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内篇卷五

抱朴子内篇卷五

晋丹陽葛洪稚川著。

至理

抱朴子曰。㣲妙難識。疑惑者衆。吾聦明豈能過人哉。適偶有所偏觧。猶鶴知夜半。燕知戊已。而未必達於他事也。亦有以校驗。知長生之可得。仙人之無種耳。夫道之妙者。不可盡書。而其近者。又不足可説。昔庚桑胼胘。文字?顔。勤苦彌乆。及受大訣。諒有以也。夫圓首含氣。孰不樂生而畏死哉。然榮華勢利誘其意。素顔玉膚惑其目，清啇流徵亂其耳，愛惡利害攪其神，功名聲譽束其體，此皆不召而自来，不學而巳成。自非受命應仙，窮理獨見，識變通於常事之外，運清鑒於玄漠之域，寤身名之親踈，悼過隙之電速者，豈能棄交修賖，抑遺嗜好，割目下之近，欲，修難成之逺功哉？夫有因無而生焉，形湏神而立焉。有者，無之宫也，形者神之宅也。故譬之於堤，堤壊則水不㽜矣；方之於燭，燭麋則火不居矣。身勞則神散，氣竭則命終。根竭枝繁，則青青去木矣。氣疲欲勝，則精靈離身矣。夫逝者無反期，既朽無生理。達道之士，良所悲矣。輕璧重隂，豈不有以哉！故山林養性之家，遺俗得意之徒，比崇髙於贅疣，方萬物乎蟬翼，豈茍為大言而強簿世事哉？誠其所見者了，故棄之如忘耳。是以遐棲幽遁，韜鱗掩藻，遏欲視之目，遣損明之色，杜思音之耳，逺亂聴之聲。滌除玄覽，守雌抱一，專氣致柔，鎮以恬素。遣歡戚之邪情，外得失之榮辱，割厚生之腊毒，謐多言於樞機。反?而後所聞徹，内視而後見無朕。養靈根於冥鈞，除誘慕於接物。削斤淺務，御以愉模，為乎無為，以全天理。爾乃㕮吸寳華，浴神太清。外除五矅，内守九精。堅玉鑰於命門，結北極於黃庭。引三景於明堂，飛元始以鍊形。采靈液於金梁，長駈白而㽜青。凝澄泉於丹田，引沉珠於五城。瑤?俯㸑，藻禽仰鳴。瑰華擢頴，天鹿吐瓊。懐重規於絳宫，潛九光於洞?。雲蒼鬱而連天，長谷湛而交經。履躡乾兊，召呼六丁。坐卧紫房，咀吸金英。曄曄秋芝，朱華翠莖。皛皛珍膏，溶溢霄零。治飢止渇，百痾不萌。逍遥戊巳，燕和飲平。拘魂制魄，骨填體輕。故能䇿風雲以騰虚，並混輿而永生也。然梁塵之盈尺，非可求之漏刻；山霤洞徹，非可致之於造次也。患於聞之者不信，信之者不爲，爲之者不終耳。夫得之者甚希而隱，不成者至多而顯。世人不能知其?者，而但見其顯者，故謂天下果無其仙道也。

抱朴子曰：防堅則水無漉棄之費，脂多則火無寢?之患。龍泉以靡割常利，斤斧以日用速弊。隱雪以違暖經夏，藏氷以居深過暑，單帛以褁鏡不灼，凡卉以偏覆越冬。泥壌易消者也，而陶之爲瓦，則與二儀齊其乆焉。柞栁速朽者也，燔之為炭，則可億載而不敗焉。轅豚以優稸晚卒，良馬以陟峻早斃，寒蟲以適巳倍夀，南林以處温長茂。接煞氣則彫瘁於凝霜，值陽和則鬱藹而條秀。物?一也，而榮枯異功，豈有秋收之常限，冬藏之定例哉。而人之受命死生之期，未若草木之於寒天也。而延養之理，補救之方，非徒温煖之爲淺益也，乆視之効何為不然。而世人守近習隘，以仙道為虚誕，謂黄老為妄言，不亦惜哉。夫愚人乃不肯信湯藥鍼艾，况深於此者乎。皆曰：喻跗、扁鵲、和緩、倉公之流，必能治病，何不勿死。又云：富貴之家，豈乏醫術，而更不夀，是命有自然也。乃責如此之人，令信神仙，是使牛縁木，馬逐鳥也。

抱朴子曰。召魂小丹。三使之丸。及五英八石小小之藥。或立消堅氷。或入水自浮。能斷絶鬼神。禳却虎豹。破積聚於腑臟。殱二豎於膏肓。起猝死於委尸。返驚魂於既逝。夫此皆凡藥也。猶能令已死者復生。則彼上藥也。何為不能令生者不死乎。越人救虢太子於既殞。胡巫活絶氣之蘇武。淳于能觧顱以理腦。元化能刳腹以澣胃。文摯衍期以瘳危困。仲景穿胸以納赤餅。此醫家之薄伎。猶能若是。豈况神仙之道。何所不為。夫人所以死者損也。老者百病所害也。毒惡所中也。邪氣所傷也。風冷所犯也。今道引行氣，還精補腦，食飲有度，興居有節，将服藥物，思神守一，柱天禁戒，帶佩符印，傷生之徒，一切逺之。如此則通可以免此六害。今醫家通明腎氣之丸，内補五絡之散，骨填苟?之煎，黄蓍建中之湯，将服之者，皆致肥丁。漆葉青蓁，凡弊之草，樊阿服之，得壽二百嵗，而耳目聦明，猶能持鍼以治病。此近代之實事，良史所記注者也。

