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孝靈皇帝紀上卷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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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26
後漢孝靈皇帝紀上卷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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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寧元年春正月己亥,上徴至,大將軍竇武持節迎于夏門亭。庚子,即皇帝位。
以太尉陳蕃爲太傅,以將軍竇武爲司徒,胡廣録尚書事。詔曰:太傅陳蕃,輔弼先帝,出納爲允,謇諤之節,宣于本朝。朕?踐祚,親授䇿命,忠篤之性,老而彌純,其封蕃爲高陽侯。固讓不受,章十餘上,乃許。
三月辛丑,葬孝桓皇帝于宣陵。
庚午,大赦天下,賜男子爵,孝悌力田帛各有差。
夏四月甲午,追尊祖解瀆亭侯淑爲孝元皇帝,考嗣侯萇爲孝仁皇帝,妃董姫爲慎園貴人。
戊辰,以長樂衛尉王暢爲司空。
五月丁未朔,日有蝕之。
六月癸巳,録定策功,封竇武、曹節等十一人爲列侯。
八月,司空王暢以災異䇿罷。宗正劉寵爲司空。
暢字叔茂,太尉龔之子也。?暢爲南陽太守,設禁令,明賞罰。太守下車之後而故犯法者,發屋伐?,塞井移?,豪強戰慄,晏開早閉。功曹張敞諫曰:蓋聞諸經典,殷湯開三靣之網,而四方歸仁;武王除炮烙之刑,而天下咸服。高祖創業,約法三章。孝文寛刑,號稱太宗。若夫卓茂、文翁之徒,皆去嚴刻,務崇温和。夫明哲之君,網漏吞舟之魚,然後三光明於上,民物和於下。愚謂舜舉臯陶,不仁者逺。隨㑹爲政,晉盗奔秦,治民在德,不在於刑。暢於是崇寛愼刑,旌賢表德。
暢以郡俗奢富,欲約己以矯之,乃衣大布,坐羊皮車,厩馬羸?而不改之。同郡劉表時年十七,從暢受學,進諫曰:蓋聞奢不僣上,儉不逼下,守道行禮,貴處可否之間。清不暴鱗,濁不汙泥,蘧伯玉耻獨爲君子。府君不希孔聖之明訓,而慕夷、齊之末操,無乃皎然自貴於世暢荅?曰:昔公儀休在魯,㧞園葵去織婦;孫叔敖相楚,其子披裘刈薪。夫以約失之者鮮矣。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雖以不德,敢慕高風,且以矯俗也。
太后新攝政,政之巨細,多委陳蕃、竇武,同心戮力,以奬王室,徴用天下名士叅政事。於是天下英雋,知其風指,莫不人人延頸,相望太平。
其後中常侍曹節與上乳母趙嬈求謟於太后,太后信之,數出詔命,有所封拜。蕃、武毎諫不許。會有日蝕之變,蕃謂武曰:昔蕭望之爲石顯所殺,李、杜禍及妻子,有一石顯,望之尚爲之死,況數十人邪!趙夫人旦夕亂政,其患最甚。蕃以餘年,請爲將軍除之,因災之變,以除佞臣,誰曰不可!武亦謀之,深納蕃言,乃言之於太后曰:故事,内官但典門戸,給事左右而已,今乃?政事,貴顯朝廷,父子兄弟並在列位,天下匈匈,多以爲患,今可悉除之。太后曰:此皆天所生,漢元以來,世世用事,國之舊典,何可廢也!但誅其惡耳。武性詳重,疑而未决。
是時,太白犯上將星,又入太㣲。侍中劉瑜素善天文,與蕃書曰:星辰錯亂,不利大臣。前所謀者事,宜速斷之。蕃、武得書,將發,於是以朱㝢爲司?校尉,劉祐爲河南尹。武奏收中常侍曹節、長樂食監王甫等,使侍中劉瑜内其奏,謀頗泄漏。節等乃竊發瑜奏,且知其事。節曰:前先帝宫人嫁武父子,載取之各且十餘人,此大罪也。身自不正,何以正人!中黃門朱㝢曰:其中放縱者,罪當誅耳,我曹何罪!乃與等軰十餘人結,誅武等。是夜,矯詔以王甫爲黃門,令持節誅尚書令尹勲,因共脅太后取璽綬。
