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灮武皇帝紀卷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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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26
後漢灮武皇帝紀卷第八
袁宏
二十二年春閏月丙戌,上幸長安,祠園陵。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蝕之。
六月,伏波將軍馬援還京師。
是時梁松貴幸,百僚憚之。援嘗小病,松來候,見援,獨拜□下,援安然受之,松意不平。諸子曰:梁伯孫貴重,將軍宜爲之禮。援曰:我乃其父友也,雖貴,何得失禮?由是不爲權貴所愛。
援外坦薄而内備禮,事寡嫂,不衣冠,不入閨,其於人汎愛多容。然見爵位而無實者,?曰:刀不應齒,士不聞耳,何足畜乎!有奇異於衆者,雖在少賤,必異待之。援有籌䇿,世祖曰:伏波論兵,常與吾合。
初,援交阯,還書誡其兄子嚴敦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毋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如論議人長短是非,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惡之甚矣,所以復言,欲汝曹不忘之爾。龍伯髙敦厚周愼,口無擇言,謙約節儉,廉公有威,吾重之愛之,願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急,父䘮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之。效龍伯髙之正不就,猶爲謹勑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鶩者也;效杜季良而不成,䧟爲天下輕薄子,所謂?虎不就反?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將下車輒切齒,州郡以爲言,吾常爲之寒心,是以不願子孫效也。季良名保,爲越騎司馬。保怨家上書,言保所在惑衆,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戒孤兄子,今在京師,與梁松、竇固等交。上召責松,松叩頭流血。乃召問援,因取所與嚴敦書,即日免保官。時龍伯髙爲山都長,擢爲零陵太守。
秋九月,地震。詔南陽郡勿輸今年田租,南陽繫囚減死罪一等。
是歳,匈奴國中亂,諸將多言可繫者。上以問朗陵侯臧宮,宮曰:願得五千騎,足以立功。上?曰:常勝之家,難與慮敵,吾方自思之。遂不出師。
匈奴之族,由來尚矣,其在殷、周,則有山戎獫狁之難,逮于秦漢,而有匈奴強弱之勢,中國征之事詳矣。王莽時,欲分匈奴,匈奴大怒,縱兵犯塞,傷殺吏民,莽乃盛兵以擊匈奴。嚴尤諫曰:臣聞匈奴爲害,所從來久矣。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也。當周宣王時,獫狁内侵,至于涇陽,命征之,盡境而還,視戎狄之侵,譬猶蚊䖟之蟲,驅之而已,故天下稱明,是爲中策。武帝選將練兵,深入遠戍,雖有剋獲之功,胡輒報之,兵連禍結,三十餘年,中國疲耗,匈奴亦困,而天下弊,是爲下策。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刀,長城之固,延袤萬里,轉輸之行,起於負海,彊境旣完,中國内竭,以䘮社稷,是爲無策也。莽不從,匈奴遂叛,北邉大擾。世祖之初,方憂中國,未遑外事也。初,匈奴右日逐王北單于,知牙斯之長子也。自呼韓耶單于死後,更令兄弟相傳。知牙斯死,傳弟臧咸;臧咸死,傳弟轝輿立,欲傳其子。然其弟知牙帥川次當爲單于者也,皆以兄弟言之,知牙帥當立;以子言之,我前單于長子也。輿疑之。輿死,子焉鞮立;鞮死,弟滿奴立。比遂失次怨恨。而匈奴國中旱蝗連年,草木皆盡,人畜死者過半,比乃遣人奉匈奴圗□西河,求和親,盡牧南邉諸部。呼衍、日逐等叛匈奴,匈奴遣萬餘騎擊比,不勝。呼衍、日逐等共立比爲呼韓邪單于。孝宣時,其大父呼韓耶歸漢得成,故襲其號,於是有南、北單于。二十三年春正月,南郡蠻夷反,武威將軍劉尚擊破之,置江夏郡。
