髙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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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2:01
髙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下之下
武徳九年九月,突厥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口,上不受,但詔歸所掠中國户口,徴温彦博還朝。丁未,上引諸衞將卒習射於顯徳殿庭,諭之曰,戎狄侵盜,自古有之,患在邊境少安,則人主逸遊忘戰,是以寇來莫之能禦。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築苑,專習弓矢,居閑無事則為汝師,突厥入寇,則為汝將,庶㡬中國之民,可以少安乎!於是日引數百人教射於殿庭,上親臨試,中多者賞以弓刀帛,其將帥亦加上考。羣臣多諫曰:於律,以兵刃至御在所者絞。今使卑碎之人張弓挾矢於軒陛之側,陛下親在其間,萬一有狂夫竊發,出於不意,非所以重社稷也。韓州刺史封同人詐乗驛馬入朝切諫,上皆不聴,曰:王者視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柰何宿衞之士亦加猜忌乎!由是人思自勵,數年之間,悉為精鋭。上嘗言:吾自少經畧四方,頗知用兵之要,每觀敵陳,則知其彊弱,常以吾弱當其彊,彊當其弱。彼乗吾弱,逐奔不過數十百步;吾乗其弱,必出其陳,後反擊之,無不潰敗。所以取勝,多在此也。 己酉,上面定勲臣、長孫無忌等爵邑,命陳叔達於殿下唱名示之,且曰:朕叙卿等勲,賞或未當,宜各自言。於是諸將爭功,紛紜不已。淮安王神通曰:臣舉兵闗西,首應義旗。今房玄齡、杜如晦等專弄刀筆,功居臣上,臣竊不服。上曰:義旗初起,叔父雖首唱舉兵,盖亦自營脱禍。及竇建徳吞噬山東,叔父全軍覆没,劉黑闥?合餘燼,叔父望風奔北。玄齡等運籌帷幄,坐安社稷,論功行賞,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國之至親,朕誠無所愛,但不可以私恩濫與勲臣同賞耳。諸將乃相謂曰:陛下至公,雖淮安王尚無所私,吾儕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悦服。房玄齡嘗言:秦府舊人未遷官者,皆嗟怨曰:吾属奉事左右,㡬何年矣!今除官返出前宫,齊府人之後。上曰:王者至公無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與卿軰日所衣食,皆取諸民者也,故設官分職以為民也。當擇賢才而用之,豈以新舊為先後哉?必也新而賢,舊而不肖,安可捨新而取舊乎?今不論其賢不肖,而直言嗟怨,豈為政之體乎? 詔民間不得妄立妖祠,自非卜筮正術,其餘雜
占,悉從禁絶。 上於?文殿聚四部書二十餘萬巻,置?文館於殿側,精選天下文學之士虞世南、禇亮、姚思亷、歐陽詢、蔡允恭、蕭徳言等,以本官兼學士,令更日宿直,聴朝之隙,引入内殿,講論前言,往行,商?政事,或至夜分乃罷。又取三品已上子孫充?文舘學生。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詔追封故太子建成為息王,諡曰隠;齊王元吉為海陵王,謚曰剌。以禮改葬。葬日,上哭之於宜秋門,甚哀。魏徴、王珪表請陪送至墓所,上許之,命宫府舊僚皆送葬。癸亥,立皇子中山王承乾為太子,生八年矣。
庚辰,初定功臣實封有差。 初,蕭瑀薦封徳彞於上皇,上皇以為中書令。及上即位,瑀為左僕射,徳彞為右僕射。議事已定,徳彞數反之於上前,由是有隙。時房?齡、杜如晦新用事,皆疎瑀而親徳彞。瑀不能平,遂上封事論之,辭指寥落,由是忤㫖。㑹。瑀與陳叔達忿爭於上前,庚辰,瑀、叔達皆坐不敬免官。 甲申,民部尚書裴矩奏:民遭突厥暴踐者,請户給絹一匹。上曰:朕以誠信御下,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無其實。户有大小,豈得雷同給賜乎!於是計口為率。初,上皇欲彊宗室以鎮天下,故皇再從、三從弟