九月,辛亥,節請帝御前殿,召公卿百官,易拜司?校尉、河南尹,遣中謁者分守南、北宫。節稱詔收大將軍竇武。武不受詔,與子紹將北宫二千人屯洛陽都亭。
太傅陳蕃聞起兵,將官屬諸生八十餘人到承明門,使者不内,曰:公未被詔召,何得勒兵入宫!蕃曰:趙鞅專兵向宫,以逐君側之惡,春秋義之。有使者出,開門,蕃到尚書門,正色曰:大將軍竇武忠以衛國,黃門常侍無道,欲誣忠良邪?黃門王甫曰:先帝新棄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弟父子並封三侯?又設樂飲讌,多取掖庭宫人,旬日之間,資財巨萬。大臣若此,是爲道邪?公爲宰輔,苟相阿黨,復何求賊!使劒士收蕃,蕃聲逾厲,辭氣不橈,遂送蕃北寺獄。
節又稱:詔以少府周静行車騎軍,與匈奴中郎將張奐、王甫持節共以討武等。與武陳兵於闕下,甫令其軍曰:黃門常侍反逆無道,何盡隨之反乎?先降有重賞。中宫執勢久,士皆畏之,於是免武兵數十人者,各爲部,歸於甫軍。自旦至食時,兵降且盡。武自殺,紹等走,靖等皆斬。紹弟機、親族賔客悉誅之。蕃亦被害,妻子徙日南,皇太后遷于雲臺。於是自公卿以下,嘗爲蕃、武所舉,皆免官禁錮。
蕃字仲舉,汝南平輿人。初,?閎爲郡功曹,舉蕃以自代,曰:陳蕃有匡弼之才,不可久屈,宜以禮致之。於是爲郡功曹,舉賢良方正,皆不就。桓帝初,招延俊乂,徵拜爲議郎,起署爲尚書,稍遷九卿。初爲豫章太守,獨設一榻以?徐孺子,餘人不得而接。其高簡亮正,皆此?也。
丙辰,司徒胡廣爲太傅,録尚書事。司空劉寵爲司徒。
寵字祖榮,東萊牟平人。初爲㑹稽太守,正身率下,郡中大治,徴入爲將作大匠。山隂縣有數老父,年各八十餘,居若邪山下,去郡十里,聞寵當遷,相率共徃送寵,人齎百錢。寵見老父曰:何乃自苦來邪?對曰:山谷鄙老生,未嘗到郡縣,他時吏發不去,民間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車以來,吏稀至,民間,狗不夜吠。老值聖化,今聞當見棄,故自力來送。寵曰:吾何能及公耶?甚勤苦。父老爲選一大錢受之,故會稽號爲取一錢,其清如此。薄衣服,弊車馬,其與人交恂恂然。在朝廷正色,不可干以私。閉門靜居,不接賔客,教誨子孫而已。故進不見惡,退無謗言。
封曹節十八人爲列侯,討陳、竇之功也。
十月甲辰晦,日有蝕之。
鮮卑犯幽州,殺略吏民。自此已後,無歲不犯塞。
陳、竇之誅,海内?之。曹節善招禮名賢以衛其罪,乃言於帝,就拜姜肱爲犍爲太守,韋著爲東海相。招書迫切,肱浮海遁逃,卒不屈去。著不得已,遂解巾臨郡。爲政任威刑,妻子放恣,爲受罰家所告,輪輸左校。刑音歸。郷里。爲姦人所殺。二年春正月丁丑,大赦天下。迎愼國董貴人幸南宫嘉德殿。
二月己巳,尊董貴人爲孝文皇后。后置永宫。如匽貴人之禮。貴人。河間人。配解瀆侯萇生帝。后兄子重爲五宫中郎將。
夏四月壬辰,青虵見御座殿軒。癸巳,大風折木。詔群臣各上封事。靡有所諱。
議郎謝弼上䟽曰。蓋聞虵者。女子之祥也。皇太后幽隔空宫。愁感天心所致。于皇太后定䇿帷幄,援立陛下,雖父兄不軌,非皇太后之罪。陛下當以其誅㓕之故,特加慰釋之念,而反隔絶,靡有朝問之禮,大虧孝道,不可以示四方。昔周襄王不能事母,夷狄交侵,天命去之,遂陵遲不復興。禮,爲人後者爲之子,今以孝桓皇帝爲父,豈得不以皇太后爲母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邊境斥?,兵革鋒起,非孝無以濟之。願陛下上以尭舜爲法,下以襄王爲戒,無令皇后憂愁於北宫。一旦有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靣目以見天下乎?