三月,南單于遣使稱藩,願修舊約。天子議於公卿,咸以爲蠻夷猾夏,情僞難知,不可許。大司農耿國以爲:今天下初定,尤宜受之,令東撫烏桓,北拒匈奴,邉陲永息,干戈之役,萬世之策也。上善而從之,使中郎將叚柳使匈奴,於是單于拜伏受詔,遣弟左賢王將兵擊北單于,連破之。北單于震怖,?地千里。單于旣稱臣,入居塞内,上書遣子貢獻。漢賜單于冠帶、衣裳、黃金龜璽、什物各有數。單于乃分部諸帥以鄣北邉。北單于惶恐,願還所畧。漢人數遣使□武威求使者,皇太子以爲南單于新立,今□遣使,恐阻南單于意,故但報其書,不遣使者。冬,十二月,武谿蠻夷反,遣劉尚擊之,尚軍没。
驃騎大將軍杜茂、鬲侯朱祐、祝阿侯陳俊薨。
朱祐貴儒學,論議常依古法,爲將帥受降,追奔逐北,以破敵爲功,不問斬首多少,軍吏以不得鹵掠故,或有怨者。徙封鬲侯,食邑七千餘戸。自陳功薄而賞大,願受南陽五百戸足矣。上不許。?上學長安,嘗過祐,祐方講□,上須講竟,乃共讌語。及上幸祐第,語及平生,上曰:主人得無捨我講乎?二十四年春正月乙亥,大赦天下。
大司空杜林薨。太僕張純爲大司空。
林字伯山,右扶風茂陵人。父業,以文章顯。林少有俊才,好學問,沈深好古,家旣多書。又外家張竦父子善文章,林從竦受書,漸漬内外,爲當世通儒。王莽敗,盜賊並起,林與弟成俱至河西。隗囂聞林名,故深敬待之,以爲治書。後以病去,囂欲超用之,遂稱痼疾。囂心恨林曰:杜伯山天子所不能臣,諸侯所不能友,蓋伯夷、叔齊恥食周粟也。今且從師友之位,以從其志焉。林雖困乏,終爲不屈。林嘗得漆書古文尚書一卷,獨寳愛之,毎遭困阨,自以不能濟於衆也,猶握抱此經,獨歎息曰:古文之學,將絶於此邪!至建武初,弟成死,故林持䘮東歸。囂旣遣林後悔,令刺客楊賢於隴遮刺林。賢見林自推車載弟䘮,歎曰:當今之世,誰能行義者?我雖小人,何忍殺義士亡去。
上聞林巳還,乃徴林拜侍御史,引見,問經書故舊及西州事。上甚悅,賜車馬衣被。歳餘,遷司馬直。百僚知林以名得用,甚敬憚之。林旣至京師,與英俊集㑹,咸敬林之博雅洽聞。河南鄭興、東海衞宏等皆長於古學,從劉歆受左氏春秋,定三綂曆,及見林,皆推服焉。濟南徐兆始事衞宏,後皆更受。林以前所得一卷古文尚書示宏曰:林危阨西州時,常以爲此道將絶也。何意東海衞宏、濟南徐生復得之邪?是道不墜於地矣。二十五年春正月,烏桓大人郝且等率衆貢獻,封其渠帥爲侯王。
烏桓者,東胡也。漢初,匈奴冐頓伐其國,餘?保烏桓山,因以爲號焉。其俗善騎射,隨水草放牧,居無常處,刻木爲信,無文字,而衆不敢違犯。其先爲匈奴中亂,烏桓始盛,鈔擊匈奴,匈奴爲之轉徙數千里,漢南遂空。戊申晦,日有蝕之。
初,劉尚軍没,議復遣將帥,時馬援年六十二矣。上憫其老,方内選擇,未有所定。援自請曰:臣尚能被鎧上馬。上試焉。援旣據鞍,左右顧,乃下。遂遣之。
冬,十月,伏波將軍馬援、揚虗侯馬武、東牟侯耿舒擊武、谿。援謂所親杜憶曰:吾受恩深厚,常恐不得死國事也。今得所,甘心瞑目。但畏長者家兒,或左右,或與共事,獨惡是爾。
南鄕侯鄧晨薨。初,晨爲常山、汝南太守,皆有名跡,爲吏民所愛。在汝南起鴻陂漑,灌田數千頃,百姓于今利之。徴爲灮祿大夫,數與宴見,陳說平生。晨從容白上曰:僕竟辦之。上大?。晨疾病,天子手書慰問,中宫及寜平公主皆爲垂泣。旣薨,使謁者招新野王魂,備官屬,合葬于北邙山。上與皇后親臨送葬,賞賜甚厚,諡曰惠侯。二十六年春正月,增吏俸,自三公至干佐吏各有差。
二月,馬援至臨鄕,大破蠻軍,斬首千餘級。
