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灮武皇帝紀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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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26

後漢灮武皇帝紀卷第七

袁宏

十三年春正月戊子,詔曰:往年勑郡國,勿因計吏有所進獻。今故未止,非徒勞役,道途所過,未免煩費。巳勑太官,勿復受其遠方食物。乘輿口實可以薦宗廟者,即如舊制。時有獻善馬,日行千里,寳劒直百金,馬以駕鼓車,劒以賜騎士。上雅性不喜?音樂,手不持珠玉,征伐常乗革車,用事而巳。及公孫述平,傳送鼓師葆車,然後乗輿,器服漸備物焉。

二月,馬武軍下曲陽,以備胡冦。

丁亥,太原王章爲齊公,魯王興爲魯公。

五月,殷紹嘉公爲宋公,周承休公爲衛公。徙鄧禹爲髙密侯,食四縣。上以禹功大,封弟寬爲明親侯,禹以特進奉朝請。

袁宏曰:古之明君,必降巳虗求以近輔佐之臣,所以寄通羣方,和睦夭人。古之賢臣,必擇木棲集,以佐髙世之主。主以宣明,不以道勝而不招;臣務對敭,不以時艱而不進。及其相遇,□合符契,功髙而尊禮其人,師䘮而不咎其敗,此三代君臣所以上下休喜,比德天地。

末世推移,其道不純,務巳尚功,舋自外入,君臣之契,多不全矣。唯燕然和樂,終始如一,風塗擬議,古之流矣。髙祖之興,蕭公之力也。且蹔亡□失左右手,及天下巳定,無所用之,賴鮑生之說,以濟其身,狼虎塗跣,卒入囹圄。子房玄筭,髙祖之蓍龜也。始者相得,非子房不謀也。海内旣安,杜門不出,假託神仙,僅乃獲免。

光武之在河北,未知身首安寄也。鄧生杖筞,深陳天人之㑹。舉才任使,開拓帝王之畧。當此之時,臣主歡然,以千載俄頃也。洎關中一敗,終身不得列於三公,俛首頓足,與夫列侯齊伍。嗚呼!彼諸君子皆嘗乗雲龍之㑹,當帝者之心,鞠躬謹密,猶有□斯之難,而况以勢相從,不以義合者乎!山桑侯王常、東光侯耿純薨。

是時有上書言宜令司?校尉督察三公。司徒掾蒼梧陳元上疏曰:臣聞師臣者帝,賔臣者王。故武王以太公爲師,齊桓公以管夷吾爲仲父,古之道也。近魏文侯友田子,諸侯不敢入其境。髙皇帝令相國奏事不拜,入殿不趨,所以寵大臣也。及新室王莽,遭漢中衰,獨操國柄以偷天下。況巳自喻,不信羣臣,奪公輔之任,損宰相之威。然不能禁天下之謀,身爲世戮。故人君患在自驕,不患驕臣;失在自任,不在任人。方今四方未集,百姓未一,觀聽者注耳目之時也。陛下宜修文武之典,襲祖宗之德,屈節待賢,以示將來,不宜有司察公輔之名也。上善其言。

南陽太守杜詩上書曰:臣聞唐虞以股肱康,而文王以多士寧,是故詩稱濟濟,書曰良哉臣詩!?見故大司徒伏湛,自行束修,無所毁玷,篤信好學,守死善道,經爲人師,行爲儀表,在平原,吏民畏愛。遭世反覆,城郭不傾,秉節持重,不可推移。陛下深見臧否,顯以宰相微過斥退,久而不用。湛德足以左右王室,名足以昭示遠人。前者選擇諸侯以爲公卿,所以砥礪藩屏,勸進忠信。湛宜任宰相輔佐之官。