又匈奴中郎將張奐上書曰:臣聞風爲號令,動物通氣。木者火之本,相湏乃明;虵者屈伸,隱顯似龍。順至爲休徵,逆來爲災殃。故大將軍竇武,忠肅恭儉,有援立之功;太傅陳蕃,敦方□直,夙夜匪懈,一旦被誅,天下驚怛,海内嘿嘿,莫不哀心。昔周公旣薨,成王葬不具禮,天乃大風,□木折?。成王發書感悟,備禮改葬,天乃立反風,其木?盡起。今宜改葬蕃武,選其家屬,諸被禁錮,一宜蠲除,則災變可消,昇平可致也。
天子雖知奐言是,然迫於節等,不得從之。中官惡謝弼,出爲陵府丞,郡縣承□,以他罪死獄中。
張奐字然明,燉煌酒泉人。少與安定皇甫規俱顯當世,而奐又與規善。?奐爲梁冀所辟,冀被誅,奐廢錮,衆人莫敢爲言,唯規數薦奐。由是爲武威太守、渡遼將軍。幽并清淨,吏民歌之。徵拜大司農,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爲郎。奐讓不受,願徙戸華隂。舊制,邊民不得内徙,唯奐因功得聽,故奐始爲弘農人
建寧?。奐新至未除,會陳、竇之事,中賞侍曹節等承制使奐率五營士圍武,武自殺,蕃下獄死。義士以此非奐,然素立清節,當可否之間,雖禦不敢奪也。後以黨事免官禁錮。河東太守董卓慕其名,使兄遺奐縑百匹,奐不受,知卓有姦兇之心,遂與絶。至於朋友之饋,雖車馬不辭也。時被黨錮者多不守静,或徙或死,唯奐杜門不出,養徒著書矣。
六月,司徒劉寵爲太尉。
九月,江夏、丹陽蠻夷反,
李膺等以赦獲免。而黨人之名,書在王府,詔書每下,輒伸黨人之禁。陳、竇當朝後,親而用之,皆勤王政而盡心力,㧞忠賢而疾邪佞。陳、竇已誅,中官逾專,威勢旣息。陳、竇之黨,又懼善人謀己,乃諷有司奏諸鉤黨者,請下州郡考治。時上年十四,問節等曰:
何以爲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上曰:黨人何用爲而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群軰,欲爲不軌。上曰:黨人而爲不軌,不軌欲如何?對曰:欲圖社稷。上乃可其奏。於是故司空王暢、太常趙典、大司空劉祐、長樂少府李膺、太僕杜密、尚書荀緄、朱㝢、魏朗,侍中劉淑、劉瑜、左中郎將丁栩、潁川太守巴肅、沛相荀昱、議郎劉儒、故掾范滂皆下獄誅,皆民望也。其餘死者百餘人。天下聞之,莫不垂泣。
?、宏曰:夫稱至治者,非貴其無亂,貴萬物得所而不失其情也;言善教者,非貴其無害也,貴性理不傷,性命咸遂也。故治之興,所以道通群心,在乎萬物之生也。古之聖人知其如此,故作爲名教,平章天下。天下旣寧,萬物之生全也。保生遂性,久而安之,故名教之益,萬物之情大也。當其治隆,則資教以全生;及其不足,則立身以重教。然則教也者,存亡之所由也。夫道衰則教虧,幸免同乎茍生,教重則道存,滅身不爲徒死,所以固名教也。汙隆者,世時之盛衰也。所以亂而治理不盡,世弊而教道不絶者,任教之人存也。夫稱誠而動,以理爲心,此情存乎名教者也。内不忘己以爲身,此利名教者也。情於名教者少,故道深於千載;利名教者衆,故道顯於當年。蓋濃薄之誠異,而逺近之義殊也。統體而觀,斯利名教之所取也。
郷人謂李膺曰:可逃之乎?膺歎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吾年已七十,禍自己招,復何避乎?
