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孝章皇帝紀下卷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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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26
後漢孝章皇帝紀下卷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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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春正月壬辰,東平王蒼薨。
初,蒼疾病,上憂念蒼,使道上置驛馬,以知疾之增損。薨問至,上悲不自勝。詔東平傳録王建武以來所上章奏及作詞賦,悉封上,不得妄有闕。司空第五倫見上,悼愴不已,求依東海王故事,自請護喪事,上東海王行天子禮。舊制無三公出者,乃遣大鴻臚持節護喪事,詔諸王及公主、京師諸侯悉詣東平王葬。哀䇿日:咨王丕顯勤王室,親命受䇿,昭于前世,出作蕃輔,克愼明德。昊天不弔,不報上仁,使屏余一人,焭焭靡有所終。今詔有司,加賜鸞輅車乗龍旂九旒,虎賁百人,謚曰獻王。
秋,即擇班超爲將兵長史,以徐幹爲司馬。遣衛侯李邑使烏孫,到于闐上言西域功不可成,盛毁超云:擁愛妻,抱愛子,安樂外國,無内顧心。超聞邑言,歎曰:身非曾參,而有三至之䜛,恐見疑於當世。遂去其妻。上知超無二心,乃詔責邑,遣邑將烏孫侍子還京師。徐幹謂超曰:邑前親毁君,欲敗西域,今可縁詔留之,遣他吏送侍子。超曰:是言之狹也。以邑毁超,故遣之。内省不疚,何恤邑言?今留之,一時快意,然非忠臣也。
於是踈勒王忠反,保烏即城。超乃立其府丞成大爲踈勒王。其後忠設詐僞降,願棄前罪,爲殺新王。超内知其謀而僞許之。忠大喜,將輕騎三百詣超。超密勒兵,待酒數行,超叱吏執忠,斬之,放擊其衆,大破之。
冬十二月,行幸陳留、梁國、淮陽、潁川。
戊申,詔曰:五經剖判,去聖彌逺,章句傳說,難以正義。恐先師道䘮,微言遂絶,非所以稽古求道也。其令諸儒學古文尚書、毛詩、榖梁、左氏傳,以扶明學教,網羅聖旨。
古文尚書者,出孔安國。武世,魯恭王壞孔子宅,欲廣其宫,得古文尚書及禮、論語、孝經數十篇,皆古字也。恭王入其宅,聞琴瑟鐘磬之音,瞿然而止。孔安國者,孔子之後也,盡得其書。尚書多於伏生所傳六十篇,安國獻之。
毛詩者,出於魯人毛萇,自謂子夏所傳,河間獻王好之。榖梁者,瑕丘江公受之魯申公。武帝時,董仲舒善說公羊,江公訥於口,辯義不如董仲舒,故榖梁學浸微。唯衛太子善榖梁。宣帝即位,聞衛太子好榖梁,乃求能爲榖梁學者,得沛人蔡子秋,與公羊家並說。上善榖梁。後大儒蕭望之等廷論二家同異,多從榖梁,由是榖梁學復興。
漢初,張蒼。賈?、張敞皆修春秋左傳。?爲左氏訓故御史張禹與蕭生同官。數言左氏於望之。望之善之。及翟方進。賈?、劉歆並傳左氏學,故言左氏者,本之賈?、劉歆。
