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孝桓皇帝紀卷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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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26
後漢孝桓皇帝紀卷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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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和元年
春正月戊午,大赦天下,賜男子爵各有差,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貞婦帛,人三匹。二月,黃龍見譙。
夏四月庚寅,京兆地震。
以定策功,益封太將軍梁冀萬戸,太尉胡廣爲安樂侯,司徒趙誡爲江南侯,司徒?陽爲安國侯。
六月,太尉胡廣以病薨,光禄勲杜喬爲太尉。
秋七月,立蠡吾侯悝爲勃海王。封少府梁不疑爲潁陽侯,不疑弟䝉爲西平侯,梁冀子胡狗爲襄邑侯,不疑子焉爲潁隂侯,冀孫祧爲城父侯。又封中常侍劉廣等爲列侯。
太尉喬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賢賞罰爲務。失國之主,其朝豈無貞幹之臣、典誥之篇哉?患得賢不用其謀,韜書不施其教,聞善不信其義,聽讒不祥其理也。昔桀、紂之時,非無先王之書、折中之臣,然下愚難移,卒以亡國,已然之鍳也。陛下越從蕃王,龍飛即位,應天順人,萬夫側望,不急忠賢之賞而先左右之封,傷善害德,讒䛕暴興。大將軍梁冀兄弟,姦邪傾動天下,皆有正卯之惡,未被兩觀之誅,而橫見式叙,各受封爵,天下惆悵,人神共憤,非所爲賞必當功,罰必有罪也。夫有功而不賞,則爲善失其望;姦回而不誅,則爲惡遂其性。故陳斧?而民不畏刑,班爵位而人不樂善。苟遂斯道,非徒傷治殄民,爲亂而已。至於䘮身㓕國,豈不慎哉!
喬字叔榮,河内林盧人也。少以孝悌稱,歷位尚書、九卿,皆有名迹。是時梁氏貴盛,群臣莫不傾意,惟喬直道而行,在位者皆以爲不及也。
八月,立皇后梁氏,太后之妹也,初爲蠡吾侯妃。未及成禮而帝即位。后入掖庭。數月。立爲皇后。九月,京師地震。
甘陵人劉文謀立清河王䔉爲帝。䔉閉門拒文。事發覺。伏誅。貶䔉爲尉氏侯。徙桂陽郡。䔉自殺。
冀於是誣太尉杜喬、故太尉李固與文通謀。喬、固皆下獄。固門生勃海王調等十餘人負鉄鑕詣闕理固。大將軍長史吳祐傷固之枉,與冀争之,冀怒,不從。從事中郎馬融主爲冀作章表,融時在坐,祐謂融曰:李公之罪,成於卿手,李公若誅,卿何靣目示天下人!兾怒而起,出喬,固遂死獄中,郡守承旨殺之。
固字子堅,漢中南鄭人,父邰,爲漢司徒。固躭志於學,雖三公子,常自負書,千里尋師,親給灑掃,學行根深,無所不貫。四方之士,自逺而來,僉曰:復至公輔矣。
初,固二子憲公、季公,並爲長吏,聞䇿免,皆棄官歸。固知罪之將及,乃命二公將小子爕還郷里。固女文姫涕泣曰:李氏㓕矣。自太公已來,積德累仁,何故遇此?密與二公謀,共逃爕室,言還京師矣。郷人信之。後被郡書,二公皆受害。
王成者,固之僕?也。文姫厚爲其資,以爕屬成曰:君執義於公家,其日久矣。是以臨危託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復存。君之名義,齊於程杵,富貴榮華,與君同之。成爲義士。乃將爕徃徐州界,變姓名爲酒家僕,賣卜於市。隂相徃來,會赦得免,而成病卒。爕厚葬之,四時祭焉。