詔書至汝南,督郵吳道悲泣不忍出,縣中不知所爲。范滂聞之曰:督郵何泣哉?此必爲吾也。徑□縣獄。縣令郭揖見滂曰:天下大矣,子何爲在此?滂曰:何敢彰罪於君,使禍及老母!滂與母訣曰:滂承順教訓,不能保全其身,得下奉亡君於九泉,亦其願也。母曰:爾得李、杜齊名,吾復何恨!
三君八雋之死,郭泰私爲之慟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漢室滅矣,未知瞻烏爰止,于誰之屋。
泰字林完,太原介休人。少孤養母,年二十爲縣小吏,喟然嘆曰:大丈夫焉能處斗筲之役。乃言於母,欲就師問。母對之曰:無資奈何?林宗曰:無用資爲。遂辭母而行。至成臯,屈伯彦精廬,并日而食,衣不蓋形,人不堪其憂,林宗不改其樂。三年之後,藝兼游夏。同邑宋仲,字雋,有高才,諷書日萬言,與相友善,閒居逍遥。泰謂仲曰:蓋昔之君子,會友輔仁。夫周而不比,群而不黨,皆始於將順,終于匡救,濟俗變教,隆化之道也。於是仰慕仲尼,俯則孟軻,周流華夏,採禇幽滯。泰始中,至京師,陳留人符融見而嘆曰:高雅竒偉,逹見清理,行不苟合,言不夸毗,此異士也。言之於河南尹李膺,與相見曰:吾見士多矣,未有如郭林宗者也。其聰識通朗,高雅密博,今之華夏,鮮見其儔友而親之。陳留人韓卓有知人之鍳,融見,原以己言告之。卓曰:此太原士也。他日,又以泰言告之。卓曰:四海内士也,吾將見之。於是驟見。泰謂融曰:此子神氣沖和,言合規矩,高才妙識,罕見其倫。
陳留蒲亭亭長仇香,年已長矣,泰見香在而言之。明日,起朝之曰:君泰之師,非泰之友。
陳留茅容年四十矣,親耕隴畆,避雨?下,衆人悉踐蹲,容獨?膝危坐。泰竒其異,請問舎所在,因寄宿。容明旦殺鷄作食,泰謂之爲己也。容分半食母,餘半度置,自與泰素飡。泰曰:卿賢哉逺矣。郭泰猶減三牲之具以供賔旅,而卿如此,乃我友也。起對之揖,勸令學問,卒成盛德。
嘗止陳國,文孝童子魏昭求入其房,供給灑掃。泰曰:年少當精義書,曷爲來近我乎?昭曰:蓋聞經師易遇,人師難遭,故欲以素絲之質,附近朱藍耳。泰美其言,聽與共止。嘗不佳,夜後命昭作粥,粥成進泰,泰一呵之曰:爲長者作粥,不加意敬,使不可食。以杯擲地。昭更爲粥重進,泰復呵之。如此者三。昭姿無變容,顔色殊恱。泰曰:吾始見子之面,而今而後知卿心耳。遂友而善之。
鉅鹿孟敏,字叔逹,客居太原,未有知名。叔逹曾至市買甑,荷擔堕地,徑去不顧。時適遇林宗,林宗異而問之:甑破可惜,何以不顧?叔逹曰:甑旣已破,視之無益。林宗以爲有分决,與之言,知其德性,謂必爲善士,勸使讀書,游學十年,知名當世。其宗人犯法,恐至大辟,父老令至縣請之。叔逹曰:犯法當死,不應死,自活,此明理也,何請之有?父老董敦之曰:儻其死者,此大事也,柰何以宜適而不受邪?叔逹不得已,乃行,見楊氏令,不言而退。令曰:孟徵君高雅絶世,雖其不言,吾爲原之矣。初,汝南?閎盛名蓋世,泰見之,不宿而退。汝南黃憲邦邑有聲,天下未重,泰見之,數日乃去。薛恭祖曰:聞足下見?奉高,車不停軌,鑾不輟軛,從黃叔度乃彌日信宿,非其望也。林宗答曰:奉高之器,譬諸汎濫,雖清易挹。叔度汪汪如萬頃之波,澄之而不清,橈之而不濁,其器深廣,難測量也,雖住稽留,不亦可乎?由是憲名重於海内。
