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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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5

魏紀四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

太和五年春二月,吳主假太常潘濬節,使與吕岱督諸軍五萬人討五溪蠻。濬姨兄蔣琬為諸葛亮長史,武陵太守衛旍奏濬遣密使與琬相聞,欲有自託之計。吳主曰:承明不為此也。即封旍表以示濬,而召旍還,免官。衛温、諸葛直軍行經嵗,士卒疾疫死者什八九。亶洲絶,逺卒不可得至,得夷洲數千人還。温、直坐無功誅。 漢丞相亮命李嚴以中都䕶署府事。嚴更名平。亮率諸軍入冦,圍祁山,以木牛運。於是大司馬曹真有疾,帝命司馬懿西屯長安,督將軍張郃、費曜、戴陵、郭淮等以禦之。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卒。自十月不雨,至于是月。 司馬懿使費曜、戴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餘衆悉出西敕祁山。張郃欲分兵駐雍、郿。懿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遂進。亮分兵留攻祁山,自逆懿于上邽。郭淮、費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懿遇于上邽之東。懿斂軍依險,兵不得交,亮引還。懿等尋亮後至于鹵城,張郃曰:彼逺來逆我,請戰不得,謂我利在不戰,欲以長計制之也。且祁山知大軍已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於此,分為竒兵,示出其後,不宜進前而不敢偪,坐失民望也。今亮孤軍食少,亦行去矣。懿不從,故尋亮。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賈詡、魏平數請戰,因曰:公畏蜀如虎柰,天下笑何!懿病之,諸將咸請戰。夏,五月,辛巳,懿乃使張郃攻無當監何平於南圍,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髙翔、吳班逆戰,魏兵大敗,漢人獲甲首三千。懿還保營。六月,亮以糧盡退軍,司馬懿遣張郃追之。郃進至木門,與亮戰。蜀人乗髙布伏,弓弩亂發,飛矢中郃右䣛而卒。秋,七月乙酉,皇子殷生,大赦。 黃初以來,諸侯王灋禁嚴切,吏察之急,至於親姻,皆不敢相通問。東阿王植上䟽曰:堯之為教,先親後䟽。自近及逺。周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伏惟陛下資帝唐欽明之德,體文王翼翼之仁,恵洽椒房,恩昭九族,羣后百寮,番休遞上,執政不廢於公朝,下情得展於私室,親理之路通,慶弔之情展,誠可謂恕己治人,推恵施恩者矣。至於臣者,人道絶緒,禁錮明時,臣竊自傷也。不敢乃望交氣類,脩人事,叙人倫。近且㛰媾不通,兄弟乖絶,吉凶之問塞,慶弔之禮廢,恩紀之違,甚於路人,隔閡之異,殊於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無朝覲之望,至於注心皇極,結情紫闥,神明知之矣。然天實為之,謂之何哉?退惟諸王常有戚戚具爾之心,願陛下沛然垂詔,使諸國慶問,四節得展,以敘骨肉之歡恩,全怡怡之篤義,妃妾之家,膏沐之遺嵗得再通,齊義於貴宗,等恵於百司。如此,則古人之所歎,風雅之所詠,復存於聖世矣。臣伏自惟省無錐刀之用。及觀陛下之所抜授,若以臣為異姓,竊自料度,不後於朝士矣。若得辭逺游。戴武弁。解朱組佩青紱,駙馬奉車,趣得一號,安宅京室。執鞭珥筆。出從華蓋,入侍輦轂,承荅聖問。拾遺左右。乃臣丹誠之至願。不離於夢想者也。逺慕鹿鳴。君臣之宴,中詠常棣匪他之誡,下思伐木友生之義,終懐蓼莪罔極之哀。每四節之㑹,塊然獨處,左右惟僕?,所對惟妻子,髙談無所與陳,精義無所與展,未甞不聞樂而拊心,臨觴而歎息也。臣伏以為犬馬之誠不能動人,譬人之誠不能動天。崩城隕霜,臣初信之,以臣心況,徒虚語耳。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回光,然向之者誠也。竊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實在陛下。