夏,詔徴湛,旣到,即入見,賞賜浸渥。將用之,暴病薨,賜秘器,上親弔祠。伏氏世以經學清約相承,東州號曰伏不鬬,由家風化道然也。湛兄子恭,明帝時爲司空、

大司徒。侯霸薨,上傷惜之,親自臨弔。詔曰:惟霸積善之德,久而益彰,清潔之操,白首彌厲。漢之舊制,丞相拜日,封爲列侯。頃以軍旅暴露,功臣未受國邑録,忠臣之心,不欲先饗其寵,故未爵命。其追爵諡霸,使襲其後。於是封霸爲則鄉侯,諡曰哀侯。臨淮吏民聞霸薨,莫不隕涕,共爲立祠,四時祭之。十四年春正月,匈奴遣使來獻。中郞將劉襄使匈奴。

夏四月辛巳,封孔子後孔志爲褒城侯。越嶲人任貴遣使降。九月,莎車王賢、善王心信遣使奉獻。

濟南太守王梁薨。初,梁爲河南尹。穿渠引穀水以注洛陽城下。渠成而不流。有司奏劾梁。梁慙懼。上書乞骸骨。上乃徙梁爲濟南相。更封阜城侯。十五年春二月。大司馬呉漢將馬武等徙鴈門。代郡、上谷民遷中山。以避胡冦。

於是馬武殺軍吏。詔命武將妻子就侯國。武自歸京師,天子削武五百戸,更封爲楊虗侯。武好酒,敢直言,時醉在上前,面折同列,言其短長,無所?避,上恣聽之。上嘗與功臣宴飲,歷問曰:諸君不遭際,㑹與朕相遇,能何爲乎?鄧禹對曰:臣嘗學問,可郡文學。上?曰:言何謙也,卿鄧氏子,志行修整,可掾功曹。各以次對。至武,曰:臣以武勇顯,可爲守尉,督盗賊。帝?曰:

且不爲盜賊,自致亭長,斯可矣。

袁宏曰:夫夀夭窮逹,有生之分也;得失悲欣,萬物之情也。故推分而觀,帝王之與布衣,竹栢之與朝菌,焉足言哉!以情而談,一顧之與蹔毀,傾蓋之與脫驂,猶尚可爲歡戚,而況大斯哉。夫能與造化推移,而不以哀樂爲心者,逹節之人也。自斯巳還,屬於方域,得之不能不欣,䘮之不能不戚。故原得失之大,而天下所必同者,莫尚於通塞乎。然才髙者宜通,而懐寳以之。陸沈德薄者必卑而鄙夫以之?位。是則通塞可得而遇。否泰難得而期也。君子或因風雲之勢以建山岳之功。乗日月之末光以成一匱之業。雖著功美於當年。猶欣一遇於千載□夫版築漁釣織箔鼓刀韞櫝胷懷與之朽爛者。焉可數哉。至如樂毅之遇於燕昭,屈原之事於楚懹,白起之用於秦王,范增之奉於項籍,雖終同顛沛,猶一申其志,誠未足以語夫通塞者乎!白首抱關,轉死溝壑者,何殊間哉!夫以鄧生之才,叅擬王佐之畧,損翮弭鱗,棲遲刀筆之間,豈以為謙,勢誠然也。及其遇雲雨,騰龍津,豈猶呉漢之疇,能就成天之構;馬武之徒,亦與鸞鳳叅飛。由此觀之,向之所謂通塞者,豈不然乎!

初,有司請封皇子,天子弗許也。固請連年,乃從之。

四月戊申,封皇子輔爲右翊公,英爲楚公,陽爲東海公,康爲濟南公,延爲淮陽公,荆爲山陽公,衡爲臨淮公,焉爲左翊公,京爲琅邪公。是日,天子思李通之功,乃封通少子雄爲邵陵侯。