蠻有二道,一曰壺頭,二曰克中。壺頭徑近而多險,充中遠而運糧難。初,上與諸將議所先擊,因以疑而未決。軍至長沙中,郞將耿舒上言:先擊充中賊,援以爲延日費糧,不如進攻壺頭。賊乗髙守隘,舩不得進。會夏暑?,吏士疫死者多,援亦病困,穿岸爲室,以避暑氣。賊毎乗髙鼓譟,援輒扶人觀之,左右壯其意,皆爲之流涕。耿舒與兄好畤侯弇書,言舒前上言擊充中賊,糧雖難致,兵馬得用,軍人數萬,爭欲?擊。今壺頭竟不得上,又大軍疾疫,皆如舒言。弇奏舒書。上遣梁松驛責問援,因代監軍。松未至而援巳死。松與馬武等毁惡援於上,上大怒,收援將軍侯印綬。
是時軍士死者太半,謁者宋均軍不得返,與諸將議,欲承制降賊,諸將莫敢應。均曰:夫忠臣出境,有可安國家,專之可也。均勒兵成列,稱詔降之。蠻夷震怖,即共斬其大帥降均,均爲置長吏而還。均自請矯制罪,天子嘉其功,賜以金帛。其後毎有四方異議,數訪問焉。
於是援家屬惶怖,不敢歸舊墓,買城西數畝地葬其中。賔客故人不敢送葬。故雲陽令朱勃□闕上書曰:
臣聞王德聖政,不忘人之功。采其策,不求備於衆。故髙祖赦蒯通,以王禮葬田橫,令大臣曠然,咸不自疑。夫大將在外,讒言在内,微過輒記,大功不計,誠爲國之所慎也。故章邯畏誅而奔楚,燕將據?而不下,豈其甘心末䂓哉?悼巧言之傷?也。
?見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以四年冬始歸正朔。當此之時,虜述矯號於益州,隗囂擁兵於隴、冀,豪傑盱睢,且自爲政,援拔自西州,慕德効死,孤立貴人之間,曾無一言之佐,自知當要十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車駕西征,衆議狐疑,援深建西州可破之策,隗囂剋定,援有力焉。及隴右未清,羌虜擾邉,援奉使隴西,?不顧身,行關山間谷之中,揮戈先零之野,兵動有功,師進輒克,徴在虎賁,則有忠策嘉謀,於國用之。南征交趾,?平一州,使王府納越裳之貢,邊境無兵革之憂。間者使南,立䧟臨鄕,師巳有業,未竟而卒,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没師,深入未必爲是,不退未必爲非,人情豈樂久在遠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征出塞,再南渡江,觸冐害氣,僵屍軍中,名滅爵絶,國?不傳,海内不知其過,衆庻未聞其罪。卒遇三夫之言,被誣罔之讒,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並攻,宗親怖慄,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爲之訟。臣竊傷之。
夫操孤危之忠,而不能自免於讒,此義士之所悲也。惟陛下思竪儒之言,無使功臣懷恨於黃泉也。書奏,不報,歸田里。
時梁松、竇固等在中,上問:知朱勃乎?對曰:故雲陽令也。以所上章使讀之,松、固驚,相謂曰:如是,陛下不甚罪伏波也。
袁宏曰:馬援才氣志畧,足爲風雲之器,躍馬委質,編名功臣之錄,遇其時矣。天下旣定,偃然休息,猶復垂白據鞍慷慨,不亦過乎!
甞試言之。所以寳才者,智也。才智之用,通物爲貴。苟才大者濟,智小者獨善,則渉乎通濟者,其智彌廣矣。夫觀雲機之功,則知班匠之巧;覩太平之業,則悟聖人之明。降斯以還,參差百品,雖智效一官,功覆一匱,亦才力之所㑹也。古之君子,遇有爲之時,不能黙然而止,擊節驅馳,有事四方者,蓋爲斯也。然自非賢逹,不能量也。遭命世之君,傍日月餘光,廢興指授,稟其䂓畧,故功名保全,身有餘地。□不值其主,而獨仕其心,得一旅而志一邑,得一邑而圗一國。故事捷而攻之者衆,勲立而日就於難,又况顛沛險?不測之慮哉!夫才智有餘,功名不足者有矣,事業未半而勲過者有矣,所乗之勢異,而難易之功殊也。而有爲之人,幸而要之,雖徼一時之功,暴居視?之右,外有駭物之患,内懷思慮之憂爾。中路悵然,欲退無途,其勢然也。善爲功者則不然,不遇其主則弗爲也。及其不得巳,必量力而後處。力止於一戰,則事易而功全;勞足於一邑,則慮少而身安。推斯以往,焉有毁敗之禍哉!馬援親遇明主,動應銜轡,然身死之後,怨謗並興,豈非過其才爲之不巳者乎?
