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七

轻识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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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20:16

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七

皇朝太师崇国文忠公、临安府盐官张 九成子韶。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如恶之,莫如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间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诗云: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戸。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国家间暇及是时,般乐怠敖,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已求之者。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丗之论仁者,或以为爱,或以为恕。至樊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恭,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则爱与恕,惟悗不行,不免穿凿旁求,上害圣人之本意。孟子得所谓仁之说,故其论仁则荣,乃以贵徳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间暇明其政刑为仁。学者欲识仁之所归,当以是而思之。孟子此一章大意,在国家间暇明其政刑以取荣,不可般乐怠敖。自取辱也。且夫贵德则言行重。尊士则朝廷重。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则国家重。夫一国之间。而贵德尊士。贤者能者充间乎朝。则治安之象巳可想见矣。贤者能者所见甚髙。所虑甚逺。曷肯苟目前之计。而忽逺大之图哉。国家间暇。必为子孙千万年之计,定纪纲,立宪度,情伪是非,患难缓急,?有以防其微而杜其渐,正其本而清其源。一旦事出非常,变生意外,安间无事,谈?以待之,则以吾所以为国家计者,其事素定也,大国其有不畏乎?夫使大国畏之,则小国事之,仁之必荣,理固然也。孟子虑天下不明斯理也,乃引诗以为证。学者之引六经,当先得六经之道,明于心,美于身,充于家,布于一国,行于天下,凡吾所以唯诺可否、进退抑扬、遇事接物、立政鼔众,?六经也,故得六经之道矣。意欲其为?成六经,如论间暇明政刑,则是鸱鸮之诗也。求之于古,证吾所见耳。非如后丗别章摘句,分文析字,终日于传注之间,谈说之际,使一置书䇿,则胷中茫茫,略无所见,施之行事,无一合于古人之意者。明六经之道果若是乎?鸱鸮之诗,言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戸。今此下民,或敢侮予,正与国家闲暇明其政刑之意合。是六经合孟子之意,非孟子区区求合六经也。夫如是,则能用六经,而非为六经之所用矣。俗儒不解,动引诗、书,施之行事,乃大缪。不然,此六经之罪人也。孔子解是诗,乃不似后丗训诂笺注,而论作此诗者为知道。异哉!其论诗也,不论章句之意、训诂之义,乃论作此诗之知道。且解之曰: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何其髙明劲直如此也。孔、孟之明六经如是,学者隐之于心,果与之同乎?不同乎?冝自知所处矣。孟子深悯当丗君臣不得是诗之意。当国家间暇,乃般乐怠敖,以苟一时之快,而昧身后之图,流连荒亡,去而不反,一旦民心巳离,国势巳削,小国侮之,大国取之,祸辱之来,岂他人之罪耶??自取之耳。明其政刑而大国畏之,是自求福也。般乐怠敖而大国取之,是自求祸也。又以意之所见,引永言配命以证仁则荣,自作孽以证不仁则辱。孟子岂先观诗之意,然后有仁则荣之说,先观书之意,然后有不仁则辱之说哉?余所谓意欲有为而?成六经者,此也。其见天下之理,行仁者荣,徐取诗以证之;不仁者辱,徐取书以证之。立意在前,诗书在后,非先明六经之道,而见之行事,能如此取舎自由哉?余因论仁则荣,又发圣贤明六经之道以告吾党之士云: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恱而愿立于其朝矣。市㕓而不征,法而不㕓,则天下之商?恱而愿藏于其市矣。?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恱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而不税,则天下之农?恱而愿耕于其野矣。㕓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恱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余读此一叚,坐见帝王之道显然在前,巍巍乎真天下之壮观,而太平之极功也。孟子极帝王之要道,指圣贤之本心,以此五者圗画名貌,了无余蕴,非举问精深,思虑超诣,未易到此。当孟子时,朝无正士,市有征,法有㕓,?又有征;耕又有税,㕓又有布;为士者、为商者、为旅者、为农者、为氓者,一?不得其所,情伪险阻,膏火煎熬,仕不保身,朝不谋夕,此何等气象乎?孟子悲之,所以极帝王之要道,指圣王之本心,使天下为士、为商、为旅、为农、为氓,一?优游怡愉,各自适其所适,岂不盛哉!请试言之。今一国之间,以言乎朝廷,则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岂不人人相庆而愿立于其朝。以言乎?市,则㕓而不征,法而不㕓,讥而不征,则天下之商旅,岂不人人相庆而愿藏于其市,出于其路?以言乎田里,则?而不税,㕓而无布,则天下之农,天下之民,岂不人人相庆而愿耕于野,愿为之氓乎?夫上自朝廷,下至田里,人人相庆,驩声和气,充塞宇宙,闻其风声,谁不仰之如父母乎?此盖圗画二帝三王之太平于数语之闲也。行此五者,?不道之国,欲肆并兼之心,起吞噬之意,而不知??之中,其视我如父母也乆矣。故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民以来,岂有能济者乎?如此,则东西南北归心于我,天下其有敌乎?至于此地,岂人能为乎?夫是之谓天吏。所谓王道。止在此耳。后丗欲为二帝三王之事,不必逺求,第于此数句一一行之,上观朝廷,下考田野,与此无一不合,则唐虞三代之时,即今日是矣,何问古今哉?