臣聞文子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今之否隔,友于同憂,而臣獨倡言者,竊不願於聖世,使有不䝉施之物欲。陛下崇光被時雍之美,宣緝熈章明之德也。詔報曰:蓋教化所由,各有隆敝,非皆善始而惡終也,事使之然。今令諸國兄弟情禮簡怠,妃妾之家膏沐䟽略,本無禁錮諸國通問之詔也。矯枉過正,下吏懼譴,以至於此耳。已敕有司如王所訴。植復上䟽曰:昔漢文發代,疑朝有變。宋昌曰:内有朱虚、東牟之親,外有齊、楚、淮南、琅邪,此則磐石之宗,願王勿疑。臣伏惟陛下逺覧姬文二虢之援,中慮周成召畢之輔,下存宋昌磐石之固。臣聞羊質虎皮,見草則恱,見豺則戰,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將不良,有似於此。故語曰:患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為也。昔管、蔡放誅,周、召作弼,叔魚䧟刑,叔向賛國。三監之釁,臣自當之。二南之輔,求必不逺。華宗貴族,藩王之中,必有應斯舉者。夫能使天下傾耳注目者,當權者是也。故謀能移主,威能懾下。豪右執政,不在親戚。權之所在,雖䟽必重;埶之所去,雖親必輕。蓋取齊者田族,非吕宗也;分晉者趙、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茍吉専其位,凶離其患者,異姓之臣也;欲國之安,祈家之貴,存共其榮,歿同其禍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䟽而異姓親,臣竊惑焉。今臣與陛下踐氷履炭,登山浮澗,寒温燥濕,髙下共之,豈得離陛下哉!不勝憤懣,拜表陳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書府,不便滅棄。臣死之後,事或可思。若有毫釐少挂聖意者,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紏臣表之不合義者,如是則臣願足矣。帝但以優文荅報而已。八月,詔曰:先帝著令,不欲使諸王在京都者,謂㓜主在位,母后攝政,防微以漸,闗諸盛衰也。朕惟不見諸王十有二載,悠悠之懐,能不興思。其令諸王及宗室公侯各將適子一人朝。明年正月,後有少主、母后在宫者,自如先帝令。 漢丞相亮之攻祁山也,李平留後主督運事。㑹天霖雨,平恐運糧不繼,遣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又欲殺督運岑述,以解己不辦之責。又表漢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與戰。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䟽本末違錯,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於是亮表平前後過惡,免官,削爵土,徙梓潼郡。復以平子豐為中郎將參軍事,出教敕之曰:吾與君父子勠力以奬漢室,表都䕶典漢中,委君於東。闗謂至心感動,終始可保,何圖中乖乎?若都䕶思負一意,君與公琰推心從事,否可復通,逝可復還也。詳思斯戒,明吾用心。亮又與蔣琬、董允書曰:孝起前為吾說正方腹中有鱗甲,鄉黨以為不可近。吾以為鱗甲者,但不當犯之耳,不圖復有蘇、張之事,出於不意,可使孝起知之。孝起者,衛尉南陽陳震也。冬,十月,吳主使中郎將孫布詐降以誘揚州刺史王淩,吳主伏兵於阜陵以俟之。布遣人告淩云:道逺不能自致,乞兵見迎。淩騰布書,請兵馬迎之。征東將軍滿寵以為必詐不與兵,而為淩作報書曰:知識邪正,欲避禍就順,去暴歸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計兵少則不足相衛,多則事必逺聞。且先密計以成本志,臨時節度其冝㑹。寵被書入朝,敕留府長史:若淩欲往迎,勿與兵也。淩於後索兵不得,乃單遣一督將步騎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擊,督將迸走,死傷過半。淩,允之兄子也。先是,淩表寵年過耽酒,不可居方任。帝將召寵,給事中郭謀曰:寵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餘年,有勲方岳,及鎮淮南,吳人憚之,若不如所表,將為所闚。可令還朝,問以東方事以察之。帝從之。旣至,體氣康彊,帝慰勞遣還。 十一月,戊戌晦,日有食之。十二月戊午,博平敬侯華歆卒。 丁卯,吳大赦,改明年元曰嘉禾。

