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史问目答卢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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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7 12:36
诸史问目答卢镐
彭城之役檄曰:悉发三河兵,南浮江汉以下。史记注皆不得其说,而师古畧之。梅磵先生以为一军由三河以攻其北,一军浮江汉以攻其南,是矣。然本纪不载南下之军,何也?
史、汉之文多于本篇不见,乃互备于年表与列传,而此事则竟失之。然韩信用兵,大都如此。如伐魏豹,则大军由夏阳而别遣?邱侯由上郡攻其背是也。水经注曰:高祖二年,置长沙郡,又置黔中郡。是盖南下之军自汉中出,先定二郡而有之。长沙乃义帝之都,而黔中则项王南境,乘虚取之,所谓南浮江、汉也。江汉之地,过此三郡,共敖守南郡,汉兵尚未得至其境,是足以补遗
五诸侯兵。
应劭曰:雍、翟、塞、殷、韩也。如淳曰:塞、翟、魏、殷,河南也。韦昭曰:塞、翟、韩、殷、魏也。师古曰:常山,河南,韩、魏、殷也。刘攽曰:河南,韩、魏、殷、赵也。吴仁杰曰:塞、翟、魏、韩、赵也。其说谁是?
雍方被围,自不与五诸侯之列,塞、翟早已亡国,河南殷亦亡,而常山间关入汉无兵,则诸家所数,袛韩、魏、赵为可信。乃吴氏谓塞、翟二王虽降,尚如魏豹之得君其国,以兵从行。吴氏所以为此说者,以史记虽云元年八月降二王,置二郡,而汉书则曰二年六月雍亡之后,始置河上、渭南、中地、陇西、上郡,则前此塞翟必如未亡,以是为史记之误。塞翟未亡,则足以充五诸侯之列矣,而不知又不然。史记于元年八月书置二郡者,高祖既灭二国,定其疆也。汉书于二年六月书置五郡者,高祖尽定三秦,通正其地界也。故汉书异姓王表亦云元年八月置二郡,未尝不与史记同。吴氏知其一,不知其二,而谓塞翟尚如魏豹之得君其国,不知功臣表又有曰,棘邱侯襄以上郡守撃西魏,事在二年三月,则翟之不得有其国可见矣。敬市侯阎泽赤以河上守迁殷相,撃项籍,事在二年四月,则塞之不得有其国可见矣。安得谓二郡至二年八月始置乎?且塞翟,项王之属也,使是时尚以兵从,必全军入楚,不肯只身亡去矣。曰:然则五诸侯之二竟为谁?曰:魏王之从军见于其传,韩王之从军见于异姓。王表,赵相陈余以兵从,亦见于其传,而合齐撃楚,则见于淮隂之传,盖齐人亦以兵从也。是五诸侯之四也。其一则殷曰子方谓塞翟不在有国之列,而忽以殷当之,是自背其说也。夫是时,汉之置河内郡明矣。曰:高纪误也,有证乎?曰:有。功臣表。阎泽赤由河上守迁殷相。撃项籍。夫殷尚有相。则卭尚有国。不然当曰河内守矣。盖殷巳降汉。故汉为之命相而以兵来从。及彭城之败。卭死始置郡耳。是又五诸侯之一也。乃知是时所灭为塞为翟为河南。而魏与殷不与焉。塞翟巳灭。而反以为未灭。殷未亡而反以为巳亡。甚矣其舛也。且诸公亦自叅考史汉不甚密耳。史记陈平传曰。汉王还定三秦而东。殷王反楚。是即司马卬降汉事也。曰项王使平撃降殷王。是明言殷降汉而未亡。故复降楚也。曰居无何。汉王攻下殷王。是即汉王撃卬之兵以入彭城事也。汉书亦同。然则殷之未亡明矣。盖史、汉二本纪及表并误,幸陈平传及功臣表可以正之。而五诸侯之数完。
彭越、田横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先生谓田横二字当是衍文,何也?
