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孝景皇帝紀卷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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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54

前漢孝景皇帝紀卷第九

荀恱

皇帝丁未即位,

秋九月,有星孛于西方,其本值尾、箕,末,至牽牛及天漢,十六日不見。

元年冬十月,詔曰:蓋聞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孝文皇帝德厚侔於天地,利澤施四海,而廟樂不稱,朕甚懼焉。其奏昭德四時之舞。丞相嘉等奏尊孝文廟爲太宗,奏昭四時之舞。令郡國皆立太宗廟,四時舞。孝文所作。以明天下之安和。

夏六月。御史大夫陶青翟使匈奴。結和親。

五月。令民田收半租。太中大夫任成周仁爲郎中令。爲人隂重不泄。衣敝不餙。甚見親信。上自幸其家者再。賞賜甚厚。仁常固讓諸侯。羣臣贈遺無所受。

二年冬十一月。有星孛于西南。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賦。

春三月,立皇子德爲河間王。閼爲臨江王。余爲淮陽王。非爲汝南王。彭祖爲廣川王。發爲長沙王。

夏四月壬午,太皇太后崩。

六月,丞相申屠嘉薨。時内史晁錯貴幸。穿太上皇廟壖垣爲舎門。嘉奏請誅錯。自歸上。上曰。此非真廟垣。又我使爲之。錯無罪。嘉曰。悔不先誅。錯爲所賣。遂歐血而死。嘉爲人廉直。初鄧通侍文帝。有慢。嘉曰。朝廷之禮。不可不肅。文帝曰。君勿言。吾私之。罷朝。嘉檄召通。通恐。入言文帝。帝曰。若徃吾。今召若。通至。嘉責之曰。朝廷者。乃高皇帝之朝廷。通小臣,乃敢戯殿上,大不敬,當斬!通頓首出血,不赦。文帝使使持節召通,謝丞相曰:此吾弄臣也,君釋之。通乃得免。

秋,八月,丁巳,御史大夫陶青翟爲丞相,左内使□錯爲御史大夫。封蕭何曾孫嘉爲列侯。先是,嘉兄則有罪失侯,梁王來朝。上與讌飲太后前。上從容言:萬歲之後傳於王。詹事竇嬰者,太后從兄子,進曰:天下者,高帝之天下。父子相傳,漢之法矣。陛下何得傳梁王!太后怒,絶嬰屬籍。遂免匈奴和親

三年冬十月,膠東下密人年七十餘,生角,角有毛。

本志曰:老人呉王?也。年七十,七國象也。人不當生角,猶諸侯不當舉兵向京師,七國將反之應也。

十有一月,白項鳥與黒項鳥共?楚國苦縣,白項鳥不勝,堕泗水中,死者過半。

十有二月,呉,城門自傾,大船自覆。本志以爲金沴木也。呉地以舩爲家,天戒若曰,國家將傾覆矣。

春正月。淮陽王正殿災。吳王濞。膠西王卬。楚王戌。趙王遂、濟南王辟光。淄川王賢、膠東王熊渠皆謀反。

初。上爲太子時。吳王太子入朝。與上博。爭道。無禮於上。上以博局擲之而死。送䘮至吳。吳王怒曰。天下一家。何必來葬。復遣還長安。後稱疾不朝。隂懷逆謀,時齊人鄒陽、淮隂人枚乘皆遊吳。乘諌曰:夫以一縷之絲,系千鈞之重,上懸無極之高,下垂不測之深,雖至愚之人,猶知其絶矣。以君所爲,危於累卵,難於上天;若變所爲,易於反掌,安於太山。今欲極天命之壽,弊無窮之樂,終萬乘之權,不出反掌之易,以居太山之安,而欲乘累?之危,走上天之難,此愚臣之所大惑也。陽亦數諫,吳王不聽,乗陽皆去遊梁。□錯說上曰:吳王驕恣,隂有逆謀,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疾而禍小;不削,則其反遲而禍大。於是楚、趙有罪先削。吳王恐禍及身,巳爲使者,自見膠西王,合謀發使,約諸侯七國同謀,南使南越,北連匈奴。吳王下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小兒年十四,亦爲士卒先。諸君年上與寡人同,下與小兒等。皆發。移書郡國曰:漢賊臣□錯侵奪諸侯地,陛下多疾志逸,不能省察,欲舉兵誅之。