六年春正月,吳主少子建昌侯慮卒。太子登自武昌入省吳主,因自陳久離定省,子道有闕,又陳陸遜忠勤,無所顧憂。乃留建業。 二月,詔改封諸侯王,皆以郡為國。帝愛女淑卒,帝

痛之甚,追謚平原懿公主,立廟洛陽,葬於南陵。取甄后從孫黃與之合葬,追封黃為列侯,為之置後襲爵。帝欲自臨送葬,又欲幸許。司空陳羣諫曰:八嵗下殤,禮所不備,況未朞月而以成人禮送之,加為制服,舉朝素衣,朝夕哭臨,自古以來,未有此比。而乃復自往視陵,親臨祖載,願陛下抑割無益有損之事,此萬國之至望也。又聞車駕欲幸許昌,二宫上下皆悉俱東,舉朝大小,莫不驚怪,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以便移殿舍,或不知何故。臣以為吉凶有命,禍福由人,移走求安,則亦無益。若必當移避,繕治金墉城西宫及孟津别宫,皆可權時分止,何為舉宫暴露野次,公私煩費,不可計量。且吉士賢人,猶不妄徙其家,以寧鄉邑,使無恐懼之心。況乃帝王萬國之主,行止動静,豈可輕脫哉!少府楊阜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僃不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而送葬也哉!帝皆不聽。三月,癸酉,行東巡。吳主遣將軍周賀、校尉裴潛乗海之遼東,從公孫淵求馬。初,虞翻性踈直,數有酒失,又好抵忤人,多見謗毁。吳主嘗與張昭論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語神仙,世豈有仙人也!吳主積怒非一,遂徙翻交州。及周賀等之遼東,翻聞之,以為五谿宜討,遼東絶逺,聽使來屬,尚不足取;今去人財以求馬旣,非國利,又恐無獲,欲諫不敢。作表以示吕岱,岱不報,為愛憎所白,復徙蒼梧猛陵。 夏,四月,壬寅,帝如許昌。 五月,皇子殷卒。 秋七月,以衛尉董昭為司徒。 九月,帝行如摩陂,治許昌宫,起景福、承光殿。 公孫淵隂懐貳心,數與吳通。帝使汝南太守田豫督青州諸軍自海道,幽州刺史王雄自陸道討之。散騎常侍蔣濟諫曰:凡非相吞之國,不侵叛之臣,不宜輕伐。伐之而不能制,是驅使為賊也。故曰:虎狼當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己。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質,嵗選計孝,不乏職貢。議者先之,正使一舉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國,得其財不足為冨,儻不如意,是為結怨失信也。帝不聽。豫等往,皆無功,詔令罷軍。豫以呉使周賀等垂還,歳晚風急,必畏漂浪,東道無岸,當赴成山,成山無藏船之處,遂輙以兵屯據成山。賀等還至成山,遇風,豫勒兵擊賀等,斬之。吳主聞之,始思虞翻之言,乃召翻於交州。㑹、翻已卒,以其喪還。 十一月庚寅,陳思王植卒。 十二月,帝還許昌宫。 侍中劉曄為帝所親重,帝將伐蜀,朝臣内外皆曰不可。曄入與帝議,則曰可伐,出與朝臣言,則曰不可。曄有膽智,言之皆有形。中領軍楊暨,帝之親臣,又重曄,執不可伐之議最堅,毎從内出,輙過曄,曄講不可之意。後曁與帝論伐蜀事,暨切諫,帝曰:卿書生,焉知兵事?暨謝曰:臣言誠不足采。侍中劉曄,先帝謀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曄與吾言蜀可伐。暨曰:曄可召質也。詔召曄至,帝問曄,終不言。後獨見曄,責帝曰:伐國,大謀也。臣得與聞大謀,常恐眯夢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詭道也。軍事未發,不厭其密。陛下顯然露之,臣恐敵國已聞之矣。於是帝謝之。曄見,出責暨曰:夫釣者,中大魚則縱而隨之,須可制而後牽,則無不得也。人主之威,豈徒大魚而已!子誠直臣,然計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暨亦謝之。或謂帝曰:曄不盡忠,善伺上意所趨而合之。陛下試與曄言,皆反意而問之。若皆與所問反者,是曄常與聖意合也。毎問皆同者,曄之情必無所復逃矣。帝如言以驗之,果得其情,從此䟽焉。曄遂發狂,出爲大鴻臚,以憂死。

傅子曰:巧詐不如拙誠,信矣。以曄之明智權計,若居之以德義,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賢,何以加諸!獨任才智,不敦誠慤,内失君心,外困於俗,卒以自危,豈不惜哉!