孟子曰:人?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有怵愓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郷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躰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逹。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孟子之学,非口耳所传,非见闻所有,?其超然独寤,深见天之所以在我者,而又能造化运用,施之事物之间,此所以卓卓乎周孔之后。而荀扬等軰不可髣髴其万一也。夫不忍之心。谁其无之。能见之者。千万人中一人而巳。就使见之。以其所见施于有用。使所及者广。所济者博。则又千百丗中一人而巳。吁可叹也。孟子深识此理。浩观万古。下视当今。知先王所以独尊于千古者,以能施于有用也。方商鞅、孙膑、苏秦、张仪、陈轸稷下之学,得志于丗也。顾此等軰?,以进取为功业,杀人为英雄,时君丗主?,波荡从之,岂复有不忍人之心哉。于千百人中,有齐宣王者,独有不忍衅牛之心,此孟子所以眷眷于齐,开陈反复,剖析渊微,其伟论英辞,盖当丗绝学也。孟子将移齐王不忍一牛之心于百姓,又将移齐王不忍百姓之心施之于有用之实効,此以先王望齐宣也。盖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其能用也。故曰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丗者,不行先王之道也。又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夫有不忍人之心,而不能施于有政者,何也?以其因循苟简,不教不学,?择而不精,语而不详,所以?禀天与之善心,而终不能用之于事物之间也。孟子既以其所学用之于身,为养浩知言之妙,又用之于当丗,而为植桑种田、育鸡豚、畜狗彘,谨庠序,申孝悌,老者衣帛食肉,?民不饥不寒,不负戴于道路,不漂流于沟壑之说。此所谓以不忍人之心,将以行不忍人之政者也。既能见之,又能用之,天下?,大可端委庙堂,不动声气,不烦笑色,而运用于掌握之间也。惜乎其无有知之者。孟子恐当丗之人不窹所以为不忍人心者何物,乃直指以示之曰:所以谓人?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郷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请试隐之于心,以卜孟子之说。夫平居无事,忽见婴孩孺子将入于井,则凡为人?者,其怵惕恻隐之心,随见即生,间不容息。顾惟此心,岂暇校计纳交于孺子父母,岂暇校计要誉于郷党朋友,又岂暇校计恶其无仁者之声而然哉?此盖见随机动,心与机生,天与良心,于此可卜。使犬马禽兽立于其旁,又安有此心乎哉?既,有此心,则是与先王同心矣。呜呼!何不于此而径识其所谓本心耶。稍渉校计,间有秋毫巳非此心矣。学者不可不力也。人有此心,而犬马禽兽乃独无之。今商鞅孙膑苏秦张仪诸人,乃独无恻隐之心,而以进取为功业,以杀人为英雄,是岂人?也哉。既无恻隐,残民害物,偷合苟容,而独无羞恶之心焉,非人也。既无羞恶,互相侵夺,而独无辞让之心焉,非人也。既无辞让,是不知义理,毁坏名教,而独无是非之心焉,非人也。然则孟子视当时所谓权谋诡诈、纵横捭阖之人??非人?中人也。今既明指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羞恶之心为义之端,辞让之心为礼之端,是非之心为智之端,杂然并举,使于一端寤入,则四端交通,左右逢原,颠沛在是。凡吾日用中事,岂有虚弃者哉?折旋俯仰,应对进退,?仁义礼智之发见处也。呜呼!天下之乐,其有过于此乎?有此乐事而不能施之于天下,是自贼其身者也。君有此乐而不能开陈引导,使天下受其赐,是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此则徧告同志之士也。知?扩而充之矣。知之为言寤也。扩而充,谓行不忍之政也。行不忍之政者,前所谓植桑种田,育鸡豚,畜犬彘,谨庠序,申孝悌,使老者衣帛食肉,不负戴于道路。?