夏四月,初營夀陵,依孝文故事,務從省約,使迭興之後,與丘隴同體。凢帝即位,必營壽陵,具終器,漢之制也。
上常?朝至于日昃,講經至于夜分,或與羣臣論政事,或說古今言行,鄕黨舊故,語及忠臣孝子、義夫節婦,侍對之臣,莫不悽愴激揚,欣然自得。雖非大政,進止之宜,必遣問焉,所以勸羣能也。皇太子從容言曰: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黃、老養性之道。今天下乂安,願省思慮,養精神,優㳺以自寛。上答曰:吾自以爲樂矣。二十七年夏,太僕趙喜爲太尉。
是時南單于新稱藩,烏桓始入朝,上命喜思安邉之策,爲久長之計。喜乃議復代郡、朔方、五原、雲中、定襄、鴈門郡,遣諸王之國。
喜字伯陽,宛人也。喜從兄爲人所殺,無子。喜年十五,結客爲報仇。更始初,舞隂大姓李氏擁兵自守,更始遣將降之,不下,曰:聞趙氏有孤孫喜,信義著聞,願降之。更始乃徴喜,時未二十,更始?曰:璽栗犢能服重致遠乎?即以爲偏將軍,□舞隂,降李氏,因入頴川,轉擊諸未下者。更始大喜,曰:卿名家駒也,努力勉之!昆陽之戰,喜頗有功,拜爲中郞將,封勇功侯。更始敗,喜歸鄕里。
初,喜與鄧奉善,奉之叛也,喜數與書切責之。時有言喜爲鄧奉計策以毀惡之者,詔喜屬建威將軍,以功自贖,喜不自言。奉死後,上得喜書,驚曰:趙喜眞長者也。即徴喜待公車。時江南未通,以喜守簡陽。侯桓將給兵騎之官,喜自請不願,請單騎馳往,度其形勢,臨敵制宜,□將兵騎徃彼,必爲吏民所疑。上許之。喜至簡陽,民閉城門不肯納。喜便止城門外,問國中大夫素爲百姓所親信者,乃召問之。對曰:不擁兵,欲以自守,而至於爲賊,恐懼不能自反耳。喜因告以倉卒之時,非國家所疾,無自疑阻,懇爲陳恩信。賊遂自縛□喜降。後爲平原太守,甚有治迹,百姓歌誦之。二十八年春正月,遺諸王就國。
三月,臧宫上書勸上征匈奴。詔曰:有德之君,以所樂樂民;無德之君以所樂樂身。樂民者其祚延長,樂身者不久而亡。故曰地廣者荒,德廣者彊。今無善政,災變不息,憂念嵗闕。論語云: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而復欲遠征乎?
冬,十月,癸酉,詔死罪下蠶室,其女子者。宮
上㑹:羣臣問曰:誰可傅太子者?皆曰:執金吾隂就可也。博士張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爲隂氏乎?爲天下乎?即爲隂氏,則隂侯可;爲天下,則固宜用天下之賢。上曰:善。欲置傳者以輔太子。今博士不難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爲太子太傳,而以桓榮爲少傅,賜以輜車乗馬,乃大㑹子弟,陳其車馬印綬,曰:此皆稽古之力也,可不勉邪!
