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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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20:16
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二十
皇朝太师崇国文忠公、临安府盐官张九成子韶
孟子曰:禹恶㫖酒而好善言。汤执中,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武王不泄迩,不忘逺。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余读孟子书,乃知其学无所不窥,其书无
所不读,而独留意于六经之宗,周孔之粹。其引证取舍,一以所自得于圣王者以决择之。如三圣之行,宰我、有若之论,孔子之谈诗,鲁人之猎较,曽子之论有若,子思之标使者,?丗之所不传者,而孟子独昌言以标榜之。至如书之武成,诗之云汉,天下学者唯曰不然,孟子乃独以所见可否之。是其磅礡万古,批断昔人,孔子之后未见其比者。今此谈周公兼三王,施四事,则又有异焉,其取禹、汤、文、武、?人列一事。夫圣人所长亦众矣,何独此一事为可取哉?又周公之心何从而知之?此余所以知其学无所不窥,书无
所不读,而独留意于六经之宗,周孔之粹者,以是也。请得以极言之。夫禹汤文、武之所以为圣人者,各有所入之路,亦各有所发之处,唯识者知之。如曽子自事亲而入,故其论孝,乃有四海而凖之论。子夏自洒扫而入,故其论门人,乃有有始有卒之论。孟子自集义而入,故其论养气,乃有塞乎天地之论。盖精于此者神乎此,此自然之理也。禹之入处,在好恶得所;汤之入处,在操纵得所;文王之入处,在缓急得所;武王之入处,在亲踈得所。既以此入,必此出,入之者精,出之则神。禹恶㫖酒,宜重于恶也,然闻善言则拜,其好乃于此而见焉,是不偏于恶也。汤执中,宜一于操也,然旁求俊彦,其纵乃于此而见焉,是不偏于操也。文王视民如伤,宜急于救天下也,然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其缓乃于此而见焉,是不偏于急也。武王不泄迩,宜踈于逺也,然微卢、彭、濮与有邦冡君同一训誓,其亲又于此而见焉,是不偏于踈也。闻善言则拜,是所谓好善言也。旁求俊彦,是所谓立贤无方也。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是所谓望道而未之见也。微卢彭、濮与友邦冡君同一训誓,是所谓不忘逺也。夫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何以知其为望道而未之见乎?其视民如伤文王之心,亦巳切矣。而纣毒痡四海,害虐蒸民,文王傥遂其无伤之心,则不待武王之时而后伐之也。惟其心日待纣之悔过,将率天下而事之,故?有如伤之心,虽见道在可取,然以义断命,以仁待君,故日夜望纣之悔过,而未敢见纣之恶焉。纣傥悔过,即所谓道也。是文王之心虽急于救民,而其心缓于责君者可见矣。惟此四圣人者,其圣各有发见处,故周公之思,并合三王发处而施之。夫其施之也,岂拘拘学禹之恶㫖酒而好善言,汤之执中而立贤无方,文王之视民如伤而望道未之见,武王不泄迩而不忘逺哉。大意思其好恶操纵、缓急亲踈,得所处而施之于天下耳。此意惟践履深者乃见之,非余口舌所能辨也。夫思三王,则周公之心入于三王之心矣。事之过乎前者,千端万绪,形迹不同,而其理则一也。以事而求,则有合否;以理而求,则恶乃为好,操乃为纵,而急乃为缓,踈乃为亲也。仰而思之,其思愈上。思之精则得之深,得之深则行之速,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且。此之谓也。夫周公之心,岂有不合于三王者哉?余所谓事有不合而理则一者,正以明此也。周公方以事观,则见其不合;及以理观,则见其得之。