敝國雖小,精兵可得五十萬人。南越分其卒半以隨寡人,寡人又得三十萬。趙王固與胡王有約,寡人節衣食,積金錢,修甲兵,聚粮食,夜以繼日,至今三十余年。寡人金錢布天下,諸侯王日用之不能盡。今人有能得大將者,賜金五千斤,封邑萬戸。以城邑降者,封萬戸。若率萬人降者,如大將軍科。他皆以差受爵。吳楚反書

上聞,□錯議欲令上自將兵,身留居守,計未定。錯素與?盎有郄,錯言盎前爲吳相,宜知王謀,而蔽匿不言,使至。於是欲請治盎,計未定,盎密聞之,乃夜因告竇嬰,求見上,言吳所以反故。錯方與上調兵食,上問盎,盎對曰:吳王無能爲也。上曰:吳王即山鑄錢,煑海爲鹽,誘天下豪傑,白頭舉事,何以言吳無能爲也?盎對曰:吳王銅鹽之利則有之,安得豪傑而誘之?吳王若得豪傑,亦將轉而爲義,則不反矣。吳之所誘者,無頼子弟,亡命鑄錢姦人,故相誘以反。錯曰:盎莢之善。上問:計將安出?盎曰:願屏左右。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錯。錯趨避東廂,意甚恨。盎:對曰:吳楚言□錯擅削諸侯地,故先共誅錯,復其故地而罷兵。今計獨有斬錯,發使使吳楚七國,赦其罪,復其故地,則兵可無血刃而俱罷。上黙然良久,遂從其計,斬錯東市。拜盎爲太常,使使至吳。吳王曰:吾欲爲東帝矣。即刼盎使爲將。盎不聽,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欲殺之。

初,盎爲吳相時,從吏私盗,姦盎侍婢,吏懼而盎馳自追之,遂以侍婢及侍兒賜之。及見拘,從吏適在,守盎位爲司馬,乃夜與盎俱亡而還。

枚乘獻書諫吳王曰:昔秦西距胡戎之難,北備榆中之關,南距羗笮之塞,東當六國之鋒。六國乘信陵之籍,明蘇秦之要,荆軻之威,并力一心以備秦,然卒㓕六國而并天下。何則?地利不同,而民輕重不等也。今漢據全秦之地,兼六國之衆,修戎狄之義,而南朝羗笮,此其地與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所眀知也。今夫侫䛕之臣,不論骨肉之義,民之輕重,國之大小,以爲吳禍,此臣所以爲大王患也。夫舉吳兵以資於漢,譬猶蝇蚋之附羣牛,腐肉之齒利劒,鋒刄始接,則無事矣。天下聞吳率失職諸侯,責先帝之遺詔。今漢親誅其三公,以謝前過,是大王之威加於天下,而功越於湯、武矣。夫吳有諸侯之位,而實富於天子,有隱匿之名,而居過於中國,此臣之所爲大王樂也。今大王還兵疾歸,可十得其半。不然,漢知吳有吞天下之心,赫然加怒,羽林黃頭循江而下,襲大王之都,虜東海之地,絶吳餉道。梁王餙車騎,習戰射,積粟固守,以逼滎陽,待吳之饑。大王雖欲反都,亦不得巳。今大王去千里之國,而制於十里之内,張、韓之將,北地□高,宿衛左右,兵不得下壁,軍不得休息,臣竊哀之。吳王不聽。

二月辛巳朔,日有蝕之。邯鄲有狗與豕交。本志以爲趙王勃亂失?,外交匈奴,似犬豕之行也。

絳侯周勃子亞夫爲太尉,將三十六軍擊吳楚。竇嬰爲大將軍,賜金五十斤。嬰陳金廡下,軍吏過輙,令取爲用,金無入家者。嬰屯兵滎陽。曲周侯酈寄擊趙將軍,欒布擊齊太尉,至覇上,趙渉以布衣遮道,說太尉曰:吳楚聞將軍出兵,必置伏兵姦人於崤澠阨塞之間,且兵事尚神密,將軍何不從此右關去,趣藍田,出武關,指洛陽,不過差一二日,直入武庫,擊?鳴皷。諸侯聞之,以將軍從天降而下也。亞夫從之,巳而使之搜郩澠間,果得吳伏兵,乃請渉爲護軍。