此四學雖傳於世官,建武初,議立左氏學,博士范舛議譏毁左氏,以爲不冝立。愍帝即位,左氏學廢,乃使郎中賈逵叙明左氏大義。逵又言古文尚書多與經傳爾雅相應,於是古文尚書、毛詩、周官皆置弟子,學者益廣。
逵字景伯,右扶風平陵人。身長八尺二寸,弱冠能誦五經左傳,兼通榖梁諸家之說,沈深有司,其所學者,可爲人師。明帝時爲郎,使與班固校書。帝即位,雅好古學,詔逵入講白虎觀,使說左氏傳,上善其說。逵母嘗病,上以逵居貧,欲賜之,以校書比例多,乃以錢二十萬使潁陽侯馬防與逵。逵讓曰:逵母病甚,子貧無事於外,屢空王從孤竹於首陽矣。其恩厚若此。遷衛士令。逵才學該通,其所著論,爲學者所宗。性佚,不修小節,當世以此譏焉,故不至大官。
?宏曰:堯、舜之傳賢,夏禹、殷湯授其子,此趣之不同者也。夏后氏賞而不罰,殷人罰而不賞,周人兼而用之,此德刑之不同者。殷人親盡則婚,周人百世不通,此婚姻之不同也。立子以長,三代之典也。文王廢百邑考而立武王,廢立之不同者也。君親無將,將而必誅,周之制也。春秋殺君之賊一㑹,諸侯遂得列於天下,此褒貶之不同者。彼數聖者受之哲王也。然而㑹通異議,質文不同,其故何邪?所遇之時異。
夫奕者之思,盡于一局者也;聖人之明,周於天下者也。苟一局之勢未嘗盡同,則天下之事,豈必相襲哉?故記載廢興,謂之典謨,集叙歌謡,謂之詩頌;擬議吉凶,謂之易象;撰録制度,謂之禮儀;編述名迹,謂之春秋。然則經籍者,寫載先聖之軌迹者也。聖人之迹不同如彼,後之學者欲齊之如此,焉可得哉?故曰:詩之夫愚,書之失誣,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不可不察。聖人所以存先代之禮,兼六籍之文,將以廣物慣心,通于古今之道。
今去聖人之幾將千年矣,風俗民情治化之術,將數變矣。而漢初諸儒,多案春秋之中,復有同異。其後殷書禮傳,徃徃間出,是非之倫,不可勝言。六經之道可得詳,而治體云爲遷易無度矣。昔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䘮而大義乖,諸子之言,紛然散亂。太史公談泮而定之,以爲六家。班固演其所而明九流,觀其所由,皆聖王之道也。支流區别,各成一家之說。夫物必有宗,事必有主,雖治道彌綸,所明殊方,舉其綱契,必有所歸。㝷史談之言,以道家爲統。班固之論,以儒家爲高。二家之說,未知所辯。常試論之曰:夫百司而可以緫百司,非君道如何。情動,動而非巳也。虚不以應其變,變而非爲也。夫以天下之事而以一人,即精神内竭,禍亂外作。故明者爲之視,聦者爲之聽,能者爲之使,雖三者爲之慮,不行而可以至,不爲而可以治,精神平粹,萬物自得,斯道家之大㫖,而人君目處之術也。夫愛之者,非徒筭其車服,厚其滋味,必將導之訓典,輔其正性,納之義方,閑其邪物。故仁而欲其通,愛而欲其濟,仁愛之至,於是兼善也。然則百司弘宣,在於通物之方,則儒家之筭。先王教化之道,居極則玄黙之以司契,運通則仁愛之以教化。故道明其本,儒言其用,其可知也矣。
