公隄記曰:富春居杭上游,下通錢塘,上接衢、婺、睦、歙諸水會流。矧自觀山起,至筧浦橋止,三百餘丈,適當邑城之南。其捍潮禦浪,惟築隄爲可備。自唐萬歲登封六年,縣合李濬所築者,去舊城一百步許,迄今數百年,雨洗風淘,隄因以壊。

萬厤舊志曰:李濬萬歲登封六年爲富陽令,嘗築捍江隄,自莧浦至東觀山,計三百餘丈。

元案:東至海葢卽尖山一帶,西至筧浦卽,今筧橋。筧橋在艮山門北十餘里,恰合百二十里耳。南江絕流,葢由於此。通鑑:

唐乾寕三年辛未,安仁義以舟師至湖州,欲渡江應董昌。

胡氏三省注曰:安仁義自潤州以舟師至湖州,何從而渡江哉?葢欲自湖州舟行入柳浦而渡西陵耳。

胡氏渭禹貢錐指曰:江水自湖口以東,厤烏程,南通餘姚,與浙江合者,其故道無可攷葢。從烏程南以東達于餘姚,必經歸安、德淸、石門界中至海寕由浙江以入海,海寕地獨高,境內諸水皆北流。故宋元嘉及梁大通中,以滬瀆不通,嘗欲穿渠引吳興之水以瀉浙江,而功卒不立。葢水性就下,地勢有所阻也。

趙氏一淸水經注釋曰:東樵之言非也。南江與浙江合,由太湖長瀆口上通臨平湖以合浙江,自有纏絡,何必載之高地乎?通鑑:唐乾寕三年,楊行密遣安仁義以舟師至湖州,欲渡江應董昌。錢鏐遣顧全武守西陵,仁義不得渡。胡三省曰:自湖州舟行入柳浦,可渡西陵。又柳浦卽,今浙江亭東跨浦橋之浦也。劉昫唐書曰:隨于餘杭縣置杭州,又自餘杭移治錢塘,又移于柳浦,今州城是。又曰:柳浦埭卽,今杭州江干浙江亭北跨浦橋埭。則其時水道尙未盡湮也。

顧氏祖禹讀史方輿紀要曰:柳浦在府城東南五里候潮門外,江干有浙江亭,亭北有跨浦橋,六朝謂之柳浦埭。劉宋泰始二年,遣吳喜擊孔覬于會稽,喜自柳浦渡取西陵。齊永明二年,富陽民唐寓之作亂,進至錢唐,錢唐令劉彪遣將張圩禦之,敗于小山。寓之進至柳浦,彪棄城走。元案:安仁義自湖州由柳浦渡西陵,此正合酈注南江枝流自烏程、餘杭之道也。然則六朝以來至于唐末,其迹尙有可尋者。咸淳臨安志:

梁開平四年八月,錢武肅始築捍海塘,在候潮通江門之外,潮水晝夜衝激,板築不就,因命强弩數百以射潮頭,又致于胥山祠,仍爲詩一章。函鑰海門山旣,而潮水避錢塘東擊西陵遂造竹落,積巨石,植以大木,隄岸旣成,久之,乃爲城邑聚落。凡今之平陸,皆昔時江也。元案:自杭南有山處至海,寕州築塘,永絕南江之流,當是開元、登封之年。度此時浙流已極小弱,故能絕之,至於吳越時加修耳。柳浦之地甚高於艮山門外,所云自柳浦渡者,於此略狹處渡江。非眞以内江之舟直渡至西興也。大約南江之正流,總在筧橋一帶,不在柳浦以上。宋王氏安石曰:一江自義興,一江自毗陵,一江自吳縣,皆入海。二江在震澤之上。一江在震澤之下。震澤水有所洩。故底定也。上二江今中絕。故震澤有水災,於是見此書所記禹迹,尙足用以知水也。