是盖因上文田横兵败奔彭越,故牵连误书之。其宜芟去无疑。田横,义士也,虽于项王亦有田荣之怨,然是时则项王以横故,䘮其大将,并二十万人于齐。横, 汉不仇楚矣,而谓为汉苦楚,是与狼子野心之英布等矣。横之奔楚,正以越是时中立,且为汉,且为楚,故姑依之,则彭越或受汉饵而绝楚食,田横不肯为也。向使横果为汉苦楚,则垓下之师,汉必亦召之以壮声援,而事定不必亡入岛中矣。
鸿沟之约,因项王兵少食尽,韩信又进兵撃之。项羽之兵少,由龙且二十万众之败而食尽,则以彭越皆有可考。韩信进兵,独不详其始末,不知他有所见否?
是不见于淮隂本传,见于灌婴传。盖项王但与汉争于荥阳、敖仓之间,虽兵少食尽,尚可支吾,而韩信巳王齐,故自淮北捣其国都。观灌婴传,则其兵攻彭城,又越彭城而南,直渡广陵,纵横蹂躏,项王腹心中不可保矣,安得不议和乎?故世但知垓下之战,非信不捷,而不知其大功在用灌婴。当此之时,项王良将已尽,无能与婴抗者,即不约中分,天下亦内溃矣。此从未有为淮隂表彰其事者。唯是史、汉皆言灌婴已攻降彭城,则恐未必彭城乃楚都,若巳降,项王且安归?盖是围彭城而破其军也。
史记秦楚之间月表谓淮隂王楚,以齐还汉。梅磵于通鉴则曰兼王齐,不知其何所据。按曹参传,初相齐,及改王楚,参归相印,则似史记为是,恐当以梅磵为是。盖使淮隂以齐还汉,则汉必早立齐王,不待信禽之后也。汉畏信,见其不肻还齐,信之祸所以亟也。观田肻之贺,不言得楚而言得齐。又曰:非亲子弟莫可王齐。则信未尝还齐也。夫以信王楚,固非汉之所能忘情,而况加以齐?甚矣其愚也。
贡父曰:古人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但贵右者,似战国时俗也。吴斗南曰:乘车贵左,兵车贵右。战国时习见兵车之礼,故贵右。然信陵虚左迎侯生,则亦有时而尚左。贯高至汉,汉臣无能出其右者,则汉亦尚右。
左右之礼亦难考。仲虺为汤左相,是伊尹以右相先之;庆封为齐左相,是崔杼以右相先之,不必军礼也。军礼止楚人尚左,故王在左广中,而鲁舍中军。季氏将左师,则似鲁又上左。此皆难以强为之说。大抵位次之间尚右者多。
汉别将撃布军洮水,苏林、如淳皆不能言洮水所在,徐广曰:在江淮间,而不能实指其水。胡梅磵曰:乃零陵之洮水也。布欲由长沙入粤,故走洮水。按江南唯零陵有洮水,则梅磵之言是也。而吾丈不以为然,愿指其地。
梅磵最精于地学,然其通鉴所言,亦往往多悮者。盖地学至难即如九江左右,本无洮水,而布之走死于番阳,布之封也,兼有寿春、江夏、豫章而都寿春。豫章在寿春之南,番阳又豫章之南,长沙又番阳之南,零陵又长沙之南,非可猝来猝返。而长沙与布婚,虽欲依之,然长沙则正当嫌疑之际,使布竟得长驱直入其国,与汉兵鬬于洮水,则长沙直与之同反矣。既不与之同反,则便当逆拒之,布安得走洮水乎?且布既至洮水而败矣,何以不竟走粤?乃返辔而东,又出长沙之境,重入于淮南国中之番阳,而长沙始遣人诱而杀之。不杀之于其国,而纵贼之出而徐杀之,何其愚也!
夫布与长沙婚,则必约长沙同反。长沙不答,所以能世其国,而容布入其国而横行乎。且布欲入粤,不必走长沙。布国中之豫章与粤接,可以入粤之径甚多。而布欲走长沙者,特望其同反也。长沙不答,所以逆之于境,而诱而杀之番阳。是布尚未出其国也。然则洮水者何水乎。曰:是误文也。盖九江之沘水也。沘与洮相似而讹。盖布败于蕲,反走其国,又败于沘,乃思投长沙,未至而死于番阳,如是则其地得矣。沘水见水经。
南武侯织,亦粤之世立,以为南海王。文颕谓尉它正据南海,前以封吴芮,尚是遥夺,兹复遥夺以予织,未得竟王之也。但读诏文,则织当是无诸之族,盖亦必以功而封,岂竟无寸土而虚命之者?
