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韓愈論史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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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8:39
與韓愈論史官書
正月二十一日,某頓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獲書言史事,云具與劉秀才書,及今乃見書,藁私心甚不喜。與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謬。
若書中言,退之不冝一日在館下,安有探宰相意,以爲苟以史榮一韓退之耶?若果爾,退之豈冝虚受宰相榮巳而冐居館下,近宻地,食奉養役使,掌固利紙筆爲私書,取以供子弟費。古之志於道者不若是。
且退之以爲紀録者有刑禍。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爲褒貶。猶且恐懼不敢爲。設使退之爲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貶成敗。人愈益顯。其冝恐懼尤大也。則又將揚揚入臺府。美食安坐。行呼唱於朝廷而巳耶。在御史猶爾。設使退之爲宰相。生殺岀入。升黜天下士。其敵益衆。則又將揚揚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於内庭外衢而巳耶。何以異不爲史而榮其號利其禄者也。
又言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爲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苟直。雖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魯、衛、陳、宋、蔡、齊、楚者,其時暗,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當其時,雖不作春秋,孔子猶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雖紀言書亊,猶遇且顯也,又不得以春秋爲孔子累。范曄悖亂,雖不爲史,其族亦赤。司馬遷觸天子喜怒,班固不檢下,崔浩沽其直以闘暴虜,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肓,出於不幸,子夏不爲史,亦盲,不可以是爲戒,其餘皆不出此。是退之冝守中道,不忘其直,無以他亊自恐。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禍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亊多有誡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則同職者又所云若是。後來継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則卒誰能紀傳之耶。如退之但以所聞知孜孜不敢怠。同職者後來継今者亦各以所聞知孜不敢怠。則庻幾不墜,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語,每每異辭,日以滋乆,則所云磊磊軒天地者,决必不沉没,且亂雜無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豈當待人督責迫蹙,然後爲官守耶。
又凡鬼神事眇茫荒惑無可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猶懼於此。今學如退之。辭如退之。好言論如退之。慷慨自爲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猶所云若是則唐之史述其卒無可託乎。明天子賢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冝更思可爲速爲。果卒以爲恐懼不敢。則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謀也。今當爲而不爲,人誘館中他人及後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難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