渊微深眇,殆难形容。且以一事论之,他可?攷。禹恶㫖酒,而周公为酒之法曰:曲蘖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大酋监之,无有差忒。则与禹异矣。禹好善言,而周公征三监,邦君御事,有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使成王考翼之言,而周公不听,断然征之,则与禹又异矣。以事观之,岂非不合乎?然周公酒制以供祭祀,賔客岂敢不䖍,亦禹致孝鬼神之理也。周公急于安王室,岂敢后时,亦禹三过其门而不入之理也。故余曰:以事而求,毎见其不合,以理而观,见其得之者此也。此又周公当日之心,孟子所见之奥,余故表而出之。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乗,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取之矣。
余尝以诗攷之,诸侯曰风,天子曰雅,自平王降而为国风,天下无复有雅矣。无复有雅,虽国风具存,王者之迹不复见矣。谓之诗亡可也。孔子以谓诗亡则是王道绝也。呜呼!王道岂可一日绝哉?将以扶王道于既坠,续王道于巳绝。历聘天下,天将䘮斯时不我与。齐欲用之,沮于晏子。楚欲用之,沮于子西。鲁欲用之,沮于女乐。天意如此。其如之何。孔子思欲见之行事。以启天下后丗。观晋之乗,楚之梼杌。鲁之春秋?。立意不同。然?记事之史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实录之书耳。圣人慨然有作,乃以造化之神,巧妙之用,一寓于春秋。凡圣心之所笔者,王道自此而见也;圣人之所削者,王道自此而用也。如翚去族,䴢书卒,衞衎曰奔定公,无正之?,大义炳然,王道著矣,岂记事之史而巳哉。故曰。其义则丘?取之矣。是义也,乃圣心之所存,而二帝三王之道也。夫春秋将以明王道,岂止襃贬而巳矣。其抑扬进退,予夺纵舍,若乾坤之运六子,沧海之转百川,与禹排淮泗、决汝汉,周公兼夷狄、驱猛兽同功。欲知王道者,当观春秋之用。是续王者之迹于诗亡者,春秋也。其义深矣,岂口舌所能尽哉。惟深格物之学者,乃可以观春秋。惟眀春秋,然后可以明王道。惟明王道,然后尽臣子之职。不明春秋而曰吾尽人伦之道焉,吾弗信也。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丗而斩,小人之泽,五丗而斩。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善恶之积,其流甚逺,故君子小人之泽,至五丗而乃巳。方孟子时,?去,孔子未逺,君子之泽固未泯绝,然当商鞅、驺忌、陈轸、苏秦、张仪,稷下之炽,小人之泽,正尔横流。孟子自伤学虽不巳,圣未及智,下则未能使三千之徒尽服其教,小又未能成中都之化,大又未能斥侏儒,兵莱人,杀正夘,使有黜其淫妇者,不敢朝饮其羊者,道不拾遗者,客至如归者,故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徒以学于圣人者,私善于门弟子公孙丑、万章之徒而巳。然而陈臻非之,屋庐子间之,淳于髠侮之,公孙丑至比管、晏,过孟贲。此?!小人之泽,薰?之深,孟子力未及孔子,未能遽革其心也。赖孔子之泽尚在,而秉彛之性未尽沦胥,聊为之论养气知言之说,尽心知性之说,尊王黜霸之说,以大其所知,故曰予私淑诸人也。呜呼!小人之泽害人如此,而时君丗主方且拥篲先驱,筑馆上舎,坐辎车以谋议,列康庄以尊大之。当是时也,出则为名宠之诱,入则闻捭阖之议,其欲信孟子尽如孔子之徒也难矣。可胜伤哉。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
