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實-轻识

行實

師一日因?峯首座同兩序懷香率衆入方丈，請示行腳，啓廸將來，師郤之再三，衆堅請不巳，遂曰：「山僧生平履歷備述繁多，不負懇請，畧言節槩。余乃成都之資陽人也，俗姓陳，母張氏，生於萬曆四十一秊癸丑，正月二十四日子時。賦性果毅，世居隆昌淸潭里，七歲入鄉校，智性遲愚，讀不甚解。「天啓元秊，中秋過溪，見深潭一屍被魚鱉唼噉，爛臭不堪，乃追?云：『人既死巳，性歸何處？』偶動諸行無常之感。一日舘中讀論語，至『朝聞道，夕死可矣』，持問先生曰：『何如是道？』先生曰：『日用當行?道。』余曰：『一口氣不來，道在何處？』先生躊躇曰：『命之理微，吾所未知。釋門有見性高人，可徃請教，當爲發明。』余乃嘆曰：『秪此於道無聞，縱讀九丘八索、三墳五典，也了生死不得，須學出世法可矣。』遂?卷輟讀，决志出家。父母難之，??日絕⾷，饑渴殆死，時方隣皆看，先母畨肰謂親族曰：『小兒原有其因，我記當秊夢一頭陀僧造門投宿，觀彼容貌威嚴，乃郤之曰：「此是紅塵陋巷，不敢屈留。」僧舉手中如意曰：「不肰，以此暫寄何如？」我?拜而受之，復問：「老師何處？」僧西指曰：「峩睂雪鎻白雲深。」覺而遂生。凡見僧便喜，稍長?歌詠梵㖵，雖嬉戯，皆爲佛事，以此可騐，則有夙根，他欲出家，冝無阻?。』因送淨居山寶峯寺，禮寶山啓尊宿披剃，?夕㤀疲，惟?禮誦。「丙寅春夜，坐危樓，忽想：『天地間爲甚麽有我？?竟我生從何來？』極竆古?時分，莫測始終，十方虛空，?無邊表，?駭肰汗下，不覺?明，?走鐘興寺謁心玄和尚，玄引《法蕐經》云：『如來知見，廣大深遠，禪定解脫，深入無際。此是夙植般若種子，?乃?現，志冝?銳，必期證道而後巳。』復問：『汝號甚麽？』余曰：『惟致得名，請師賞號。』玄曰：『據汝夢感生緣，可號雲峩。』仍贈以偈曰：『白雲鎻雪一峯寒，極目寥寥天地寛，?駕夤緣悲行普，夢囘相笑太無端。』余禮謝而歸。「余家寺?兄志先在道，深承策進，徃劉家靜室，同淨空師結社，依博山警語做工夫，雖?夜叅䆒，猶恨歲月飄忽，巳事不明，仍囘寶峯，立死限一季，苦於昏、散二魔，引錐痛劄，種種鞭逼，亦未了辦。復徃祝家?叅印心和尚，一見便問：『汝從何處求？』余曰：『淨居山。』師曰：『父母未生前，你在甚麽處？』余曰：『某甲正?不知我生從何來，胸中如一座銀山銕壁，苦没奈何，伏?慈悲指示。』師叱曰：『去，汝不會我語。』余方舉步，師驀喚一聲，余應諾，師曰：『且道：應從何來？』余恍肰了解，自此凡閱諸典，皆達意?。留止一秊，侍師至天峯圓戒，時秊十九，?崇禎辛未歳也，因遊峩睂，路逢一僧自南方來，叙及宻雲老和尚乃臨濟正宗，在金粟開堂，有法嗣破山和尚現住萬峯，門庭孤峻。余聞之喜躍，?中夜焚香，遥禮黙禱，早見爲幸。至墊江，適?崖師開法南山，徃謁之，同見萬峯和尚，便問：『把住牢關，聖凡莫測；放開一線，畧許商量。