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孝宣皇帝紀三卷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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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54

前漢孝宣皇帝紀三卷第十九

荀悅

神雀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秦畤。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賜天下勤事吏及民爵,鰥、寡、孤、獨、高年帛。所賑貸貧民勿收,行所過無出田租。詔曰: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今闕無祀,其令祠官以時祠江海及洛水。膠東王相張敞爲京兆尹。敞字子高,河東人。先是,敞爲山陽太守,郡内清治,上書自請曰:山陽戶九萬三千,計盗賊未得者十七人,他課皆如此。臣久居閑處而忘國事,非忠臣也。請治劇郡。

時膠東盗賊並起,長吏不能治,乃拜敞爲膠東王相。至郡,明設購賞,開賊盗,令相捕斬除罪。吏追捕有功,上名尚書,調補縣令者數人,國中淸平。王太后數遊獵,敞上書諫曰:臣聞秦王好淫聲,華陽后爲之不聽鄭衞之曲。楚莊王好畋獵,樊姫爲之不食鳥獸之肉。口非惡甘㫖,耳非惡絲竹也。所以抑心意,絕嗜慾者,將欲率二君全宗祀也。禮,君母出門則乗駢輜,下堂則從傅母,進退則鳴佩玉,内飾則結紉綢繆。此則至尊至貴所以自歛制,不自恣縱之義也。今后姿質淑美,慈愛寛仁,諸侯莫不聞之,而少以畋獵縱恣爲名,於是以此上聞,亦未宜也。唯觀覽於徃古,合行於來今,令后姫有法,則臣下有所稱頌。

及爲京兆尹,長安多盗賊,自趙廣漢後,守尹皆不稱職。敞到,則求問長安父老,偷長得數人,皆温厚,出從僮騎,閭里以爲長者。敞皆召見責問,赦其罪,令致諸偷。偷長曰:今君一旦召詣府,恐諸偷驚散,請一切受署。敞皆捕爲吏,遣歸。休置酒,諸小偷悉賀,飲酒醉,偷長隂,以赭土汗其衣,吏坐里門閱出衣赭汗者,悉收,一旦乃得數百人。由此桴鼔希鳴,市無偷盗。敞治京兆,修廣漢之迹,其方畧耳目不及廣漢,然頗以經術儒雅以輔其政,不純用刑,故能免於戮。西?反,

夏四月,後將軍趙充國討西羗。充國,字翁孫,隴西人也,時年七十六。初出兵,上問誰可將者?充國曰:無逾老臣。願陛下以兵屬老臣,勿以爲憂。上?曰:諾。充國旣行,常以逺斥候爲務,行必有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遂至西部都尉府,日饗軍士。虜數挑戰,充國堅守。於是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郡兵皆屯備南山,北邊空虚,勢不能久。或曰:至秋冬乃進兵,此虜在境外之䇿也。今虜朝夕爲冦,胡地苦寒,漢馬不能冬,屯兵在武威、張掖、酒泉,萬騎巳上,可以悉發。以七月上旬賫三十日粮,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罕、开在鮮水之上者。虜以畜産爲命,今皆離散,兵出雖不盡誅,且奪其畜産,虜其妻子。復引軍還,冬復擊之,大兵仍出,虜必振壞。上下其書於充國,

充國以爲武賢,欲輕引萬騎爲兩道,出張掖、酒泉、囘逺千里,以一馬自䭾負,三十日食,爲米二斗四升,麥八斛。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勤勞而至,虜必商軍進退,稍稍引去,逐水草,入山林,隨而深入。虜必據前險,守後阨,以絕粮道,必有傷危之憂。而武賢以爲可奪畜産,虜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計也。又武威、張掖皆當北塞,有通谷水草,臣恐匈奴與?有謀,且欲大入其郡兵尤不可悉發。先零首爲叛逆,他種刼略,故臣欲捐罕、开闇昧之過,隱而勿彰,先行先零之誅以振動之。宜悔過反善,因捨其罪,選良吏撫循和輯,此全師保勝安邊之長䇿也。上下其書,公卿議者咸以爲先零兵盛而負罕、开之助,不先破罕、开,則先零亦未可圖也。

上乃拜侍中許延壽爲強弩將軍,即拜酒泉太守武賢爲破?將軍,賜璽書,嘉納其奏。因以書勑切讓充國曰:將軍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爭其畜食,欲至冬虜皆畜食,多藏匿山林中,依險阻,將軍士卒寒,手足皸□,寧有利乎?將軍不念中國之費,而欲以歲數而勝,微將軍誰不樂此者!今詔破?將軍武賢等擊罕开,將軍其自引兵便道西並進,雖不相及,使虜聞東方、北方兵並來,分散其心意,離其黨與,雖不能殄滅,當有瓦解者,勿復有疑。