袁宏曰:書稱協和萬邦,易曰萬國咸寜。然則諸侯之治,建於上古,未有知其所始者也。嘗試言之曰:夫百人聚,不亂則散,以一人爲主,則斯治矣。有主則治,無主則亂。故分而主之,則諸侯之勢成矣;摠而君之,則王者之權定矣。然分而主之,必經綸而後寜;摠而君之,必綂體而後安。然則經綸之方,在乎設官分職,因萬物之所能;綂體之道,在乎至公無私,與天下均其欲。故帝王之作,必建萬國而樹親賢,置百司而班羣才,所以不私諸巳,共饗天下,分其力任,以濟民事。周禮: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之田方五百里,侯伯子男降殺之,謂之五等。雖冨有天下,綜理不過王畿;臨饗一國,政刑不出封域。故衆務簡而才有餘,所任輕而事不滯。諸侯朝聘,所以述職納賦,盡其禮敬也。天子廵狩,所以觀察風教,知其善惡也。功德著於民者,加地進律;其有不善者,則明九伐之制。是以世禄承襲之徒,保其富厚,而無苟且之慮;修績述官之疇,務善其禮,不爲進取之計。故信義著而道化成,名器固而風俗淳。推之百世,可久之道也。

爰自唐虞至于三代,文質相因,損益有物,諸侯之制,存而不革,長世育民,所由遠矣。及王畧不震,諸侯違度,官失其序,民移其業。然而衆國扶持,大小相制,雖疆毅之國,不能擅一時之勢,豪傑之士,無所騁嘯咤之心。昔周室微弱,政敎陵遲,桓文翼戴,二國是賴。憂勤王室,則諸侯慕而率從;振而驕之,則九國叛而不至。楚恃江漢,秦據崤函,心希九鼎,志存神器。然畏迫宗姫,忌憚齊?,歷載八百,然後降爲庻人,豈非列國扶䟽,根深難拔巳然之効哉。戰國之時,志在兼幷,伐國而貪其民,得邑而置其私,而郡縣之勢萌矣。秦有天下,覽周之弊,毁廢五等,因而用之,傾天下之珍以奉一身之欲,舉四海之務以關一人之?。故財有餘而天下分,怨不理而四海叛。髙祖旣帝,鑒秦之失,分裂膏腴,封殖子弟,至於將相功臣,租稅而巳。郡縣之官,即而弗改。夫畫土分民,止於親戚,班爵施勞,不逮功賢,猶賴宗室之固,以折諸吕之難,况萬國親賢兼樹者哉!文帝時,賈誼言曰:夫欲天下之安,莫□衆建諸侯而少其力。使海内之勢□,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則諸國之君莫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矣。文帝不從,卒有呉楚之變。忿而懲之,大懼諸侯,推恩以分其國,因事以削其邑,枝葉旣落,本根從焉。遂使王莽假託恩道,揖讓稱帝,豈不易哉!灮武中興,振而復之,奄有天下,不失舊物,而建封畧,一遵前制,諸侯禁網,日月增密。末世衰微,遂以卑弱,宗室懼於罪敗,同姓挫於庻民,一夫攘臂,故以能亂天下矣。

由此觀之,五等之治,歷載彌長,君臣世及,莫有遷去。雖元首不康,諸侯不爲失政;一國不治,天下不爲之亂。故時有革代之變,而無?崩之勢,郡縣之立,禍亂實多。君無常君之民,尊卑迭而無别,去來似於過客。人務一時之功,家有苟且之計,機務充於王府,權重并於京師。一人休明,則王政畧班海内;元首昏闇,則匹夫擬議神器。是以閨闥不净,四海爲之鼎沸;天網一㢮,六合爲之窮兵。夫安勢著於古今,歷代之君,莫能創改,不欲天下不亂,其可得乎!嗚呼!帝王之道,可不鑒歟!

癸丑,追尊兄縯曰齊武公,仲曰魯哀公。

盧芳自匈奴入髙柳。左馮翊盖延薨。

是時,天下墾田多不實,百姓嗟怨,諸郡各使吏奏事。帝見陳留吏,其牘下疏云:頴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詔吏,吏誑言於長壽街上得之。東海公陽在幄後,因言曰:吏受郡勑,欲以墾田,民相比方。詔難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陽不可問?對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鄕,多近親,故田宅不可問。乃詰吏,吏具服如陽言。由是帝彌重陽也。十六年春二月,交阯女子徴側、徴貳反。九真、日南、合浦竝爲盗賊。三月辛丑,日有蝕之。