此一章小充之则止于亷惠勇而巳。大充之则为金声玉振之条理。乃圣外之智。至外之中。力外之巧。岂可轻心浅虑读之哉。夫道不在决去不曰处。乃在叅详审谛处可以之义。谓叅详审谛也。取而叅详审谛。则不至于伤廉。与而叅详审谛。则不至于伤惠。死而叅详审谛则不至于伤勇。呜呼充可以取。可以无取。而上之岂止不伤廉而巳哉。与可以仕则仕同一几也。充可以与。可以无与。而上之。岂止不伤惠而巳哉。与可以乆则乆。同一几也。充可以死。可以无死而上之。岂止于不伤勇而巳哉。与可以速则速同一几也。天下之理。求其所谓可而巳矣。诚识其所谓可。则是孔子之圣也。记曰。当其可之谓时。孔子圣人。时亦当其可而巳矣。故学者观圣贤。当识其意。勿泥其辞。如此六可以止以廉惠勇观之。而不知与孔子圣之时同一几柄。岂足以知圣学之所存哉。故余表而出之。且就孟子时言之。商鞅变法令以取秦相。驺忌挟倾危以取齐相。陈轸以辩说而取楚使。苏秦以捭阖而取六国相印张仪以恐愒而取秦相稷下诸人以口舌取齐?,此?不问可否,一于取而伤廉也。秦、齐、楚六国之君,不攷其人之贤否,不问其学之邪正,以国家名噐轻予此軰,此一于与而伤惠者也。其后聂政刺侠累,荆轲刺秦王,径行直前,不顾义理,此一于死而伤勇者也。使其间六可以之说而叅详审谛之。则圣人之道于此而兆矣。惜哉。
逢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巳。于是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眀仪曰、宜若无罪焉。曰薄乎云尔。恶得无罪。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卫使?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问其仆曰:追我者谁也?其仆曰:?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公之斯,卫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曰:?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公之斯至,曰:夫子何为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叩轮,去其金,发乗矢而后反。
余读此章,呜呼!祸福无不自巳求也乆矣清斯濯缨。浊斯濯足。其谁咎乎。肉腐出虫。鱼枯生蠧。岂自外来哉。古人言福则曰自求。言哲则曰自贻。言孽则曰自作。言戚亦曰自诒。非深知祸福之故者。岂能立论昭灼如此哉。啇鞅以刻薄事秦。秦之报也。亦以刻薄,至车裂而死。晁错以术数教景帝,景帝之报也,亦以术数,至斩于东市。反复斯理,则逢蒙杀羿,?公不忍害孺子,正祸福无不自已,求之寔也。孟子深识此理,昌言以断逢蒙,曰薄乎云尔。其述孺子之言曰:尹公之他端人也。夫惟羿之薄,故其所以教逢蒙也,亦以薄,薄之甚,则有至于自害其身。惟孺子之厚,故其所以教尹公也亦以厚。?之逺,及至尹公,弟子不肯以君命之故,反道以害其师。然则诚如此说,君子之学,其可不慎其所处乎?陈平既封,不敢忘魏无知;李大亮既贵,不敢忘张弼。以陈平大亮之心,亦可以知无知张弼之所存矣。至吕布事丁原则杀丁原,事董卓则杀董卓。刘牢之事王恭则杀王恭,事元显则杀元显。以吕布牢之之心,亦可以知丁王董马之所存矣。然则以此知忠厚之化,果周家所以垂八百年之基矣。读行苇之诗,使人蔼然有三春之乐。秦有天下,至二丗而㓕亡,刻薄之效乃如此。夫啇鞅伐魏,遗魏将公子卬书曰:吾始与公子驩,今俱为其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公子卬以为然,乃伏甲士而虏之。其刻薄如此。此风既成。秦之所为,无非刻薄。张仪刻薄,误楚怀王;白起刻薄,坑卒四十万。赵髙刻薄,使二丗杀六亲。李斯刻薄,使二丗行督责。至望夷之祸,茕然独处,无一人为助者,言之使人酸楚,则刻薄之报果如何哉?逢蒙、?公之说,亦可以为有天下者之戒矣。然郑朋㳺萧傅之门,而卒䧟萧傅;宋之问投王竣以保其生,而卒䧟王竣,萧王何罪哉?萧王固贤者也,然不知人之罪,萧王亦安可自赦乎?