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蜀茶五害狀

論蜀茶五害狀

右，臣伏見朝廷近罷市易事，不與商賈爭利，四民各得其業，欣戴聖德，無有窮已。准有益利。秦、鳯、熈河等路茶場司，以買賣茶虐害四路生靈，又以茶去影蔽市易販賣百物，州縣監司不敢何問，爲害不細，而朝廷未加禁止。臣聞五代之際，孟氏竊據蜀土，國用?狹，始有?茶之法。及藝祖平蜀之後，放罷，一功横歛，茶遂無禁，民間便之。其後淳化之間，牟利之臣始議掊取。大盗王小波、李順等因販茶失職，窮爲剽刼，凶?一扇，兩蜀之民肝腦塗地，乆而後定。自後朝廷始因民間販賣，量行収稅，所取雖不甚多，而商賈流行，爲利自廣。近歳李祝?立茶法，一切禁止民間私買，然猶所収之息，止以四十萬貫爲額，供億熈河。至劉佐、蒲宗閔提舉茶事，取息太重，立法太嚴，逺人始病。是時知彭州吕陶奏乞改法，只行長引，令民自販茶，毎茶一貫出長引錢一百，更不得取息。得㫖依奏，民間聞之，方有息肩之望。又却差孫廻、李稷入川相度，始議極力掊取，因建言乞許茶價隨時增减茶法，旣有増減之文，則取息依舊。由是息錢、長引二說並行，而民間轉不易矣。而稷等又益以販鹽布，乃能増額及六十萬貫。及李稷引陸師閔共事，又増額至一百萬貫。師閔近歲又乞於額外以一百萬貫爲獻，朝廷許之。於是奏乞於成都府置都茶場，客旅無見錢買茶，許以金銀諸貨折愽，遂以折愽爲名，多遣公人、牙人公行拘欄民間物貨入場，賤買貴賣，其害過於市易。又以本錢質典諸物，公違條法，欺罔朝廷。蓋茶法始行至今，法度凡四變矣。每變，収利益深，民益困弊。然供億熈河止於四十萬貫，其餘以供給官吏，及非理進獻，希求恩賞，而害民之餘，辱國傷敎，又有甚者。夫逐州通判本以按察吏民，諸縣令佐亦以撫字百姓，而計筭息錢均與牙儈分利，至於監茶之官，發茶萬䭾，即轉一官，知縣亦减三年磨勘。國之名器，輕以與人，遂使貪冐滋章，廉耻不立，深可痛惜。又案盗賊之法，贓及二貫，止徒一年，出賞五貫。今民有以錢八百私買茶四十斥者，輙徒一年，出賞三十貫。又遞鋪文字事于軍機及非常盗賊，急脚遞日行四百里，馬遞日行三百里，違二日止徒一年。今茶遞徃還，日行四百里，違一日輙徒一年。立法太深，茍以自便，不顧輕重之冝。蓋造立茶法，皆傾險小人，不識事體，但以逺民無由伸訴，而他司畏憚，不敢辯理，是以公行不道，自始至今，十餘年矣。臣竊聞朝廷近日察知其弊，差官體量，然猶恐未知其詳。臣今訪聞，稍得其實，謹具條件五害如左。

其一曰：益利路所在有茶，其間卭、蜀、彭、漢、綿、雅、洋等州，興元府三泉縣，人户以種茶爲生，自官?茶以來，以重法脅制，不許私賣，抑勒等苐髙秤低估，遞年减價，見今止得舊價之半。乞委所差官取?茶至今遞年所估價例對定，即見的實。

茶官又於每歲秋成糴米，髙估米價，强俵茶户，謂之茶本。假令米石八百錢，即作一貫支俵，仍勒出息二分。春茶旣發，茶户納茶。又例抑半價，兼壓以大秤，所損又半，謂之青苖茶。及至賣茶，本法止許収息一分，今多作名目，如牙錢、打角錢之?，至収五分以上，買茶商旅其勢必不肯多出價錢，皆是減價虧損園户，以求易售。又昔日官未?茶，園户例収晚茶，謂之秋老黄茶，不限早晚，隨時即賣。?茶之後，官買止於六月，晚茶入官，依條毁棄，官旣不収，園户須至私賣，以䧟重禁。此園户之害一也。

其二曰：川茶本法止於官自販茶，其法已陋。今官吏縁法爲姦，遂又販布、販大寧鹽、販甆器等物，并因販茶還脚，販觧鹽入蜀，所販解鹽，仍分配州縣，多方變賣，及折愽雜物貨，爲害不一。及近歲立都茶場，縁折愽之法，拘欄百貨，出賣収息，其間紗羅皆販入陜西，奪商賈之利。至於買賣之餘，則又加以質當。去年八九月間，爲成都買撲酒坊人李安典糯米一萬貫，每斗岀息八錢，半年未贖，仍更出息二分，其它非法?皆如此。今四方蒙頼聖恩，罷去市易抵當之弊，而蜀中茶官獨因縁茶法，潜行二事，使西南之民獨不蒙惠澤，此平民之害二也。