夏六月,有星孛于東方。

秋七月,大旱。充國上書曰:臣前奉詔告諭罕开,宣天子至德,以解其謀,罕开之屬,皆知明詔。今先零巳爲冦日久,而罕开未有所犯。今先擊罕开,釋先零,赦有罪,誅無辜,去一難,就兩害,誠非陛下本計也。先零欲爲背叛,故與罕开、解□結約,其心恐漢兵至而罕、开背之。先擊罕开,而先零必救之,以堅其交。迫脅諸小國,種附者稍集,虜兵浸多,用力數倍,恐國家憂累四十年數不一二歲而巳。臣之愚計,先誅先零,則罕、开之屬不煩兵而服之矣。以今進兵,誠未見其利。上乃璽書報,從充國計擊先零。

充國引兵至先零。虜久屯,娶解弛,望見大軍,乗車重,欲渡湟水,水道阨狹,充國曰:此窮冦,不可迫也。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乃徐行驅之,虜赴水溺死數百人,乃降,斬首五百餘級,虜遂敗走,獲牛馬羊十萬餘頭,車四十餘兩。兵至罕开地,令軍無燔燒聚落芻牧田中。罕开羌聞之,喜曰:漢兵果不擊我豪。靡忘使人來言,願得故地。充國以聞,未報。靡忘自來歸充國,充國以聞,賜飲食,遣還諭種人。罕开竟不煩兵而降。上賜充國書,令破?將軍爲充國副,進兵擊先零。

時先零降者萬餘人,充國度其必壞,欲罷騎兵,留屯田。或諫曰:將軍數不奉詔,一旦繡衣來責將軍,身且不能保,何國家之能安!今此利病之間,又何足爭!充國曰:是何言之不忠也!今漢兵久不決,四夷卒有動揺,相因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事也。諸君徒欲自營,不爲國計也。吾固以死爭之。明主可以忠言。遂上屯田罷兵狀。奏曰:虜易以計破,難以用兵,臣愚以爲擊之不便。今吏士馬牛、穀糧、芻藁之費甚衆,轉輸不能給,願罷騎兵,留屯田。兵士屯要害處,益畜積,省大費。謹上屯田處器用簿。上報曰:如將軍計,虜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其熟計?復奏。充國上狀曰:帝王之兵,以全取勝。今虜亡其美地茂草,寄託遠遁,骨肉離心,人有叛志,散師屯田,以待其變,此坐支解羌虜之具也。臣謹條屯田便宜十二事,分歩兵九校,吏士各萬人,留屯田以爲武備。因田致穀,威德並行,一也。排抑羌虜,使不得肥饒之地,分破其衆,成相叛之漸,二也。居民得並田作,不失農業,二也。軍馬一月之食,度支田土一歲,罷騎兵,以省大費,四也。至春省甲士卒,漕運穀至臨羌,以示胡虜,揚威武折衝之具,五也。以閑暇時伐材木,繕治郵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不乗危,徼倖不出,使虜因竄於風寒之地,罹於疾疫霜露之患,坐得必勝之道,七也。亡經險阻,遠追死傷之患,八也。内無損威武之重,外不令虜得乗間之勢,九也。日無驚動,河南大小罕开,使生他變之憂,十也。治湟陿中道橋,令可至鮮水,以制西域,申威西極,使師從枕席上過,十一也。旣省大費,徭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

詔復報曰:將軍獨不計虜兵將攻撓屯田者及殺略人民,將何以止之?大小罕开前言:我告漢軍,先零所在,兵久不徃,得無不分别人而并擊我耶?其意常恐今兵不出,得無變生於先零?爲一熟計,復奏。充國奏曰:虜失地逺客,分散飢寒,皆聞天子明詔,令相捕斬之賞。臣愚以爲其勢自壞。今留屯田,地勢平易,多高山遠望之便,部曲相保,塹壘木樵,便兵飾弩,烽火相連,勢足并力,以逸待勞,兵之大利。騎兵雖罷,虜見屯田爲必擒之具,必有土崩以歸之意,宜不久矣。今虜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於他種中,逺來爲冦;又見屯田兵精,必不敢將其累重還歸故地。□爲小冦,勢不足患。臣聞戰不必勝,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苟勞衆。釋坐勝之道,乗從危之勢,兵不見其利,而内自疲弊,貶重自損,非所以示蠻夷也。又大兵一出,還不可復留,湟中亦不可空,如是,徭役自復發也。且匈奴不可不備,烏桓不可不憂。今見轉運煩費,傾國家不虞之用,以贍一隅,臣愚以爲不便。且校尉臨衆,宣明威德,奉厚幣撫循,罕开羌衆,喻以明詔,必無異心,不足以疑,故出兵。臣今奉詔出塞,引軍遠攻,罷天子之精兵,散車甲於山野,雖無尺寸之功,偷得避嫌之便,而無後咎,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不敢避斧鉞之誅,謹昩死以聞。