亞夫旣至洛陽,見劇孟,喜曰:七國舉事而不用孟,吾知其無能爲也。孟者,洛陽人,爲任俠行,似魯朱家。亞夫問故父客鄧都尉計䇿安出?對曰:吳楚兵銳甚,難與爭鋒。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以梁委吳,吳必盡銳攻之。將軍深溝高壘,勿與戰,使輕兵絶淮泗之口,斷吳餉道,使吳梁相弊而粮食竭,以全制其虚,吳必破矣。從之。吳攻梁,梁王急,請救亞夫,亞夫不徃。梁王上書請救,上詔亞夫救梁王。亞夫不奉詔,堅壁昌邑,而使其淮泗口兵絶吳餉道。楚乏粮挑戰,亞夫終不出。夜,軍中驚而内相攻擊,擾亂至於帳下。亞夫堅卧不起,有頃,乃自定矣。吳夜攻營壁東南,亞夫使爲備西北。吳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吳楚旣饑乏,乃引兵去。亞夫出精兵追擊,大破之。

是時□高侯韓頺當爲將軍,擊吳楚,功冠諸侯。吳王棄軍,與壮軍數千人亡走江南,保丹徒。遂

三月,吳楚平,越人斬吳王頭以降。吳之圍梁也,梁將張羽、韓安國距之。羽能力戰,安國能持重,故吳兵不能進。楚王戍軍大敗,自殺。戍初與吳通謀,大中大夫申公、白公諫,不聽。胥靡之衣赭衣,杵臼春於市。

初,魯有穆生及申公、白公,皆與元王俱學詩於浮丘伯。浮丘伯者,荀卿門人也。元王常禮此三人。穆生不飲酒,常爲設醴。及王戍,一朝失,不設醴。穆生將去,申公、白公止之:曰:不爲先王乎?穆生曰:先王之禮,吾三人者,爲道之存也。今而忽之,是亡道。亡道之君,胡可與久䖏?易稱知幾其神乎!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遂謝病而去。申公、白公獨留,故及於難。膠東、膠西、濟南、甾川、趙王皆伏誅。徙廣川王爲趙王。

初,七國反,連齊,齊王城守,留濟南、膠東、淄川三國兵共圍齊。齊王使路中大夫使於天子。天子令還報。齊堅守。路中大夫還,三國將刼而與之盟,令反其言曰:吳巳破漢矣。大夫旣許。至城下,望見齊王,言漢發兵百萬,使太尉擊破吳,楚方引兵救齊,必堅守。三國之兵殺之。齊被圍急,隂與三國約未定,會路中大夫至,復堅守。漢將聞齊初有謀,欲擊齊。齊王將閭懼,自殺。上以齊迫脅,非其罪,乃立其太子壽爲齊王。

濟北王志亦初與諸侯通謀,後乃堅守,聞齊王自殺而得立嗣,志亦欲自殺。齊人公孫蠼止之,因爲說梁王曰:夫濟北之地,東接強齊,南當吳、越,北脅燕、趙,此四分五裂之國,權不足以自守,勢不足以扞㓂,雖墜猶失也。言於吳非其正計也。昔鄭祭仲許宋人立公子突以全其君,春秋賢之,爲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嚮使濟北先見情實,則吳必先屠濟北,招燕、趙而總之。如此,山東之從結而無㕁矣。今吳、楚之王,練諸侯之兵,驅徒衆而與天子爭衡,濟北獨厲節堅守不下,使吳失據而無助,跬行而獨進,瓦解土崩,敗而無救者,未必非濟北之力。以區區之濟北而與諸侯爭強,是猶羔犢而扞虎狼也。守職志不撓,可謂誠一矣。功議如此,尚見疑於上,願大王詳思惟之。梁孝恱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封於甾川。徙衡山王爲濟北王。吳之反也,衡山王勃堅守無二心,故謚曰貞王。徙廬江王賜爲衡山王。