民不饥不寒。不漂流于沟壑是也。夫扩充一端。其効如此。况四端交用造化于其间。其风声号令鼓舞陶冶当如何哉。学者又当自体之。非余言语所能尽书也。使行不忍人之政。如前所谓。亦巳大矣。孟子乃以谓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逹耳。呜呼。火之极功,可以铄石流金,水之极功,可以经营中国,周流四海,今其効如此,乃以谓特出于始然始逹耳。使其日复一日,新而又新,极其功用,又当如何哉。孟子既言其功矣,则又从而断之曰,苟能用之,如前所谓足以保四海。苟不能用,虽有四端,止见于发用耳。至亲如父母,且不能事之,况天下乎?昔汉元帝天资仁柔,温厚之诏数下,岂无不忍人之心哉?然而任洪恭、石显,杀萧望之、京房,终为暗懦之君者,何也?则以有是四端而不能用者也。孟子可谓深造自得。善取古人之用处,自充其所学者也。其意专以能用为尚,请极陈之。夫指齐宣不忍之心,其用处巳可见矣。今又于不忍人之心外,又立不忍人之政之说,使学者能见此心,又能用此心,可谓极矣。又有异焉者,于离娄篇又于不忍人之政外,立遵先王之法之说,使行不忍人之政者,一切求于先王以正之。且以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师旷之聦,尧舜之道,圣人既竭目力耳力、心思,以比不忍人之心。又以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继之以六律。五音,不可胜用;继之以规矩凖绳,以为方圆平直,不可胜用。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为髙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必因先王之道,为行不忍人之政之说。使行不忍人之心者,必为规矩律吕,以合先王之法度,不似梁武以弱为仁。汉明以察为明,自师不法,以害名教而尊刑法也。其论至矣极矣。孟子之学如此,而或者或非焉,或疑焉,或几于骂焉,此非余之所取知也。

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术不可不慎也。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人,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也。人役而耻为役,由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巳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巳者,反求诸巳而巳矣。

余观孟子此一章。意谓商鞅孙膑苏秦张仪軰设也。夫此数人者。天资甚敏。学问甚工。智虑甚精。然而其术则杀人而巳矣。是犹矢人之惟恐不伤人。匠人之惟忧人之不死也。彼其心亦人耳。岂若禽兽无知哉。然而所以如此者。以择术不善也。傥以其天资以其学问。以其智虑移之于圣人之道。在三代时当与伊傅周召同传。不幸择术不精。以杀人为事业。膑刖足鞅车裂秦又车裂径何?哉。其归足以自贼其身而巳矣。当其未死也。坐筹决胜。张目揺指。纵横捭阖。无非顺人主所向而导之。不复问礼义所在。坐髙车。佩相印。自以谓志满意得矣。然而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为人所役。卒归于杀身丧名。遗臭千古。孟子指以为妾妇之道。良可哀哉。若夫学帝王之道。行圣贤之心。植桑种田。育鸡豚。畜狗彘。谨庠序。申孝悌。使老者衣帛食肉,不负戴于道路,?民不饥不寒,不漂流于沟壑,使民视君如父母,尊君如神明,同心一力以扞社稷而保宗庙者,?其所乐为也。所学如此,是犹函人之惟恐仪人,巫者之惟忧人死也。然而矢人、匠人未必不仁,术之不仁,故其心亦不仁。函人、巫者未必?仁,术有在仁,故其心亦仁。商鞅、孙膑、苏张诸人,岂?不仁者哉?以学术不仁,故其心亦变而为不仁。孟子居近坟墓,则学治坟墓,至其母为之三徒,使其无贤母,日以治坟为业,是亦矢人、匠者之心也。卒之学于子思,乃大眀先王之道,毅然以圣贤救民为事业,而不徇时君之好恶。?