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聃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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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5:46
老聃论下
天下之道,惟其辩之而无穷,攻之而无间。辩之而有穷,攻之而有间,则是不足以为道。昔者六国之际,处士横议,以荧惑天下,杨氏为我,而墨氏兼爱。凡天下之有以君臣父子之亲而不相顾者,举皆归于杨子;而道路之人皆可以为父兄子弟者,举皆归于墨子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以绝其相属之亲,而合其无故之欢,此其势然矣。故老聃、庄周知夫天下之不从也,而起而承之,以为兼爱为我之不足以収天下,是以不为为我。不为兼爱而处乎兼爱为我之际,此其意以为不兼爱则天下议其无亲,不为我则天下讥其为人,故两无所适处而泛泛焉浮游其间,而我皆无所与以为是,足以自免而逃天下之是非矣。夫天下之人,惟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是以其说可得而考其终。今夫老庄无所是非,而其终归于无有,此其思之亦巳详矣。杨氏之为我,墨氏之兼爱,此其为道,莫不有所执也。故为我者为兼爱之所诋,而兼爱者为为我之所毁。是二者,其地皆不可居也。然而得其间而固守之,则可以杜天下之异端而绝其口。盖古之圣人,惟其得而居之,是以天下大服,而其道遂传于后世。今老聃、庄周不得由其大道而见其隙,窃入于其间而执其机,是以其论纵横坚固而不可破也。且夫天下之事,安可以一说治也?彼二子者,欲一之以兼爱,断之以为我,故其说有时焉而遂穷。夫惟圣人能处于其间而制其当然,兼爱为我,亦莫弃也,而能用之以无失乎道,处天下之纷纭而不失其当,故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而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夫无可无不可,此老聃、庄周之所以为辩也,而仲尼亦云。则夫老聃、庄周,其思之不可以为不深矣。盖尝闻之,圣人之道,处于可不可之际,而遂从而实之,是以其说万变而不可穷。老聃、庄周从而虚之,是以其说汗澷而不可诘。今将以求夫仲尼老聃之是非者,惟能知虚实之可用与否而已矣。盖天下固有物也,有物而物相遭,则固亦有事矣。是故圣人从其有而制其御有之道,以治其有实之事,则天下夫亦何一事之不可为,而区区焉平其有以纳之于无,则其用力不巳甚劳矣哉!夫老聃、庄周则亦尝自知其穷矣。夫其穷者何也?不若从其有而有之之为易也。故曰常无欲以观其妙,而又曰常有欲以观其徼既曰无之以为用,而又曰有之以为利。而至于佛者,则亦曰断灭,而又曰无断无灭。夫既曰无矣,而又恐无之反以为穷既曰断灭矣,而又恐断灭之适以为累,则夫其情可以见矣。仲尼有言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夫老聃、庄周,其亦近于中庸而无忌惮者哉。栾城应诏集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