初,吳楚使至淮,王欲發兵應之。其相曰:主必應之,臣願爲將。王屬之兵,相因守城而距吳楚。會漢救兵至,故淮南王得以完全。

初,晁錯改制削諸侯地,錯父從穎川來,諫止之。錯曰:不然,社稷不安。父曰:劉氏安矣,□氏危矣。遂歸去之,曰:吾不忍見禍及其身。乃服藥而死。後十餘日,吳楚反,□氏族矣。

初,謁者僕射鄧公校尉擊吳楚還,上書言軍事。上問:吳楚反,聞□錯死,兵罷否?對曰:吳楚爲謀數十年,發怒削地,以誅錯爲名,其意不在錯也。且晁錯患諸侯強大,故請削之,以安京師,萬世之利。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爲諸侯復讎,臣竊爲陛下不取也。上喟然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夏,六月,立元王子平陸侯禮爲楚王,續元王後。

初,諸侯得自除吏,御史大夫巳下官屬,擬於天子,國家唯置丞相,黃金印。自吳、楚反之後,奪諸侯權,爲置二千石,去丞相曰相,銀印。其後惟得衣食租稅而巳,貧或乘牛車。

時欒布有功,封歙侯,爲燕相,有治迹,民爲之立生祠。立皇子湍爲膠西王,勝爲中山王,賜民爵一級。徙淮南王余爲魯王,徙汝南王非爲江都王。王故吳國也。非年十五,有才氣。吳之反也,非上書請擊吳,上賜非將軍印。吳破,以軍功封,賜天子旌旗。

荀恱曰:江都王賜天子旌旗,過矣。夫唯盛德元功,有天子之勲,乃受異物,則周公其人也。凡功者,有賞而巳。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人君之所司也。夫名設於外,實應於内,事制於始,志成於終,故王者慎之。

四年春,復置諸關,用傅出入。

夏四月巳巳,立皇子榮爲皇太子,徹爲膠東王。

六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

七月,臨江王閼薨,謚。 無子,國除。

五年春正月,作陽陵邑。

夏。募民徙陽邑錢戸二十萬。遣公主妻匈奴單于。

六年冬十有二月,雷雨霖。

秋九月,皇后薄氏廢。皇后,薄太后兄女。上爲太子時。太后取以配上。無寵無子,故廢。梁王來朝。上使乘輿馳駟馬。逆梁王於闕下。入則侍帝。出則同輿。梁王侍郎、謁者著金貂,出入天子殿門,與漢官無異。居其國,驕僣。營東苑方三百餘里,廣睢陽城七十里,得賜天子旌旗千乘萬騎,出稱警,入言蹕,擬於天子。珠玉寳器多於京師。招延遊士,四方並至。

梁王親而有功,太后少子,愛之,太后心欲以爲漢嗣。大臣?盎等十餘人議於前,不聽。梁王怒之,隂使人刺殺盎,其餘人未得。上疑梁王所爲。先是,齊人公孫詭、羊勝多竒邪計,初見梁王,梁王賜千金,官至中尉,號將軍,常爲王内謀。上使使案梁捕勝、詭,勝、詭等自殺。上召故雲中太守田叔,使案梁王,具得其事,還報曰:陛下無以梁爲事也。今梁王不就誅,是漢法不行也。若其伏法,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憂在陛下。上善之,以爲魯相。

枚乘、鄒陽數諫梁王,不聽。及梁王事急,梁王賞賜千金,令求方略士。齊人王先生多竒鄒陽,徃見之。王先生曰:必見王長君。長君者,王夫人兄也。陽發悟於心,遂見長君曰:竊聞長君女第幸於後宫,而長君行迹多不順道理。今梁事旣窮竟,梁王恐誅此。太后怫鬰泣血,無所發怒,側目切齒於貴臣,恐長君危於累夘。長君誠爲上言之,得無竟梁事。太后厚德長君,而長君之女弟幸於兩宫,金城之固也。昔舜之弟?日以殺舜爲事,而舜封之有庳。仁人之於兄弟也,不含怒,不□怨,厚親愛而巳。魯公子慶父使僕人殺子般,季友不探其情而誅焉。春秋以爲失親親之道。以此說天子,僥倖梁事得不奏?長君曰:敬諾。入言之。及梁内史韓安國亦因長公主解說梁王,卒得不治。