初,泰嘗止陳留學宮,學生左原犯事斥逐,泰具酒食勞原於路側,謂之曰:昔顔涿聚梁甫之大盜,段干木晉國之大駔,卒爲齊之忠臣,魏之名賢。且蘧伯玉、顔子淵猶有過,誰能無乎?愼勿恨之,貴躬而已。或曰:何爲禮慰小人?泰曰:諸君黜人,不託以藜蒸,無有掩惡含垢之義。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吾懼其致害,故訓之。後原結客謀構己者,至期曰:林宗在此,負其前言。於是去。後事發露,衆人咸自以蒙更生之賜於
泰。
泰謂濟隂黄元艾曰:卿高才絶人,足爲偉器。然年過四十,名聲著矣。於此際當自匡持,不然,將失之矣。元艾?曰:但恐才力不然,至此年矣。若如所勑,敢自克保,庻不有累也。林宗曰:吾言方驗,卿其愼之。元艾聲聞遂隆。後見司徒?隗,隗歎其英異,曰:若索女壻如此,善矣。有人以隗言告元艾,又自生意謂之曰:?公有女,得無欲嫁與卿乎?元艾婦夏侯氏有三便遣歸家,將黜之,更索隗女也。夏侯氏父母曰:婦人見去,當分□斷帶,請還之。遂還。元艾爲主人請親屬及賔客二十餘人。夏侯氏便於座中攘臂大呼,數元艾隱慝穢惡十五事,曰:吾早欲棄卿去,而情所未忍耳,今反黜我。遂越席而去。元艾諸事悉發露。由此之故,廢棄當世。其弘明善惡,皆此?也。
後遭母憂,䘮過于哀。徐孺子荷擔來弔,以生蒭一束頓廬前,旣唁而退。或問:此誰也?林宗曰:南州高士徐孺子者,其人諸生,吾不堪其喻也。鉅鹿孫威直來弔旣,而介休賈子序亦來弔,林宗受之,威直不辭而去。門人告之,林宗遣人追之,曰:何去之疾也?威直曰:君天下名士,門無雜賔,而受惡人之喭,誠失其所望,是以去耳。林宗曰:宜先相問,何以便去邪?郷里賈子序者,實有匈險之行,爲國人所棄,聞我遭䘮,而洗心來弔,此亦未被大道之訓,而有修善之志也。吾故受之。若其遂變化者,棄損物更爲貴用,如其不然,不保其徃也。且仲尼不逆互郷,柰何使我拒子序也?子序聞之,更自革修,終成善人,其善誘皆此?也。
其所提㧞,在無聞之中,若陳元龍、何伯求,終成秀異者六十餘人。其所臨官,若陳仲□、夏子治者十餘人,皆名德也。
石雲考從容謂宋子俊曰:吾與子不及郭生,譬諸由、賜,不敢望回也。今卿言稱宋、郭,此河西之人疑卜商於夫子者也。若遇曾參之詰,何辭以對乎?子俊曰:魯人謂仲尼東家丘,蕩蕩體大,民不能名,子所明也。陳子禽以子貢賢於仲尼,淺見之言故然,有定邪?吾嘗與杜周甫論林宗之德也,清高明雅,英逹瓌瑋,學問淵深,妙有俊才。然其愷悌玄澹,格量高俊,含弘博恕,忠粹篤誠,非今之人,三代士也。漢元以來,未見其匹也。周甫深以爲然。此乃宋仲之師表也。子何言哉。
於是勸林宗仕。泰曰:不然也。吾夜觀乾?,晝察人事。天之所廢,不可支也。方今卦在明夷,爻直勿用之?濳居利貞之秋也。猶恐滄海橫流,吾其魚也。吾將巖棲歸神,咀嚼元氣,以修伯陽、彭祖之術,爲優哉游哉,聊以卒歲者。遂辭王公之命,闔門教授。