爕旣歸,文姫涕泣相對,因屏人而言曰:先公蹇蹇,爲漢忠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然梁氏久暴,動協王威,令弟幸全血屬,豈非天乎?宜杜絶衆人愼,勿令斥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連主上則禍重至矣。爕敬從姉言,卒以獲全。爕學行才藝亞於固,官至京尹,卒。
呉祐字季英,陳留長垣人。父恢,南海太守。欲?簡寫尚書章何時,祐年十二,諫恢曰:今君逾江湖,越五嶺,僻在海邊,風俗雖陋,然多珍玩,上爲朝廷所疑,下爲權豪所望。此書若成,必載兼兩。昔馬援以薏苡興謗,王陽以衣囊儌名,嫌疑之戒,先賢所慎,願君少留意矣。恢?而撫其首曰:吳氏世不乏季子矣。遂然其意,輟而不寫。祐年二十,䘮父,服除,居無擔石之蓄,不受宗人之遺。牧猪長羅澤中,年四十餘,乃爲郡吏,舉孝廉,遷膠東侯相。政尚清靜,以身率下,以褒賢賞善爲務。吏民有以罪過相告訴者,祐輒閉閤自責良久,然後問之。民有詞訟,先命三老孝悌喻解之,不解,祐身至閭里自和之。自是之後,吏民不忍欺。
十月,司徒趙誡爲太尉,司空?湯爲司徒,故太尉胡廣爲司空。二年正月甲子,皇帝加徽號。
庚午,大赦天下,賜王侯已下金帛各有差。
四月丙子,立都郷侯予爲平原王。
五月癸丑,北宫德陽殿火。六月,立徑城侯悝爲清河王,改清河爲甘陵。七月,京師大水。
十月,長平盗賊陳景自號爲皇帝子,伏誅。三年二月己丑,詔曰:昔在前代,封墓軾閭,所以激忠厲俗,以光後昆。故光禄大夫周舉,性侔夷、齊,直同史魚,入叅讃納,出司京輦,有密靜之風。予欽乃勲,將登三事,不幸夙終,朕甚惜焉。詩不云乎?肇敏戎功,用錫爾祉。其賜錢千萬,以旌素節。
四月丁卯晦,雨肉大如手。本志曰:視之不明,是謂不哲,時則赤祥。雨肉,近赤祥也。是時太后攝政,梁冀專權,枉誅良臣李固、杜喬,天下?之。
十月,太尉趙誡以疾罷,太尉、司徒?湯爲太尉。和平元年正月甲子,大赦天下。
己丑,太后詔曰:曩者遭家不造,大禍荐臻。欽惟宗廟之重,社稷之大,爰立明哲,將即委授。而東南西北,醜?未賔,故且總攝,?理萬機。今悉討除,逺慕復子明辟之義,其及今辰。皇帝稱制。
二月甲寅,皇太后梁氏崩。
三月甲午,葬順烈皇后。
乙酉,爵大將軍冀夫人爲襄城君。
夏五月庚辰,尊匽貴人爲孝崇皇后,宫曰永樂,皆如長樂宫故事。以蕃后不得至京師,居真定五官。元嘉元年正月癸酉,大赦天下。
四月己丑,上㣲服幸河南梁不疑府。
是日,天大風,尚書楊秉諫曰:臣聞瑞由德至,災應事興。傳曰:禍福無門,唯人所召。乃者暴風迅疾,殆必有異,上天不言,以災異譴告。是以孔子曰:迅雷風烈,必有變動。詩云:敬天之怒,不敢驅馳。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蹕而行,清室而止,自非郊廟,鸞旗不駕。故詩稱自郊徂宫,易曰王假有廟,致孝享也。未有私從意志,日般遊諸臣之家,降尊亂卑,等威無别,□衛守空宫,璽?委女妾。設有非常之變,任章之謀,上負先帝,下悔靡及。臣奕世受恩,得備納言,又以薄學,充在勸講,特䝉光識,見照日月。恩重命輕,敢陳其愚。大將軍冀怨秉,出爲扶風太守。初,秉侍講,以經學見重。太常黃瓊以秉勸講帷幄,不宜外遷,留拜光禄大夫。當冀之時,抑而不用。
十月,司空胡廣薨,太常黃瓊爲司空。
十一月辛巳,京師地震。詔百官上封事,靡有所諱,獨行之士各一人。
安平崔寔郡舉詣公事,稱病不對。退而論世事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其患在世承平,政漸衰而不改,俗漸弊而不悟,習亂安危,忽不自覺。或耽荒嗜欲,不恤萬機;或恱衆言,莫知所從;或見信之臣,懷寵苟免;或踈逺之士,言以賤廢。是以紀網弛而不振,智士損而不用。悲夫!