於是皇太子經學始成。少傅府桓榮上疏曰:臣幸得侍帷幄,經學淺短,無所補益聖質,夙夜慙愧。今太子經學巳通,自有識以來,儲君副主莫能傅之。今太子獨能傅之,此誠萬國之福也。臣師道巳盡皆在太子矣。謹遣掾臣汜再拜歸道太子報曰:陽以童䝉承訓九載不深逹師意而猥見褒奬非其實也。夫五經之道廣大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自宰予之徒親事孔門閑邪以度猶尚怠懈晝?况於不才者乎!苟非其人,道不虗受。冉求曰:非不悅子之道,力不足者,歸道受謝,非所敢聞。
是時禁網踈闊,王侯貴人多通賔客。壽光侯劉悝,更始少子也,得幸於沛王輔。悝怨盆子殺其父,因輔結客報殺盆子兄故式侯恭,輔坐繫獄三日。由是捕諸王賔客,死者千餘人。
初,馬援謂其司馬吕种曰:建武初,名爲天地始開,從今巳後,海内日當安樂耳。顧我嘗獨有所憂,國家諸子並壯,皆不防㣲廣通賔客,門庭如市,吾恐自此大獄起矣,卿其愼之!援兄女壻王礱,故平阿侯子也,好施愛士,名振江、淮間,後游京師,交結諸侯。援謂所親曰:王子石,傑士也。今□京師,在長者間,用氣自行,陵折者多,必用亡身。於是臣仲、王礱、馮衍皆以諸王賔客下獄。仲歎曰:馬生之言其神乎!仲礱死獄中,衍被赦出,廢于家。上言曰:臣伏念帝王大體,古今通論,常獨慨然。夫以髙祖之畧而陳平之謀,毁之則踈,與之則親。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繩之以法則爲罪,施之以德則爲功。逮至晚世,董仲舒言道德,見妬於公孫弘,李廣?節於匈奴,見排於衛青,此忠臣所爲流涕也。臣衍自惟,上無無知之薦,下無馮唐之說,乏董生之才,寡李廣之勞,而欲免讒口於當世,豈不難哉!臣之先祖,以忠貞之故,成私門之禍,而臣值兵革之際,不敢囘行苟容,以求世利,事君無傾邪之謀,將帥無鹵掠之心。今幸遭清明之世,飭躬自行之秋,而怨讎□雜,譏議橫世。蓋冨貴易爲善,貧賤難爲工也。踈遠隴畝之臣,無望髙闕之日,惶恐自陳,以救罪過。書奏,天子不用,猶以前過也。
衍字敬通,馮奉世之後,有奇才博通,無所不覽。王莽時諸公多薦之者,衍辭不肯仕。衍有大度,自負其才,不能耦世耴容,故遂坎?失志,居常慷慨,庻幾名賢之風。家貧年老,常爲司隷從事。全椒侯馬成薨。二十九年春二月丁巳朔,日有蝕之。遣使者舉冤獄,問鰥寡□申賜天下男子爵各二級,鰥寡孤獨貧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夏四月乙丑,詔天下繫囚自殊死巳下減本罪各一等。不孝不道,不在此書。三十年春二月甲子,上幸魯國、濟南。
夏四月,徙左馮翊公焉爲中山王。
五月,旱,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鰥寡孤獨貧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冬十月丁酉,上幸魯國。
太尉喜、司空純上書曰:自古帝王治道之隆,未嘗不豋封太山,以告成功。書曰:二月,東廵狩,至于岱宗,封禪之義也。陛下受命中興,順天行誅,修復祖宗,撫寧萬國,天下曠然,咸䝉更生,夷狄慕義,符瑞並應。詩云:受天之福,四海來賀。誠宜封禪告成,以順天心。詔曰:是何言也!當今日月薄蝕,災異並臻,吏失其職,百姓怨讟。吾誰欺?欺天乎!於是羣臣不敢言。
膠東侯賈復薨,諡曰剛侯。復嘗戰,被創甚。上大驚曰:我所不令復别將者,爲其輕敵也。果然,失吾名。將聞復婦孕,上曰:女邪?我取之男也。我與之女,勿憂妻子。復數徙,征伐未嘗破敗,數爲諸將潰圍解陣,身被十二創。上以復敢深入,稀令遠征,欲自將之,故少方面之功。諸將毎論功,人人自伐,復獨黙不言。上曰:賈君之勲,我自知之,功臣中最見親禮。左將軍官罷,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爲人剛毅方直,慷慨有大節,闔門守静。朱祐等薦復宜爲宰相,世祖方以吏事責三公,故遂不用功臣。是時,列侯唯膠東侯賈復、髙密侯鄧禹、固始侯李通與公卿叅議國事。三十一年夏五月戊辰,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鰥寡孤獨貧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癸酉晦,日有蝕之。