元案唐省陽羨,置義興,宋太平興國改宜興。王氏以宋初縣名釋班志之陽羡,而毗陵、吳縣則仍班氏,此以班志之三江爲禹貢之三江是也。但不知班志分江水爲南江,又不知岷江自江都入海之江卽、毗陵以北之北江,故曰上二江,今中絕也。

毛氏晃禹貢指南曰:王荆公謂以一江自義興,一江自毗陵,一江自吳縣。義興,古之陽羨,毗陵,今之丹徒,春秋所謂延陵,季札所居之地。吳縣,今之吳江。三江介于蘇、常、潤三州之閒,而震澤瞰乎三州之界,尾通吳興,苕霅之水岀焉。此言殆與班固相表裏,然雖詳而無統。

元案:此知王氏之說出于班志,而斥爲詳而無統,亦不足以知王氏、

林氏之奇尙。書全解曰,經旣有北江、中江,必有南江。顔師古注漢書志亦曰,三江謂中江、南江、北江也。師古此說,必有所據而云爾。如郭景純以爲岷江、松江、浙江,王介甫以爲一江自義興,一江自毗陵,一江自吳縣,此說皆據其所見之江而爲言,非禹之舊迹也。

元案:顔師古注漢志,三江爲南江、中江、北江,卽本班志之南江、中江、北江也。以班氏自注于郡縣之下,故不復實指何地。郭景純、王介甫皆本班志、林氏耶?師古而斥郭景純、王介甫,非也。

薛氏季宣書古文訓曰:職方,揚州三江卽大江、吳江、浙江。禹貢三江,震澤下流,自爲三江耳。吳地記:東江東南爲谷水卽。今松江東蘆瀝浦至秀州鹽官界入浙。

元案:此以郭景純所謂三江專屬職方,而以禹貢之三江爲庾仲初之三江,而以酈氏所稱之谷水爲庾氏三江之東江。

傅氏寅禹貢集解曰:班氏所指南江,今吳江也。所指中江,今蕪湖?港也。所指北江,今京口江也。古毗陵疆界廣,京口江東行,正在京口北也。自宜興縣航太湖,逕溧陽至鄧步,凡兩日。水路自鄧步登岸,岸上小市名東壩。自東壩陸行十八里,至銀林,復行。水路繫大江之支港。自支港行百餘里,乃至蕪湖界,卽入大江也。銀林之港,鄧步之湖,止隔陸路一十八里耳。故老相傳,謂大江此港,本入震澤,禹塞之。愚得此說于友人王益之,再得于孟逹甫,猶未詳也。三山陳子禮聞其往還宜興蕪湖道甚熟,諏之遂得其詳。因圖之于此,用以知班氏所說中江,古葢有之。堯水橫流爲震澤害,禹因塞之也。

元案:傅氏說中江最詳,然不知蕪湖?港塞于漢以後,乃信傳言以爲禹塞,則迂矣。知南江卽,吳江尙?未知吳江之上流本于石城,下流入于餘姚,故其爲三江圖亦未盡善。

程氏大昌禹貢山川地理圖敘說曰:班固謂蕪湖有水,東至陽羡入海,以爲中江,則不習地勢甚矣。陽羨者,今常州宜興縣也,與建康、溧陽接境,兩境中高,又皆有堆阜閒之,其兩邑水分東西流,其東流而下陽羨者,固可通海,而蕪湖之水乃皆西北流,合寕國、廣德、建康南境之水,北向以入大江,元非蕪湖之水可以分江派而南流。以上陽羡也。班固必詢之嘗行溧陽者,謂有水道可以入海,遂數之以爲中派一江,不知溧陽之水不與宜興通也。桑欽所著北江,與班固正同,其敘南江,乃謂自牛渚上桐水,過安吉縣,厤長瀆出松江入海。不知桐水、安吉中高水不相通,亦猶溧陽之與陽羨也。

元案中江、南江上流中塞,故各水分入耳。程氏據目前以測三代秦漢之迹,豈然也哉?中江自蕪湖至陽羨者,自緣築五壩而?,其迹尙有可尋,則南江亦如是也。九河北播,明見于經,而今則江合于淮,故瀆已成陸地,向非經有明文,將亦謂禹治之河,本爲南注乎?古今之事,不可以形迹求也。葢亦多矣。