王隐晋书地道记以为封于交阯之嬴?,亦恐未是。交阯在桂林以南,尉它所属役也。高祖时,其道不通,无诸之族,安得越尉它而王之?要之,无诸之族,则必其种落,东与闽越相接,西与尉它相接,而其所据南武之地,盖在南海境中,有犬牙交错者,故以南海为国而王之。文颕以为虚封,不知文帝时明有南海王反,见于淮南王安传。传曰:前此南海王反,先臣使将军间忌撃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是非虚封可知矣。淮南王长传亦有曰:南海王织以璧帛献皇帝。是未灭时。又曰:南海民处庐江界中反,则既迁之后也。盖其地在今汀潮贑之间,以其为无诸之族,则知其近于今之汀。以其所封为南海,则知其近于今之潮。以其迁于庐江之上淦,则知其近于贑。文颕读史、汉不审,而以为虚封王隐,则妄指其地。汉书高后纪所书孝惠后宫子五,而恩泽侯表则六,壶关侯武之下尚有平昌侯大不书,何也?
史记高后纪详于汉书,但于五侯之封亦不及平昌,至六年始书立皇子平昌侯大为吕王,更名梁曰吕,吕曰济川,故其后书济川王大。吕氏既平,徙济川王封于梁,未几皆诛。按大嗣封吕王,则明是吕氏之子,故汉书亦见之异姓王表,而其封侯之年,据恩泽侯表,在五侯之后,故史、汉本纪并失之。
尉它自称南武帝,㤗泉先生谓它改南海为南武,非如师古等所云生谥也,引南武侯织以证之,是否,
据史记,尉它未受汉封时,自称南粤武王,及僭号,自称南粤武帝,则武自是生谥。汉书它称南粤武王,与史记同,而其后乃称南武帝,此是脱文,漏去粤字。㤗泉谓它改南海为南武,其说无据。盖南海境中有地名南武,当在今潮州、汀州之交,故织以闽粤之族侯于其地,而并非尉它之臣也。非尉它之臣,岂肻取尉它所改地名以署其国?而是时织巳与它并为王,则它欲为帝,又不肻取织封侯之小县以自名也审矣。盖南海之有南武,犹东海之有东武,并非它改南海之名而名之也。试观东粤王之反,亦自称为武帝,则㤗泉之言非也。
厚斋谓古人受刑袒右,引仪礼疏以证之。然则为吕氏右袒,以示将有刑也。卢六以曰王孙贾之诛淖齿,则曰欲与我者袒右,是不过以卜众心之从违,非如受刑之说。义门曰:木强老革,仓卒间未必学叔孙太傅也。然则厚斋之言非与
陈涉之起亦袒右,则厚斋之说未足信。
景帝诏三辅举不如法令者,贡父曰:此时未有三辅。武帝之时,始改主爵中尉为右扶风,此时袛左右内史耳。诏文误也。但此系诏书,何以有谬?
是时或巳分右内史之地以属中尉,与左右内史并治京师,亦未可定。观武帝营上林,其时亦尚未定三辅,而诏中尉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以偿鄠杜之民,则中尉巳与左右内史并治京师,隐然分三辅矣。特其后始改定京兆。冯翊、扶风之名耳。
救决河,起龙渊宫,孟康、颜师古以为西平之龙渊宫,郦道元以为瓠子之龙渊宫,刘攽以为黄图茂陵之龙渊宫,三者谁是?