泰身長八尺,儀貌魁岸,善談論,聲音如鍾。宵行幽闇,必正其衣服。家有書五千卷,率多圖緯星曆之事。與其等?行,晨則在前,暮則在後。所歷亭傳,不處正堂,?止逆旅之下,先加糞除而後處焉。及宿止,冬讓温厚,夏讓清凉,如郷里或有爾者。父母諺曰:欲作郭林宗邪。仇季字香智,陳留考城人。行至純嘿,郷黨無知者。年四十,召爲縣吏,以科選爲蒲亭長。勸耕桑,合嫁娶。農事畢,令子弟群居同學。䘮不辦者,躬自?之。其孤寡貧窮。令宗人相贍之。其剽輕無業者。宗人亦處業之。不從科者罰之。以榖代公賦。多少有次行之。朞月里無盗竊。
香初到亭。民有陳元者。獨與母居。供養有違。母□香告元不孝。香驚曰。吁。是何謂乎。近日過舎廬落整頓耕芸以時。此非惡人。但教化未至。且婦人守寡養孤。上欲激貞名於當世。中欲不負於黃泉。下欲育遺嗣而繼宗也。此三節者。婦人之妙行也。母旣若斯華髪矣。奈何以旦之忿。棄歷年之勤乎。且母養人孤遺。不能成濟。若死者有知。百歲之後。當何以見亡者。母涕泣而起。香留爲具食。囑曰、歸勿復言。吾方爲教之。旣而之曰。里於衆中厲言曰。此里當有孝子陳元。今何在。衆指曰。是也。香起揖之。孝行慰勉之。謂衆曰。此孝義。里當見異。以陳元故。後諸郷數日。賫酒禮到元家。上堂與相對視其食飲之具。有異於他日。遂復陳孝行以誘其心,如是者數焉。元卒爲孝子,郷邑所稱。縣表其閭,丞掾致禮。
是時河内令王奐政尚嚴猛,聞香以德化民,署香主簿,請與相見,謂之曰:聞在蒲亭,陳元不罰而化之,得無鷹鸇之志邪?香曰:以鷹鸇不若鸞凰,故不爲也。奐謝遣曰:枳?之林,非鸞所集,百里非大賢之路。州郡並請,皆辭以疾。宴居必正衣服,妻子有過,免冠自責。妻子庭謝,思過香冠。妻子乃敢升堂,終不加喜怒聲色。妻子事之,若事嚴君焉。
黃憲字叔度,汝南愼陽人。父爲牛醫。憲識度淵深,時人莫得而測。年十四,潁川荀季和見而嘆曰。足下吾之師也。汝南周子居常曰。吾旬月之間不見黃叔度。則鄙吝之心生矣。時汝南戴叔鸞者。高邁之士也。當時意氣。人所推服。然毎見憲。未嘗不悵然自失。母問之曰。汝何爲不樂復從牛醫兒所來邪。叔鸞跪曰。良毎自以才能不減叔度,至於靣料其人,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可爲良之師也。舉孝廉,無就之意。其僚輩皆瞻望於憲,以爲凖的。於是俱到京師,稱病而歸也。陳寔,字仲□,潁川許人。少爲縣吏,常給厮役。時縣吏鄧邵毎出?,賔見寔,執書立誦。邵嘉之,即解録,遣使□太學。寔推純誠,不厲名行,然羅居老少,皆親而敬之。郷閭訟者,輒求正於寔,寔以理喻曲直,退無怨者。皆曰:寧爲刑罰所及,不爲陳君所非。寔嘗爲郡功曹,中常侍侯覽屬非其人,太守高倫出教教之,寔固請不可。太守曰:侯常侍不可違,君勿言。寔乃封教入見。必不得已,寔請自舉之,不足以陳明德。退而署文學掾。於是郷里咸以寔爲失舉,寔晏然自若。倫去郡,故人送於傳舎,乃具言其狀,善稱君,惡稱巳,陳君之謂也。由是衆談咸服焉。辟黃瓊府,除聞喜太丘長。其政不嚴而治,百姓愛敬之。
長子紀。字元方。小子淑。字季方。皆以儒業德禮稱。紀子群。名重魏晉。文帝嘗問群。卿何如父祖。群對曰。臣祖寔不言而治。臣父紀言而行之。至於臣群有其言而必行。
是歳爵號乳母趙嬈爲平氏君。三年春。河内婦食夫。河南人夫食婦。冬。濟南盗賊群起。
