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苑卷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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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36

說苑卷第六

復恩

孔子曰:徳不孤,必有鄰。夫施徳者貴不徳,受恩者尚必報。是故臣勞勤以為君,而不求其賞;君持施以牧下,而無所徳。故易曰:勞而不怨,有功而不徳,厚之至也。君臣相與,以市道接,君懸禄以待之,臣竭力以報之。逮臣有不測之功,則主加之以重賞。如主有超異之恩,則臣必死以復之。孔子曰:北方有獸,其名曰蟨,前足鼠,後足兔。是獸也,甚矣其愛蛩蛩、巨虚也。食得甘草,必齧以遺蛩蛩、巨虚,蛩蛩、巨虚見人將来,必負蟨以走。蟨非性之愛蛩蛩、巨虚也,為其假足之故也。二獸者,亦非性之愛蟨也,為其得甘草而遺之故也。夫禽獸昆蟲,猶知比假而相有報也,况於士君子之欲興名利於天下者乎?夫臣不復君之恩,而苟營其私門,禍之原也。君不能報臣之功而憚行賞者,亦亂之 也。夫禍亂之源,由不報恩生矣。

趙襄子見圍於晉陽,罷圍,賞有功之臣五人,髙赫無功而受上賞,五人皆怒。張孟談謂襄子曰:晉陽之中,赫無大功,今與之上賞,何也?襄子曰:吾在拘尼之中,不失臣主之禮,唯赫也。子雖有功,皆驕。寡人與赫上賞,不亦可乎?仲尼聞之曰:趙襄子可謂善賞士乎?賞一人而天下之人臣莫敢失君臣之禮矣。

晉文公亡時,陶叔狐從。文公反國,行三賞而不及陶叔狐。陶叔狐見咎犯曰:吾從君而亡十有三年,顔色黧黒,手足胼胝。今君反國,行三賞而不及我也,意者君忘我與?我有大故與?子試為我言之君。咎犯言之文公,文公曰:嘻,我豈忘是子哉。夫髙明至賢,徳行全誠,耽我以道,說我以仁。暴浣我行,昭明我名,使我為成人者,吾以為上賞。防我以禮,諫我以義,蕃援我,使我不得為非,數引我而請於賢人之門,吾以為次賞。夫勇壯強禦,難在前則居前,難在後則居後,免我於患難之中者,吾又以為之次。且子獨不聞乎?死人者不如存人之身,亡人者不如存人之國。三行賞之後,而勞苦之士次之。夫勞苦之士,是子固為首矣,豈敢忘子哉。周内史叔輿聞之曰:文公其覇乎。昔聖王先徳而後力,文公其當之矣。詩云:率禮不越,此之謂也。

晉文公入國,至於河,令棄籩豆茵席,顔色黧黒、手足胼胝者在後。咎犯聞之,中夜而哭。文公曰:吾亡也十有九年矣,今將反國,夫子不喜而哭,何也?其不欲吾反國乎?對曰:籩豆茵席,所以官者也,而棄之。顔色黧黒,手足胼胝,所以執勞苦,而皆後之。臣聞國君蔽士,無所取忠臣;大夫蔽遊,無所取忠友。今至於國,臣在所蔽之中矣。不勝其哀,故哭也。文公曰:禍福利害,不與咎氏同之者,有如白水。祝之,乃沉璧而盟。介子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耳。天未絶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何?唯二三子者以為已力,不亦誣乎!文公即位,賞不及推。推母曰:盍亦求之?推曰:尤而効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推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隠,安用文?其母曰:能如是,與若俱隠,至死不復見。推從者憐之,乃懸書宫門曰:有龍矯矯,頃失其所,五虵從之。周徧天下,龍饑無食,一虵割股,龍反其淵,安其壤土。四虵入穴,皆有處所。一虵無穴,號於中野。文公出見書曰:嗟,此介子推也。吾方憂王室,未圖其功。使人召之,則亡。遂求其所在,聞其入緜上山中,於是文公表緜上山中而封之,以為介推田,號曰介山。

晉文公出亡,周流天下,舟之僑去虞而從焉。文公反國,擇可爵而爵之,擇可禄而禄之,舟之僑獨不與焉。文公酌諸大夫酒,酒酣,文公曰:二三子盍為寡人賦乎?舟之僑進曰:君子為賦,小人請陳其辭。辭曰:有龍矯矯,頃失其所。一虵從之,周流天下。龍反其淵,安寧其處,一虵?乾,獨不得其所。文公瞿然曰:子欲爵邪?請待旦日之期;子欲禄邪?請今命廪人。舟之僑曰:請而得其賞,廉者不受也;言盡而名至,仁者不為也。今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草興起,莫之能禦。今為一人言施一人,猶為一塊土下雨也。土亦不生之矣。遂歴階而去。文公求之不得,終身誦甫田之詩。