又演緐露曰:說文釋浙江云:

江水東至會稽山陰爲浙江。又漸水出丹陽黟縣,東入海。皆今錢塘浙江也。秦始皇渡浙至會稽。又莊子有淛河,則浙名舊矣。桑欽載漸水所逕所入,正今浙江,而不名爲浙。若謂浙漸字近久而相變,如邾鄒之?,則浙之得各旣見先秦,而桑欽更以爲漸,何也?許氏浙水、漸水又復兩出,皆不可曉。黟縣,今徽州也。休寕縣有浙溪,溪上有漸嶺,而婺州亦有浙溪,二州水皆會桐廬,而遂從杭越閒入海,則本其發源,各名爲浙,未有牴牾。苐以古語爲證,則出歙者正也。

元案:程氏謂說文漸、浙兩出爲不可曉,葢不明南江爲浙江,與漸本屬兩水也。謂休寕有漸嶺,此正漸水所由名。又謂徽州、婺州俱有浙谿,此則後人名稱之譌,所謂徽州之浙谿卽。漸水,所謂婺州之浙,谿卽穀水。程氏不信班氏之說,而不暇深求,故浙漸終于莫解耳。

元陳氏師凱書傳旁通曰:若以漢江在荆州之域,不當如東坡三江之說,而又不必涉中江、北江之文,而止求其利病之在揚州之域者,則水勢之大者,莫若揚子大江、松江、浙江三者耳。

元案此所取三江同于郭景純,卽同于班孟堅,但以揚州之三江,不必渉于導江、導漾之中江、北江則非也。

王氏天與尙書纂傳曰,今吾邑耕齋劉氏嘗見諭云,頃年之官吳門郡,遣舟來迓,一夕問所宐宿,舟子曰:晚宿震澤。洎至其所,屋室綿豆,里門扁以震澤二字,且有底定橋。登岸問塗之人曰:此去太湖近耶?曰:近矣。又問三江何在?曰:此去不遠,有三江口。又問三江曷?謂?曰:浙江、吳江、松江也。耕齋所言,與朱子所問吳人合。

元案:以古言之,吳江卽浙江;以今言之,吳江卽松江。耕齋問諸塗人,自不足爲典要。然問三江而舉浙江以對,其故老相傳之說,尙有存于里巷之口者耶。

明歸氏有光三江圖說曰,古今論三江者,班固、韋昭、桑欽之說近之。但固以蕪湖東至陽羨入海,昭分錢塘、江浦、陽江爲二,桑欽謂南江自牛渚上桐上,過安吉,厤長瀆,爲不習地勢,程大昌辨之詳矣。然孔安國蘇氏所論,亦未必然也。今從郭璞,以岷江、松江、浙江爲三江,葢自揚州斜轉東南揚子江、吳松江、錢唐江三處入海,而皆以江名,其爲三江無疑。直學邊實修崑山志,言。大海自西㳌分南北。由轉斜而西朱陳沙。謂之揚子口。由徘徊頭而北黄魚垛。謂之吳松江口。浮子門而上。謂之錢塘江口。以此驗之,禹迹無改。

元案歸氏從郭氏之三江,而疑班氏之三江者,葢以上流一自蕪湖至陽羨。一自石城至安吉。其水道多湮也。然以浙江、松江、岷江爲禹迹無改識,過于宋元諸儒遠矣。

胡氏渭禹貢錐指曰:漢志丹陽石城縣下云,

分江水首受江,東至餘姚入海,過郡二,行千二百里,此卽南江之原委。過郡二,謂丹陽、會稽也。其在吳縣南者卽?吳、松江乃中江之下流,班氏不知分江水至餘姚入海者,卽古之南江,遂誤以松江當之耳。水經:

沔水與江合流,又東過彭蠡澤,又東至石城縣,分爲二,其一過毗陵縣北爲北江,其一爲南江,東至會稽餘姚縣入海。今案:大江自西南來,至石城,枝分爲分江水,至餘姚入海。又東北流至蕪湖,枝分爲永陽江,由吳松入海。其經流則東逕毗陵,至江都入海。毗陵、江都最北,故謂之北江。石城、餘姚最南,故謂之南江。蕪湖、吳縣居二江之中,故謂之中江。雖與禹貢導江不合,而辨方命名,次弟秩然,與郭景純之松江、浙江源異而流則同也。葢中江貫震澤,松江卽其下流,不得復析爲南江。南江首受石城之大江,其自湖口洩入具區者,乃枝流而東至餘姚入海者,其正流也。酈氏恐違漢志,反以厤烏程縣南者爲枝流,而中江盡于荆谿,南江卽是吳松矣,非古人命名之本意也。

元案胡氏敘班氏三江,極爲明晰。惟惑于初學記所引鄭注,而不能辨其僞,故以爲與禹貢導江不合。至班志所記吳南之南江。卽石城之分江水所經。未嘗錯誤。酈氏水經注謂長瀆入具區者爲南江。由烏程者爲南江支流。葢據班志。三江確爲禹迹。胡氏駮之。未足以知班志也。

又曰。酈道元云。

江水自石城東入爲貴口。東逕石城縣北。今攷池州府志。分江水貴池水。皆在貴池縣西。貴池水入江處。名曰貴口。葢分江之流。久已中絕。故其水還注于江。南江必衰周時吳越以人力爲之,易至壅塞,厤世久遠,不可得詳。而南江卽分江水與松江之非南江,則固可以理?也。

元案:此云分江之流中絕,其水還注于江,極爲精確。又必以南江爲衰周,吳越以人力爲之者,惑于僞鄭注而不能與班志合也。

又云禹貢三江之不明,誤自班固始。漢志會稽吳縣下云,南江在南,東入海。毗陵縣下云,北江在北,東入海。丹陽蕪湖縣下云,

中江出西南,東至陽羨入海。皆揚州川也。葢北江爲經流,至江都入海。中江由吳松入海,南江合浙江入海。皆北江之枝瀆也。導水明言漢自彭蠡東爲北江,江自彭蠡東爲中江,誠如班氏所言,則蕪湖之中江何以知爲江水之所分,毗陵之北江何以定爲漢水之所獨乎?以比當禹貢三江之二,雖愚者亦知其非矣。

元案:胡氏誤仭鄭注而不能辨其眞僞,遂至詆班志三江而以爲皆北江之枝流。南江、中江在南,彭蠡北江在北,江漢由分而合,由合而分,禹貢分應之,磪有精義。胡氏以此駮班志三江非禹迹,不亦拘乎?詳見前。

顧氏炎武日知錄曰:北江,今之揚子江也。中江,今之吳淞江也。不言南江而以三江見之,南江,今之錢塘江也。禹貢該括衆流,無獨遺浙江之理,而會稽又他日合諸侯計功之地也,特以施功少,故不言于導水爾。三江旣入,一事也;震澤底定,又一事也。後之解書者,必謂三江之皆由震澤,以二句相蒙爲文,而其說始紛紜矣。

元案:顧氏此說本于郭景純,同于歸熙甫,謂禹貢該括眾流,無獨遺浙江之理,極爲精確。乃以東迆北會于匯爲中江,會于石臼諸湖,異于鄭氏。以東迆者爲南江,而錢唐江之達于吳南亦未詳。

閻氏若璩古文尙書疏證曰,或又問職方氏揚州其川三江解孰爲定。余曰。鄭無注,賈疏非當。

郭景純解三江者,岷江、松江、浙江也。以當之,斯爲定。一州之内,其山鎭澤藪,川浸至多,選取最大者而言。揚州之最大川,孰有過岷、浙二江者?卽松江之在當時,與揚子、錢塘相雄長,而後可以稱禹迹,非如今所見之淺狹,此豈專指洩震澤之下流者之江?國語申胥曰:吳與越三江環之。范蠡曰:我與吳爭三江五湖之利。夫環二國之境而食其利,正職方之三江,我故曰周禮一三江,禹貢又一三江也。