充國?奏事,議臣非難。充國十七人中,十五人最在後十三人。有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於是詔報聽之。京兆尹張敞上書言:充國兵在外,巳經夏發,隴西以北,安定以西,吏民給輸田事廢,業無餘積,雖羌虜必破,來春民必困乏。願令諸有罪,非盗賊、受財、殺人、犯不道者,皆得以差入穀此八郡贖罪。務益致穀,以備預百姓之急。事下有司,左馮翊蕭望之曰:民含隂陽之氣,有仁義利慾之心。在上之教化,雖堯、舜在上,不能去民利慾之心,而能令其利慾不勝仁義也。雖桀紂在上,不能去民好義之心,而能令其好義不勝利慾也。故堯、舜桀、紂之分,在於義利而巳矣。故道民不可不愼也。令民以粟贖罪,則富室得生,貧者獨死,是貧富異刑,而法不一也。人情父兄内縶聞以財得生,爲人子弟者,將不顧死傷之患,敗亂之行,以赴財利,求親戚,一人得生,十人巳死。如此則伯夷之行壞,公綽之名滅,政教一傾,不可卒復。古者藏財於人,不足則取之,有餘則與之。故詩云:爰及矜人,哀此鰥寡。上惠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惠上也。今西邊之役,民失作業,雖戶賦口歛以贍其用,古之通道也。百姓莫以爲非,以死救生恐未可。陛下布德施教,教化旣成,堯、舜無以加也。今議開利路,以傷旣成之化,臣竊痛之。上復下其議。

敞曰:令罪人出錢減死,便於煩擾良民,橫興賦歛。又諸盗賊及殺人犯不盜者,皆不得贖首匿見知縱犯所不當得爲人之屬,議者或頗言其法不可蠲除。今因此令贖甚明,何傷教化?所亂甫刑之罰。小過赦,薄罪贖,有金選之品,其所從來久矣,何賊之所生?今凉州方秋饒之時,民尚饑乏,況至來春,必將大困,不早慮賑䘏必全之策,而引常經以難常人,常人可與守經,未可與從權也。望之復對曰:先帝聖明,賢良在位,立憲垂法,爲無窮之基。故今布令曰:邊郡數被兵難,饑寒,夭絕天年,父母相失,天下共給其費,故爲軍旅卒暴之事。臣聞天漢四年,常使罪人贖罪,出錢五十萬,減死一等。豪強吏民請奪假借,至爲盗賊以贖罪,姦邪並起。臣以爲使死罪贖之,敗也,故曰不便。

時丞相、御史大夫以爲羌虜且破,轉輸畧足相給,遂不施行。敞議賜大司農朱邑子黃金百斤,以奉祭祀。邑字仲卿,廬江人,身爲列卿,居處節約,俸禄以供九族鄕黨,家無餘財,敦厚公正,不可交以私。上甚重之。將死,屬其子曰:我故桐鄕嗇夫,其民愛我,必葬我桐鄕,後世子孫奉祀,不如桐鄕。桐鄕民爲起立祠,歲時常祭之。

是歲,韓增爲大司馬車騎將軍,封龍額侯。

二年春正月乙丑。甘露降。鳳凰集於京師。群鳥從之有萬數。

夏五月,西羌平。斬其首惡大豪楊玉首以降。置金城屬國。以處降羌。赦天下。後將軍充國還。所善浩星賜迎說充國曰。衆人皆以破羌強弩將軍出擊。斬首獲降。虜以破壞。然有識者以爲虜勢窮困,兵雖不出,必自服矣。雖然,將軍即見上,宜歸功於二將軍。充國曰:吾年老矣,爵位巳極,豈嫌伐一時之功哉!兵勢,國之大事,當爲後法。老臣不以余命,一爲陛下言兵之利害,卒死,誰當復言之者?卒以其意對。上然其計。武賢由是怨充國,上書告充國子中郞將卭前從軍在西羌時,言車騎將軍張安世常不快上意,上數欲誅之。卬家將軍爲上言:安世事孝武皇帝數十年,稱忠謹,宜見全恕。由是得免。卬又坐禁止而入,至充國幕府司馬。中亂屯兵,卬下吏自殺。充國乞骸骨,賜金安車駟馬,免罷就第。