初,陽爲勝、詭所䜛,王因囚之,將殺之,乃從獄中上䟽曰:臣聞忠無不報,信不見疑,蓋有以然,今定虚矣。昔者荆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衛先生爲秦畫長平之䇿,太白蝕昴,昭王疑之。夫精誠變於天地,而信不喻於兩主,豈不哀哉!今臣盡忠畢義,左右不明,卒從吏訊,爲世所疑。是使荆軻、衛先生復出,而燕、秦不悟矣。昔玊人獻寳,楚王誅之;李斯竭忠,胡亥極刑。是以箕子佯狂,接輿避世,恐遭此患也。願大王察玊人、李斯之意,然後改楚王、胡亥之聽,無使臣爲箕子、接輿所?。夫偏聽生姦,獨任成亂,是以魯聽季孫之說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辨,不能自免於䜛䛕,而二國以危者,何則?衆口爍金,積毀銷骨。臣聞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之,人莫不按劒而怒。何則?無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輪囷離竒,而爲萬乘之器者,以左右先爲之容也。故女無美惡,入宫見妬;士無賢愚,入朝見嫉。昔司馬喜臏脚於宋,卒相中山;范睢折脅於魏,卒爲應侯。此二人者,信必然之畫。捐朋黨之私,挾孤特之交,故不能自免於䜛䛕之人。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負石入海,皆不容於世,義不苟取,比周於朝。百里奚乞食於路,秦穆公授之以政;寗戚飯牛車下,齊桓公任之以國。此二人者,豈素官於朝,假譽於左右哉?感於心,合於行,堅如膠?,衆口所不能離,豈惑於浮辭哉?是以聖主不牽於卑辭之語,不奪於衆多之口,獨化於陶鈞之上,而觀乎昭曠之道。臣聞盛餙入朝者,不以私汙義;砥礪名號者,不以利傷行。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誘於威重之權,脅於勢位之貴,?靣汙行以事謟䛕之人,而求親近於左右,則士有伏死窟穴巖石之中耳,安肯盡忠信而趣闕下者哉!書奏梁王,梁王立出之,以爲上客。

枚乘以數諫吳王,上拜乘弘農都尉。乘久爲諸侯上客,不樂爲郡吏,後患免,遊於梁。田叔旣至魯,魯民以王取財,邀相自言者百餘人。叔取渠率少笞,怒之曰:王非汝主邪?何敢自言王?王慙,乃取中府錢令償之。相曰:王自使人償之,今令相償之,是王爲惡而相爲善。王好遊獵,叔常從王輙休,相就舘。叔坐苑外,曰:吾王暴露,獨何爲舎?王以故不復出遊。

七年冬十有一月庚寅。日有蝕之。

春正月。皇太子榮廢爲臨江山王。榮者。帝長子栗姫之子。上常囑諸子於栗姫曰。百歳後善視之。栗姫素怨言不遜。上乃廢姫及太子。栗姫以憂死。二月。罷太尉官。

夏四月乙巳。立皇后王氏。初。皇后嫁爲金王孫。妻,其母藏兒卜相之,當貴,乃奪金氏而内太子宫。王后方姙身,夢日入懐,遂生男。

丁巳,立膠東王徹爲太子,實王皇后子也。中尉衛綰爲太子太傅。綰,太陵人也,爲人謹慎敦厚。上爲太子時,常召文帝左右近臣飲酒,綰獨稱疾不行。及上即位,將幸上林,詔綰參乘。上謂綰曰:今君知所以參乘乎?乃我爲太子時召君不來。故文皇帝有遺言曰:綰長者,善遇之。

六月乙巳,丞相陶青翟免,太尉周亞夫爲丞相。是歲,太僕周舎爲御史大夫。

中元元年夏四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封周昌孫荀爲列侯。

二年春,令諸侯王薨及列侯初封及之國。大鴻臚奏謚誄筴。列侯薨及諸侯王太傅初除之官。大行奏謚誄筴王薨。遣光禄大夫弔禭祠贈。視䘮事。因立嗣。列侯薨。遣太中大夫弔祠視䘮事。立嗣。其葬。國得發民輓䘮穿復土治冡無過三百人。事畢。