元案:閻氏于地理之學最精,謂周禮三江卽國語之三江是也。惟其解禹貢三江,則專取庾仲初之說,尙未盡合耳。

全氏祖望水經注七校本曰:葉夢得避暑錄話曰:水經謂漸江出三天子都,取山海經爲證,三天子都在彭澤西,安得至此?今錢塘江乃北江下流,雖自彭澤來,葢眾江所會,不應獨取此一水。予意漸字卽,浙字,水經誤分爲二名,注引漢志浙江者是已。今自分水縣出桐廬號歙港者,與衢、婺之谿合,而過富陽以入大江。大江自西來,此江自東來,皆會于錢塘。案山海經:三天子都有三:一曰在閩西海北,卽浙江之源也。一曰在衡山,卽廬江之源也。一曰在海中,則不知其處。石林謂但在彭澤則謬矣。又謂錢塘乃北江下流,來自彭澤,是仍水經沔水篇以立文者。

元案:葉石林言錢塘江爲北江下流,是也。識見出王安石、傅同叔之上,惟以浙爲漸則非耳。又云、歙港合衢、婺之谿,過富陽入大江。大江指北江也。又云:大江自西來,此江自東來,會于錢塘。此有譌誤,當是大江自北來,此江自西來,葢體會于班志分江水逕吳南至餘姚入海之說,爲趙宋諸儒之所莫及。全氏以爲仍沔水篇以立女其駮,非也。

趙氏一淸水經注釋曰:胡東樵云:北江爲經流,中江由吳松入海,南江合浙江入海。今據班志而言,實則班志蜀郡湔氐道下云:

禹貢㟭山在西徼外,江水所出,東南至江都入海。而廣陵國江都下急著江水祠以應之。又于臨淮郡海陵下復云有江海會祠以明之。海陵、江都非揚域乎?非中江入海之道乎?其于會稽郡之吳、毗陵,丹陽郡之蕪湖,雖列南北中之名,而無禹貢字,則亦可知。是秦漢以來見行之川,作志者自不關禹迹也。後人乃欲據志以釋經,反謂志與經不合,則亦誣矣。

元案:趙氏說班志極精密,乃以無禹貢字,?爲不關禹迹,則非也。秦漢時見行之川旣如是,則班氏用以作地志,鄭氏卽本以注禹貢,何得如蘇氏時三江合而爲一,遂以合漢彭蠡爲三江耶?

又曰:說文有漸江,又有浙江,云江水東至山陰爲浙江,則黟縣之漸江至錢唐乃有浙名,班志有浙江,無漸江。浙江下但云東入海,不計道里之數。至錢唐武林水亦云東入海,行八百三十里。補此一句,以見浙江之卽漸江也。

元案:趙氏知說文漸、浙分兩字矣,又拘于漢志八百三十里一語,以浙江卽漸江,非也。漸江自是歙港,浙江自是南江。漢志八百三十里,自是譌文,疑屬穀水下,誤寫于武林水下也。

錢氏塘三江辯曰:禹貢之三江,職方之三江也。班孟堅地理志謂南江在吳縣南入海,北江在毗陵縣北入海,中江出蕪湖縣西南,東至陽羨入海,皆揚州川。此釋職方也。卽釋禹貢矣。自鄭康成注尙書,始別爲之說曰:左合漢爲北江,右會彭蠡爲南江,岷江居其中爲中江。若然,則自夏口以北者,北江也;湖口以南者,南江也;夏口以至湖口者,中江也。而自湖口以下,惟有一江。以禹貢導水經文質之于漢:曰:東匯澤爲彭蠡,東爲北江,入于海。于江曰東迆北會于匯,東爲中江,入于海。則自湖口而下分爲三江,殆不如康成之說矣。

