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論篇第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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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18

天論篇第十七

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應之以理則吉,應之以亂則凶。彊本而節用,則天不能貧;養備而動時,則天不能病;脩道而不貳,則天不能禍。故水旱不能使之飢渴,寒暑不能使之疾,祅恠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則天不能使之富;養略而動罕,則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則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飢,寒暑未薄而疾,祅恠未至而凶。受時與治世同,而殃禍與治世異,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於天人之分,則可謂至人矣。

不爲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謂天職。如是者,雖深,其人不加慮焉;雖大,不加能焉;雖精,不加察焉。夫是之謂不與天爭職。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夫是之謂能參。舎其所以參而願其所參,則惑矣。

列星隨旋,日月遞炤,四時代御,隂陽大化,風雨博施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不見其事而見其功,夫是之謂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無形,夫是之謂天。唯聖人爲不求知天,

天職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惡喜怒哀樂臧焉,夫是之謂天情。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謂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謂天君。財非其類,以養其類,夫是之謂天養。順其類者謂之福,逆其類者謂之禍,夫是之謂天政。闇其天君,亂其天官,棄其天養,逆其天政,背其天情,以喪天功,夫是之謂大凶。聖人淸其天君,正其天官,備其天養,順其天政,養其天情,以全其天功。如是,則知其所爲,知其所不爲矣,則天地官而萬物役矣。其行曲治,其養曲適,其生不傷,夫是之謂知天。

故大巧在所不爲,大知在所不慮。所志於天者,已其見象之可以期者矣;所志於地者,已其見宜之可以息者矣;所志於四時者,已其見數之可以事者矣;所志於隂陽者,已其見知之可以治者矣。官人守天而自爲守道也。

治亂天邪?曰:日月星辰瑞歷,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亂,治亂非天也。時邪?曰:繁啓蕃長於春夏,畜積收臧於秋冬,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亂,治亂非時也。地邪?曰:得地則生,失地則死。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亂,治亂非地也。詩曰:天作髙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此之謂也。

天不爲人之惡寒也輟冬,地不爲人之惡遼逺也輟廣,君子不爲小人之匈匈也輟行。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數矣,君子有常體矣。君子道其常,而小人計其功。詩曰:何恤人之言兮。此之謂也。

楚王後車千乗,非知也;君子啜菽飲水,非愚也。是節然也。若夫心意脩,徳行厚,知慮明,生於今而志乎古,則是其在我者也。故君子慕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小人錯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進也。小人錯其在己者,而慕在其天者,是以日退也。故君子之所以日進,與小人之所以日退,一也。君子小人之所以相縣者,在此耳。

星隊木鳴,國人皆恐,曰:是何也?曰:無何也。是天地之變,隂陽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夫日月之有食,風雨之不時,怪星之黨見,是無世而不常有之。上明而政平,則是雖並世起,無傷也。上闇而政險,則是雖無一至者,無益也。夫星之隊,木之鳴,是天地之變,隂陽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

物之已至者,人祅則可畏也。楛,耕傷稼,耘耨失薉,政險失民,田薉稼惡,糴貴民飢,道路有死人,夫是之謂人祅。政令不明,舉錯不時,本事不理,夫是之謂人祅。勉力不時,則牛馬相生,六畜作祅,禮義不脩,内外無别,男女淫亂,則父子相疑,上下乖離,寇難並至,夫是之謂人祅。祅是生於亂。三者錯,無安國。其說甚爾,其菑甚慘,可怪也,而不可畏也。傳曰:萬物之怪,書不說。無用之辯,不急之察,棄而不治。若夫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别,則日切瑳而不舍也。

雩而雨,何也?曰:無佗也,猶不雩而雨也。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後決。大事,非以爲得求也,以文之也。故君子以爲文,而百姓以爲神。以爲文則吉,以爲神則凶也。

在天者莫明於日月,在地者莫明於水火,在物者莫明於珠玉,在人者莫明於禮義。故日月不髙,則光輝不赫;水火不積,則煇潤不愽;珠玉不睹乎外,則王公不以爲寳;禮義不加於國家,則功名不白。故人之命在天,國之命在禮。君人者,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而霸,好利多詐而危,權謀,傾覆幽險而盡亡矣。

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制之?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望時而侍之,孰與應時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與聘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與理物而勿失之也?願於物之所以生,孰與有物之所以成?故錯人而思天,則失萬物之情。

百王之無變,足以爲道貫。一廢一起,應之以貫理。貫不亂,不知貫,不知應變貫之大體未甞亡也,亂生其差,治盡其詳。故道之所善,中則可從,畸則不可爲,匿則大惑。水行者表深,表不明則陷;治民者表道,表不明則亂。禮者,表也,非禮,昏世也;昏世,大亂也。故道無不明,外内異表,隱顯有常,民䧟乃去。

萬物爲道一偏,一物爲萬物一偏,愚者爲一物一偏,而自以爲知,道無知也。愼子有見於後,無見於先。老子有見於詘,無見於信。墨子有見於齊,無見於畸。宋子有見於少,無見於多。有後而無先,則羣衆無門;有詘而無信,則貴賤不分;有齊而無畸,則政令不施;有少而無多,則羣衆不化。書曰: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此之謂也。

荀子卷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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