曄甞譛尚書令陳矯専權,矯懼,以告其子騫。騫曰:主上明聖,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過不作公耳。後數日,帝意果解。尚書郎樂安廉昭以才能得幸。昭好抉擿羣臣細過,以求媚於上。黃門侍郎杜恕上䟽曰:伏見廉昭奏左丞曹璠以罰當闗,不依詔坐判問。又云:諸當坐者别奏。尚書令陳矯自奏,不敢辭罰,亦不敢陳理,志意懇惻,臣竊愍然,為朝廷惜之。古之帝王所以能輔世長民者,莫不逺得百姓之懽心,近盡羣臣之智力。今陛下憂勞萬幾,或親燈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原其所由,非獨臣不盡忠,亦主不能使也。百里奚愚於虞而智於秦,豫讓茍容中行而著節智伯,斯則古人之明驗矣。若陛下以為今丗無良才,朝廷乏賢佐,豈可追望稷、契之遐蹤,坐待來世之雋乂乎?今之所謂賢者,盡有大官而享厚禄矣,然而奉上之節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責不専,而俗多忌諱故也。臣以為忠臣不必親,親臣不必忠。今有䟽者毁人,而陛下疑其私報所憎,譽人而陛下疑其私愛所親,左右或因之以進憎愛之說,遂使䟽者不敢毁譽,以至政事損益,亦皆有嫌。陛下當思所以闡廣朝臣之心,篤厲有道之節,使之自同古人,垂名竹帛,反使如廉昭者擾亂其間,臣懼大臣遂將容身保位,坐觀得失,為來世戒也。昔周公戒魯侯曰:無使大臣怨乎。不以言不賢則不可為大臣,為大臣則不可不用也。書數舜之功,稱去四凶,不言有罪,無問大小則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為不能,以陛下為不任也;不自以為不知,以陛下為不問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書坐則侍帷幄,行則從華輦,親對詔問,各陳所有,則羣臣之行,皆可得而知。忠能者進,闇劣者退,誰敢依違而不自盡?以陛下之聖明,親與羣臣論議政事,使羣臣人得自盡,賢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辦?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毎有軍事詔書,常曰:誰當憂此者邪?吾當自憂耳。近詔又曰:憂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後私,即自辦也。伏讀明詔,乃知聖思究盡下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憂其末也。人之能否,實有本性,雖臣亦以爲朝臣不盡稱職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敢遺其力,而不能者不得處非其任。選舉非其人,未必爲有罪也。舉朝共容非其人,乃爲怪耳。陛下知其不盡力也,而代之憂其職,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豈徒主勞而臣逸哉?雖聖賢並世,終不能以此爲治也。陛下又患臺閣禁令之不密,人事請屬之不絶,作迎客出入之制,以惡吏守寺門,斯實未得爲禁之本也。昔漢安帝時,少府竇嘉辟廷尉郭躬無罪之兄子,猶見舉奏,章劾紛紛。近司?校尉孔羨辟大將軍狂悖之弟,而有司嘿爾,望風希指,甚於受屬,選舉不以實者也。嘉有親戚之寵,躬非社稷重臣,猶尚如此。以今況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罰,以絶阿黨之原耳。出入之制,與惡吏守門,非治世之具也。使臣之言少䝉察納,何患於姦不削滅,而養若廉昭等乎?夫糾擿姦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顧道理而茍求容進也。若陛下不復考其終始,必以違衆迕世為奉公,宻行白人為盡節,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為此邪?誠顧道理而弗為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趨利,則人主之所最病者也,陛下將何樂焉?恕,畿之子也。帝嘗卒至尚書門,陳矯跪問帝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案行文書耳。矯曰:此自臣職分,非陛下所宜臨也。若臣不稱其職,則請就黜退。陛下宜還。帝慙,回車而反。帝嘗問矯:司馬公忠貞,可謂社稷之臣乎?矯曰:朝廷之望也,社稷則未知也。 吳陸遜引兵向廬江,論者以為宜速救之。滿寵曰:廬江雖小,將勁兵精,守則經時。又,賊舍船二百里來,後尾空絶,不來尚欲誘致,今宜聽其遂進,但恐走不可及耳。乃整軍趨楊宜口,吳人聞之,夜遁。