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友人論井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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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23:41
與友人論井田
僕向者僣不自量,竊傷三代聖人公天下之大典,墜地已久。見今國家法立令行,寔足以乗勢有爲,舉而措之無所難者,故著論井田之事,可復不疑。僕雖不才,亦嘗三思之而熟究之,非偶爲是夸談也。然每患有志者寡,無與論講明之者。始見吾子行淳貌古,心獨慕焉,以爲可語斯事,故出而示之。意吾子異於流俗人,今吾子乃不察其道,而横爲異辭以非之,謂不可行於今。此流俗人之常言,僕耳聴之而㡬聵者也,吾子安取而陳之哉。且人之言曰:古法有不可行於今者,若井田是也。斯言甚惑也。古之時,席地而食,手掬而飲,㰱血而㗖毛,衣皮而寝革,爲巣爲窟,以相居。拍手鼔腹以爲樂。此其不得巳也。固不若後世宫室鍾皷服食噐用之美且適也。若此者非惟不可行。亦不必行。以其非中制也。若井田者。更三四聖人而始大備。酌古今之中。盡裁成之理。生民之鉅方。禮義之所由立也。古者之世。富庻勝於今,風俗美於今,上下親洽過於今,國之盛強且久過於今,曷爲而不可行哉。人又言曰:禹之洪水,桀紂之暴虐,人民稀少,故田可均。夫古之時,人民之衆,後世莫及,井田雖未行,而人 其端巳見矣。桀紂之暴,非若秦隋之糜爛其民也。湯武誅其君而已,非若戰國秦漢之際殺人盈城野民何爲而少哉。今天下䘮亂之餘,不及承乎十分之一。故均田之行,莫便於此時。而吾子乃援王莽嘗行證之,以爲不可,益謬矣。且王莽之亂,非爲井田也,欺漢家之老母而奪其璽,稱制於海内。海内之人憤怒,思剖其心而食之,故因變奮起,使莽不行井田,海内亦亂,莽亦誅死,於井田何有哉?吾子又謂漢、唐不行,今欲行之,難矣。尤非知本之論也。漢、唐不行者,非不可行也,未嘗行也。漢高祖之世可行也,而時無其人導之;唐太宗有志於三代之盛,而魏徴之流未知先後,不能輔之以成大業,孰謂不可行也?流俗之謂不可行之者,以呉、越言之,山溪險絶而人民稠也。夫山溪之地,雖成周之世亦用貢法,而豈強欲堙卑夷高以盡井哉?但使人人有田,田各有公田,通力趨事,相救相恤,不失先王之意,則可矣。而江漢以北,平壌千里,畫而井之,甚易爲力也。東海有魚曰鯤,身如丘山,動則雷震,遊則濤湧。穚井之蛙未嘗識也,伸其股而自託曰:東海寧大於井乎?鯤魚之大,孰若吾股乎?今未知天下之故,而曰井田不可行者,是穚井之蛙之?也。且僕鄙固之意。以爲不行井田不足以行仁義者。非虚語也。仁義之行。貴人得其所。今富貴不同。富者之威。上足以持公府之柄。下足以鉗小民之財。公家有散於小民。小民未必得也。有取於富家者。則小民巳代之輸矣。富者益富。貧者益貧。二者皆亂之本也。或難僕以爲陳渉、韓信非有陶朱之富,而豈富者爲亂哉。以此論井田踈矣。是殆不然。井田之行,則四海無閑民,而又有政令以申之,徳禮以化之,鄉胥里師之教不絶乎耳,苛取暴征之法不及乎身,何苦而亂乎。使陳渉、韓信有一㕓之宅,一區之田,不仰於人,則且終身爲南畝之民,何暇反乎?僕故曰:井田之癈,亂之所生也。欲行仁義者,必自井田始。吾子欲舎井田而行仁義,猶無釡而炊也,决不得食矣。夫不以釡炊,雖愚婦知其不可。不以井田爲治,士大夫安之,豈智顧不如愚婦哉?抑習俗之移人也。俗之降衰,日趨而日下,特立而不變者,惟豪傑之士能之。吾子儼然在縉紳之列,不務明聖人之道以淑來者,而非先王之制,甚爲吾子不取也。僕訥不善爲辯,性頗質,又不喜爲媚,故直以故告吾子。孟子不云乎:不直則道不見。然則僕亦非過也,将以明道也。吾子倘有疑於心,當以見教,僕尚能終其說。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