充國初以司馬從二師將軍擊匈奴,大爲虜所困。漢軍乏食數日,死傷者多。充國與壯士百餘人潰圍䧟陣,一師引軍隨之,遂得解,身被二十餘瘡。武帝歎之,擢爲車騎將軍長史。太始之際,與霍光定策要宗廟,封營平侯。

秋,匈奴大亂,日逐王先賢單于來降。時衞司馬㑹稽人鄭吉使護鄯善西南道,以攻破車師。日逐王請降於吉。吉發諸國兵五萬人迎日逐王,口萬二千人,小王將十二人。及河曲,頗有亡者,吉追斬之,遂將詣京師。封日逐王爲歸德侯,吉爲安逺侯,使吉并護車師,以西北道,故號都護。都護之號,自吉始也。於是吉始中西域而立幕府,治塢壘城鎭,撫諸國。漢之號令頒於西域,始自張騫,而成於鄭吉。

九月,司隸校尉蓋寛饒下獄,自殺。寛饒,魏人,爲儒學者所宗,剛直公淸,數千犯上意,在位久不遷,越先之者多。寛,饒自伐其行能,意終不滿。時上方用刑法,任中書官,寛饒奏封事曰:方今聖道浸微,儒術不行,以刑獄爲周召,以法律爲詩書。又引易傳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孫,官以傳聖賢,若四時之運,成功者去,不得其人,不居其位。書奏,上以寛饒爲怨謗,下其書。

時執金吾議,以爲寛饒旨意欲求禪,大逆不道,遂下獄。諫議大夫鄭昌上書曰:司?校尉食不求飽,居不求安,進有憂國之心,退有死身之義。上無許、史之屬,下無金、張之託,職在司察,直道而行,多□少與。上書諫國,事下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與大夫之後官以諫爲名,不敢不言。上不聽,遂下廷尉。寛饒引佩劒自殺。

寛饒爲司隸,京師肅淸。居貧,子弟常歩行,自戍北邊。然性頗深刻,刺舉無所廽避,貴戚大臣人人相與爲怨。平恩侯許伯入第,丞相、御史大夫、中二千石皆賀,寛饒不賀。許伯請之,乃徃從西階上東向特坐。許伯自酌,寛饒曰:無多酌我,我有酒狂。丞相笑曰:次公醒而如狂,何必酒也。坐皆屬目卑下之。酒酣作樂,長信少府檀長卿起舞,爲沐猴與狗?,坐皆大笑。寛饒不悅,仰視屋而歎曰:富貴無常,忽輒易人。如此傳舍,所閱多矣。唯謹愼者得久矣。君侯可不戒之。因起趨出,劾奏長信少府以列卿而猴舞,失禮不敬。上欲罪少府,許伯爲請,乃止。

寛饒初爲衞尉司馬。先是司馬在部,見衞尉拜謁,嘗爲衞尉徭役,使市買。寛饒按舊令,遂揖衞尉,衞尉私使寛饒,寛饒以令□府門。謁辭尚書,尚書責問,衞尉由是不敢私使,而司馬不拜。寛饒爲司馬,斷其單衣令短,躬按行士卒,撫循之,甚有恩信。及歲盡交代,上臨饗罷衞,士卒數千人皆扣頭請留一年,以報寛饒厚德。匈奴單于遣名王奉獻,賀正始和親。三年春,起樂遊苑。

二月丙辰,丞相魏相薨。

四月戊辰,御史大夫邴吉爲丞相。吉起刑法小吏,及爲丞相,以禮讓臨下,掾吏甞有罪,輒與長休假,無按驗。吉曰:丞相府有按吏之名,竊陋焉。公府不按吏,自吉始也。御史嗜酒,醉嘔吐,吉車茵。西曹白命斥之,吉曰:以醉之失去士,此人將安所容乎?西曹忍之,此不過汙丞相車茵耳。後邊虜入塞,發奔命卒至此。馭吏習邊事,見驛騎持赤白囊,知虜入塞,遽白吉,因曰:恐虜復入,長吏皆老,不任兵馬,宜可預視。吉即按省。未畢,有召問至,吉具對。御史大夫不能詳知所以得譴讓,而吉見謂憂邊思職。吉歎曰:士無不可容,向不聞馭史之言,何見勞勉之有。