是時吳人嵗有來計,滿寵上䟽曰:合肥城南臨江湖,北逺夀春,賊攻圍之,得據水為埶,官兵救之,當先破賊大輩,然後圍乃得解。賊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難。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竒險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為引賊平地而掎其歸路,於計為便。䕶軍將軍蔣濟議,以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賊煙火而壊城,此為未攻而自拔。一至於此,劫略無限,必淮北為守。帝未許。寵重表曰:孫子言: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驕之以利,示之以懾,此為形實,不必相應也。又曰:善動敵者形之。今賊未至而移城却内,所謂形而誘之也。引賊逺水,擇利而動,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内矣。尚書趙咨以寵䇿為長,詔遂報聽。

青龍元年春正月甲申,青龍見摩陂井中。二月,帝如摩陂觀龍。改元。 公孫淵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孫綜奉表稱臣於吳,吳主大恱,為之大赦。三月,吳主遣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將兵萬人,金寳珍貨、九錫僃物,乗海授淵,封淵為燕王。舉朝大臣自顧雍以下皆諫,以為:淵未可信而寵待太厚,但可遣吏兵䕶送舒、綜而已。吳主不聽。張昭曰:淵背魏懼討,逺來求援,非本志也。若淵改圖,欲自明於魏,兩使不反,不亦取笑於天下乎?吳主反覆難昭,昭,意彌切。吳主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吳國士人,入宫則拜孤,出宫則拜君,孤之敬君,亦為至矣,而數於衆中折孤,孤常恐失計。昭孰視吳主曰:臣雖知言不用,毎竭愚忠者,誠以太后臨崩,呼老臣於牀下,遺詔顧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橫流。吳主擲刀於地,與之對泣,然卒遣彌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稱疾不朝。吳王恨之,土塞其門,昭又於内以土封之。 夏,五月,戊寅,北海王蕤卒。 閏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六月,洛陽宫鞠室災。鮮卑軻比能誘保塞鮮卑歩度根,與深結和親,自勒萬騎,迎其累重於陘北。并州刺史畢軌表輙出軍,以外威比能,内鎮步度根。帝省表曰:步度根已為比能所誘,有自疑心。今軌出軍,慎勿越塞過句注也。比詔書到,軌已進軍屯隂館,遣將軍蘇尚、董弼追鮮卑,軻比能遣子將千餘騎迎步度根部落,與尚、弼相遇,戰於樓煩。二將沒,步度根與泄歸泥部落皆叛出塞,與軻比能合寇邊。帝遣驍騎將軍秦朗將中軍討之,軻比能乃走幕北,泄歸泥將其部衆來降。步度根尋為軻比能所殺。 公孫淵知吳逺難恃,乃斬張彌、許晏等首,傳送京師,

悉沒其兵資珍寳。冬,十二月,詔拜淵大司馬,封樂浪公。呉主聞之,大怒曰:朕年六十,丗事難易,靡所不嘗。近為䑕子所前却,令人氣踊如山,不自截䑕子頭以擲于海,無顔復臨萬國。就令顚、沛,不以為恨。陸遜上䟽曰:陛下以神武之姿,誕膺期運,破操烏林,敗僃西陵,禽羽荆州。斯三虜者,當世雄傑,皆摧其鋒。聖化所綏,萬里草偃,方蕩平華夏,揔一大猷。今不忍小忿,而發雷霆之怒,違垂堂之戒,輕萬乗之重,此臣之所惑也。臣聞之,行萬里者,不中道而輟足;圖四海者,不懐細以害大。彊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乗桴逺征,必致闚?,慼至而憂,悔之無及。若使大事時捷,則淵不討自服。今乃逺惜遼東衆之與馬,奈何獨欲捐江東萬安之本業而不惜乎!尚書僕射薛綜上䟽曰:昔漢元帝欲御樓船,薛廣德請刎頸以血染車。何則?水火之險至危,非帝王所宜渉也。今遼東戎貊小國,無城隍之固,僃禦之術,器械銖鈍,犬羊無政,往必禽克,誠如明詔。然其方土寒埆,榖稼不殖,民習鞍馬,轉徙無常。卒聞大軍之至,自度不敵,鳥驚獸駭,長驅犇竄,一人匹馬,不可得見,雖獲空地,守之無益。此不可一也。加又洪流滉瀁,有成山之難。海行無常,風波難免,倐忽之間,人船異埶。雖有堯舜之德,智無所施。賁育之勇,力不得設。此不可二也。加以鬱霧㝠其上,鹹水蒸其下,善生流腫,轉相洿染。凡行海者,稀無斯患。此不可三也。天生神聖,當乗時平亂,康此民物。今逆虜將滅,海内垂定,乃違必然之圖,尋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忿旣,非社稷之重計。