当年不克施其志,而其七篇之书,英辞伟论,至言妙道,所以排击邪说,扶衞正道,其功与禹抑洪水,周公兼夷狄,驱猛兽,孔子成春秋一等,岂不伟哉。然而孟子所以知此,而商鞅、孙膑、苏秦、张仪所以如此者,孟子智,商孙、苏、张不智故也。何谓智?审思愼择,不以冨贵为心,而以圣贤为心者是也。然则商、孙、苏、张如此天资,如此学问,如此智虑,乃为人役而不自知。使其自知,岂得无耻?如其耻之,罪岂在他人哉?尤之射也在此,有毫厘之差。则在彼有㝷丈之失矣。故射者正已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巳者反求诸巳而巳矣。反求诸巳。则商孙苏张诸人。岂非择术不善乎。择术不善。岂非不审思。不慎择。以冨贵为心。不以圣贤为心之罪乎。孟子巳没。读其遗言。如日月河汉。使人瞻仰肃敬。而商孙苏张死向数千载,读其书史,无不恶其为人。使其䰟?有灵,乌知其不悔恨于九泉之下哉。其所得亦几何哉。吾侪读孟子之书,其论邪正之说如此,安得不审思,不慎择,不以圣贤为心,而以冨贵为心乎。其戒之,其愼之。至于其论择居处,不以仁为主,则谓之不智,是智所以识仁也。其曰仁,天之尊爵,以言其常贵也,人之安宅,以言其常安也。今莫之止而不仁,不仁则常为人所贱,常蹈危辱之地,为人所役使耳。然则君子欲常尊贵安泰,不为人所鄙贱、所危辱,若奴?之为人所役,如商孙苏张軰者,其于择术。安可不审也哉。此余所以反复言之而不敢巳也。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舎巳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余观此一章,一节大于一节,至于舜,可谓大而不可及矣。其道襟德量恢廓如此。呜呼!其所以为圣帝而恭巳南面,用天下之英才,使各尽其道者,其必由此也。且子路、大禹大舜各有门,路至舜为最大耳。夫子路之心、念念求过、惟恐失错而不自知也。其心正在于此。忽有人焉、指其过而告之、言合其几。此所以人告之以有过则喜也。与夫文过饰非者异矣。禹之用心。则有异于子路。子路念念求巳之过。大禹念念求巳之善。惟精惟一。惟时惟几。惟恐其不见也,其心正在此。善言一来,深触其几,此所以闻善言则拜也。与夫诲尔谆谆,听我藐藐者异矣。然子路惟恐过在于巳,大禹惟恐善不出诸已,其过人?逺矣,比之大舜,则又有异焉。不以一已之善为善,而以天下之善为善,善在他人,如出诸已,保护爱惜,惟恐䜛邪冒嫉之人有以伤毁之也,是故谓之善与人同,以谓不欲独出诸己也。惟其不欲独出诸己,所以舎巳从之,乐取诸人以为善,颓然众善之中,韬藏晦缩,似无异于常人。而禹善治水,弃善播种,契善敷教,皐陶善治狱,垂善器械,益善山泽,伯夷善礼后,䕫善乐,龙善纳言,一?随其所长而任之,舜独不见其长,而以九人之善为巳之善焉。何其广大如此也。夫舜耕于历山,耕者让畔。陶于河濵,河濵之人器不苦。窳渔于雷泽,雷泽之人分均。舜乃略无所见焉。孟子识此意,乃明言之曰: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夫与人为善,则天下之善?吾之善也,岂不大哉。不与人为善,而欲独出诸己,此丗之浅丈夫耳。䜛邪冒嫉,?起此軰。昔羊欣作掘笔书,鲍昭多累句,以宋明帝多忌,不敢尽其能。隋炀帝杀薛道衡曰:复能作空梁落燕泥否。又杀王胄曰:庭草无人随意绿。复能道此语耶。伤哉。为天下君乃如此忌嫉,则与人为善,信乎大舜之为大也。汉文帝自谓不如贾?,而魏文帝乃立论有汉文胜贾?之说,是不特与其弟子建争能。乃欲与前丗之士争能也。人主而操此心。则謟䛕无能者常得志。而刚大多材者常斥逐矣。唐德宗终身爱卢?。而以萧复为轻巳。以姜公辅为卖直者。以是故也。呜呼。礼曰。后丗?有作者,虞舜弗可及也。其是之谓与。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立于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推恶恶之心,思与郷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巳。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故曰:尔为尔,我为我。