除去二途，請師相見。』山曰：『瞎。』余曰：『虛空無縫?，法體絕形踪，爲甚大悲菩薩現千手?？』師曰：『死水不藏龍。』余曰：『如何是活水龍？』師拈棒打出。「不幾，辭歸省親，至內江東坡庵，閱藏三秊，凡於義路文字便理會相應，佛祖關鍵隔絕難透，愈見誵訛，?情轉熾。偶聞破和尚赴盤龍請，先到俟候，師見便問：『老僧到這裏巳是無端，汝來堪作甚麽？』余曰：『不是?家不聚頭。』山曰：『三日不相見，莫作等閑看，你?孔近日如何？』余曰：『依肰搭上?。』山曰：『爲甚没了半邊？』余曰：『盤龍門下。』制中每進方丈呈見識，屢遭痛棒打出，彼時世界身心渾成一塊，意識都㤀，侶不有我，惟覺昭昭靈靈而巳。一日晩叅出，問：『碧天明皎潔，皓月映寒潭時如何？』師下禪床，痛打一頓，昏絕擗地。時雲䂖惺渠擡至僧堂，五鼔方甦，冷汗如洗。維那圓明兄問：『老兄見箇甚麽道理？』余曰：『莫?花。』明曰：『適纔向甚處去也？』余便掌曰：『會麽？』明變色曰：『羅刹禪。』余曰：『你只??掌。』次日，命入室，師問：『路逢達道人，不將語黙對，你作麽生對？』余曰：『某甲?日放和尚過。』師曰：『爲甚麽如此？』余曰：『昨日?痛棒，而?不覺饑。』師曰：『裝死賣活漢。』余曰：『怕某甲不實那？』師拈棒指曰：『你看：果肰腳跟未㸃地在。』余便喝，師?打出。解制，師赴瀘州方山，請命余維那職。後侍師遊戎城，請假下南方，師乃種種開?。「出蜀抵荆南，聞宻師翁圓寂，乃謁金粟費隱和尚，問：『千里聞風?且置，覿面相逢意若何？』師便棒。余曰：『劉郞不解藏春色，漏泄枝頭多少香？』師曰：『不遇攀花手，徒勞造化心。』余便喝，師便打。見師鉗鎚玅宻，本分接人，乃親?座下，每與師徃復諮酧，當仁不讓。解夏，師上堂，末曰：『諸兄弟從?解制，後或東去西去，忽肰撞着猛虎當路又作麽生？』衆擬議，師拈棒下座，一時打散。余當下猛省，入方丈呈白，師曰：『如何是你本分事？』余擬荅，師曰：『得箇驢兒便喜歡，未在，未在。』?推出。余告假，師固留，余呈偈曰：『獰龍隱顯逈誰儔？氣宇昻藏出衆流，大底不貪香餌味，翻身破浪五湖游。』「上天童禮宻祖墖，?山翁和尚，一日入室，師舉洞山古鏡話問曰：『你道甚麽意㫖？』余曰：『未到天童知何處？行來方見路高底。』師曰：『這漢拶着便見?解氷消。』余曰：『明?宗師，天肰有在。』師打出。解夏，辭師，遊天台，叅通玄林野先師，問：『杖頭挑撥，罕遇知音，狹路相逢，如何?是？』師曰：『雲霧鎻青山。』余曰：『未到天台，不妨疑着。』師曰：『持蠡酌海，?測淺深。』余曰：『不因?子徑，爭到葛洪家？』師曰：『峯巒挺秀，鳥道難通。』余便喝，師便打。見衆中俱是清苦操道之士，乃親依座下。通玄高寒務重，余衣单淡薄，五秊未得綿花上身，因?危病瀕死，方愈，?命職副寺。「一日，師問：『在此作麽？』余曰：『打整庫房，收拾東西。』師曰：『佛祖爪牙，衲僧巴?，?作麽生收拾？』余曰：『别處容和尚不得。』師曰：『?秊合得好醬。』余曰：『貪嘴老婆說食香。』