救决河与起当连书,则道元之说是也。茂陵之宫,亦是武帝夸其导河归北之勋而为之,西平之宫,则别是一古迹。堇浦亦以愚说为然。
汉武帝置五属国,王厚斋曰:考地志,属国都尉,安定治三水,上郡治龟兹,天水治勇士,五原治蒲泽,张掖治日勒。按志,则张掖之治日勒者,但言都尉,不言属国都尉。张掖二都尉,其治日勒者,郡都尉其治居延者,乃属国都尉。但前志亦无明文,见续志。
文颕曰:盛唐不知何地,当在庐江左右。韦昭曰:在南郡。师古以韦说为是,而先生主文说,乞详其地。
盛唐在枞杨,故下文帝作枞杨盛唐之歌。枞杨,今之桐城。太平寰宇记于桐城县引水经注曰:大雷水东南流,迳盛唐戍。今本水经注失去江水第四篇,故无其文,不应小颜生唐初亦不见也。然则文颕之说是矣。
西京十三州刺史沈约、刘昭皆以为传车周流,无常治也,而师古引汉旧仪则有治,世多疑其非。齐侍郞次风尤力主沈、刘之说,如何汉志书太守都尉之治,而刺史无有,故皆以沈、刘之说为是。但刺史行部,必待秋分,则秋分以前当居何所,岂群萃于京师乎?则师古之说未可非也。西京初置刺史,官止六百石,故志畧其治,况汉旧仪未必竟诬妄也。
昭帝五年罢象郡。按汉无象郡,所罢何也?
汉之日南郡,秦之象郡也。此是误文,当云罢日南郡耳。然日南似未尝罢,或者暂罢而旋复之,则史有阙文。
平帝罢安定呼沱苑以为安民县,道元以为安定郡之苑也。师古曰:是中山之安定,谁是?
曰呼沱,则是中山,非关中也。况平帝由中山王为天子,故首加恩于潜藩。但中山之安民县,前志、续志皆无有,殆亦不久并省。
史汉诸侯王表言:高、文之时,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而先生以为不止十五,愿闻其数。
是时天子所有河东、河南、河内、魏郡、东郡、颍川、南阳、江陵、武陵、巴郡、蜀郡、汉中、广汉、云中、上郡、北地、陇西,则为郡十七,又益以内史则十八。
史、汉皆言景帝之时,赵分为六。徐广曰:赵,河间、常山、中山、广川、淸河也。颜师古曰:赵,平、干、真定、中山、广川、河间也。孰是?
景帝时尚未有真定、平干二王乃武帝所封。徐广是管共王罢军,齐王子也,所封当在齐地,管则郑地,何也?
管乃菅字之讹,济南郡之菅县也。道元注水经可证于思容,齐乘中已及之。索隐以为荥阳者,谬。然即其谬,可以知唐本史、汉二书皆以沿袭误字,而莫取水经注以正之,可怪也。
史表齐悼惠王子杨虚恭侯将庐,汉表作杨邱恭侯安,而别有杨虚侯将闾,相舛错。
杨邱,地志作阳邱,在济南。杨虚仓公传亦作杨虚。道元曰在高唐。引地志证之,然今之地志无此文,齐次风因以为即平原之楼虚。但功臣表元帝时别有楼虚侯,则次风之言亦未的。要之,道元以商河出于杨虚,则自在高唐、平原之间,特不可以楼虚当之耳。是杨邱、杨虚之地为二也,不可。溷也将闾后嗣为齐王,谥孝,则安得为侯之时先谥恭?是恭孝之谥为二也,不可溷也。史表误,而汉表是也。
白石侯雄渠,索隐以为白石,在金城,正义以为安德,谁是
汉人封国,从未有在河西者,而是时则河西尚未开也,岂封之匈奴境内乎?安德在平原,正齐所分地,犬抵诸同姓列侯表所封地最难考,从未有疏证之者。愚别有稽疑二卷,巳成书,可得其十之八,足下试取观之。中水、赤泉、杜衍五侯,史表皆作庄侯,汉表皆作严侯,盖避讳也。而徐广注史记曰:五侯手杀项王,故皆谥壮。然则非庄也。非庄而汉表何以俱改曰严?