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萧王?非薄恶,而不知人之戒,亦可耻矣。夫如郑朋肯附石显,宋之问肯事两张。其神情态度。亦可知矣。而使之出入门下。与同急难。岂非其失乎。兹又不可不审。天下事固有不可不辨者。昔越石父在缧绁中。晏子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入合。石父乃求绝曰、君子诎于不知巳。而信于知已者丗。?传以为美谈。太史公首纪于晏子传,岂太史公自悼无晏子之知乎?不然,何为而称美也?夫石父,薄恶人也,使其此说行,则忘恩者?,将以此而籍口。且脱石父于缧绁,恩亦大矣;入合弗谢,事亦末矣。石父乃以弗谢之小礼,而忘脱免之大恩。夫其所谓谢者,石父当谢晏子乎。晏子当谢石父乎。免人于厄而又索谢,何其责人之深也。遽欲求绝,义安在哉。?石父当时谓之贤者,以此一事观之,?不足道矣。吾侪立身行巳,当求忠厚之说以上报君亲。与所知母惑石父之言,以为忘恩贼义之人,与逢蒙同一科也。此又孟子之遗意。
孟子曰:西子蒙不絜,则人?掩鼻而过之。?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
孟子甞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是孟子之心,于不中不才者尤加意焉。今有西子恶人之论,其忠恕之心,仁厚之意,岂易量哉!其所以传曽子之道者,于此可见矣。夫仁义何常之有。蹈之则为君子,背之则为小人。使平居为君子。一旦背仁义,则前功尽废,其为小人也无疑。如西子天资美丽,乃蒙不絜之物,谁不掩鼻而过之哉。平居为小人,一旦蹈仁义,则前恶都泯,其为君子也无疑。如恶人天资丑陋,而斋戒沭浴,则可以事上帝之尊。孟子此意,以谓啇鞅、孙膑、驺忌、陈轸、张仪、稷下诸人,资禀英迈,如西子之美丽也,而蒙权谋诡诈、纵横捭阖、卓异荒怪不絜之学。有道君子?羞道而喜攻之。今既若是矣,使其一旦迁善徙义,革心攺过,尽弃其不絜之学,而斋戒沭浴于吾帝王之道,使天下父子相保,兄弟相扶,室家相好,郷闾族党、亲戚朋友相往来,酒醴牛羊、鸡豚黍稷相宴乐,则可与皐、夔、稷、尹比肩交臂,同揖逊尧舜之前矣。是犹恶人丑陋,可以事上帝也。呜呼!孟子忠恕仁厚,乃欲俟啇孙诸人攺行而齐戒沭浴也,岂有忿疾于顽之心哉?此其所以为大也。以善养人,理当如此。呜呼!人不自重乆矣。公孙洪学春秋,樊并明尚书,戴胜精礼经,马融通五经,是犹西子之资禀也,而乃蒙阿䛕、盗贼不法、依附不絜之物,为千古罪人。可胜惜哉。人能攺过。卒归于君子也。亦巳乆矣。周勃吹箫。樊哙屠狗。陈俊为下江之盗。黄宪乃牛毉之子。是犹恶人之资禀也。然或忠冠社稷。或气夺鸿门。或功列云䑓。或噐量千顷。名垂简编。芳袭古今。斋戒沭浴以事上帝。复何疑哉。呜呼。士君子处心其可不慎乎。一念之失。蒙不絜也。一念反正。斋戒沭浴也。臭至掩鼻。馨闻上天。利害贤否。冝知所择矣。孟子之论。不其深哉。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巳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髙也,星辰之逺也,苟求其故,千歳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孟子甞立性善之论,上合千古圣人不言之心,下扫诸子邪论之失,固甞以水无有不,下以校性无有不善矣。如孟子之言性。非一人之私言也。乃天下之公言也。以为此言可以関百圣而不慙。蔽天地而不耻。质鬼神而无疑。考三王而不缪者也。夫天下之言性。何为其论超绝如此哉。则以其论非出于私意小智荒唐无?而言也。乃据其实而言也。故曰则故而巳矣。所谓故者,实也。何以验其实?以其所利处为实也。且夫牛之性其实顺,是其所利在顺也。羊之性其实很,是其所利在很也。人之性其实善,以其所利在善也。何以知其实为善乎?赤子匍匐入井,则怵惕恻隠之心忽然而见焉,岂非其实在善乎?先王因此谨庠序,教诗书,丈礼乐,诵歌弦舞,以发药开导之。