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蛇說栁宗元

捕蛇說栁宗元

永之野産異蛇，黒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齧人，無禦之者。然得而腊之以爲餌，可以已大風、攣踠、瘻癘，去死肌，殺三蟲。其始，太毉以王命聚之，歲賦其二，募有能捕之者，當其租入。永之人爭犇走焉。有蔣氏者，專其利，三丗矣。問之，曰：吾祖死於是，吾父死於是，今吾嗣爲之十六年，幾死者數矣。言之，貌若甚慼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將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復若賦，則何如。蔣氏大慼汪然出涕曰。君將哀而生之乎。則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嚮吾不爲斯役，則乆巳病矣。自吾之三丗居是鄕，積于今六十歲矣。而郷鄰之生日蹙。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號呼而轉待徙，饑渴而頓踣，觸風雨，犯寒暑，呼嘘毒厲，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與吾祖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而徙爾，而吾以捕蛇獨存。悍吏之來，吾鄕呌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譁然而駭者，雖雞狗不得寧焉。吾恂恂而起，視其缶，而吾蛇尚存，則弛然而卧，謹食之，時而獻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盡吾齒。蓋一歲之犯死者二焉，其餘則熈熈而樂，豈若吾鄕鄰之旦旦有是哉！今雖死乎此，比吾郷鄰之死，則巳後矣，又安敢懼毒耶？余聞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於虎。吾常疑乎是。今以蔣氏觀之，可信焉。嗚呼！孰知賦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爲之說，俟乎觀人風者得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