邴吉有隂徳於孝宣皇帝微時,孝宣皇帝即位,衆莫知,吉亦不言。吉從大將軍長史轉遷至御史大夫,宣帝聞之,將封之。㑹吉病甚,將使人加紳而封之。及其生也,太子太傅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之,有隂徳者,必饗其樂,以及其子孫。今此未獲其樂而病甚,非其死病也。後病果愈,封為博陽侯,終饗其樂。

魏文侯攻中山,樂羊將,已得中山,還,反報文侯,有喜功之色。文侯命主書曰:羣臣賓客所獻書,操以進。主書者舉兩篋以進,令將軍視之,盡難攻中山之事也。將軍還走,北面而再拜曰:中山之舉也,非臣之力,君之功也。平原君既歸趙,楚使春申君將兵救趙,魏信陵君亦矯奪晉鄙軍往救趙。未至,秦急圍邯鄲。邯鄲急且降,平原君患之。邯鄲傳舍吏子李談謂平原君曰:君不憂趙亡乎?平原君曰:趙亡即勝虜,何為不憂?李談曰:邯鄲之民,炊骨易子而食之,可謂至困。而君之後宫百數,婦妾荷綺縠,厨餘粱肉,士民兵盡,或剡木為矛㦸,而君之器物,鐘磬自恣。若使秦破趙,君安得有此?使趙而全,君何患無有?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於士卒間,分功而作之,家所有盡散以饗食士,方其危苦時,易為惠耳。於是平原君如其計,而勇敢之士三千人皆出死。因従李談赴秦軍。秦軍為却三十里,亦㑹楚、魏救至,秦軍遂罷。李談死,封其父為孝侯。

秦繆公嘗出而亡其駿馬,自往求之,見人已殺其馬,方共食其肉。繆公謂曰:是吾駿馬也。諸人皆懼而起。繆公曰:吾聞食駿馬肉不飲酒者殺人。即以次飲之酒,殺馬者皆慙而去。居三年,晉攻秦繆公,圍之。往時食馬肉者相謂曰:可以出死,報食馬得酒之恩矣。遂潰圍,繆公卒得以解難,勝晉,獲惠公以歸,此徳出而福反也。

楚莊王賜羣臣酒,日暮酒酣,燈燭滅,乃有人引美人之衣者,美人援絶其冠纓,告王曰:今者燭滅,有引妾衣者,妾援得其冠纓,持之,趣火来上,視絶纓者。王曰:賜人酒,使醉失禮,奈何欲顯婦人之節而辱士乎?乃命左右曰:今日與寡人飲,不絶冠纓者不懽。羣臣百有餘人,皆絶去其冠纓而上火,卒盡懽而罷。居二年,晉與楚戰,有一臣常在前,五合五獲首却敵,卒得勝之。荘王恠而問曰:寡人徳薄,又未甞異子,子何故出死不疑如是?對曰:臣當死,徃者醉失禮,王隠忍不暴而誅也。臣終不敢以䕃蔽之徳而不顯報王也。常願肝腦塗地,用頸血湔敵久矣,臣乃夜絶纓者也。遂斥晉軍,楚得以強。此有隂徳者,必有陽報也。

趙宣孟將上之絳,見翳桑下有卧餓人不能動,宣孟止車,為之下飱,自含而餔之,餓人再咽而能視。宣孟問:爾何為饑若此?對曰:臣宦於絳,歸而糧絶,羞行乞而憎自取,以故至若此。宣孟與之壺飱,脯二朐,再拜頓首受之,不敢食。問其故,對曰:向者食之而美,臣有老母,將以貢之。宣孟曰:子斯食之,吾更與汝。乃復為之簞食,以脯二束與錢百,去之絳。居三年,晉靈公欲殺宣孟,置伏士於房中,召宣孟而飲之酒。宣孟知之,中飲而出。靈公令房中士疾追殺之。一人追疾,先及宣孟,見宣孟之面,曰:吁!固是君耶?請為君反死。宣孟曰:子名為誰?反走,且對曰:何以名為?臣是夫桑下之餓人也,還鬬而死,宣孟得以活,此所謂徳惠也。故惠君子,君子得其福;惠小人,小人盡其力。夫徳一人活其身,而况置惠於萬人乎?故曰:徳無細,怨無小。豈可無樹徳而除怨,務利於人哉。利出者福反,怨往者禍来,刑於内者應於外,不可不慎也。此書之所謂徳無小者也。詩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濟濟多士,文王以寧。人君胡可不務愛士乎。