冬十月,大鴻臚喬玄爲司空。四年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大赦天下。
二月癸卯,地震。河水清。
三月辛酉朔。日有蝕之。太尉劉寵、司空喬玄。以災異䇿罷。
夏四月,河東地裂十二處。各長十餘里。
秋七月癸丑,立皇后宋氏。宋隱之從孫也。以選掖庭,立爲皇后。父豐爲執金吾,封不期侯。
冬,十月,戊午,上率群臣朝皇太后于雲臺。初,太后有援立之功,竇氏雖誅,上心知之,故率群臣俱朝焉。
黃門令董萌因上意,數爲太后怨,上深納之,供給致養,毎過於别。於是曹節、王甫共疾萌,以親附竇后,謗訕永樂,萌下獄死。五年春正月,車駕上原陵,諸侯王公王及外戚家婦女,郡國計吏、匈奴單于、西域三十六國侍子皆會焉,如會殿之儀禮。樂闋,百官受賜爵,計吏以次嚮殿前,上先帝御座,具言俗善惡,民所疾苦。
司徒椽蔡邕慨然歎曰:聞古不墓祭,而上陵之禮如此其備也。察其本意,乃知孝明皇帝至孝惻隱,不易奪也。或曰:本意云何?對曰:西京之時,其禮不可得而聞也。光武世始葬于此。明帝嗣位逾年,群臣朝正,感先帝不復見此禮,乃率公卿百僚就陵而朝焉。蓋事亡如事存之意也。與先帝有?葛之親,男女畢會,郡計吏各向神坐而言庻幾先帝魂神聞聽之也。今者日月久逺,非其時,人但見其禮,不知其哀煩而不省者,先帝孝思之心者也。僖平元年春三月壬戌,太傅胡廣薨,贈安郷侯印綬,謐曰文侯。
廣字伯始,南郡華容人。初爲郡吏,在散輩中。太守法雄有子曰眞,善知人,言於父雄曰:南郡掾吏,其民畧可知,今當舉孝廉,爲國選士,不可不擇,寧有其人乎?雄曰:未有所擬也。真求與掾相見,獨竒廣。廣時年二十六。雄舉廣爲孝廉,至京師,廣爲天下第一。旬月,拜尚書郎,稍遷九卿公輔,屢登三事,元老在位,國家多難,廢立邪正之間,以厚重自居,不能有所明。然年逾八十,繼母在堂,朝夕定省,子道不?,傍無几杖,言不稱老,居䘮盡禮。及廣薨,故吏自公卿大夫數百人,皆縗絰殯泣,自漢興以來,未嘗有也。
廣所臨治無粃政,世爲之諺曰:天下中庸有胡公。此時公輔者或?私恩爲子孫計,其後累世致公卿,而廣子孫無過二千石者。
夏四月甲午,青蛇見御座。詔問群臣,靡有所諱。
光禄卿楊賜上書曰:臣聞休徴則五福應,咎徴則六極至。夫善不妄來,災不空發,必應行而至。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未形顔色,則五星推移,隂陽乖動。以此觀之,知天之與人相去不遐。蛇者,於洪範鱗蟲之?,思心不逮之所致也。不逮之効,時則有龍蛇之孽。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春秋書鄭昭公時,兩蛇闘於南門之外,其後昭公殆以女敗。昔周王承文王之盛,一朝晏超夫人不鳴璜,宫門不擊柝,關雎之人,見機而作。夫女謁行則讒夫昌,䜛夫昌則苞苴通。殷湯以此自誡,即濟於旱亢之災。唯陛下思乾剛之道,别内外之宜,崇帝乙之制,受元吉之祉,抑皇后之權,割豔妻之愛,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殷戊宋景,其事甚明。上深納之。
五月己未,大赦天下。