秋九月甲辰,詔死罪下蠶室,其女子者宫。
鮮卑大人於仇賁率禮種人貢獻,封賁爲王。鮮卑亦東胡之餘也,别禄鮮卑山,因號焉。其言語習俗與烏桓同。自爲冒頓所破,遠竄遼東,未有名通於漢,而與烏桓接。當是南北單于更相攻伐,而鮮卑遂以彊盛。中元元年春正月,天子覽河圖㑹昌符,而感其言,於是太僕梁松復奏封禪之事,乃許焉。
二月辛卯,上登封于太山,事畢乃下。是日,山上雲氣成宮闕,百姓皆見之。甲午,禪于梁父。
袁宏曰:夫天地者,萬物之官府;山川者,雲氣之丘墟。萬物之生遂,則官府之功大;雲雨施其潤,則丘墟之德厚,故化洽天下,則功配于天地;澤流一國,則德合於山川。是以王者經畧,必以天地爲本;諸侯述職,必以山川爲主。體而象之,取其陶育;禮而告之,歸其宗本。書云:東廵狩,至于岱宗,柴。傳曰:郊祀后稷,以祈農事。夫廵狩觀化之常事,祈農撫民之定業,猶潔誠殷薦,以告昊天,況創制改物,人神易?者乎?夫揖讓受終,必有至德於萬物,是故王者初基,則有封禪之事,蓋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
夫東方者,萬物之所始;山嶽者,靈氣之所宅。故求之物本,必於其始;取其所通,必於所宅。崇其壇塲,則謂之封;明其代興,則謂之禪。然則封禪者,王者開務之大體也。德不周洽,不得擬議斯建;功不弘濟,不得髣髴斯禮。曠代一有,其道至髙。故自黃帝、堯、舜至于三代,各一封禪,未有中修其禮者也。雖繼體之君,時有功德,此蓋率復舊業,增修前政,不得仰齊造國,同符改物者也。夫神道貞一,其用不煩;天地易簡,其禮尚質。故藉用白茅,貴其誠素;器用陶匏,取其易從。然則封禪之禮,簡易可也。若夫石函玉牒,非天地之性也。
三月丙辰,司空張純薨。
純字伯仁,京兆杜陵人。父放,襲爵昌平侯,成帝時,以遊讌得幸,而純以學行稱。哀、平世爲侍中、諸曹校尉,王莽時爲九卿,遭亂世,保全侯爵。建武?以先□闕,復封故國,拜太中大夫,遷五官中郞將。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復國。上以純宿衞久,弗奪也,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純歷事先朝,明習故事,是時朝廷草創,舊典多闕,毎有疑議,輒訪問純,自郊廟冠婚之禮,多所正定。純重愼固密,時有上書,輒削藁草,上甚重之,一日至數引見。及爲宰相,務存無爲,慕曹叅之迹,所辟召皆當世通儒。
純臨薨,勅家丞曰:司空無功勞於國,猥蒙大恩,爵不當及子孫,其勿紹嗣。純長子根常被病,大行問嗣家上小子奮,奮辭讓曰:先臣遺令,臣兄弟不得襲爵,故臣不即是正。猥聞詔書,驚愕惶怖。臣兄哀臣㓜小,故託稱疾病不?。?,字釋通。謙約節儉,闔門雍穆。租稅賑給宗族,常自困乏,官至司空。
夏,四月,巳卯,大赦天下,復梁父奉髙羸,勿出今年田租。
戊子,上幸長安,祀長陵。
是時醴泉出京師,百姓痼疾飲者皆愈。又有赤草生于泉側。郡國三十一上言甘露降。有司奏曰:孝宣帝時,毎有嘉瑞,輒爲之改元,故有神雀、五鳯之號,所以奉答神祗,表彰德信也。天子拒而不納,是以史官不得而記焉。
六月,衞尉馮魴爲司空,賜爵關内侯。
冬十月甲申,使司空魴告禮髙廟曰:髙帝與羣臣約,非劉氏不得王。吕太后王諸吕,滅亡三趙,賴神靈,諸吕伏誅,國家永寧。吕后不宜配食地祇。髙廟,薄太后慈仁,孝文皇帝賢明,子孫賴之,福延至于今,宜配食地祇髙廟。今上薄太后尊號爲髙皇后,遷吕后尊號爲髙后。
袁宏曰:夫越人而臧否者,非憎於彼也;親戚而加譽者,非優於此也。處情之地殊,故公私之心異也。聖人知其如此,故明彼此之理,開公私之塗,則隱諱之義著,而親尊之道長矣。古之人以爲先君體,猶今爲君之體,推近以知遠,則先後之義均也。而況彰其大惡,以爲貶黜者乎!