此恐是班氏所见史记误本,以壮为庄,因改为严。徐氏虽生班后,然所见反是善本。盖五侯当谥壮,不当谥庄也。凡古文籍,亦甚有善本而反后出者。
藁侯应作槖侯,地志山阳郡之槖县也。臣瓒音拓,而师古于功臣侯表竟音槁,似谬。
师古不甚精于六书,故其考字最疏。如澧水出郾县,后世流俗本讹作?,而师古即音屋,盖不勘正于水经也。洨侯吕产,后世流俗本讹作汶侯,而师古即音问,盖不勘正于史表也。涐水见于说文地志,讹转为渽水,则竟无其字,而师古即音哉,皆与槖藁一例。三刘、吴氏亦未能正。
齐哀王之举兵,几坏于召平而成于魏, 乃文帝反封召平之子为?侯,而魏 大受灌婴之责,何也?
是汉之君臣有为为之也。盖讨诸吕者权也,不肻发兵者经也。罪魏 所以预防伍被之徒也,封召平之子,所以养成后来张尚、王悍、韩义诸人之节也。斯其虑远矣。 又按文帝因大臣先有立齐之议,故不忘情焉,薄朱虚、东牟之赏,而齐王之薨,仅谥曰哀。又托以推恩悼惠诸子,分其国而六之,故召氏封,魏氏不封,皆有成心。成安?侯郭长师古曰:?音杲,是何谥也?
谥法无?字,不可解,而?亦不音杲。丁度集韵:?,想止切,音玺。是也。然集韵以为国名,则亦谬。
高帝功臣之克世者惟平阳,恩泽之克世者惟富平,而归德侯先贤掸直至东京之永平,何也?
归德以降人封,故义门曰:想其封国虽在汝南之归德,而仍居属国之地,所以得久。愚考下摩侯冠支,亦以降人封在猗氏,而诏居弋居山,则义门之说是也。
王氏五侯之后,平阿侯谭之孙述,在东京尚袭爵,何也?
五侯中不得为大司马者二,红阳及身不得其死,平阿之子仁不得其死,皆以忤莽也,而亦正以是受福。红阳之子丹,首降世祖有功,其子泓因得封,而仁之子亦嗣爵。二侯幸矣,加于王涉、王寻、王邑軰远矣。
汉之给事中、侍中最为要近,然无定员,而野处以为宋时阁门宣赞、祗候之流,但汉多用士人为之,其信然与?给事中、侍中似非阁门诸吏比,
野处之言非也。汉初侍中亦杂,故贾谊至与邓通同侍中,而为通所谮。其后则大属淸流,得叅天子密勿,不由尚书省白事,故弱翁以此剪霍氏,更生以此忤石奄,是岂宋之阁门官所比?然其中亦有差等,如刘歆之为常侍,则不过校正文史耳。百官表:景帝五年,安邱侯张殴为太常凝。是张执
所紏是也。汉之太常,必以诸侯为之,见野处容斋随笔中。殴在汉书中有传,是安邱侯说之子,然不嗣爵,官廷尉,不官太常。嗣爵者奴,而执是奴子,
用修咎。古今人表,后䕫一人,而䕫在上,中后䕫出于下。上豕韦与韦一人,而豕韦在上,下,韦在下上。范武子与士㑹两见,计然即范蠡所著之书而两见,何其谬一至此?