師曰：『常住淡薄，老僧明日向尙州托鉢去也。』余曰：『艸戒木攵。』師休去。一日，入室，師問：『内不放出，外不放入，正恁麽時，以何爲界？』余曰：『百艸頭邊露。』師曰：『甚麽人證盟？』余曰：『明月與清風。』師拈棒，余一喝便出。師乃命余主客司職，至丁亥五月十七日侍師遊山，至文詞庒，師問：『等閑拶着?轉轆轆的，我這裏總用不着，將你從前所得所證據實說與老僧看。』余乃?情呈白一上，師揺手曰：『不是，不是。』余曰：『向來師皆肯可，如?爲甚麽不是？』師曰：『此是口耳之學，識解依通，?屬生死根本。』余殷?請益，師曰：『且道：山河大地，明暗色空，與汝自巳是同？是别？』余曰：『同則摠同，别則摠别。』師正色呵曰：『說得道理好。』余方佇思，被師攔胸把住，曰：『除郤摠别同?，速道速道。』余擬對，師驀向懸巖一推，不顧而去。値田頭來扶起，當時胸中寶惜廓爾氷消，一切誵訛明如指掌，返觀從前所得如大海之一滴耳，?衝口說偈曰：『罷罷罷，休休休，横眠倒臥在山丘，翻身拶碎虛空骨，萬?森羅笑㸃頭。』「次日，上方丈，呈先師看過，袖之，復伸手索曰：『這箇且置，將你悟得的呈侶老僧看。』余舉足曰：『昨日無端被害，這腳一夜疼痛不安。』師呵呵大笑，余哭：『蒼天。』便出。午後，呼余至䂖船曹，將從上佛祖因緣、衲僧巴?重重勘騐，余一一對荅如流。師復舉德山托鉢話，詰之曰：『且道：此二老端的在甚麽處？』余曰：『德山神出鬼没，巖頭佛口蛇心。』師曰：『秪如巖頭宻啓其意，德山會末後句又作麽生？』余曰：『一條拄杖兩人扶。』師曰：『爲甚果肰只得三秊活？』余曰：『賺殺一船人。』師曰：『諦當甚諦當，敢保香爐峯未肯㸃首在。』余曰：『任從天下諾忻忻，我獨不肯。』師曰：『這囘吾不汝欺也。』至秋間，委余同無礙兄代理通玄院事，師赴嘉禾請，余未敢方命，山中苦境難以具述。越明秊，徃麟湖棲?省覲本師，謝院務，?典藏鑰。「順治巳丑九月十六日，師出源流拂子，囑余住山，余固辭曰：『某甲何人，敢當此大任？』師曰：『汝但將去，巳後坐斷天下人舌頭耳。』乃禮辭本師，拽杖渡江，意在把?盖頭，了此餘生備矣。涉滁水，過壽州，寓正陽霍丘，諸郡檀越以名刹力致，前後一十三請，余堅辭不諾，乃上陽山訪慧公，不意龎摠戎領霍、固兩郡檀信賫書䟽信儀登山，懇請住大别山普濟寺，余郤之猶甚，慧師曰：『?觀法緣當熟，濟物乘時，有祖以來難迯此責。和尚豈可執意而謙退乎？吾亦率衆相從，光揚法席。』事既難辭，?爲應命。及進院，慧師白槌綂衆，敦請開法，因兹囊錐始露，歷遷住持，肰而或出或處、得失竆通，皆信乎天緣，非強爲也。「山僧始自出家行腳及領衆巳來，?十秊間，咬氷嚼蘗，甘苦備?，推巳及人，以道爲慮。汝等諸人各有本地風光，莫從外覔，斆吾儕徒?了許多生受。這般說話，愧揚家?，明?人前一塲笑具。天寒久立，珍重。」大衆歡喜，作禮而退。

雲峩禪師語錄卷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