吉甞逢見郡?死傷橫道邊,不問。前行見人逐牛,牛吐血喘息。吉使騎問逐牛行幾里,巳喘。掾吏獨謂丞相前後失問,以譏吉。吉曰:人?相殺,長安令,京兆尹之職,歲盡,丞相課其殿最,奏行賞罰而巳。丞相不親小事,非所以道路問也。方春少陽用事,未可以暑,恐牛近行,用暑喘,此時氣失節,恐有所傷害。三公典調隂陽,職當所憂,是以問之。吉子顯爲議曹掾,從禮高祖廟,至夕牲,曰,乃使出取齊衣!吉怒曰:宗廟至重而顯不敬,亡吾爵者必顯也。

秋,七月,甲子,大鴻臚蕭望之爲御史大夫。

八月,詔曰:吏不廉平則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俸禄薄,欲無侵漁,難矣。其益吏百石巳下俸五十斛。

是歲,光禄大夫梁丘賀爲少府。賀字長翁,琅邪人。初以能心計爲武騎,後爲郞。上祠孝昭廟,先驅,旄頭大劒挺墜於地,首䧟泥中,刃向上,乗輿馬驚。於是上召賀筮之曰:有兵不吉。上還,乃使有司代祠。

是時霍氏外孫任宣爲代郡太守,坐謀反誅。宣子章爲公車丞,夜亡,乃玄祛服入廟,執㦸郞間欲爲逆,發覺伏誅。其後明而入廟,自此始也。賀以筮有應,由是近幸,爲大夫,至少府。爲人小心周密,上信重之。賀明易,賀子臨亦精於易,爲黃門侍郞,講論於石渠。

四年春二月,詔曰:迺者鳳凰甘露降集京師,嘉瑞並見,修興五帝、太一、后土之祠,鸞鳳翺翔,降集於旁。齊戒之暮,神光顯著,及薦鬯之夕,神光交錯,或登於天,或降於池,從四方來集於壇。上帝嘉饗,海内承福。其赦天下,賜民爵、鰥、寡、高年帛。

夏五月,潁川太守黃霸以治行尤異,秩二千石,賜爵關内侯,加賜黄金百斤。潁川吏民有行義者爵人二級,力田一級,其眞㓗順女賜帛。霸爲政尚先教化而後刑罰,務農桑,節用殖財,去食穀馬聦明,盡知下情。嘗使吏人有所按察,吏還,霸勞曰:甚苦!食於道旁,乃爲鳥所盗肉。吏大驚,以爲神。以霸且知其委曲,毫?不敢有隱,民有鰥寡孤獨死者,霸告吏曰:某處大木可爲棺,某亭猪子可爲祭。吏徃,皆如其言。吏民不知所出,皆稱神明。姦人去入他境,郡丞老病耳聾,督郵自欲逐之,霸不聽。或問其故,曰:數易長吏,送故迎新之費,乃爲姦吏因縁,公私費耗甚多,皆出於民。新長吏又未必賢,凡治道去其太甚耳。霸外寛内明,得吏民心,戶口歲增,治爲天下第一。

五月,詔郡國舉賢良。匈奴遣弟呼留□勝之來朝。

冬十月,有鳳十一集杜陵。

十有一月,河南太守嚴延年有罪,棄市。延年爲治嚴酷。冬月,傳屬縣囚會府下,流血數里。河南號曰屠伯。府,丞年老頗悖,素畏延年,恐見中傷。延年實親厚之,而丞愈自恐,自筮得死卦,乃求告至京師,上書言延年罪名十事。拜奏,因飲藥自殺,以明不欺。事下按驗,有此數事,延年坐誹謗政理不道。先是,延年母從東海來,適見報囚,母怒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行矣,去汝東歸,除掃墓地待汝耳。母還歸,復爲宗族昆弟言之,後歲餘而誅矣。

延年雖酷,然敏於政事,令行禁止,郡國肅淸。先是爲涿郡太守,豪強放縱,盗賊横行,吏民皆曰:寧負二千石,無負豪強大家。延年至,則按誅大姓高氏等,所殺十人,郡中畏慄,道不拾遺。

初,上即位,延年爲御史,劾奏霍光擅廢立主上,無人臣禮,大不道。奏雖寢,朝廷肅然敬憚之。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才,至二千石,大官東海,賢於嚴母,號曰萬石嚴嫗。延年次弟彭祖,有才藝,學春秋,明傳經注記即名嚴氏春秋也。官至左馮翊太子太傅不求當世爲儒者宗,或謂彭祖曰:天時不勝人事君不修小禮曲意無貴人左右之助經義雖高不至宰相矣。願少自勉彭祖曰:大凡通經術故當修先王之道何可委曲從俗苟求富貴乎!卒以太傅官終。

十有二月,鳳凰集上林。

前漢孝宣皇帝三卷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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