孝景時,吴、楚反,袁盎以太常使吳,吳王欲使將,不肯,欲殺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盎為吳相時,從史與盎侍兒私通,盎知之不泄,遇之如故。人有告從史,從史懼,亡歸。盎自追,遂以侍兒賄之,復為從史。及盎使吳,見圍守,從史適為守盎校司馬,夜引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吳王期旦日斬君。盎不信,曰:公何為者也?司馬曰:臣故為君從史盜侍兒者也。盎乃敬謝曰:公見親,吾不足以累公。司馬曰:君去,臣亦且亡避。吾親,君何患?乃以刀決帳,醉從卒道出,分背去。盎遂歸報。

智伯與趙襄子戰於晉陽下而死。智伯之臣豫讓者怒,以其精氣能使襄子動心,乃漆身變形,吞炭更聲。襄子將出,豫讓偽為死人,處於梁下,駟馬驚,不進。襄子動心,使使視梁下,得豫讓。襄子重其義,不殺也。又盜為抵罪,被刑人赭衣入繕宫。襄子動心,則曰:必豫讓也。襄子執而問之曰:子始事中行君,智伯殺中行君,子不能死,還反事之。今吾殺智伯,乃漆身為厲,吞炭為啞,欲殺寡人,何與先行異也?豫讓曰:中行君衆人畜臣,臣亦衆人事之。智伯朝士待臣,臣亦朝士為之用。襄子曰:非義也。子壯士也。乃自置車庫中,水漿母入口者三日,以禮豫讓,讓自知,遂自殺也。

晉逐欒盈之族,命其家臣有敢從者死。其臣曰:辛俞,從之。吏得而將殺之。君曰:命女無得従,敢従何也?辛俞對曰:臣聞三世仕於家者君之,二世者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為其賜之多也。今臣三世於欒氏,受其賜多矣,臣敢畏死而忘三世之恩哉!晉君釋之。

留侯張良之大父開地,相韓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二十嵗,秦滅韓,良年少,未宦事韓。韓破,良家童三百人,弟死不?,良悉以家財求刺客,刺秦王,為韓報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韓故,遂學禮淮陽。東見滄海君,得力士,為鐡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東游,良與客狙擊秦皇帝於博浪沙,誤中副車。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購,購甚急。良更易姓名,深亡匿,後卒隨漢報秦。

鮑叔死,管仲舉上衽而哭之,泣下如雨。從者曰:非君父子也,此亦有説乎?管仲曰:非夫子所知也。吾嘗與鮑子負販於南陽,吾三辱於市,鮑子不以我為怯。知我之欲有所明也。鮑子嘗與我有所説王者,而三不見聽,鮑子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之不遇明君也。鮑子嘗與我臨財分貨,吾自取多者三,鮑子不以我為貪,知我之不足於財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士為知己者死,而况為之哀乎?

晉趙盾舉韓厥,晉君以為中軍尉。趙盾死,子朔嗣為卿。至景公三年,趙朔為晉將,朔取成公姊為夫人。大夫屠岸賈欲誅趙氏。初,趙盾在時,夢見叔帶持龜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盾卜之,占兆絶而後好。趙史援占曰:此甚惡,非君之身,及君之子,然亦君之咎也。至子趙朔世益衰。屠岸賈者,始有寵於靈公,及至於晉景公,而賈為司㓂,將作難,乃治靈公之賊以?趙盾。徧告諸將曰:趙穿弑靈公,盾雖不知,猶為首賊。臣殺君,子孫在朝,何以懲罪?請誅之。韓厥曰:靈公遇賊,趙盾在外,吾先君以為無罪,故不誅。今諸君將誅其後,是非先君之意而後妄誅,妄誅謂之亂。臣有大事而君不聞,是無君也。屠岸賈不聽。厥告趙朔趨亡,趙朔不肯,曰:子必不絶趙祀,朔死且不恨。韓厥許諾,稱疾不出。賈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於下宫,殺趙朔、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走公宫匿。後生男,乳。朔客程嬰持亡匿山中。居十五年,晉景公疾,卜之,曰:大業之後不遂者為祟。景公疾問韓厥,韓厥知趙孤在,乃曰:大業之後在晉絶祀者,其趙氏乎!夫自中衍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鳥喙,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徳。下及幽厲無道,而叔帶去周適晉,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嘗有絶祀。今及吾君,獨滅之趙宗,國人哀之,故見龜䇿,唯君圖之。景公問云:趙尚有後子孫乎?韓厥具以實對。於是景公乃與韓厥謀立趙孤兒,召而匿之宫中。諸將入問疾,景公因韓厥之衆以脅諸將而見趙孤。孤名曰武,諸將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難,屠岸賈為之,矯以君令,并命羣臣,非然,孰敢作難?微君之疾,羣臣固且請立趙後。今君有令,羣臣之願也。於是召趙武、程嬰徧拜諸將軍。將軍遂返與程嬰。趙武攻屠岸賈,滅其族,復與趙武田邑如故。故人安可以無恩?夫有恩於此,攻復於彼,非程嬰則趙孤不全,非韓厥則趙後不復,韓厥可謂不忘恩矣。