自漢興以來,三百餘年矣,政令刓瀆,上下懈怠,風俗凋弊,人民僞巧,百姓囂然,復思中興之功矣。救世之術,豈必堯舜而治哉?期於紐絶拯撓,去其煩惑而已。是以受命之君,創制改物;中興之主,匡時?失。昔盤庚遷都,以易殷民之弊;周穆改刑,而正天下之失。俗人守古,不逹權變,苟執所聞,忽略所見,焉可與論國家之事哉!故言事者頗合聖聽,於今湏有可採,輒見掎奪。何者?其頑士則闇於時權,其逹者則寡於勝負,斯賈?所以見悲於上世也。雖使稷、契,猶不能行其志,而况下斯者乎。
春秋之義,量力而舉,度德而行。今已不能用三代之法,故宜以覇道而理之。重賞罰,明法術,自非上德,嚴之則治,寛之則亂,其理然也。爲國之法,有似理身,平則致養,疾則攻治。故德教者,治世之粱肉;刑法者,救亂之藥石也。今以德除殘,是猶粱肉治疾也。欲望療除,其可得乎?自數世以來,政多恩貸,御安轡馬,而忌其銜。四牡橫馳,皇路險傾,必將鉗勒鞭撻,以救奔敗,豈暇鳴鑾從容平路哉!
?宏曰:觀崔寔之言,未逹王覇之道也。常試言之。夫禮備者德成,禮順者情㤗。德苟成,故能儀刑家室,化流天下;禮苟順,故能影響無遺,翼宣風化。古之聖人,知人倫本乎德義,萬物由乎化風,陶鑄因乎所受,訓導在乎對揚,崇軌儀於化始,必理備而居宗;明恭肅以弘治,則理盡而向化。斯乃君臣尊卑之基,而德和洽之本也。是以大道之行,上下順序,君唱臣和,其至德,風教繫乎一人,政化行於四海,無犯禮而王迹彰矣。
及哲王不存,禮樂凌遲,風俗自興,戸皆爲政,君位且猶未固,而况萬物乎。於斯時也,臣子自盡之日,將守先王之故典,則元首有降替之憂,欲修封域之舊職,則根本無傾㧞之慮。故忠奮之臣,推其義心,不忍其事,思屏王室,故有自下匡上之功。以卑援尊之事,雖失順序之道,然效忠之迹也。欲齊王體,則異乎承宣之羙;欲同之不順,而終有翼戴之功。故聖人因事作制,以通其變,而覇名生焉。春秋書齊、晉之功,仲尼美管仲之勲,所以括囊盛衰,彌綸名教者也。
夫失仁而後義,必由於仁;失王而後覇,而致於覇,必出於忠義。誠仁之不足,然未失其爲忠也。推斯以觀,則王覇之義,於是見矣。
初,上欲封大將軍梁冀,使公卿會議其禮。特進、安樂侯胡廣、太常羊儒、司?校尉祝恬、太中大夫邊韶等稱冀之德宜比周公,錫之山川,封以附庸。司空黃□議曰:昔周公輔相成王,制禮作樂,是以大啓土宇,賜以山川,郊祀天地,行天子禮。此百世未有,唯周公宜之耳。蕭何識高祖於泗上,霍光輔昭、宣於中興,皆益戸增封,以顯其功。冀合食四縣,賞賜皆如霍光,使天下知賞必當功,爵不越德。冀恨之,因地動,䇿免瓊。
丁亥,司空黃瓊以災異䇿免。
是月,五色大鳥見巳氏。時以爲鳳皇。本志以政理衰?,梁兾專權,皆羽孽之異也。二年正月丙辰,京師地震。
四月甲寅,孝崇皇后崩,帝舉哀洛陽西鄉。有司奏:禮,爲人後制服有降,公卿已下各差贈送之禮,儀比恭懷皇后。是時大將軍梁冀輔政,匽氏無在位者。
八月,黃龍見句陽,又見允衙。
十月乙亥,京師地震。永興元年五月丙申,大赦天下。
十一月丁丑。減天下人死罪一等。民饑流亡數十萬口。詔所在賑給。
太尉?湯致仕。湯字仲河。初爲陳留太守。褒善叙舊以勸風俗。甞曰。不値仲足夷齊西山餓夫。柳下東國黙臣。致聲名不泯者。篇籍浸然也。乃使戸曹吏追録舊聞。以爲?舊傳。數年薨。追贈特進,謚曰康侯。子成左中郎將。逢及隗並爲三公,
太常胡廣爲太尉,太僕黃瓊爲司徒。二年正月甲午,大赦天下。
二月,初聽刺史二千石三年喪。