其三曰：昔官未?茶，陜西商旅皆以觧鹽及藥物等入蜀販茶，所過州軍，已出一重稅錢，及販茶出蜀，兼帶蜀貨，㳂路又復納稅，以此省稅增羡。今官自販茶所至，雖量出稅錢，比舊十不及一。縱有商旅興販，諸處稅務畏憚茶官，又利於分取息錢，例多欺詐，以稅爲息，由此省稅益耗。假有作稅錢上暦，歲終又不撥還，轉運司但添作茶官歲課，公行欺罔。又茶官違法販賣百物，商旅不行，非唯稅虧，兼害酒課。蜀中舊使交子，唯有茶山交易最爲浩瀚，今官自買茶，交子因此價賤。此省課之害三也。

其四曰：蜀道行於溪山之間，最號嶮惡般茶至陜西，人力最苦。元豐之?，始以成都府路廂軍數百人貼鋪般運，不一二年，死亡略盡，茶官遂令州縣和雇人夫，和雇不行，即差稅户，其爲搔擾，不可勝言。後遂添置遞鋪，十五里輒立一鋪，招兵五十人，起屋六十間，官破錢一百五十六貫，益以民力，僅乃得成。今已置百餘鋪矣，若二百鋪皆成，則是添兵萬人，衣糧歲費二十萬貫。見招塡不足，旋貼諸州廂軍。逐州闕人，百事不集，又茶逓一人日般四䭾，計四百餘斤。回車却載解鹽徃還山，行六十里，稍遇泥潦，人力不支，逃匿求死，嗟怨滿道。至去年八九月間，劒州劒陽一鋪人全然走盡，㳂路號茶鋪爲納命場，此遞鋪之害回也。

其五曰：郟西民間所用食茶，蓋有定數，茶官貪求羡息，般運過多，出賣不盡，逐州多?歲額，遂於毎斤增價俵賣與人。元豐八年，鳯州准茶官指揮，每茶一斤添錢一百，其餘州郡准此可見。又茶法?行，賣茶地分止於秦、鳯、熈河，今遂東至陜府，侵奪蠟茶地分，所損必多，此郟西之害王也。

五害不除，蜀人泣血，無所控告。臣乞朝廷哀憐逺民，罷放榷法，令細民自作交易，但収稅錢，不出長引，止令所在場務據數抽買愽馬茶。勿失朝廷武備而已。如此，則救民於網羅之中，使得再生以養父母妻子，不勝幸甚。如朝廷以爲陜西邉事未寧，不欲頓罷茶事，即乞先弛槯禁，因民販茶，正稅之外，仍収長引錢，一歲之入，不下數十萬貫，而商旅通行，東西諸貨日夜流轉，所得茶稅、雜稅錢及酒課增羡，又可得數十萬貫，而罷置茶遞，無養兵衣糧及官吏縁茶所費食錢、息錢之?，其数亦自不少，則?茶可罷，灼然易見。若異日西邊無事，然後更罷長引錢，如舊収稅而止。然臣再詳師閔所營茶利，雖使之裒斂，一一如數，止於二百萬貫，無復贏餘矣。若以前件茶引、茶稅、雜稅、酒課利等錢約七八十萬貫折除，即止約有利一百二千餘萬貫。若更除茶遞養兵衣糧，及官吏縁茶所費約三四十萬貫，即是師閔百端非理，凌虐細民，止得八十萬貫。假令萬一蜀中稍有飢饉之災，民不堪命，起爲盗賊，或如淳化之比。臣不知朝廷用兵，㡬何費錢，㡬何殺人，㡬何可得平定？今但得七八十萬貫錢，置此不慮，臣竊惑之。兼臣訪聞陸師閔去年自成都移治永興，仍取成都供給。有本府衙前楊日新者，爲之賣酒，至十二月中，師閔自覺非法，始移牒永興，成都止就用永興供給。其違法差衙前賣酒，及多請過成都供給，即不曾舉覺。其貪冐無耻，一至如此。亦乞令所差官便行體量。如是詣實，乞重行黜謪，以慰逺方積年之憤。謹録奏聞，伏候勑㫖。

貼黄。陸師閔乆擅茶事，欺罔朝廷，奏請如意，爲吏民所畏憚。若　在本職，雖特遣使命，恐必難以體量實害。欲乞先罷師閔職任。及利州路轉運使蒲宗閔昔同建議?茶，曾竊冐恩賞，顯有妨礙，亦乞指揮不得同薟書體量事。所貴官吏不憂後害，敢以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