冬十月,盧芳降,封芳爲代王。

是時天下刺史、太守以墾田不實,下獄死者十餘人。於是南郡太守劉隆亦繫獄。上以隆功臣也,免爲庻人。

上從容問虎賁中郞將馬援曰:吾甚恨前殺牧守多也。援曰:死得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旣徃,不可復生。上大?。其順時不忤,皆此?也。援長七尺五寸,踈眉美鬚,博通多閑於進對,善說前言徃事,與上言舊時三輔長者,閭里豪傑,皇太子、諸王,?之無倦。上知援智有餘,甚見親重。十七年春二月乙未晦,日有蝕之。

夏四月,上幸滎陽、頴川、章陵。

六月癸巳,臨淮公衡薨。

秋七月,廬江費登等反,虎賁中郞將馬援平之。

冬十月辛巳,皇后郭氏廢,立皇后隂氏。

初,郭后寵衰,數懷怨恚,廢。東門侯郅惲上書曰:臣聞夫婦之間,父不能得之於子,君不能得之於臣,況臣欲得之於君乎!是臣所不敢也。雖然,願陛下念其不可,勿亂大倫,使天下有議社稷者。上善之,曰:惲恕巳而量主知,我必不可以所私而輕天下者也。

隂后,南陽新野人。更始元年,世祖納后于宛,方北之洛陽,令后歸新野,止宛。宛中少黨,諸隂鄧鄕里豪,居能自讓。建武初,迎后於育陽,爲貴人。上以后性寛仁,欲立之。后輒退讓,自陳不足以當大位。時郭后以生太子疆,故遂立郭后。及后生東海王陽,而寵益盛。后性慈仁,十嵗䘮父語及之,未嘗不流涕。上常言:希見親不在巳數十年,語及之輒涕者。追爵,諡后父隆爲宣恩侯。以兄識爲侍中,封元庻侯。識弟興爲期門僕射。興弟就襲父爵,更封新陽候。

識字次伯,齊武王時,以率宗人賔客爲偏禆矣。及隨世祖征伐,數有戰功,將益其邑,識辭曰:天下初定,將帥有功者衆,臣幸託屬掖庭,賞賜豐衍,如復加爵邑,此親戚受賞,國人計功也,不可以示天下。上甚美之。

興字君陵,筋力過人,其從出入,常操小盖,鄣翳風雨,泥塗狹隘,躬自履渉。上所幸止,必先入清宫,居則博觀五經,訪問收事,尊賢下士,廣求得失,獻善替否,薦逹後進,好施接人,門無㳺俠。與張宗等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其所長而逹之。張汜之徒,與興厚善,以爲華而少實,但私之以財,終不爲言,是以世稱其忠。起第宅,采椂麤朴,足避風雨,常稱豐屋之戒。□不修德,雖有崇臺。廣厦,猶傳舍也。上嘗封興置印綬前,興國讓曰:未有先登䧟陣之功,而一家數人受爵?,令天下觖望,至讓不願。臣蒙陛下中宫恩澤至厚,可謂冨貴巳極,不可復加。上見其讓切,不奪其志。皇后問故,興曰:后不讀書記邪?亢龍有悔,多見不知量;外戚家□不知謙;嫁女欲得因力配尊貴,娶婦求公主,愚心實不安也。富貴有極,當知足,驕奢益爲觀?所譏。后悅其言,不爲宗親求位以干王政。

就剛強不順理,頗以貴勢傲物。扶風人井丹,髙抗之士也,諸王貴人更請丹,莫能致。就自以爲能致丹,詭諸王錢二萬,使人通丹致之。丹不得巳,乃□。就爲丹設麥飯蔬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爲能供美食,故相過耳,何謂如此。就更爲置盛饌。及就起,左右進輦,丹?曰:聞桀乗人車,此其是邪。坐中皆失色,莫之敢應。就即爲去輦,談論盡日乃去。以其名髙就等,無敢失意者。丹亦終身不仕。明帝?就爲少府,子豐尚酈邑公主,公主驕妒,豐亦狷狹,遂殺公主。豐誅死,就自殺,家屬歸本郡