癸卯,京師地震。詔公卿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各一人。
潁川荀淑對䇿譏切貴幸,爲梁冀所忌,出爲朗陵侯相,吏民敬愛,稱爲神君焉。淑字季和,棄官隱居,以壽終。
是時潁川鍾皓,字季明,以德行稱,官至林慮長。初,皓爲本郡功曹,西門亭長陳寔未知名,皓獨敬異焉。皓初辟公府,太守問:有誰可代君者?皓曰:明府必欲得其人,西門亭長陳寔可也。自是名重海内。寔曰:鍾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
潁川李膺常嘆曰:荀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皓之嫂,膺之姑也,有子曰覲,與膺同年而並有令名。覲爲人好學慕古,有進退之行。膺祖太尉脩常言:覲似我家性,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於刑戮者也。復以膺妹妻之。覲屢被辟命,未嘗屈就。膺謂覲曰:孟軻以爲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弟於是何太無皂白邪?覲嘗以膺言吿人曰:元禮祖父在位,諸並盛,又諱公之甥,故得然乎?國武子好招人過,以爲怨本,豈其時保身全家
??宏曰:鍾生之言,君子之道。古之善人,内修諸己,躬自厚而薄責於人,至其通者,嘉善而矜不能;其狹者,正身而不及於物,□其立朝,爲不得已而後明焉。事至而應之,非司人之短者也。如得其情,猶復託以藜蒸,使過而可得,悔失而自新之路長。君子道廣,而處身之途全矣。末世陵遲,臧否聿興。執銓提衡,稱量天下之人;揚清激濁,繩墨四海之士。於是德不周而怨有餘。故君子之道亢而無必全之體;小人途窮,而有害勝之心。風俗凋薄,大路險巇,其在斯矣。
六月乙丑,封乳母馬惠子初爲列侯。
九月丁卯朔,日有蝕之。太尉胡廣免,司徒黃瓊爲太尉,光禄勲尹頌爲司徒。
閏月,蜀郡盗賊李伯自稱太初皇帝,伏誅。元壽元年正月戊申,大赦天下。
二月,司、冀民饑,人民相食,詔所在賑給各有差。
時梁氏威勢傾天下,而上無繼嗣,災異數見。潁隂人劉陶上䟽曰:蓋人非天地無以寓生,天地非人無以爲靈。是故帝非民不立,民非帝不寧。夫天地之與帝,帝之與民,猶首之與足,相湏而行,混同一體,自然之勢也。臣竊觀之,今玄?錯度,日月不明,地裂川溢,妖祥並興,胤嗣仍絶,民率流亡。昔夏癸由此而廢,啇辛以斯而䘮。□不悔寤,恐懼將無及矣。
伏惟陛下年隆德茂,中天稱號,襲常存之爵,修不易之制,目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卒有痛於肌膚,震蝕不卒有捐於己身。故篾三光之錯,不畏上天之怒;怡民饑少憂,忽震裂之變。輕無嗣之禍,殆國家之命,非所以彰羙祖業,克保天祉者也。當今忠諌者誅,䛕進者賞,嘉言結於忠舌,國命在於讒口,擅閻樂以咸陽,授趙高以車府。夫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傳說以消鼎雉之變,周宣用山甫以濟幽厲之荒。竊見兾州刺史朱穆、烏桓校尉李膺,皆履正清修,貞介絶俗。穆前在兾州,彈紏豪桀,掃滅饕惡,肅清萬里,不仁者逺,雖山甫不畏強禦,誠無以逾也。膺前後歷職,正身率下,及掌戎馬,鎭撫北疆,神武揚于朔州,強胡懾於漢北,文旣爼豆,武亦干戈,功遂身退,家無私積,斯則中興之良佐,國家之柱臣也。宜還本朝,夾輔王室,不合久屈閒曹,委於草莾。