又開闢以來,所未嘗有,斯誠羣僚所以傾身側息,食不甘味,寑不安席者也。選曹尚書陸瑁上䟽曰:北寇與國壤地連接,茍有間隙,應機而至。夫所以爲越海求馬,曲意於淵者,爲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棄本追末,捐近治逺,忿以改規,激以動衆,斯乃猾虜所願聞,非大吳之至計也。又兵家之術,以功役相疲,勞逸相待,得失之間,所覺輒多。且沓渚去淵,道里尚逺,今到其岸,兵勢三分,使彊者進取,次當守船,又次運糧,行人雖多,難得悉用。加以單步負糧,經逺深入,賊地多馬,邀截無常。若淵狙詐,與北未絶,動衆之日,脣齒相濟。若實孑然,無所憑頼,其畏怖逺迸,或難卒滅。使天誅稽於朔野,山虜承間而起,恐非萬安之長慮也。吳主未許。瑁重上䟽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誅暴亂、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姦雄已除,天下無事,從容廟堂之上,以餘議議之耳。至於中夏鼎沸,九域盤玄之時,率須深根固本,愛力惜費,未有正於此時舍近治逺,以疲軍旅者也。昔尉他叛逆,僣號稱帝,于時天下乂安,百姓康阜,然漢文猶以逺征,不易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埸猶警,未冝以淵為先。願陛下抑威任計,暫寧六師,潜神嘿規,以為後圖,天下幸甚。吳主乃止。吳主數遣人慰謝張昭,昭固不起。吳主因出過其門,呼昭,昭辭疾篤。吳主燒其門,欲以恐之,昭亦不出。吳主使人滅火,住門。良乆,昭諸子共扶昭起。吳主載以還宫,深自克責。昭不得已,然後朝㑹。初,張彌、許晏等至襄平,公孫淵欲圖之,乃先分散其吏兵,中使秦旦、張羣、杜德、黃彊等及吏兵六十人,置?莬?。莬在遼東北二百里,太守王賛領户二百,旦等皆舍於民家,仰其飲食,積四十許日。旦與羣等議曰:吾人逺辱國命,自棄於此,與死無異。今觀此郡,形勢甚弱,若一旦同心,焚燒城郭,殺其長史,為國報恥,然後伏死,足以無恨。孰與偷生茍活,長為囚虜乎?羣等然之。於是隂相結約,當用八月十九日夜發。其日中時,為郡中張松所告,賛便㑹士衆,閉城門。旦,羣、德、彊等皆踰城得走。時羣病疽創著䣛,不及輩旅,德常扶接與俱,﨑嶇山谷,行六七百里,創益困,不復能前,卧草中,相守悲泣。羣曰:吾不幸創甚,死亡無日。卿諸人宜速進道,冀有所達。空相守,俱死於窮谷之中,何益也?德曰:萬里流離,死生共之,不忍相委。於是推旦、彊使前,德獨留守羣,採菜果食之。旦、彊别數日,得達句麗,因宣吳主詔於句麗王位宫及其主簿紿言有賜,為遼東所劫奪。位宫等大喜,即受詔,命使人隨旦還迎。羣德遣皁衣二十五人送旦等還吳,奉表稱臣,貢貂皮千枚,鶡雞皮十具。旦等見吳主,悲喜不能自勝。吳主壯之,皆拜校尉。 是嵗,吳主出兵欲圍新城,以其逺水,積二十餘日不敢下船。滿寵謂諸將曰:孫權得吾移城,必於其衆中有自大之言。今大舉來,欲要一切之功,雖不敢至,必當上岸耀兵,以示有餘。乃潜遣步騎六千伏肥水隱處以待之。吳主果上岸耀兵,寵伏軍卒起擊之,斬首數百,或有赴水死者。吳主又使全琮攻六安,亦不克。 蜀庲降。都督張翼用灋嚴峻。南夷豪帥劉胄叛,丞相亮以參軍巴西馬忠代翼,召翼令還。其人謂翼:冝速歸即罪。翼曰:不然。吾以蠻夷蠢動不稱職,故還耳。然代人未至,吾方臨戰場,當運糧積榖,為滅賊之資,豈可以黜退之故而廢公家之務乎!於是統攝不懈,代到乃發。馬忠因其成基,破胄斬之。 諸葛亮勸農講武,作木牛流馬,運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閣,息民休士,三年而後用之。二年春二月,亮悉大衆十萬由斜谷入冦,遣使約吳同時大舉。 三月庚寅,山陽公卒,帝素服發喪。 己酉,大赦。 夏四月,大疫。 崇華殿灾。 諸葛亮至郿,軍於渭水之南。司馬懿引軍度渭,背水為壘以拒之,謂諸將曰:亮若出武功,依山而東,誠為可憂;若西上五丈原,諸將無事矣。亮果屯五丈原。雍州刺史郭淮言於懿曰:亮必爭北原,冝先據之。議者多謂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絶隴道,揺盪民夷,此非國之利也。懿乃使淮屯北原。塹壘未成,漢兵大至,淮逆擊,却之。亮以前者數出,皆以運糧不繼,使己志不伸,乃分兵屯田,為久駐之基,耕者雜於渭、濵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五月,吳主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衆號十萬。又遣陸遜、諸葛瑾將萬餘人入江夏、沔口,向襄陽;將軍孫韶、張承入淮,向廣陵、淮隂。六月,滿寵欲率諸軍救新城,殄夷將軍田豫曰:賊悉衆大舉,非圖小利,欲質新城以致大軍耳。