又云：有呉普者，從華佗受五禽之戯，以代導引，猶得百餘歲。此皆藥術之至淺，尚能如此，况於用其妙者耶？今語俗人云：理中四順可以救霍亂，欵冬、紫苑可以治欬逆，萑蘆、貫衆之煞九蟲，當歸、芍藥之止絞痛，秦膠、獨活之除八風，菖蒲、乾薑之止痺濕，莵絲、蓯蓉之補虚乏，甘遂、葶歴之逐痰癖，括樓、黄連之愈消渴，薺苨、甘草之觧百毒，蘆如、益?之護衆創，麻黄、大青之主傷寒，俗人猶為不然也，寧煞生請福。分蓍問祟。不肯信良醫之攻疾病。及用巫史之紛若。况乎告之以金丹可以度世。芝英可以延年哉。昔㽜侯張良。吐出竒䇿。一代無有。智慮所及。非淺近人也。而猶謂不死可得者也。其聦明智用。非皆不逮世人。而曰吾将棄人間之事。以從赤松遊耳。遂修道，引絶穀一年，規輕舉之道。坐吕后逼蹴從求安太子之計。良不得已，為書致四皓之䇿，果如其言。吕后德之，而逼令強食之，故令其道不成耳。按孔安國祕記云：良得黃石公不死之法，不但兵法而已。又云：良本師四皓、甪里先生、?里季之徒，皆仙人也。良悉從受其神方，雖為吕后所強飲食，尋復修行仙道，宻自度世。但世人不知，故云其死耳。如孔安國之言，則良為得仙也。又漢丞相張蒼偶得小術，吮婦人乳汁，得一百八十嵗。此盖道之薄者，而蒼為之，猶得中壽之三倍，況於備術，行諸祕妙，何為不得長生乎。此事見於漢書，非空言也。

抱朴子曰。服藥雖為長生之本，若能兼行氣者，其益甚速。若不能得藥，但行氣而盡其理者，亦得數百嵗。然又冝知房中之術。所以爾者，不知隂陽之術，屢為勞損，則行無難得力也。夫人在氣中，氣在人中，自天地至于萬物，無不湏氣以生者也。善行氣者，内以養身，外以却惡，然百姓日用而不知焉。呉越有禁呪之法，甚有明獻，多炁耳。知之者，可以入大疫之中，與病人同床，而己不染。又以群從行數十人，皆使無所畏，此是氣可以禳天災也。或有邪魅山精侵犯人家，以瓦石擲人，以火燒人屋舎，或形現徃來，或但聞其聲音言語，而善禁者以氣禁之，皆即絶，此是氣可以禁鬼神也。入山林多溪毒蝮虵之地，凡人暫經過，無不中傷，而善禁者以氣禁之，能辟方數十里上伴侣，皆使无為害者。又能禁虎豹及虵蜂，皆悉令伏不能起。以炁禁金瘡，血即登止。又能續骨連筋，以炁禁白刃，則可蹈之不傷，剌之不入。若人爲虵虺所中，以炁禁之，則立愈。近世左慈、趙明等，以炁禁水，水為之逆流一二丈。又於茅屋上然火煑食，食之而茅屋不焦。又以大釘釘柱，入七八寸，以炁吹之，釘即涌射而出。又以炁禁沸湯，以百許錢投中，令一人手探摝取錢，而手不灼爛損。禁水著中庭露之，大寒不氷。又能禁一里中炊者，盡不得蒸熟。又禁犬令不得吠。昔呉遣賀将軍討山賊，賊中有善禁者，毎當交戰，官軍刀劍皆不得拔，弓弩射矢皆還向，輙致不利。賀将軍長智有才思，乃曰：吾聞金有刃者可禁，蟲有毒者可禁。其無刃之物，無毒之蟲，則不可禁。彼能禁吾兵者，必不能禁無刃物矣。乃多作勁木白棒，選異力精卒五千人為先登。盡捉棓。彼山賊恃其善禁者。了不能備。於是官軍以白棒擊之。大破彼賊。禁者果不復行。所打煞者乃有萬計。夫炁出於形。用之其効。至此何疑。不可絶穀治病。延年養性乎。仲長公理者。才達之士也。著昌言。亦論行炁可以不飢不病云。吾始者未之信也，至於為之者，盡乃然矣。養性之方，若此至約，而吾未之能也。豈不以心馳於世務，思?於人事哉。他人之不能者，又必與吾同此疾也。昔有明師知不死之道者，燕君使人學之，不捷而師死。燕君怒其使者，将加誅焉。諫者曰：夫所憂者，莫過乎死，所重者莫急乎生。彼自䘮其生，亦安能令吾君不死也。君乃不誅其諫辭，則此為良說矣。使彼有不死之方，若吾所聞行炁之法，則彼説師之死者，未必不知道也。直不能棄世事而為之，故雖知之而無益耳，非無不死之法者也。又云：河南宻縣有卜成者，學道經乆，乃與家人辭去。其始步稍髙，遂入雲中，不復見。此所謂舉形輕飛，白日昇天，仙之上者也。陳元方、韓元長，皆頴川之髙士也，與宻相近。二君所以信天下之有仙者，盖各以其父祖及見卜成者成仙昇天故也。此則又有仙之一證也。

抱朴子内篇卷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