臣恐小人道長,遂成其敗,犯冒天威,言誠非議。知必以身脂鼎鑊,爲海内先?,所學之事,將復何恨?不學鬼谷之於東齊,習秦儀之於周魏,賈王孫於蜀都,交猗頓之貨殖,如此亦可以示王室之爵,置天地之位矣。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矣。書奏,上善其言。
六月,匈奴叛,中郎將張渙擊降之。太常韓縯爲司空。二年春正月,初聽中常侍行。三年䘮。七月,鮮卑寇雲中。十月,京師地震。三年春正月癸未,大赦天下。
六月。司徒尹頌薨。司空韓縯爲司徒。
是時有人上書。言人所以貧困者。貨輕也。欲更鑄錢。事下群臣及太學之士。
時劉陶等在太學。議曰。夫讀鑄錢之詔。下及幽㣲。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敢懸書?魏。聽罪綘。?。蓋以爲當今之憂,不在於此。在民有饑勞之怨,海内無耳目之變,乃箕子所爲佯愚而對也。臣不逹殷人佯愚之慮,欲於不問而言甲子之事,故念生鮮死久,復不敢極諫陳其要,請粗言生民之業。
夫食者,有國之大寳,生民之至貴也。竊見比年已來,良苗盡於螳螟之口,杼軸空於公孫之衣,野無青草,室如懸磬,所急朝夕之飡,所患靡盬之事,豈謂錢之□薄,銖兩輕重哉!今議者不逹農殖之本,多言鑄錢之便,或欲因縁行詐,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故造鑄錢之端,於是乎生,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設令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雖以隂陽爲炭,萬物爲銅,役不食之民,使不饑之士,猶不足無厭之求也。陛下聖德,愍海内之憂,感天下之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厄,此猶養魚於沸鼎之中,棲鳥於烈火之上。
夫火土湯水,魚鳥之所生,用之不時,必也燋爛。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衆而無所食,群小競逐,吞噬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板築之間,投斤攘臂,登高大呼,則愁怨之人,狼跳虎駭,響應雲會,八方分崩,中夏魚潰,雖方尺之錢,不能救此。若不早寤,恐將及之。上從之。延嘉元年夏五月甲戊晦,日有蝕之。京都蝗。六月,大赦天下。丙戌,初置博陵郡。詠侍中冦榮,榮,恂之曾孫,辯絜自善,少與人交,以此見害於貴寵。榮從兄子尚益陽長公主,帝又取其從孫女於後宫,左右益惡之,乃䧟榮以罪宗族,遂免歸故郡。吏持之急,榮懼不免,奔闕自訟。未至,刈史張敬追劾榮以擅去邊。有詔捕榮。榮亡命數年,會赦令,不得免窮困,乃亡命山中,上書曰:
臣聞天地之於萬物也好生,帝王之於萬民也慈愛。陛下統天理物,作民父母,自生育已上,咸䝉德澤,而臣兄弟獨爲權門所嫉,以臣婚姻王室,謂臣將撫其背,奪其位,退其身,受其勢。於是造作飛章,被以臣宗,欲使墜於萬仭之坑,踐於必死之地。陛下忽慈母之仁,發投杼之怒,有司承㫖,驅逐臣門。臣輒奔走本郡,没齒無怨。臣誠恐卒爲豺狼,橫見噬食,故冐死詣闕,披布肝膽。