冝聽使攻城,挫其銳氣,不當與爭鋒也。城不可拔,衆必罷怠,罷怠然後擊之,可大克也。若賊見計,必不攻城,勢將自走。若便進兵,適入其計矣。時東方吏士皆分休,寵表請中軍兵并召所休將士,須集擊之。散騎常侍廣平劉劭議以為:賊衆新至,心專氣銳,寵以少人自戰其地,若便進擊,必不能制。寵請待兵,未有所失也。以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騎三千,先軍前發,揚聲進道,震曜形埶。騎到合肥,䟽其行隊,多其旌鼔,曜兵城下,引出賊後,擬其歸路,要其糧道。賊聞大軍來,騎斷其後,必震怖遁走,不戰自破矣。帝從之。寵欲拔新城守,致賊夀春,帝不聽,曰:昔漢光武遣兵據略陽,終以破隗囂。先帝東置合肥,南守襄陽,西固祁山,賊來輒破於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争也。縱權攻新城,必不能拔。敕諸將堅守,吾將自往征之。比至,恐權走也。乃使征蜀䕶軍秦朗督步騎二萬,助司馬懿禦諸葛亮。敕懿:但堅壁拒守,以挫其鋒。彼進不得志,退無與戰,乆停則糧盡,虜略無所獲,則必走。走而追之,全勝之道也。秋,七月,壬寅,帝御龍舟東征。滿寵募壯士焚吳攻具,射殺吳主之弟子泰。又吳吏士多疾病,帝未至數百里,疑兵先至。吳主始謂帝不能出,聞大軍至,遂遁,孫韶亦退。陸遜遣親人韓扁奉表詣吳主,邏者得之。諸葛瑾聞之甚懼,書與遜云:大駕已還,賊得韓扁,具知吾濶狹,且水乾冝,當急去。遜未荅,方催人種葑豆,與諸將弈,棊射戯如常。瑾曰:伯言多智略,其必當有以。乃自來見遜。遜曰:賊知大駕已還,無所復憂,得専力於吾,又已守要害之處,兵將意動,且當自定以安之,施設變術,然後出耳。今便示退,賊當謂吾怖,仍來相蹙,必敗之勢也。乃密與瑾立計,令瑾督舟船,遜悉上兵馬,以向襄陽城。魏人素憚遜名,遽還赴城。瑾便引船出。遜徐整部伍,張拓聲埶步趨船,魏人不敢逼。行到白圍,託言住獵,潜遣將軍周峻、張梁等擊江夏、新市、安陸、石陽,斬獲千餘人而還。羣臣以為司馬懿方與諸葛亮相守未解,車駕可西幸長安。帝曰:權走,亮膽破,大軍足以制之,吾無憂矣。遂進軍至夀春。録諸將功,封賞各有差。 八月,壬申,葬漢孝獻皇帝于禪陵。 辛巳,帝還許昌。 司馬懿與諸葛亮相守百餘日,亮數挑戰,懿不出。亮乃遺懿巾幗婦人之服。懿怒,上表請戰,帝使衛尉辛毗杖節為軍師以制之。護軍姜維謂亮曰:辛佐治杖節而到,賊不復出矣。亮曰:彼本無戰情,所以固請戰者,以示武於其衆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茍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邪!亮遣使者至懿軍,懿問其寑食及事之煩簡,不問戎事。使者對曰:諸葛公夙興夜寐,罰二十已上皆親覧焉,所噉食不至數升。懿告人曰:諸葛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乆乎!亮病篤,漢主使尚書僕射李福省侍,因諮以國家大計。福至,與亮語,已别去。數日復還,亮曰:孤知君還意,近日言語,雖彌日有所不盡,更來亦决耳。公所問者,公琰其冝也。福謝前實失不諮,請。如公百年後,誰可任大事者,故輙還耳。乞復請蔣琬之後誰可任者。亮曰:文偉可以繼之。又問其次,亮不荅。是月,亮卒于軍中。長史楊儀整軍而出,百姓犇告司馬懿,懿追之。姜維令儀反旗鳴鼓,若將向懿者。懿斂軍退,不敢偪。於是儀結陳而去,入谷然後發喪。百姓為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懿聞之,笑曰:吾能料生,不能料死故也。懿案行亮之營壘處所,歎曰:天下竒才也!追至赤岸,不及而還。初,漢前軍師魏延勇猛過人,善飬士卒,毎隨亮出輙欲請兵萬人,與亮異道,㑹于潼闗,如韓信故事。亮制而不許。延常謂亮為怯,歎恨己才用之不盡。楊儀為人幹敏,亮毎出軍,儀常規畫分部,籌度糧榖,不稽思慮,斯須便了。軍戎節度,取辦於儀。延性矜髙,當時皆避下之,唯儀不假借延,延以為至忿,有如水火。亮深惜二人之才,不忍有所偏廢也。費禕使吳,吳主醉,問禕曰:楊儀、魏延,牧豎小人也,雖嘗有鳴吠之益於時務,然既己任之,勢不得輕。若一朝無諸葛亮,必為禍亂矣。諸君憒憒,不知防慮於此,豈所謂貽厥孫謀乎?禕對曰:儀、延之不協,起於私忿耳,而無黥、韓難御之心也。今方埽除彊賊,混一函夏,功以才成,業由才廣。若捨此不任,防其後患,是猶備有風波而逆廢舟檝,非長計也。亮病困,與儀及司馬費禕、姜維等作身歿之後退軍節度,令延斷後,姜維次之。若延或不從命,軍便自發。亮卒,儀祕不發喪,令禕往揣延意指。延曰:丞相雖亡,吾自見在。府親官屬便可將喪還葬,吾自當率諸軍擊賊,云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當為楊儀所部勒,作斷後將乎?自與禕共作行留部分,令禕手書與己連名,告下諸將。