郭。后旣廢,太子太傅張湛稱疾引退,爲太中大夫。上欲以湛爲大司徒,湛至朝堂,坐遺小便,自□,疾篤,遂不用,卒于家。

湛字子孝,右扶風平陵人。舉動必以禮,雖幽室閑處,不易其度,閨門之內,□嚴君焉。三輔歸之,以爲儀表。成、哀間,爲二千石。王莽時,歷守尉。建武初,爲左馮翊,修禮敎,明好惡,政化大行。嘗告歸平陵,望縣門而下車。主簿進曰:明府位尊德重,不宜自輕。湛曰:禮,下公門,式路馬。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父母之國,所宜盡禮。湛被徴,當還馮翊,曰: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湛曰:君以德進,湛以罪退。逡廵而去。湛常乗白馬,上毎有異政,輒言白馬生且復諫矣。壬午,徙左馮翊公輒爲中山王,諸國公皆爲王。

是嵗,鳳皇五集頴川郡,衆鳥竝從行列,蓋地數頃,留止七十日。十八年春二月,蜀郡史歆反,巴郡宕渠楊偉、徐客等各起兵以應歆,大司馬呉漢臧宮擊之。

壬午,上幸長安,祠園陵。

夏四月,伏波將軍馬援、扶樂侯劉隆、樓船將軍殷志、平樂侯韓宇擊交阯,至合浦,殷志病死,援當浮海入交阯,船少不足渡,乃問山行者,遂浮海,隨山開道千餘里,自西至浪泊,擊徴貳等,降者數千人。韓宇後病死,援、幷將其衆追徴貳等至禁溪,連破之,貳等各將數百人走。戊申,上幸河内。

五月,代王芳復入匈奴。

六月壬戌,赦益州殊死巳下亡命者。

秋,史歆等平呉、漢,徙偉客等二百餘戸于長沙。

冬十月□辰,上幸南郡,還,祠章陵。

辛丑,追諡外祖父樊重爲壽張敬侯。重字君雲,家世温厚,三世不分財。重居家有法,子孫進見如吏,其治家,僮僕無逰手,身自隱親,故能殖其財。田至三百頃,資至巨萬。其興功造作,爲無窮之規。欲治器物,則先種梓漆,人皆?之,然卒得其用,居家擬於邦君。外孫何氏兄弟爭財,重耻之,以田二頃解其訟,由是縣邑敬其德讓。重八十餘而終不索,假貸者可百餘萬。臨困,悉削文書,不告兒子。債家聞之,皆爭往償之,諸子不受也。

中子密,字靡卿,初與齊武王共起義兵,湖陽收繫妻子,將殺之。湖陽令曰:樊重父子有禮,行於鄉里,正有大罪,且當在後,何可殺耶?宗家亦有繫者,多被害,唯密妻子得免。後隨世祖征伐,數有勤勞,封壽張侯。密謙恭畏慎,不汲汲於官位。父子内相勑,戒以富貴盈溢,未有能終者。吾非不嘉榮勢也,天道惡盈而好謙,畏天道耳。前世貴戚,可明戒也。保身全命,云不樂哉!毎當朝㑹,輒俯伏須漏盡,雖令不朝,恐有謬誤,猶晨□闕下。上以是尤重之。時見得失,乃獻便宜,輒自手書削藁。公卿朝見,訪政事,終不敢對。疾病,上自臨視,垂涕問所欲。密自陳:身無功,食大國,誠恐子孫不能保全大恩,令臣魂神慙負黃泉,願還壽張,食小鄕亭。上悲傷其言。後復封密小子茂爲平望侯。臨薨,勑諸子薄葬,靜掃閉戸,物不得所。下與夫人同塜異藏,各自一延。道以死生各異,棺柩一藏,不當復見,如有腐敗,傷孝子心。朝廷善之,諡曰恭侯。