常侍張樂、太僕侯覧專權驕恣,詔收印綬。覧自殺,阿黨者皆免。
六月癸巳,皇太后竇氏崩,載衣車城南市舎。
將殯曹節、王甫欲用貴人禮,上曰:太后親立朕身,統承大業。詩云:無言不讎,無德不報。胡可用貴人禮!於是發䘮成服。
將葬,節孝以竇氏之誅,不用太后禮,以馮貴人祔桓帝,公卿莫敢諫。河南尹李咸執藥上書曰:臣聞禹、湯聞惡,是用無過;桀、紂聞善,以亡其國。中常侍曹節、張諫、王甫等,因寵乘勢,賊害忠良,䜛?故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虚遭無形之舋,被以滔天之罪。陛下不復省覧,猥發雷霆之怒,海内賢愚,莫不痛心。武以殁矣,無可柰何。皇太后親與孝桓皇帝共奉宗廟,母養蒸庻,繫于天心,仁風豐霈,四海所宗。禮,爲人後者,爲人之子。陛下仰繼元帝,豈得不以太后爲母?存旣未䝉顧復之報,殁又不聞諒闇之哀。太后未崩,武先坐誅,存亡各異,事不相逮。而恚武不已,欲貶太后,非崇有虞之孝,昭蒸蒸之仁,八方聞之,莫不泣血。昔秦始皇后不謹,䧟幸郎吏;始皇暴怒,幽閉母后,感茅焦之言,立駕迎母,置酒作樂,供養如初。夫以秦后之惡,始皇之悖,尚納茅焦之語,不失母子之恩,豈况太后不以罪没,陛下之過,有重始皇?臣謹冐昧陳誠,左手賫章,右手執藥,□闕自聞。唯陛下揆茅焦之諫,弘始皇之寤,復母子之恩,崇皇太后園陵之禮,上釋皇乹震動之怒,下解黎庻酸楚之情也。如遂不省,臣當飲鴆自裁,下覲先帝,具陳得失,終不爲刀鋸所裁。章省,上感其言,使公卿更議,詔中常侍趙忠監臨議者。
時衆官數百人,各相顧望,無敢下議。廷尉陳球曰:皇太后以舊姓盛德,選入椒房,冝配桓帝,是無所疑。忠?曰:廷尉冝便下筆。球遂下議曰:皇太后在椒房,有聰明母儀之德,遭天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而遇大獄,遷居空宫,不幸早世。家雖獲罪,非太后意。今若别葬,誠失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塜墓爲賊所掘,骸骨發露,與賊併尸,䰟靈染汙,不冝配至尊。忠省球議,作色曰:陳廷尉此議甚徤。欲以蚩球。球曰:陳、竇旣?皇太后,無辜被幽,臣常痛之。今日言之,退而受罪,乃臣宿昔之願也。諸公卿皆從球議。
奏御,節甫復言曰:竇氏罪深,無以爲比。上曰:雖犯惡逆,後有大德於朕。節甫於是不復言。
七月甲寅,葬桓思竇皇后。
冬十月丁亥,勃海王悝自殺。
初,悝有罪,貶爲奭陶王。悝因黃門王甫求復其國,賂以租錢五十萬。桓帝不豫,詔復悝爲勃海王,甫以爲己功。?責於悝,悝知帝意也,不與甫錢。由是甫謀悝大逆不道,諷司?校尉叚潁奏治其獄,悝遂自殺,乃自稱越王,攻破郡縣。二年春二月,大赦天下。
夏四月,司?校尉叚潁爲太尉。
秋七月,光禄勲楊賜爲司空。三年
春二月己巳,大赦天下。
太尉叚熲以久疾䇿免。河南尹李咸爲太尉。
夏四月,立河間王子虎爲濟南王,奉孝仁皇帝祀。
冬十二月癸酉,日有蝕之。司空楊賜以疾䇿免。後漢孝靈皇帝上紀卷第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