元案,錢氏辯三江,一依班孟堅、郭景純爲說,惟未辯初學記所引之鄭注,非眞鄭注,故駮鄭耳。葢鄭注云,自彭蠡分爲三。孔,正是謂自湖口而下分爲三江矣。揆孟堅所言,江過湖口,實分爲三,而以行南道者爲南江,行北道者爲北江,行中江者爲中江,合乎禹貢導水之經,誠不易之論也。

元案:班氏地志最爲精密,攷古地理者舍此莫有所主也。故鄭注禹貢職方專本之。得錢氏此說,可辟駮班志者之非。

攷之水經,沔水自沙羡縣北,南入于江,合流至居巢縣南,東至石城縣,

分爲二。其一東北流過牛渚、毗陵以入海者爲北江;自石城東入貴口至餘姚入海者爲南江;自丹陽蕪湖縣東至會稽陽羨入海者爲中江。具載沔水經文及附記中,皆與孟堅合。惟孟堅謂南江從吳縣南入海耳。然孟堅又謂石城

分江水首受江,東至餘姚入海。酈道元引桑欽地理志,亦謂江水自石城東出,逕吳國南爲南江,葢餘姚入海之江,卽吳縣南入海之江也。餘姚、吳縣之閒爲由拳、海鹽、烏程、餘杭、錢塘諸縣,南江由之入海,固在吳國之南,國後爲縣,是以孟堅志南江入海處旣系之餘姚,又系之吳縣也。

元案:此可見班志水經相合,分江水至餘姚入海,卽南江至餘姚入海。水經附記不詳中江所由,而今尙有其迹。自楊行密築五堰,江流始絕。永樂時設三壩,則陸行者十八里矣。然自銀林以西,鄧步以東,其流固在也。可知二江雖自石城、蕪湖分行,而同會具區,故酈道元以南江卽合于浙江浦陽江之谷水,而咸淳毗陵志以荆谿爲中江,惟北江自從毗陵入海耳。此足以證三江之實有其三,非如康成之合爲一江也。

元案:此可破程大昌陽羨、安吉、高隔之說,惟不辨鄭注爲僞,故駮之。然鄭氏自謂分爲三孔未嘗言合爲一江也。

且二家之是非,愚請以左氏内外傳折之。吳語云,

吳王夫差起師伐越,越王句踐起師逆之江。卽,内傳哀公元年之敗越于夫椒也。又曰:

越王句踐乃率中軍泝江以襲吳,入其郛。卽。經書十二年,於越入吳也。又曰:吳王軍于江北,越王軍于江南。卽,内傳十七年,越子伐吳也。十七年之内傳以爲笠澤,而外傳以爲江,則笠澤卽江矣。其元年、十二年之外傳以爲江者,亦卽此江矣。韋昭曰:江,吳江也。又曰:江,松江去吳五十里是已。笠澤也,吳江也,松江也,實出自具區之一江。左氏謂之江,則中江之自陽羨入海明矣。是故今之松江,卽古之中江也。若夫外傳之名南江爲江也,則伍員、范蠡之言三江舉之矣。員謂吳越之國,三江環之。蠡謂吳與越爭三江五湖之利,以二國在江湖閒也。許愼謂:

江水東至會稽山陰爲浙江。闞駰謂:江水至會稽與浙江合。酈道元謂:南江于海鹽縣秦望山東出爲澉浦,其枝分厤烏程、餘杭二縣,與浙江合。浙江于餘曁東合浦陽江,自秦望分派,東至餘姚,又爲江。此南江與浙江浦陽分合之迹也。元案:此言南江卽浙江極明晰,可破謂吳越三江非禹貢三江之謬。

越語言

句踐之地,南至于句無,北至于禦兒,東至于鄞,西至于姑蔑。韋昭以爲今諸曁、嘉興、鄞縣太末之地。然則中江以南爲越,中江以北爲吳,而南北二江分行二國王都之北,是爲三江環之,而二國之必爭其利,不待言矣。