是表之误不仅于此,而用修所举唯范武子一条,果是错。若其分䕫与后䕫,盖以九官之䕫,非左传取?妻之后䕫,古人原有此说,故分之。而豕韦乃五伯中之豕韦,若韦则三蘖之韦也,分之甚是。计然。或曰计倪亦非即范蠡也。
汉高帝之八年,楚元王之三年也。律歴志中何以不书汉年,而反书楚年?志中楚元之年凡三见,
是必刘歆之文也。盖周歴之后有鲁歴,以鲁纪年,刘氏为楚元之后,故援其例而以楚纪年。是虽以意度之,然观志云:鲁緍公二十二年,距楚元七十六岁,则是以楚歴接鲁歴矣。
律歴志曰:汉高即位,岁在大棣之东井二十六度,鹑首之六度。故汉志曰:岁在大棣,名曰敦牂,太岁在午。不知大棣是何分野。大棣之名,不见于十二分野,郑、郭、杜、贾、孔、邢言分野无及之者。但以汉高即位之年在午,考之史记天官书有云:敦牂岁,岁隂在午,星在酉。岁隂者,太岁也,即所谓鹑首之六度也。其云星者,岁星也,殆所谓大棣之东井二十六度也。然则大棣即寿星之垣,而不知古人何以皆缺之?盖十二分野间多别名,如元枵一名颛顼之虚,大火一名阏伯之虚,娵訾一名孟陬,则寿星或亦一名大棣。但祗见于此,更无可考。
汉十九章之乐歌,先生谓其篇次有错,是在三刘,吴氏俱未之及,愿详示之。
据言十九章中匡衡所更定二篇,俱大可疑。其曰匡衡奏罢鸾辂龙鳞,更定天地之篇为第八。按鸾路龙鳞乃第七篇,惟㤗元诗中语。匡氏奏罢之而更定之,则天地之篇仍是第七也。今列旧诗为第七,以更定者为第八,何也。又曰:匡衡奏罢黼芾周张。更定日出入之篇为第九。按黼芾、周张即匡氏第八篇天地诗中语。匡氏自更定之,而又奏罢之,而又更定之,益可怪。且果如此,则日出入之诗亦仍是第七也。今以为第九,是三诗实指一诗,不满十九章之数矣。是必有脱落讹谬之失,而今不可考。
郊祀志曰:武帝移南岳于霍山,邢叔明尔雅疏所本也。吴斗南力攻之。然则孟坚于当代掌故,岂亦有误乎。班氏此言,本之史记,然未核。霍山本一名衡山,安得谓长沙之所移乎。夫吴苪之王于江夏,而国曰衡山,盖江夏本九江之所分,故以天柱为望而名其国。及三淮南之分封,则得庐江、豫章者,国曰庐江,得江夏者,亦曰衡山。是二衡山王者皆不在长沙,而以九江之分地得名,则霍山之一名衡山,由来旧矣。斗南欲攻班氏,何不引二王之国以证之乎?至于三代南岳之祀,或曰在天柱,或曰在长沙,若以大小较之,似当以长沙之衡山为是,特不可以天柱、衡山之名为长沙所移者。盖汉家南岳,其在元封五年以前,似原在天柱,不在长沙。何以知之?志曰:元鼎三年,济北王献㤗山,而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邦,唯南岳是九江之衡山,故可云在天子之邦。若在长沙,则尚属王国,不得曰天子之邦也。而以为元封五年所移,可乎?是皆班氏所未及捡,吴氏亦所未及详也。
地理志上党郡壶关县,师古引应劭曰:?,侯国也。东郡?县,师古又引孟康曰:诗?,侯国也。齐次风因以壶关之?为商时之?,而东郡之?为周时失国,寓卫之?,是否
商、周之?皆在壶关,无二地。?为狄灭,遂寓于卫。水经注:瓠河东有?侯城,是寓城非国也。晋成公灭狄,复立?侯,是明在潞国之旁无疑矣。师古不能紏孟康之误,而次风从而和之,非也。
㤗山郡之乘邱,师古以为公败宋师之地;济隂之乘氏,又引应劭以为公败宋师之地,果孰是也?
是在杜氏左传注了然。盖其曰鲁地,则明是㤗山郡之乘邱,若济隂之乘氏,则宋地矣。道元于水经亦狐疑不止师古也。
郸侯周緤,盖沛郡之郸县也。史、汉注皆音多,而沈绎旃曰读如字,何也?