禕紿延曰:當為君還解楊長史。長史文吏,稀更軍事,必不違命也。禕出門犇馬而去。延尋悔之,已不及矣。延遣人覘儀等,欲案亮成規,諸營相次引軍還。延大怒,攙儀未發,率所領徑先南歸,所過燒絶閣道。延、儀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漢主以問侍中董允、留府長史蔣琬,琬、允咸保儀而疑延。儀等令槎山通道,晝夜兼行,亦繼延後。延先至,據南谷口,遣兵逆擊儀等。儀等令將軍何平於前禦延,平叱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輩何敢乃爾!延士衆知曲在延,莫為用命,皆散。延獨與其子數人逃亡犇漢中,儀遣將馬倵追斬之,遂夷延三族。蔣琬率宿衛諸營赴難,行北行數十里,延死問至,乃還。始,延欲殺儀等,冀時論以己代諸葛輔政,故不北降魏而南還擊儀,實無反意也。諸軍還成都,大赦,謚諸葛亮曰忠武侯。初,亮表於漢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餘饒。臣不别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卒如其所言。丞相長史張裔常稱亮曰:公賞不遺逺,罰不阿近,爵不可以無功取,刑不可以貴埶免,此賢愚之所以僉忘其身者也。

陳夀評曰:諸葛亮之為相國也,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灋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纎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虚偽不齒。終於邦域之内,咸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可謂識治之良才,管、蕭之亞匹矣。

初,長水校尉廖立,自謂才名,冝為諸葛亮之副,常以職位游散,怏怏怨謗無己。亮廢立為民,徙之汶山。及亮卒,立垂泣曰:吾終為左祍矣。李平聞之,亦發病死。平常冀亮復收已得自補,復䇿,後人不能故也。

習鑿齒論曰:昔管仲奪伯氏駢邑三百,沒齒而無怨言,聖人以為難。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嚴致死,豈徒無怨言而已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灋,鑑至明而醜者亡怒。水鑑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水鑑無私,猶以免謗,況大人君子懐樂生之心,流矜恕之德,灋行於不可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誅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

蜀人所在求為諸葛亮立廟,漢主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步兵校尉習隆等上言,請近其墓,立一廟於沔陽,斷其私祀。漢主從之。漢主以左將軍吳懿為車騎將軍,假節,督漢中;以丞相長史蔣琬為尚書令,揔統國事。尋加琬行都䕶,假節,領益州刺史。時新喪元帥,逺近危悚。琬出類抜萃,處羣僚之右,既無戚容,又無喜色,神守舉止,有如平日,由是衆望漸服。吳人聞諸葛亮卒,恐魏承衰取蜀,増巴丘守兵萬人,一欲以為救援,二欲以事分割。漢人聞之,亦増永安之守,以防非常。漢主使右中郎將宗預使吳,吳主問曰:東之與西,譬猶一家,而聞西更増白帝之守,何也?對曰:臣以為東益巴丘之戍,西増白帝之守,皆事埶宜然,俱不足以相問也。吳主大笑,嘉其抗盡,禮之亞於鄧芝。 吳諸葛恪以丹陽山險,民多果勁,雖前發兵,徒得外縣平民而已,其餘深逺,莫能禽盡,屢自求為官出之,三年可得甲士四萬。衆議咸以丹陽地埶險阻,與吳郡、㑹稽、新都、番陽四郡鄰接,周旋數千里,山谷萬重。其幽䆳民人,未嘗入城邑,對長吏皆仗兵野逸,白首於林莽,逋亡宿惡,咸共逃竄。山出銅鐵,自鑄甲兵。俗好武,習戰髙,尚氣力,其升山赴險,抵突叢棘,若魚之走淵,猨狖之騰木也。時觀間隙,出為寇盜。每致兵征伐,尋其窟藏,其戰則蠭至,敗則鳥竄,自前世以來,不能羈也,皆以為難。恪父瑾聞之,亦以事終不逮,歎曰:恪不大興吾家,將赤吾族也!恪盛陳其必捷,吳主乃拜恪撫越將軍,領丹陽太守,使行其䇿。 冬,十一月,洛陽地震。 吳潘濬討武陵蠻數年,斬獲數萬,自是羣蠻衰弱,一方寧靜。十一月,濬還武昌。資治通鑑卷第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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