蘧伯玉得罪於衞君,走而之晉。晉大夫有木門子髙者,蘧伯玉舍其家,居二年,衞君赦其罪而反之。木門子髙使其子送之,至於境,蘧伯玉曰:鄙夫之子反矣。木門子髙後得罪於晉君,歸蘧伯玉。伯玉言之衞君曰:晉之賢大夫木門子髙得罪於晉君,願君禮之。於是衞君郊迎之,竟以為卿。

北郭騷踵見晏子曰:?恱先生之義,願乞所以飬母者。晏子使人分倉粟,府金而遺之,辭金而受粟。有間,晏子見疑於景公,出犇。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吾悦晏子之義,而甞乞所以飬母者。吾聞之曰:養及親者,身更其難。今晏子見疑,吾將以身白之。遂造公庭求復者曰:晏子,天下之賢者也,今去齊國,齊國必侵矣。方必見國之侵也,不若先死,請絶頸以白晏子。逡巡而退,因自殺也。公聞之,大駭,乘馳而自追晏子,及之國郊,請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之,聞北郭子之以死白已也,太息而歎曰:嬰不肖,罪過固其所也,而士以身明之,哀哉!

吳赤市使於智氏,假道於衛。?文子具紵絺三百製,將以送之。大夫豹曰:吳雖大國也,不壤交。假之道,則亦敬矣,又何禮焉??文子不聽,遂致之。吴赤市至於智氏。既得事,將歸吳知伯命造舟為梁。吳赤市曰:吾聞之,天子濟於水,造舟為梁;諸侯維舟為梁,大夫方舟。方舟,臣之職也。且敬大甚,必有故。使人視之,視則用兵在後矣。將以襲衛。吳赤市曰:衛假吾道而厚贈我,我見難而不告,是與為謀也。稱疾而留。使人告衛,衛人警戒。智伯聞之,乃止。

楚、魏㑹於晉陽,將以伐齊。齊王患之,使人召淳于髠曰:楚、魏謀欲伐齊,願先生與寡人共憂之。淳于髠大笑而不應。王復問之,又復大笑而不應,三問而不應。王怫然作色曰:先生以寡人國為戲乎?淳于髠對曰:臣不敢以王國為戲也。臣笑臣隣之祠田也,以奩飯與一鮒魚。其祝曰:下田洿邪,得穀百車,蟹堁者宜禾。臣笑其所以祠者少,而所求者多。王曰:善。賜之千金,革車百乘,立為上卿。

陽虎得罪於衛,北見簡子曰:自今以来,不復樹人矣。簡子曰:何哉?陽虎對曰:夫堂上之人,臣所樹者過半;朝廷之吏,臣所立者亦過半矣;邉境之士,臣所立者,亦過半矣。今夫堂上之人,親却臣於君;朝廷之吏,親危臣於法;邉境之士,親劫臣於兵。簡子曰:唯賢者為能報恩,不肖者不能。夫樹桃李者,夏得休息,秋得食焉;樹蒺䔧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其刺焉。今子之所樹者,蒺䔧也,非桃李也。自今以来,擇人而樹,毋已樹而擇之。

東閭子甞富貴而後乞,人問之,曰:公何為如是?曰:吾自知。吾嘗相六七年,未嘗貴一人也;吾嘗富三千萬者再,未嘗富一人也。不知士出身之咎然也。孔子曰:物之難矣,小大多少,各有怨惡,數之理也。人而得之,在於外假之也。

魏文侯與田子方語,有兩僮子衣青白衣而侍於君前。子方曰:此君之寵子乎?文侯曰:非也。其父死於戰,此其幼孤也,寡人収之。子方曰:臣以君之賊心為足矣,今滋甚。君之寵此子也,又且以誰之父殺之乎?文侯愍然曰:寡人受令矣。自是以後,兵革不用。

吳起為魏將,攻中山,軍人有病疽者,吳子自吮其膿,其母泣之。旁人曰:將軍於而子如是,尚何為泣?對曰:吳子吮此子父之創,而殺之於注水之戰,戰不旋踵而死。今又吮之,安知是子何戰而死?是以哭之矣。

齊懿公之為公子也,與邴歜之父争田,不勝。及即位,乃掘而刖之,而使歜為僕。奪庸織之妻,而使織為參乘。公游于申池,二人浴於池,歜以鞭抶織,織恕歜曰:人奪女妻而不敢怒,一抶女,庸何傷?織曰:孰與刖其父而不病奚若?乃謀殺公,納之竹中。

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家見公子宋之食指動,謂子家曰:我如是,必嘗異味。及食大夫黿,召公子宋而不與。公子宋怒,染指於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之。公子宋與公子家謀先,遂弑靈公。

子夏曰:春秋者,記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者也。此非一日之事也,有漸以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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