夫大道行,則仁愛直逹而無傷,及其不足,則抑叅差而並陳。患萬物之多惑,故推四時以順此,明隂陽家之所生也。懼天下擾擾竟,故辯加位以歸眞,此名家之所起。表衆寡之相犯,故立法制以止殺,此法家之所興也。慮有國之奢弊故則節儉以示人,此墨家之所因也。斯乃隨時之迹,揔而爲治者也。後之言者。各演一家之理,以爲天下法。儒道且猶紛然,而況四家者乎?夫爲棺椁,遂有厚葬之弊;䘮欲速朽,亦有棄尸之患。因聖人之言迹,而爲支辯之說者,焉可數哉。故自此以徃,略而不論。元和元年春正月,日南獻白雉。
夏四月巳卯,封東平王子尚爲成都王。
六月辛酉。沛王輔薨。謚曰獻王。輔好經書。矜嚴有法度。在國終始可觀。稱爲賢王。
秋八月甲子。太尉鄧彪以老病罷。大司農鄭弘爲太尉。
彪字智伯。南陽新野人。父以孝行稱。及薨。讓國與異毋弟。明帝高其節。詔聽之。辟府掾。稍遷太僕卿。遭後母喪,固疾乞身,以光禄大夫行服。服竟,遷大司農。數月,爲太尉。彪以禮讓師下,在位爲百寮規誡。以疾上書乞骸骨。䇿曰:惟君以曾、閔之行,禮讓之高,故慕君德禮以屬?民,貪與君意。其上太尉印綬,賜錢三十萬,俸二千石,禄終厥身。君專精養和,以輔天年。詔太常四時致祭宗廟之胙,河南尹常以八月旦奉羊酒。
癸酉,令天下繫囚減罪一等,死罪徙邉戍。
九月,行幸陵,祠舊宅園廟。御
故臨淮太守朱暉爲尚書僕射。
暉字文秀,南陽人也,少以節操聞。初,堂舅信陽侯隂就方貴,慕暉名,自徃候之,暉避不見。後遣家丞致禮,暉閉門不受。後爲郡吏,太守阮況常以事干暉,暉不從。及卒,暉厚送其家,左右咸怪之。暉曰:前阮君有求於我,恐以貨汚君,故不與言。今重送者,欲以明吾心。驃騎將軍蒼聞而辟之,甚禮敬焉。
正月朔旦,蒼應奉璧入賀。故事,少府給璧,隂就驕貴,吏傲不奉法,求璧不可得。蒼坐朝堂,漏且盡而璧不至,不知所爲,顧謂掾屬曰:□之何?暉望見府主簿持璧,即徃紿之曰:我聞璧而未曾見,試觀之。主簿以璧授暉,暉顧召令史奉之。主簿驚曰:少府當以朝。暉叱之曰:將歸,暉獨不朝也。主簿遽以白就,就曰:朱掾義士,勿復求。更以他璧朝。蒼罷,謂暉曰:屬者掾自視孰與藺相如邪?
明帝幸長安,欲嚴宿衛,以暉爲衛士令。稍遷臨淮太守。暉好節槩,其所投用厲行士,其諸報怨以義犯法者,率皆爲求門戸而生宥之,其不義者,即時僵仆,不以汙獄門,故吏民畏愛之。暉剛於爲吏,見忌於上,故所在數被劾去臨淮,屏居野澤,布衣蔬食,不與邑里通,鄕黨譏其介。南陽人大饑,暉盡其家貨,分宗族故舊,不問餘焉。初,同縣張堪素有名,見暉甚重之,接以友道。暉以其先逹,未敢當也。後俱爲二千石,絶不復通。及南陽饑而堪已卒,暉聞其妻子貧窮,乃自徃候視贍賑之。其子頡怪而問之,暉曰:吾以信心也。其信義愼終,皆此?也。冬十月,行幸江陵。
十二月,除諸禁固不得仕者,令得仕。二年春正月,初令婦人懷胎者,當以二月賜榖三斛,復夫勿筭一歳。
二月,鳯皇集于肥。行幸太山。
丙子,大赦天下。復改轉高羸三縣,無出租賦。
三月,行幸魯,祠東海恭王。庚寅,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
壬辰,行幸東平,幸王蒼宫,謂諸子曰:思其人,至其鄉,其處存,其人亡。因泣下沾襟。上幸蒼陵,爲備虎賁、鸞輅、龍旂,以章顯之,賜御劒于陵前。初,蒼所將驃騎時吏丁周栩,以蒼敬賢下士,不忍去,爲王家大夫數十年,事祖及孫,引見,嗟歎之,擇爲議郎。