春二月,臨江王榮坐侵宗廟壖垣爲宫,上徴榮臨江官屬祖,榮於北門外升車,軸折,父老泣曰:我王不還矣!至邸,王詣中尉郅都責訊王。王恐,自殺。葬藍田。有鷰數千萬頭,銜土置冡上。百姓怜之。無子,國除。郅都,河東人也,爲人剛勇而有氣,公廉,常稱曰:背親事君,固當奉節死職,終不顧妻子矣。嘗從上入上林,賈姫在厠,野豕入厠,上目都,都不行。上欲持兵救賈姫,都伏上前曰:亡一姫,復一姫進,陛下縱自輕,柰髙廟太后何?上還,豕亦不傷賈姫。都爲中尉,丞相條侯至貴倨也,而都揖之,貴戚宗室側目而視,號曰鷹。

是時濟南瞷氏三百餘家,豪猾放縱,二千石莫能折也。及都爲濟南相,誅瞷氏首惡,郡中震慄,道不拾遺,旁十餘郡畏都如大府。後爲鴈門太守,匈奴不敢近。鴈門胡王爲偶人像都,令騎射,莫能中,其見憚如此。匈奴中以法,帝欲釋之。太后以臨江王之死也,怨之,遂斬都。

是時寗成、周陽由此皆嚴剋爲治。成爲濟南都尉,郅都爲前後都尉,皆歩入府門,因吏謁見如縣令。及成至,直凌都出其上。然都素聞其聲,亦與結歡。後成爲中尉,其治放郅都,其㢘弗及也。自此之後,吏治多放成由者巳。

是時季布弟季心亦任俠,立然諾。作氣蓋關中。方數千里。士爭爲之死。心爲中尉。司馬郅都爲中尉。不敢加也。

夏四月,有星孛於西方。立皇子越爲廣川王。寄爲膠東王。

秋七月,更郡爲太守。尉爲都尉。

九月,封楚趙傳相死事者四人。子爲列侯。甲戍晦。日有蝕之。

三年冬十有一月。罷諸侯王御史大夫官。夏四月。旱。

秋九月。蝗。有星孛于西方。

戊戌晦。日有蝕之。旣。丞相周亞夫免。御史大夫周舎爲丞相。立皇子乘爲清河王。太子太傅衛綰爲御史大夫。

四年春三月。起德陽宫。夏蝗。

秋赦天下。徙作陽陵者死罪。欲腐刑者許之。

十月戊午。日有蝕之。

五年夏四月。立皇子舜爲常山王。

六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

秋八月巳酉。未央東闕災。

九月。詔曰。獄者人之大命。死者不可復生。諸獄疑。雖文致於法。人心不厭者。輙讞之。

六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峙。

十有二月。定鑄錢僞黃金法棄市令。春三月。雨雪。

夏四月。梁王武薨。謚曰孝王。時梁王北獵。梁有獻牛。足出背上。本志以爲牛禍。思心務亂之咎也。乃分梁爲五國。盡封梁孝王男五人。女五人。皆食湯沐邑。

五月丙戌。立梁孝王子明爲濟川王,朂爲甾川王,彭離爲濟南王,定爲山陽王,識爲濟隂王,不疑爲衡山王。詔令吏二千石車朱兩輪,千石至六百石車朱左輪。詔有司减笞法。自除肉刑之後,笞五百、三百率多死者,故定律笞五百曰三百,三百曰一百,猶尚不全。又詔曰:笞者,所以教之也。其宜定捶。令長五尺,其本大一寸,末大半寸,皆平其節。當臋笞者不得更人。笞畢一人笞,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