虽祖禓祼䄇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与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巳。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又曰:伯夷、叔齐,古之贤人也。又曰:求仁而得仁。又曰: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称柳下惠曰:藏文仲,其?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又曰: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夫伯夷、下惠亲经圣人品题如此,谁敢妄有可否。门弟子如颜、闵、子贡、子路诸人,夫岂不伟,而推尊服膺,不见其略有褒贬。孟子生乎诸人之后,不知何所见,而自圣人之所谓贤者,谓之隘,谓之不恭,其曰君子不由,岂孟子自待在孔门之上乎?盖有说也。夫时至孟子,圣道湮塞,邪说交兴,而扬氏为我,乃出于子夏之不及;墨氏兼爱,乃出于子张之过。其学?源于圣人,其流乃乱于私智。伯夷之清,有近于扬氏;下惠之和,有近于墨氏。推杨氏之为我,必至于无父;推墨氏之兼爱,必至于无君。孟子受道于子思,子思受道于曽子,曽子受道于孔子。顾曽子之传,盖正统也,如子夏、子张,軰?有圣人之一体,而非其全也。惟曽子之传,独出乎诸人之上,浑然大成,无有畔岸,孟子得之,故以其所学,以其所传,以其所见,贬剥可否,独推尊孔子之道而师之。虽具体而微,如颜、闵、冉牛,弗学也。虽有圣人之一体,如夷、惠、伊尹,弗学也。其学也,学孔子而巳。伯夷有孔子之清,而无孔子之和。下惠有孔子之和,而无孔子之清。伊尹有孔子之任,而又无孔子之清且和也。是以孔子之用。可以仕则仕。伊尹得之。可以止则止。可以速则速。伯夷得之。可以乆则乆。下惠得之。是三圣人者。如子夏子张子游?有圣人之一体而巳。而非其全也。三圣人圣矣。而未智也。孔子于圣之外又有智焉。三圣人至矣。而未中也。孔子于至之外又有中焉。惟智则能运其所谓圣,惟中则可以行其所谓全。于群圣之中,超然独出,卓乎巧妙。盖乾坤之造,变化之神也。士大夫不学则巳。学则当造其极。学不造其极则巳学欲造其极,舎孔子其谁哉。孟子窥见此理,故独尊孔子而师之。所谓颜子,所谓闵子,所谓冉牛,虽当时亲炙圣人,不学也。所谓伊尹,所谓伯夷,所谓下惠,虽经圣人品题,不学也。以其所学正天下之邪说,近似于道而非真者,故明言于天下。不学数君子而欲学孔子,不学三圣人而独学孔子,然后以其所学述伯夷之行,而断之曰:伯夷隘,述下惠之行,而断之曰:柳下惠不㳟。断学子夏之失如杨朱者曰:是无父也。断学子张之失如墨翟者曰:是无君也。则当时所学如泄柳、叚干木,庄周,自以谓独髙一丗者,闻贬杨朱之说,贬伯夷之说,岂得不惧乎?所学如苏秦、张仪、陈轸,自以谓鼓舞天下者,闻贬墨翟之说,贬下惠之说,岂得不惧乎?孟子之意,以谓学当学其全,学其全则千古无弊;不当学其偏,学其偏则其归必大害圣人之道,而为异端邪说,如洪水,如夷狄,如猛兽,如乱臣贼子,学其全,则阖辟万古,变通群圣。仕亦道,止亦道,乆亦道,速亦道。其乾坤之造,变化之神,止在于审量斟酌之间耳。其曰可以仕,可以止,可以乆,可以速,可之为言,审量斟酌,裁自圣心。圣之外所谓智者在是也,至之外所谓中者在是也。当衞灵问陈时,季桓子受女乐时,而一乎柳下惠之三黜不去,岂不害道?此可以止、可以速之时也。当见齐景公时,楚昭王时,鲁定公时,而一乎伯夷之坐于涂炭,岂不害道?此可以仕、可以乆之时也。孟子眷眷于齐宣,而决去于梁惠,是真学孔子,非出于夷、惠也。夫时在孔子,学未有差,伪未乱真,而孔子固巳有恶紫夺朱、恶郑乱雅、恶利口覆邦家之说。况当孟子时,苏秦、张仪之说驰骋于诸国,而杨朱、墨翟之言盈满于天下,傥不深指其源流之来,如伯夷之隘,下惠之不㳟,明言而别白之,则又安能绝其源而正其本哉?此又孟子能用孔子之学见之于当丗也。学而不能用,又安以学为哉?呜呼!学而求能用之道者,其有说乎?曰:有。其说如何?曰:请观诸孟子。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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