初,兵革起而皇妣薨,宗人樊臣公獨親殯歛。世祖即位,擢爲中大夫。

固始侯李通薨,諡曰恭侯,賜甚盛。上及皇后親弔送葬。十九年春正月,巷人傅鎭反,臧宮擊之。東海王陽曰:賊相迫,刼反耳,其中必有欲悔者。今圍之急,不如小緩之,令得亡逃,亡逃,亭長足以取之。從之。賊果破走

馬援,斬徴貳等。二月,封援爲新息侯,設牛酒勞軍士,因撫觴而言曰:吾從弟少遊哀吾慷慨多大志,曰:人生一世,但求衣食。仕官不過郡掾吏,守墳墓,護妻子,鄉里稱善人,斯可矣,安用餘爲!當吾在浪泊西時,下潦上霧,毒氣浮蒸,仰視飛鳶,跕跕墮水中,憶少游語,何可得也!今賴諸士大夫之力,而吾先受其賜,所以喜且愧也。坐者聞之,莫不歎息之。

袁宏曰:少㳺之言有心哉!人之性分,靜躁不同,或安卑素,守隱約,顧視榮名,忽□脫履。彼二塗者,終之以道,亦各一家之?也。然功業難就,而卑素易從,而古今之士,莫不自託於功務,而莫肯於閑逸者,將自負其才,顧衆而動乎?然則榮名功業,非爲不善也;千載一遇,處智之地難也。□夫安素守隱,其於人間之懽,故以易而無累矣。然苟非夷塗,外物難必,螻蟻且能爲害,而况萬物乎!故久處貧賤,誠有志者之所耻也。歸終而言,取保家之主乎!

詔援復擊九眞,自無功至居風,斬首三千餘級,徙其渠帥數百家於零陵。援所過,令治城郭,修漑灌,申舊制,明約束。是後駱越常奉馬將軍故事。

自郭氏廢後,太子疆不自安。郅惲勸之曰:久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昔髙宗賢君,吉甫令臣,及有纎芥,放逐孝子。春秋之義,母以子貴,太子宜引愆退身。疆遂因左右陳誠,願備藩輔。世祖遟?者久之,乃許焉。

十月,戊申,皇太子強封東海王,食東海、魯國二郡,租賦之稅,車服之飾,加於諸王。疆上書讓東海,又因太子口陳至誠,上不許,以彊章示公卿而嘉歎之。

袁宏曰:夫建太子以爲儲貳,所以重宗綂,一民心也。非有大惡於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興後漢之業,宜遵綂一之道,以爲後嗣之法。今太子之德未虧於外,内寵旣多,嫡子遷位,可謂失矣。然東海歸藩,謙恭之心彌亮;明帝承綂,友于之情愈篤。雖長㓜易位,興廢不同,父子兄弟,至性無間。夫以三代之道處之,亦何以過乎!

惲字君章,汝南西平人。志氣髙抗,不慕當世。王莽末,民不堪命,惲西至長安,上書諌莽曰:臣聞智者順命以成德,愚者逆以取害。神器有命,正不可虗獲。上天垂戒,欲以陛下就臣位。陛下宜順天命,轉禍爲福,如不早圖,是不免於?位也。天爲陛下嚴父,臣爲陛下孝子。父敎不可廢,子諌不可難,惟陛下留神。莽大怒,即下詔獄,劾惲大逆,猶以惲㩀正義,難即害之,使黃門近臣脅導惲,令爲病狂恍惚,不自知所言。惲終不轉,曰:所言皆天文聖意,非狂人所能造。遂繫經冬,㑹赦得免,因南遊蒼梧。

建武初,自蒼梧還,鄕里縣令卑身崇禮,以爲門下,掾惲感其意,遂爲之屈。惲友人董子張父及叔父爲人所害,子張病困,惲往候子張,子張絶良久氣,復還視惲歔。欷:惲曰:吾知子不悲天命長短,而痛心二父,讎不復也。子張卧,目擊惲,惲即起,將客追仇人,取其頭以示子張。子張悲喜,氣便絶。惲即□令自首,令應之遲。惲曰:爲交報仇,吏之私也;奉法不阿,君之義也。?君生身,非節也。趨出□獄,令跣追之,拔刀自向曰:子不出,吾以死明之。惲隨令出。久之,爲郡功曹。