绎旃之考正史、汉,皆见之于水经注中,甚有佳者。如郸字之音,足发二千年之谬。汉书周緤本传引苏林注,郸音多寒翻,则固读如字也。史记周緤本传亦引林注,但云音多,则㫁脱去下二字。而史、汉二侯表所引亦然。汉志引孟康之言亦然,水经注所引亦然,则竟读作多字矣。然古小学书中无此音,自丁氏集韵出,添一条曰郸音当何反,则更无有疑之者矣。绎旃抉其谬而发之。
兰陵有二,有东海郡之兰陵,有临淮郡之兰陵。荀子所仕,厚斋以为东海,不知是否。
晋书地道记:东海之兰陵,是鲁次室邑,是时鲁尚未亡。则荀子所仕,当是临淮
上谷郡潘县。前志、续志、晋志、魏志并作潘。颜师古音普半翻。吾丈引梅磵先生曰:据水经注,潘当作瀵,大是异闻。然考之今本,水经亦作潘。愿吾丈审定师古所见诸史,是唐本,梅磵所见水经是宋本,似未可以与师古争。然道元注水经,则是六朝本,又在师古之前矣。今本木经㶟水篇潘县潘水皆潘字,虽吴下所称宋本亦然。乃于河水篇河水过蒲阪下,引帝王世纪曰:舜都蒲阪,或言都平阳及瀵,乃恍然曰:是㶟水篇之瀵也。古人言舜都广寗,广寗在上谷。乃知世纪之瀵,正诸史所误为潘者,师古未之审也。水经今亦无善本,尽改瀵为潘,而赖河水篇中尚存其一字。然非梅磵之言,亦何从踪迹之?斯真所云一字足千金者也。
王氏汉艺文志疏证引唐氏曰:春申君死当齐王建二十八年,距宣王八十七年。刘向言?以宣王时游学,即以宣王末年至,年巳百三十七矣。宣王伐燕,孟子在齐,不得如向言,后孟子百余岁。按:此何以解之?
太史公谓孟、荀同时,固未必然。中垒以为后百余岁,亦未必然,盖同时而又同居于齐,不应一无问答,而使其后百余岁,则巳入秦人一统之世矣。大抵孟子游齐当宣王,荀子游齐当湣王。据经典序录,子夏之诗三传为孟仲子,仲子再传为荀子,则时代可推矣。
陈余虽弃将印不从入关,而其在南皮,尚以诗说降章邯,未为恝然于诸侯者,项王靳赏而遗之,岂不悖乎?
项王之失非一不祗于陈余也。惟是陈余弃将印,仍有说降章邯之勋,使其并辞三县之封不受,遨游燕、齐以终身,庶几鲁连之?矣。吾甚为陈余惜也。
钟离昧在项氏为名将,然及其䘮职,匿于韩信国中,而曰汉所以不撃取楚,以昧在斯言恐失之夸。果尔,昧何以不救项氏之亡,
陈明?尝言之矣,汉何故以昧不敢撃楚乎?然当时辨士之言?如此。
瑯琊王刘泽,吕媭之婿,其封王本不以正党于产禄,是以齐王诱而畱之,泽以计脱入关,文帝即位,不降封,而反以大国酬之,何也?
文帝长者,而即位时所举定乱之赏甚有私。盖大臣本拟立齐王,而泽恨齐王之绐之,故挠其事,文帝以是得立,而泽遂得徙封燕以报其功,不念其平日之党于吕也。则朱虚、东牟之见绌固宜矣。虽然,绌朱虚,绌东牟,绌齐,并绌其功臣魏勃而褒燕,褒齐相召平之子,则固文帝之自为谋也。至于平阳侯曹窋、曲周侯郦寄,皆有功而不加封,陆贾亦不封,不可晓也。岂诸臣皆朱虚所善,故同欲立齐王者与?
汉书功臣表功状皆与史记同,独王陵异。史记王陵功状曰:以客从起丰,以廐将,别定东郡、南阳,从至覇上,入汉守丰。上东从战不利,奉孝惠、鲁元出睢水中,及坚守丰平雍侯。汉表功状曰:以自聚党定南阳,汉王还撃借以兵从定天下侯。但史记王陵本传、汉书王陵本传,皆与汉表功状合,而不与史表功状合,谁为是者?
王陵是自聚党定南阳者,未尝从起丰,未尝从至覇上,未尝为汉守丰,史表功状之言皆谬。但陵自定南阳归汉甚早,而不从入关者,盖高祖畱以为外援,本传以为不肻属汉,则又非也。陵不属汉,何以能免张苍于死,而次年高祖即用其兵以迎太公,非陵属汉之明文乎?且陵母之贤,一死以坚陵之从汉矣,则谓陵不肻属汉,高祖恨之,其封独晩,非也。盖汉初功臣位次第,一曰从起丰沛,二曰从入关,三曰从定三秦,而陵之功皆在此三者之后,又无秘策如陈平等。则其晩宜矣。故曰史表误。然汉书亦非也。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