刺史張敬好爲䛕謟,張設機牢,令陛下復興雷霆之怒。司?校尉應奉、河南尹何豹、洛陽令?騰,三官並驅,若赴讐敵,威加亡罪,罰及朽骨,但未掘壙出骸,剖棺露胔耳。殘酷之吏,不顧無辜之害,欲使聖朝必加罰於臣宗,是以不敢觸突天威,而自竄山林。以陛下發神聖之聽,啓獨見之明,距䜛慝之謗,絶邪巧之言,救可濟之民,援没溺之命。臣不意滯怒不爲春夏息,淹恚不爲順時怠,布告逺邇,求臣甚切,張羅海隅,置罝萬里,逐者窮人迹,追者極車軌,雖楚購伍貟,漢求季布,無以復過也。
自臣遇罰以來,三䝉赦令,無驗之罰,足以蠲除。而陛下疾臣逾深,有司咎臣甫力。止則見掃㓕,行則爲亡虜,苟生則爲窮民,殛死則爲怨鬼。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蹈陸有沈淪之憂,逺巖墻有鎭壓之患,精誠足以感天,而陛下不悟。如臣元惡大憝,足備刀鋸,陛下當班之市朝,坐之王庭,使三槐九?,平臣之罪,無縁萬乘之前,永無見信之期也。
勇者不逃死,智者不毀名,豈惜垂盡之命,願赴湘沅之波。故假湏臾之期,不勝首丘之情,欲犯王怒,觸帝禁,伏於兩觀之下,陳寫痛毒之?,然後登金鑊,入沸湯,雖死而不恨。悲夫,久生亦後何聊,頼願陛下使臣一門頗有遺?,以崇天地寛厚之惠。謹先死陳情,臨章泣血。上不省,遂㓕冦氏。
?宏曰:冦榮之心,良可哀矣。然終至滅亡者,豈非命也哉。性命之致,古人豈肯明之,其可略言乎。易稱天之所助者信,然則順之與信,其天人之道乎。得失存亡,斯亦性命之極也。夫向之則吉,背之則凶,順之至也。推誠則通,易慮則塞,信之極也。故順之與信,存乎一己者也。而吉凶通塞,自外而入,豈非性命之理,致之由己者乎。夫以六合之大,萬物之衆,一體之所捿宅,猶秋毫之在馬背也。其所資因小許處耳。而賢者順之以通,不肖者逆之以塞。彼之所乘,豈異塗徹哉。致之在己,故禍福無門之殊應也。
夫松竹貞秀,經寒暑而不衰;榆柳虚橈,盡一時而零落。此草木之性,脩短之不同者也。廉㓗者必有貪濁之對,剛毅者必遇強勇之敵,此人事之對,感時之不同者也。咸自取之,豈有爲之者哉!萬物之爲,莫不皆然,動之猶己,應之在彼,猶影響形聲不可得而差者也。故君子之人,知動靜爲否,㤗致之在己也,繕性治心,不敢違理,知外物之來由内而至,故得失吉凶不敢怨天。夫然,遇㤗而不變其情,遭否而不愠其心,未嘗非巳。夫何悲哉!二年三月甲午,絶刺史二千石。三年䘮
六月,鮮卑冦遼東,度遼將軍李膺擊破之。
膺字元禮,潁川襄城人。初爲蜀郡太守,威德並行。後轉護烏桓校尉。會匈奴攻雲中,殺略吏民,膺親率歩騎臨陣交戰,斬首二千級,羗寇逺退,邊城安靜。後以公事免官。天子賢劉陶之言,而嘉膺之能,遷度遼將軍。先時,踈勒、龜兹數抄張掖、酒泉、雲中諸郡,吏民苦之。自膺在邊,皆不復爲害。匈奴、莎車、烏孫、鮮卑諸國常不賔附者,聞膺威名,莫不畏服。先時略取民男女,皆送還塞下。遷河南尹、司?校尉。膺風格秀整,高自標特,欲以天下風教是非爲己任,後進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爲登龍門。
七月,太尉黃瓊免,太常胡廣爲太尉。
丙午,皇后梁氏崩。乙丑,葬懿獻梁皇后。