汝南舊事,冬饗,百里内縣皆持牛酒到府讌飮。時太守歐陽歙饗禮訖,敎曰:西部督郵繇延,天資忠貞,稟性公方,典部折衡,推破姦雄。書曰:安民則惠,黎民懷之。蓋舉善以敎,則不能者勸。今與衆儒共論延功,顯之于朝。太守敬嘉厥休,牛酒以養德。主簿讀敎,戶曹引延受賜。惲前跪曰:司正舉觥,以君之罪,告謝于天。明府有言而誤,不可掩覆。按延質性貪邪,所在荒亂,虐而不治,?慝竝作,百姓怨之。而明府以惡爲善,股肱莫爭,此旣無君,又復無臣。君臣俱䘮,孰舉有罪?君雖顛危,臣子扶持,不至於亡。惲敢再拜奉觥。歙甚慙。門下掾鄭次都曰:君明臣直,功曹言切,明府之德也,可無受觥哉?太守曰:實歙罪也,敬舉觥。惲乃免冠曰:昔虞舜輔堯,四罪咸服,讒言弗行,故能作股肱,帝用有歌。惲不忠,孔壬是昭。績言象龍,豺獸從政。旣誹謗而又露言,罪莫重焉。請收惲、延,以明好惡。歙曰:是吾過也。遂不宴而罷。惲歸府,因稱病,延亦退。

次都素清髙,與惲厚,招惲去,曰:道不同,不相爲謀,自古而然。子直心誠,三代之道。繇延雖去必復還,吾不忍見子有不容君之危,盍去乎?惲曰:孟軻以彊其君所不能爲忠也,量君之所不能爲賊也,惲業彊之矣。障君於朝而不死職以求直,罪也。延退,惲又去,不可。次都遂去,隱於弋陽山中。居數月,延果復召,惲即去。從次都止漁釣甚娯,留數十日,惲喟然歎曰:

天生俊士以爲民,無乃違命而亂倫乎!鳥獸不可與同羣,子從我爲伊尹乎?將爲巢、許而辭堯也。次都曰:吾足矣。幸得全軀種?,還奉墳墓,盡其學問。道雖不行,施之有政,是亦爲政也。吾年耄矣,安得從子?子勉正命,勿勞神以害生。各别去。

惲客於江夏,郡舉孝廉爲郞,遷帝東城門候。世祖嘗夜出,還,詔開,欲入,惲不內。上令從門舉火射帝面,惲對曰:火明遼遠。遂距不開。明日,惲:諌曰:昔文王不敢盤㳺于田,以萬民惟正。陛下旣㳺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暴虎馮河,可爲至戒,小臣所?憂也。由是上重之,令授太子詩,常講殿中。後爲梁令。長沙太守崇敎化,表異行,

上使執金吾隂識護太子家,博士桓榮授太子經。二人者皆專心輔導,勸以德義,太子亦虗納焉。

秋九月,壬申,上幸南陽。

冬,十二月,越嶲太守任貴反,武威將軍劉尚平之。二十年夏六月,徙中山王輔爲沛王。

秋,馬援自交趾還,位班九卿,賞賜甚厚。援將至京師,故舊迎之。平陵人孟冀,計謀之士也,以援自遠而還,勞而賀之。援曰:

我望卿有竒也,但復與衆人同語邪?武帝時,伏波將軍路博德開七郡,封符離侯數百戸。今我但平亂郡爾,猥封近縣,且三千戸。國家追錄我和汧、隴間功,我自視功薄賞厚。人當功厚賞薄,於後乃長。先生欲何用相濟?冀曰:愚不及是。援曰:今尚有匈奴、烏桓擾北邉,我欲自請擊匈奴。男兒要欲死於邉野,以馬革裹屍還葬矣,反卧□上於兒女子手中死邪?兾曰:諒爲烈士,當如此矣。㑹匈奴入右北平,詔以事示援,遂自擊北邉。