及兄弟之子,雖童孺皆為王,王者數十人。上從容問羣臣:徧封宗子,於天下利乎?封徳彞對曰:前世唯皇子及兄弟乃為王,自餘非有大功無為王者。上皇敦睦九族,大封宗室,自兩漢以來,未有如今之多者。爵命既崇,多給力役,恐非示天下以至公也。上曰:然。朕為天子,所以養百姓也,豈可勞百姓以養己之宗族乎!十一月,庚寅,降宗室郡王皆為縣公,惟有功者數人不降。丙午,上與羣臣論止盜,或請重灋以禁之,上哂之曰:民之所以為盜者,由賦繁役重,官吏貪求,饑寒切身,故不暇顧亷恥耳。朕當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用亷吏,使民衣食有餘,則自不為盜,安用重灋邪!自是數年之後,海内升平,路不拾遺,外户不閉,商旅野宿焉。上又嘗謂侍臣曰:君依於國,國依於民。刻民以奉君,猶割肉以充腹,腹飽而身斃,君富而國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來,常由身出。夫欲盛則費廣,費廣則賦重,賦重則民愁,民愁則國危,國危則君喪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縱欲也。十二月己巳,益州大都督竇軌奏稱獠反,請發兵討之。上曰:獠依阻山林,時岀䑕竊,乃其常俗。牧守苟能撫以恩信,自然帥服,安可輕動干戈,漁獵其民,比之禽獸,豈爲民父母之意邪!竟不許。 上謂裴寂曰:比多上書言事者,朕皆粘之屋壁,得出入省覽,每思治道,或深夜方寢。公輩亦當恪勤職業,副朕此意。上厲精求治,數引魏徴入卧内,訪以得失,徴知無不言,上皆欣然嘉納。上遣使㸃兵封徳?奏,中男雖未十八,其軀幹壯大者,亦可并㸃。上從之。敕出,魏徴固執以為不可,不肯署敕,至于數四。上怒,召而讓之曰:中男壯大者,乃姦民詐妄,以避征役,取之何害,而卿固執至此。對曰:夫兵在御之得其道,不在衆多。陛下取其壯健,以道御之,足以無敵於天下,何必多取細弱,以増虚數乎?且陛下每云:吾以誠信御天下,欲使臣民皆無欺詐。今即位未㡬,失信者數矣。上愕然曰:朕何為失信?對曰:陛下初即位,下詔云:逋貟官物,悉令蠲免。有司以為負秦府國司者非官物,徴督如故。陛下以秦王升為天子,國司之物,非官物而何?又曰:闗中免二年租調,闗外給復一年。既而繼有敕云:已役已輸者,以來年為始。散還之後,方復更徴,百姓固已不能無恠。今既徴得物,復㸃為兵,何謂來年為始乎?又陛下所與共治天下者,在於守宰,居常簡閲,咸以委之,至於㸃兵,獨疑其詐,豈所謂以誠信為治乎。上悦曰:曏者朕以卿固執,疑卿不達政事。今卿論國家大體,誠盡其精要。夫號令不信,則民不知所從,天下何由而治乎?朕過深矣。乃不㸃中男,賜徴金甕一。上聞景州錄事叅軍張玄素名,召見,問以政道,對曰:隋主好自專庶務,不任羣臣,羣臣恐懼,唯知禀受奉行而已,莫之敢違。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務,借使得失相半,乖謬已多。下諛上蔽,不亡何待!陛下誠能謹擇羣臣而分任以事,髙拱穆清而考其成敗,以施刑賞,何憂不治!又臣觀隋末亂離,其欲爭天下者,不過十餘人而已,其餘皆保鄉黨,全妻子,以待有道而歸之耳。乃知百姓好亂者亦鮮,但人主不能安之耳。上善其言,擢爲侍御史。前幽州記室、直中書省張藴古上大寶箴,其略曰:聖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又曰:壯九重於内,所居不過容膝。彼昬不知,瑶其臺而瓊其室;羅八珍於前,所食不過適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又曰:勿没没而闇,勿察察而明。雖冕旒蔽目而視於未形,雖黈纊塞耳,而聴於無聲。上嘉之,賜以束帛,除大理丞。上召傅奕賜之食,謂曰:汝前所奏,㡬為吾禍。然凡有天變,卿宜盡言皆如此,勿以前事為懲也。上嘗謂奕曰:佛之為教,?妙可師,卿何獨不悟其理?對曰:佛乃胡中桀黠,誑耀彼土。中國邪僻之人,取老、莊?談,飾以妖幻之語,用欺愚俗,無益於民,有害於國。臣非不悟,鄙不學也。上頗然之。上患吏多受賕宻,使左右試賂之。有司門令史受絹一匹,上欲殺之,民部尚書裴矩諫曰:為吏受賂,罪誠當死,但陛下使人遺之而受,乃陷人於灋也,恐非所謂道之以徳,齊之以禮。上悦,召文武五品已上告之曰:裴矩能當官力爭,不為面從,儻每事皆然,何憂不治。
臣光曰:古人有言,君明臣直。裴矩佞於隋而忠於唐,非其性之有變也,君惡聞其過,則忠化為佞;君樂聞直言,則佞化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動則景隨矣。
是嵗,進皇子長沙郡王恪為漢王,宜陽郡王祐為楚王。 新羅、百濟、髙麗三國有宿仇,
迭相攻擊,上遣國子助教朱子奢往諭指,三國皆上表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