於是梁冀專權,其同己者榮顯,違忤者劾死,百僚側目,莫不從命。省中咳唾之音,冀必知之。臺閣機事先以聞,冀乃得奏御。内外恐懼,上下鉗口,而帝不得有所親任,上旣不平之矣。冀以私憾專殺議郎邴尊,上益怒之。是時豪貴人見幸,冀嫉其寵,遣客夜盗其家,欲刺貴人母。母入宫求哀,因言冀之罪。
八月,癸酉,上問小黃門唐衡曰:左右誰與冀不相得者?衡曰:單超、左悺前□河南尹不疑,禮敬極簡。不疑收其兄弟送洛陽獄,二人□謝而得免。徐璜、具瑗常私忿梁氏放橫,口不敢言。於是上呼超、悺入室。上曰:梁將軍兄弟專朝,追脅外内,公卿以下,從其風□。今欲誅之,於常侍意如何?皆對:誠爲國賊,當誅日久。臣等弱劣,未知聖意何如耳。上曰:審然者,常侍密圖之。對曰:圖之易耳,但恐陛下腹中狐疑。上曰:姦臣脅國,當伏其罪,復何狐疑!於是令衡呼璜、瑗五人,遂於宅中定議。上齧超臂出血以爲盟。超等曰:陛下今計已定,勿復更言,恐爲人所疑。
丁丑,冀心疑超等,使中黃門張惲入省宿,以防其變。瑗勑吏收惲,以自外來,謀圖不輒。於是帝幸前殿,召公卿勒兵,遣使者收冀大將軍印綬,更封北景都郷侯。黃門令瑗將虎賁士千人,與司?共捕冀宗親洛陽獄,無少長皆誅之,冀自殺,追癈懿獻后爲貴人。
初,上旣與中官成謀,乃召尚書令尹勲使任其事。上素惡冀,倉卒恐不能辦。勲臨事明斷,甚有方略。冀、旣誅,上嘉其能,
坐冀所連及公卿、列侯、校尉、刺史、二千石死者數十人,冀故吏賔客免絀者三百餘人,朝庭爲之一空,唯光禄勲王躬、廷尉邯鄲義在焉。是時從禁中發使者,交馳道路,公卿失其度,州府市朝閭里鼎沸,數日乃定,百姓莫不稱快。冀財貨已充王府用,減天下租稅之半。
先時立名行高節之士,多遭梁冀之害,免身茍容而已,莫敢潔去就矣。唯周協不屈其志,而獨能自免於難,故士以此服之也。
協字巨勝,周舉之子,玄虚養道,以典墳自娛。初以父任爲郎,自免歸,徵辟不就,杜門不出十餘年。及延嘉初,乃開門延客,逰談宴樂。是秋,梁冀誅而協亦病卒,識者以爲知命。
初,冀之盛也,尚書陳覇上䟽言其罪,請誅之,上不省。霸知爲冀所害,七日不食而死。
戊寅,太尉胡廣、司徒韓縯以阿附梁冀,減死一等。
壬午,立皇后亳氏,實鄧后也。后即鄧香之女,香則禹之孫。初,后母宜起於㣲賤間,香生后,後適梁紀,故后冐姓梁氏,紀姉子孫壽,冀之妻也。進后入掖庭,有寵,立爲皇后。惡梁姓之同,改爲亳氏。
封宣爲長安君。追尊香爲車騎將軍、安陽侯;宣子演封南頓侯,位特進。
后復姓鄧氏,徙宣爲昆陽君,演子康比陽侯。賞賜巨萬,封平梁冀之功也。
白馬令李雲上書移副三府曰:故大將軍梁冀,雖持權日久,今得誅之,猶召家臣殪而殺也。而猥封謀臣萬戸,高祖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不事?孔子曰: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日進,財貨公行,政治日消,是帝欲不諦乎?上得雲奏,大怒,送雲黃門北寺,使中常侍管覇與御史廷尉雜考之。弘農五官掾杜衆傷雲以忠獲罪,上書願與同日死。帝愈怒,遂并下廷尉。
廷尉奏雲不遜,欲獲抗直之名,衆逺爲邀訴,皆大逆不道,請論如律。霸入奏。上在濯龍池,霸跪言曰:雲野澤愚夫,衆郡中小吏,出於狂戅,不足加罪。上謂霸曰:使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耶?顧小黃門吳伉可其奏。