元案:此仍吳仁傑之說,辨見前。

韋昭以松江、錢塘、浦陽爲三江,然錢塘何江乎?卽,浙江也。浙江從餘姚入海,南江旣先後合于浦陽,浙江則止一江耳,烏得而二之?是故今之錢塘江,卽古之南江也。可知孟堅之說,與左氏内外傳合,而康成則否。卽,二家之是非判然矣。

元案:康成本班志立言,原無異同。異于班志者,初學記之譌文也。

宗康成者曰,漢志所謂中江、南江,皆吳通江于湖之道耳,不得爲禹貢之三江。然我聞吳嘗溝通江、淮矣,不聞其溝通江湖也。說者皆援史記河渠書爲據,不知史記固言通渠三江五湖,未嘗謂通江于湖也。今江湖之閒,枝渠相通者甚多,安知非吳人所爲,而可以爲卽此二江乎?使吳果通此二江,曷爲記無明文,若左氏所云掘深溝于商魯之閒,北屬之沂,西屬之濟也。

元案:此破謂南江爲衰周時人力所爲之謬,

況三江上流内傳亦有可攷者。襄公三年,楚子重伐吳,克鳩兹,杜預謂在丹陽蕪湖縣東,劉昭據以注郡國志蕪湖,中江在西之文,是楚克吳中江以東邑也。哀公十三年,楚子西、子期伐吳,至于桐汭。杜預謂宣城廣德縣西南有桐水,此卽酈道元所謂南江逕宣城之臨城縣南,又東與桐水合者,是楚又越南江而東矣。此必二江當吳、楚之交,故楚之伐吳,皆越二江,足以明非吳人始爲之也。地志目高淳之中江爲胥谿,謂伍員伐楚時所鑿,此傅會之說耳。内傳定公四年,蔡侯、吳子、唐侯伐楚,舍舟于淮汭,自豫章與楚夾漢,不聞由胥谿也。其地有伍牙山,卽魏氏春秋所謂烏邪山者,而今謂之伍員山。此名中江爲胥谿之所由來矣。

元案以中江爲胥谿,明韓邦憲廣通壩攷之說也。此可破其謬。

然則江漢旣合後之分而爲三也,孰從辨之?曰:漢源于北,故以北江屬之。江源于南,故以中江、南江屬之。江漢各爲瀆,故各自入海,所謂江漢朝宗也。使合而爲一,漢安得有入海處耶?

元案:此解禹貢北江、中江分屬江漢極精,可破從前諸說之謬。

曰:孟堅于湔氏道,何以言江水至江都入海?曰:北江、中江,禹貢雖分屬江漢,已同謂之江矣,孟堅烏得不謂之江?夫以北江爲江可也,以爲無南江、中江不可也,如此而已矣。江旣有三,禹貢何以僅書其二?曰:北江固宐書,書中江者,舉中以見南也。言中江而南江見,言南江而中江不見,故舉中焉耳。

元案:鄭氏特注東迆者爲南江,所以爲解經之妙。

曰:康成之說,經學之宗也,子柰何非之?曰:予豈不宗康成,顧質之經傳而不合,故不敢從焉耳。禹貢三江之注,不復見于職方,安知非康成已自悟其失歟?然則予之不從康成,未必非康成之意也。

元案說經惟求其是,雖康成何可執之?錢氏此言,眞可爲學者法。余旣辨鄭注之僞。復有取乎錢氏此言者,明非曲爲鄭解也。鄭氏果非,何妨違之?鄭氏果是,又何可違?惟其本非鄭注,而傳寫者譌以誣之,則正宜爲鄭氏白,非深求乎鄭氏,不能知其是非,亦不能明其眞僞也。

郭景純、庾仲初何如?曰:景純之說,孟堅之說也。孟堅志其地,景純述其名,仲初則一隅之見耳,我無取焉。

元案,郭景純所謂浙江,卽班氏分江水至餘姚之浙江也。學者不知浙之非漸,而疑郭氏之說殊于班氏。錢氏此言,明班、郭無異,不易之說也。錢氏說三江極詳明,一滌唐宋以來諸謬說,故備錄于末,以爲百川之海云。弟亨梅叔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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