髙者为圣贤,下者为孝友,则以其实利于为善也。夫其利在善,傥以私智汨乱之,则人将失其常性,而荡如狂澜,不可复遏矣。丗之士不知出此,而于其实之外,凿私智以乱之,天下沸腾,奔涌。横出旁趍。乃严以刑威。竣其法令。民心愈失。一夫呼召。天下响应。而社稷不保矣。此无他。以不顺其故而凿私智以乱之也。如啇鞅孙膑驺忌陈轸苏张稷下诸人。乃为权谋诡诈纵横捭阖。卓异荒唐之智以扰乱之。秦守商君之说。虽并吞天下。覆㓕诸侯。民心巳去。陈胜一起。秦其亡矣。此凿私智之明验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则无恶于智矣。禹之智何如哉。知水无有不下。是水之性其实利于趍下也。吾不立一毫私智。决汝汉。排淮泗。瀹济漯。凿龙门。通九川。无非因其性之趍下而利导之。八年于外,?若多事。其论成功,特行其所无事尔。所谓无事者,因其注下之性未甞,立一事以汨乱之也。使治天下者,亦如禹之治水,行其所无事,因民趍善之性而开导之,则謦欬嚬?之际,垂衣拱手之间,天下亹亹自趍于治矣。以此为智,岂非智之大者乎?且夫天之髙,星辰之逺,宜若不可测识矣。然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之实也。如自角至箕七十五度,自斗至壁九十八度,自奎至参八十度,自井至轸百一十二度,五星伏见,?有常数,此星辰之实也。求其实而歩之,?一星翁瞽史上推千歳,如所谓甲子朔旦在冬日之至者,分毫不差,岂星翁瞽史之智能如此其妙乎?特识天与星辰之性,因其故实而推之耳。以是知圣王之道,无非天下之性耳。其为簠簋爼豆、管弦琴瑟、清庿明堂、辟痈太学者,岂好为是多事哉?顺民之性,不得不尔也。语至于此,乃知乾坤之造,变化之神,蕴奥宏深,岂浅智所能测哉。
公行子有子之丧,右师往吊。入门,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之位而与右师言者。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恱,曰:诸君子?与驩言。孟子独不与驩言,是简驩也。孟子闻之,曰:礼,朝廷不历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也。我欲行礼,子敖以我为简,不亦异乎?
王驩,齐之宠臣,此何等軰!吊公行子时,乃有进而与之言者,有就其位而与之言者。一时士大夫无所操守,趍炎媚?,奴颜婢膝,态度如此,则王驩气燄薫灼,亦可见矣。孟子独不与之言者,非忽之也,理当如是尔。?读豫卦而知孟子之所守矣。豫之六二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夫时当恱豫,众?趍动,而六二君子居中守正,介焉如石,以此处心,则其获吉,寜用终日乎?夫齐国士大夫,以一国之宠尽在王驩,乃于众人前不顾义理,不守名分,而趍媚如此,上下一心,无有知耻者。诸子之来,为吊公行子来耶,为王驩来耶?于粪壤中乃有芝, 于喧啾中乃见鵉鳯,其孟子吊公行子时耶?一时气象俨然如此。道心德量,如天如帝,想见圣人之所存矣。王驩小人,何足以识孟子。夫孟子独不与之言,亦可以自省矣。不知发药之功,乃有简驩之怨。夫不历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此朝廷礼也。孟子以为礼,王驩以为简,是凡以非礼见驩者,?驩之所喜也。孟子以礼待之,而乃独以为简,岂不顚沛乎?然而孟子闻其简驩之言,而引礼为说,雍容如此。余于此非独见孟子之心,而待小人之法亦于是而三省矣。昔王叔文当权,其门如市,或劝张彖见之,彖曰:是方为国妖祥,安可见也。彖,布衣也,而所守如此。异时叔文败,如栁宗元、刘禹钖、陆淳、吕温诸人,?屏逐逺方,万丗唾骂,而闻彖之名者,无不抵几称叹,欲友之而不得。彖特自守之士耳,况吾孟子有圣王之学乎?丗之士乃非之,疑之甚者詈之,其可哉?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