大鴻臚陳蕃上䟽救雲曰:臣聞所言,雖不識禁忌干上,其意歸於憂國,但違將順之禮。禮譏暴諫,然亦有狂狷愚忠,不顧誅族人禍者,古今有之。是以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言,孝成皇帝赦朱雲?領之誅。二主非不忿此二臣,以忠不思難,皆不罪之。今日殺李雲,天下猶言陛下誅諫臣,所以臣敢觸龍鱗也。上不從,雲衆死獄中,蕃免歸田里。
?宏曰:夫欲之則至,仁心獨行,人君之所易,人臣之所難也。動而有悔,希意恂制,人臣之所易,人君之所難也。古之君臣,必觀其所易而閑其所難,故上下恬然,莫不雍睦。逮于末世,斯道不存,君臣異心,上下乖違,各行所易,不顧其所難,難易之事交,而諌爭之議生也。
夫諫之爲用,政之所難者也。處諫之情不同,故有三科焉:推誠心言之於隱,貴於誠入,不求其功,諫之上也;率其所見,形於言色,靣折庭爭,退無後言,諫之中也。顯其所短,明其不可,彰君之失,以爲己名,諫之下也。夫不吝其過,與衆攻之,明君之所易,庸王之所難。觸其所難,暴而揚之,中諌其猶致患,而况下諫乎?故諫之爲道,天下之難事,死而爲之,忠臣之所易也。
古之王者,辦方正位,各有其事,在朝者必諫,在野者不言,所以明職分,别親踈也。忠,愛心至,釋來而言者,王制所不禁也。無因而去,處,言之地難,故君子罕爲也。
十月,行幸長安,祠章陵。
壬寅,中常侍單超爲車騎將軍。
十二月,西戎犯塞,護羗校尉叚潁討之。天竺國來獻。
故太尉黃瓊爲太尉,光禄大夫祝恬爲司徒。詔曰:太尉黃□清儉不撓,數有忠謇,加以典謀深奥,有師傅之義,連在三司,不阿權貴,疾風知勁草,朕甚嘉焉。其封瓊邟郷侯。瓊固讓,不聽。
是時新誅梁冀,天下相望異政,故瓊首爲三公,多奏州縣諸不法,死徙者十餘人,海内翕然,副其耳目,上委任之。會單超等五侯擅權,瓊自度力不能制,乃稱疾不朝,上表曰:臣聞天者務剛其氣,君者務強其政。是以王者居高履貴,則以德義爲首;臨危處難,則以忠賢爲助,故能長守萬國,保其社稷。而陛下即位以來,諸梁秉政,宦堅充朝,富擬王公,勢傾海内,言之者輒族滅,稱之者必榮顯,忠臣懼死而杜口,萬夫畏禍而括囊。故太尉李固、杜喬以直言干政,遂見殘㓕,賢愚傷心。故白馬令李雲指言宦官以忠獲罪,是使天下結舌,以忠爲諱也。徐璜、唐衡、單超、貝瑗等於梁冀之盛,苟免相連,及其當誅,說以要賞,陛下不復澄清善惡,俱與忠臣尚書令尹勲等並時顯封,使朱紫不别,粉墨雜糅,所謂消金玉於沙礫,碎珪璧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叩心,傷陛下失賞於見誣,?爵於姦臣。夫䜛䛕相與,無髙而不升;阿黨相抑,無深而不淪。陛下年在方剛,聖慮未衰,願還旣誤之封,折后族之勢。夫懷寳者湏世,抱璞者待時。陛下誠能行臣所陳,則懷寳抱璞之徒,特將竭力致身以趨聖世。臣身輕任重,勤不?過,敢以垂死之年,陳不諱之言。三年正月丙甲,大赦天下。
丙午,車騎將軍單超薨。
閏月,羌冦張掖,護羌校尉叚潁討之。
五月甲戌,詔曰:汝南太守張彪、故河南尹鮑吉,與朕有潜龍之舊,皆封列侯。
六月辛酉,司徒祝恬薨。光禄勲种暠爲司徒。
九月,泰山盜賊羣起。
十二月,中郎將宗資討之。後漢孝栢帝紀卷第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