十月,上幸東海、沛國,省五原郡,徙其吏民于河東。

十二月,伏波將軍馬援出定襄。上以援勤勞,賜縑千疋。援謂黃門竇固、太僕梁松曰:凢人富貴,當使可復賤也。如公等貴,欲不可賤,居髙益堅,願思吾言。有識聞援言,無不歎息。

大司馬呉漢薨,諡曰忠侯,葬如霍光故事。漢性彊力,毎從征伐,上未安,漢不敢息。軍有利鈍,諸將或失其度。漢常自厲吏士,益治兵器,上時令人視之,曰:呉公方修戰攻具。上嘗曰:呉公如此,隱若一敵國矣。及在朝廷,唯公。天下嘗旱,公卿請雨不得,漢乃悉出其僮僕,一時免之。漢又嘗出征,妻子在後,買田安業。漢還,讓妻子曰:軍帥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遂盡以分付昆弟外家。其忠自天性,故能常任禮,以功名終。

是時上欲以衞尉隂興爲大司馬,興叩頭曰:臣不敢惜身,誠恐?損聖德。辭讓至切,上以此?之。乃以扶樂侯劉隆爲驃騎將軍,行大司馬事。二十一年秋八月,馬援以三千騎出髙柳,失道還

匈奴。鮮卑冦,遼東太守?彤率吏士擊之,斬首二千餘級,遂窮追出塞,復斬首千餘級,收其兵器,得馬數千疋。由是匈奴、鮮卑震服,不敢闚塞。彤乃思所以離間二㓂以分其勢,招呼鮮卑,示以財利。鮮卑後不?塞,彤之計也。

冬,十月,匈奴入上谷、中山,殺掠吏民。

西域鄯善王安、莎車王賢等十六國遣使奉獻,咸願請都護。上以中國初定,未遑外事,厚加賞賜,遣之。

大司空竇融以疾筞罷,嵗餘行衞尉事。融數稱疾乞骸骨,賜錢、帛,太官致珍竒。弟顯親侯友薨,上愍融年衰,遣中常侍即其卧内彊進酒食。

是時,郡國皆大水,百姓饑饉,光祿勲杜林上疏曰:臣聞先王之道,明聖用而治同也。其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藴崇之,勿使能殖,防其漸也。狼子野心,奔馬善驚,成王深知其患,故以殷民六族分伯禽,七族分康叔,懷姓九族分唐叔,檢其姦軌,又遷其餘衆於成周,所以挫其彊禦之力,黜其驕恣之心。及漢初興,上稽舊章,同符在昔,徙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之後,以削弱六國,彊宗故邑里無見利之家,山澤無兼幷之民,萬里一綂,海内賴安。其後輒因衰麤之痛,脅以送終之義,故遂相率而陪園陵,無反顧之心。追觀徃政,皆神道設敎,彊幹百世之要也。是以永享康寧之福,而無怵惕之憂,繼嗣承業,恭巳而治,蓋此之?也。今被災之民,輕薄無重者,可徙於饒榖之郡,所以清散其凶,全其性命也。昔魯隱有賢行,將致國於桓,猶留連貪不能早退,況草創豪帥,本無業徒,因攘擾之時,擅有山川之利,雖遇災,然其狃泰之意,儌倖之望,蔓延無足,不可不察也。上察林才堪任宰相,㑹司空?,乃以林爲司空。

林自爲九卿至三公,輒毎上封事,及與朝廷之議,常依經附古,不苟隨於衆,爲任職相。上亦雅善之,雖在公卿,講授不倦,學者朝夕滿堂,士以慕之。

初,林薦杜陵人申屠剛,抗直之士,嘗慕史魚、汲黯之爲人。避亂西州,毎諫爭隗囂,義形於色。上以剛爲侍御史,遷尚書,謇謇多直言,無所屈撓。是時隴蜀未平,上嘗欲近出剛諫,上不?,剛以頭軔乗輿,車輪不得前,乃止。剛數犯嚴顏,由是出爲隂平令。徴爲太中大夫,以病去,終于家。後漢灮武皇帝紀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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