是歳,起明堂、辟雍、靈臺。
初議靈臺位,上問議郞,桓譚曰:吾欲以䜟决之,何如?譚黙然良久曰:臣不讀䜟。上問其故,譚復言䜟之非。上大怒曰:
桓譚非聖人,無法,將下斬之。譚叩頭流血,良久乃解。譚以屢不合㫖,出爲六安太守丞,失意,忽忽不樂,道病卒,時年七十餘。
南陽人尹敏,字㓜季,才學深通,能論議,以司空掾與校圗䜟。敏言於上曰:䜟書聖人所作,然其中多近語,以字取?,俗人之辭,虚實難識,恐誤後生。上不然其言,敏因書之,闕,因增之,曰:君無口,爲漢輔。上讀得之,召敏問其故。敏曰:臣見前人多增損圗書,是以因自著罪,無狀。上深非之而不罪,但令削去之。然以是沈滯,官止長陵。今
敏性恬淡,不慕功名,專好聖哲之書。?與班彪相善,毎相與談,常日晏不食,晝即至夜,夜即至旦。彪曰:相與久語,爲俗人所怪。然鍾子期死,伯牙破琴。惠施没,莊周杜門。相遇之難也。二年春正月辛未,?起北郊,祀后土。
丁丑,倭奴國王遣使奉獻。二月戊戍,帝崩南前殿。遺詔曰:朕無益百姓,如孝文帝制度,務從約省。刺史二千石長吏皆無離城郭,無遣使因督郵奉奏。
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二十四。尊皇后曰皇太后。凡帝妃稱皇后,帝母稱皇太后,祖母稱太皇太后,妾臣昭儀巳下至中家人子二十等。漢之制也。光武中興,悉闕昭儀家人之號,唯有貴人金印紫綬,自美人、宮人、綵女皆無秩祿,四時賞賜而巳。
是時諸王皆徴還,國遭大憂,新承王莽之亂,國失舊典,嗣帝與諸王居止同席,時上下咸兩,莫之與正。太尉趙喜横劒正色,扶諸王下,以正尊卑。乃申宫衞,整禮儀,百官肅然。
三月丁卯,?光武皇帝于原陵。愼侯劉隆薨。
夏四月丙辰,詔曰:予末小子,奉承聖業,夙夜祇畏,不敢荒寧。先帝受命中興,德侔五帝。朕繼體守文,不知稼穯之艱,懼有廢失,以墮先業。公卿百僚,將何以輔朕之不逮?特進髙密侯禹,明允篤誠,元功之首,其以禹爲朕之太傅,進見東向,以明殊禮。東平王蒼,寛博有謀,可以託六尺之孤,臨大節而不可奪也。以蒼爲驃騎將軍。其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級;鰥、寡、孤、獨粟,人十斛。
上新即位,欲崇引親賢,優寵大臣,乃以山林之勞,封太尉喜爲節鄉侯,司空訢爲安鄕侯,司徒魴爲揚邑侯。
蒼上疏讓曰:陛下慈恩,哀臣蒼臨朝之日,以爲命首,舉負薪之才,升君子之器。今勸賞之士,怠於力行,臣誠内迫頑愚,辱汙輔將之位,必被詩人赤紱之刺。今方域晏然,要荒無警,將遵上德無爲之時也。文官猶宜并省,武官尤不宜建。昔虞氏克諧,君?有鼻,不及以政,誠不忍揚其惡也。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自漢巳來,子弟無得在公卿位者。唯陛下遠遵舊典,終畜養之恩。不勝至願,願上驃騎將軍印綬。上不?。
蒼以毋弟輔政,盡心王室,其所賔禮,皆當世名士。?,太原人郇恁,隱居山澤,不求於世。匈奴嘗入太原,素聞其名,乃不入,郇氏舉宗賴之。建武中,徴恁,不至,於是蒼復辟恁而敬禮焉。嘗朝㑹,上戲恁曰:先帝徴君不至,驃騎辟君反來,何也?對曰:先帝秉德以惠下,故不得來。驃騎執法以檢下,臣不敢不至。月餘,辭去,終于家。秋九月,隴西羌反。
冬十一月,中郞將竇固、楊虗侯馬武征羌。
十二月甲寅,詔自殊死巳下?贖罪各有差。後漢灮武皇帝紀卷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