六月,匈奴入鴈門,至武威、酒泉邑,入上郡取苑馬,吏卒戰死者三千人。

秋七月辛亥晦,日有蝕之。

後元元年春正月,詔曰:獄者,重事也。其疑獄有令讞之而後不當,讞者不爲失。

三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中二千石、諸侯相爵右庻長。夏。大酺五日。五月,地震。

秋七月丙午,丞相周舎免。

乙巳,先晦一日,日有蝕之。

八月壬辰,御史大夫衛綰爲丞相,衛尉直不疑爲御史大夫。不疑,南陽人也,好黃老術,隱名迹。初爲郎,其同舎郎有告歸者,誤持其同舎郎金去。郎意不疑,不疑買金償之。後告歸者還,乃知之。或毀不疑滛㛮,不疑曰:我乃無兄,終不自明矣。吳楚反時爲將軍,封塞侯。條侯周亞夫下獄死,時爲父買尚方工官甲稍五百枝可以葬者,取庸治之,不與顧直。庸怒而上變,反告之。事連亞夫,召至廷尉,責問:君侯欲反邪?亞夫曰:臣所買乃葬噐,何謂反乎?吏曰:君侯縱不反地上,即反地下耳。初捕亞夫,亞夫欲自殺,其夫人止之。及至廷尉,因不食五日,歐血死。亞夫爲河内太守,許負相之,曰:君侯三年爲侯,八年爲將,九年爲相,貴重於人臣無二。其後當餓死,縱理入口,餓死法也。居三歲,兄勝有罪免,文帝封亞夫續綘侯,後盡如負言。

上欲廢栗姫太子,亞夫固爭之,不得,上由是䟽之。而梁孝王以吳楚之圍,怨亞夫不救,每朝,常與太后言亞夫之短。太后欲封其兄王信,上謙讓不許。太后曰:人生各以時行耳。竇長君在時不得侯,及死,其子彭祖乃侯,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上曰:請得與丞相計之。亞夫曰:高皇帝約,非劉氏不王,非有功不侯,不如約者,天下共擊之。上黙然,遂不封。

荀恱曰:高皇帝刑白馬而盟曰:非劉氏不王,非有功不侯,不如約者,當天下共擊之。是教下犯上而興兵亂之階也。若後人不修,是盟約不行也。書曰:法惟上行,不惟下行。若以爲典,未可通也。

匈奴徐盧等五人降,上欲封之。亞夫曰:彼背其王,陛下何以責人臣守節哉!上曰:丞相議不可用。乃悉封之。

荀恱曰:春秋之義,許夷狄者不一而足也。若以利害由之,則以功封其逋逃之臣,賞有等差,可無列土矣。上常居禁中,召亞夫賜食,獨置大胾,無脔,又不置箸。亞夫心不平,顧謂掌席者取箸。亞夫前食旣出,上目送之曰:此快快,非少主之臣也。亞夫以數忤上意,故得罪也。

二年冬十月,詔省列侯之國。

春,匈奴入鴈門,太守馮敬與戰死。發車騎材官屯鴈門。以歳不登,禁食馬粟,食馬粟者没入之。封皇后兄王信爲孟侯。

夏四月,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功者也。農事傷則饑之本,女功害則寒之原。夫饑寒並至,能不爲非者寡矣。朕親耕,后親桑,以奉宗廟粢盛祭服,以爲天下先。不受獻,减太官,省徭賦,欲天下務農蠶,常有畜積,以備災害。強無凌弱,衆不暴寡,?老以壽終,孤㓜得遂長。今歳或不登,民食頗寡,其咎安在?或詐爲吏,以貨賂爲市,盗奪百姓,侵侮萬民,縣丞長吏縱姦法與盗,甚無謂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職。不事官職耗亂者,丞相以聞,請其罪。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自漢初務勸農,累世承業,至是始天下殷富,家給人足。京師之錢累百巨億,貫杇而不可校;太倉之粟,充實露積於外,腐敗而不可食。衆庻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守閭閻者食梁肉。爲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官爲姓號。人人自愛而重犯法,仁義興焉。

三年春正月。詔萬民采黃金珠玉者。坐賍爲盗。詔曰。髙年者。人所尊敬。鰥寡孤獨者。人所哀憐也。其令八歳以下。八十以上。及孕子未乳。當鞫繫者。無訟繫之。

甲午。帝崩于未央宮。遺賜諸侯王列侯馬二駟。吏二千石黃金二斤。民戸百錢。出宫人復終身。

讃曰:本紀稱周泰之弊,宻文峻法,而姦不勝。漢興,掃除苛政,與民休息。至於孝文,加之恭儉,孝景遵業,五六十載之間,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漢稱文、景,美矣。前漢孝景皇帝紀卷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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