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議卷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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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0:13
奏議卷第十四
歐陽文忠公集一百十
翰苑。
論水災䟽
七月六日,翰林學士、朝散大夫、尚書吏部郎中、知制誥、充史館修撰、判太常寺、兼禮儀事、輕車都尉、賜紫金魚袋臣歐陽某,謹昧死再拜上䟽于體天法道欽文聦武聖神孝徳皇帝陛下。臣伏覩近降詔書,以雨水爲災,許中外臣寮上封言事,有以見陛下畏天愛人、恐懼脩省之意也。竊以雨水爲患,自古有之,然未有水入國門,大臣犇走,渰浸社稷,破壞都城者,此蓋天地之變也。至於王城京邑,浩如陂湖,衝溺犇逃,號呼晝夜,人畜死者,不知其數。其幸而免者,屋宇摧塌,無以容身,縳栰露居,上雨下水,纍纍老㓜,狼籍于天街之中。又聞城外墳冡,亦被浸注,棺槨浮出,骸骨漂流。此皆聞之可傷,見之可憫。生者旣不安其室,死者又不得其藏,此亦近世水災未有若斯之甚者。此外四方奏報,無日不來,或云閉塞城門,或云衝破市邑,或云河口決千百歩闊,或云水頭髙三四丈餘,道路隔絶,田苗蕩盡,是則大川小水,皆出爲災,逺方近畿,無不被害。此陛下所以警懼莫大之變,?惻至仁之心,廣爲諮詢,冀以消復。竊以天人之際,影響不差,未有不召而自至之災,亦未有巳出而無應之變,其變旣大,則其憂亦深。臣愚謂非小小有爲可以塞此大異也,必當思宗廟社稷之重,察安危禍福之機,追已徃之闕失,防未萌之患害。如此等事,不過一二而已。自古人君必有儲副,所以承宗社之重而不可闕者也。陛下臨御三十餘年,而儲嗣未立,此乆闕之典也。近聞臣寮多以此事爲言,大臣亦甞進議。陛下聖意乆而未決,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體者,因以爲異事,遂生嫌疑之論,此不思之甚也。且自古帝王有子至三二十人者甚多,材髙年長,羅列於朝者亦衆。然爲其君父者,莫不皆享無窮之安,豈有所嫌而斥其子耶。若陛下鄂王、豫王皆在,至今,則儲宫之建乆矣。世之庸人,偶見陛下乆無皇子,忽聞此議,遂以云云爾。且禮曰:一有元良,萬國以正。蓋謂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廟之重,亦所以絶臣下之邪謀。自古儲嗣,所以安人主也。若果如庸人嫌疑之論,則是常無儲嗣,則人主安,有儲嗣則人主危,此臣所謂不思之甚也。臣又見自古帝王建立儲嗣,旣以承宗廟之重,又以爲國家羙慶之事,故毎立太子則不敢專享其羙,必大赦天下,凡爲人父後者皆被恩澤,所以與天下同其慶喜,然則非惡事也。漢文帝?即位之明年,羣臣再三請立太子,文帝再三謙讓而後從之。當時羣臣不自疑而敢請,漢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者,臣主之情通故也。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如後唐明宗 惡人言太子事,羣臣莫敢正言,有何澤者。甞上書乞立太子,明宗大怒,謂其子從榮曰:羣臣欲以汝爲太子,我將歸老於河東。由是臣下更不敢言。然而文帝立太子之後,享國長乆,爲漢太宗,是則何害其爲明主也。後唐明宗儲嗣不早定,而秦王從榮後以舉兵窺覬,䧟于大禍,後唐遂亂,此前世之事也。況聞臣寮所請,但欲擇宗室爲皇子爾,未即以爲儲貳也。伏惟陛下仁聖聦明,洞鑒今古,必謂此事國家大計,當重慎而不可輕發,所以遲之耳,非惡人言而不欲爲也。然朝廷大議,中外已聞,不冝乆而不決。昨自春首以來,陛下服藥于内,大臣早夜不敢歸家,飲食醫藥,侍于左右,如人子之侍父,自古君臣未有若此之親者也。下至羣臣士庻,婦女嬰孩,晝夜禱祈,填咽道路,發於至誠,不可禁止。以此見臣民盡忠,䝉陛下之徳厚,愛陛下之意深,故爲陛下之慮逺也。今之所請,天下臣民所以爲愛君計也,陛下何疑而不從乎?中外之臣旣喜陛下聖躬康復,又欲見皇子出入宫中,朝夕問安,侍膳于左右,然後文武羣臣奉表章爲陛下賀。辭人墨客,稱述本支之盛,爲陛下歌之頌之,豈不羙哉!伏願陛下出於聖斷,擇宗室之賢者,依古禮文,且以爲子,未用立爲儲副也。旣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臣又見樞宻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樞宻。始?議者巳爲不可。今三四年間。外雖未見過失。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且武臣掌國機宻而得軍情。豈是國家之利。臣前有封奏。其說甚詳。具述青未是竒材,但於今世將率中稍可稱耳。雖其心不爲惡,不幸爲軍士所喜,深恐因此䧟青以禍,而爲國家生事。欲乞且罷青樞務,任以一州旣,以保全青,亦爲國家消未萌之患。蓋縁軍中士卒及閭巷人民,以至士大夫間,未有不以此事爲言者,惟陛下未知之爾。臣之前奏乞留中,而出自聖斷。若陛下猶以臣言爲疑,乞出臣前奏,使執政大臣公議。此二者,當今之急務也。凡所謂五行災異之學,臣雖不深知,然其大意可推而見也。五行傳曰:簡宗廟則水爲災。陛下嚴奉?祀,可謂至矣,惟未立儲貳。易曰:主器莫若長子。殆此之警戒乎!至於水者隂也,兵亦隂也,武臣亦隂也,此推?而易見者。天之譴告苟不虚發,惟陛下深思而早決庻㡬可以消弭災患而轉爲福應也。臣伏覩詔書曰:悉心以陳,無有所諱。故臣敢及之。若其他時政之失,必有群臣應詔爲陛下言者。臣言狂計愚,惟陛下裁擇。臣昧死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