遂幸魏郡、河内,登太行。五月,丙戍,詔曰:鳯皇、黃龍、鸞鳥比集七郡,神雀、甘露降自京都。祖宗舊事,或班恩施。其賜百官錢各有差。天下吏爵,人三級;高年、鰥、寡、孤、獨帛,人一匹。令天下大酺五日。鳳皇、黃龍所集亭,皆無出今年租賦。見者及太守、令、長、丞、尉帛各有差。
冬十一月壬辰,詔曰:余末小子,託於君位,曷以恢崇仁濟天下,三代推益,優劣殊軌,況于頑陋,無以易民視聽,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博士曹褒,覩兹詔也,知上有制作意,乃上䟽曰:昔聖人受命而王,莫不制禮作樂,以著功德。功成作樂,治定制禮,所以協和天人,示人軌則也。故御應見瑞乃作。今皇天降禮,嘉瑞並臻,制作之符,甚於言語,冝定諸議,以成漢禮。章下太常,巢堪以爲不可許。
是歳,班超發諸國兵歩騎二萬擊莎車,莎車求救於龜兹,王遣左將軍發温□、姑墨、尉頭兵合五萬人助之。超召部曲及于闐、踈勒王議曰:兵少不敵,計莫若各散去。于闐從此西,吾亦從此東。夜半聞鼓聲使發,衆以爲然,乃隂緩所得莎車生口。龜兹聞之喜,使左將軍將萬騎於西界,欲遮于闐王。人定後,超乃召諸司馬,勒兵厲衆,雞鳴馳赴莎車營,奄覆之。莎車驚怖,斬首五千餘級,大獲其馬畜財物,分兵收其榖,莎車遂降。自是威震天下,西域恐。三年三月丙寅,太尉鄭弘薨。丁卯,大司馬宗由爲太尉。
鄭弘字巨君,㑹稽山隂人也。曾祖自齊徙山隂,事博士焦貺,門徒數百人。當舉明經,其妻勸貺曰:鄭生有卿相才,應此舉也。從之。楚王英之謀反,誣天下知名者,貺爲河東太守,以楚事御疫病,道死。妻子閉詔獄,考掠連年。諸故人皆易姓名以避禍,弘獨髠首負鑕訟貺罪。昭帝感憤,乃原免家屬。弘送貺䘮及妻子於陳留,畢葬,旋鄉里,爲鄉嗇夫。
太守第五倫行部,見弘,問民得失,弘對甚明。倫甚奇之,擢爲督郵,舉孝廉,稍遷尚書僕射。上問弘:欲三河、三輔選尚書、御史、孝廉、茂才,餘郡不得選。弘對曰:虞舜出於姚墟,夏禹生於石紐,二聖豈復出於三輔乎?陛下但當明勑有司,使得人爾。上善其言。是時烏孫王遣子入侍,上問弘:當答其使不?弘對曰:烏孫前爲大單于所攻,陛下使小單于徃救之,尚未賞;今如答之,小單于不當怨乎?上以弘議問侍中竇憲,對曰:曰:禮有徃來,易曰無徃不復,天地際也。弘章句諸生,不逹國體。上遂答烏孫使。小單于忿,悉攻金城郡,殺太守任昌。上謂弘曰:朕前不從君議,果如此。弘對曰:竇憲,姦臣也,有少正卯之行,未被兩觀之誅,陛下前何用議?
遷大司農太尉,數陳竇憲勢太盛,放權海内,言苦切,爲憲不容,奏弘漏泄奏事,坐詰讓,收印綬。弘乞骸,未許。疾篤,上書曰:臣東野頑闇,本無尺寸之功,橫䝉大恩,仍登上司。中夜怵惕,懼有折足之戒。自揆愚薄,無益國家之事,雖有殺身,焉可謝責。是以不敢雷同,指陳竇憲姦,不慣漏露,言出患入。竇憲之姦惡,貫天逹地,毒流八荒,虐聞四極,海内疑惑,賢愚疾惡。憲何術以迷主上?流言噂?,深可歎息。昔田氏篡齊,六卿分?,漢事不逺,炳然可見。陛下處天子之尊,自諸保萬世之祚,無復累卵之危,信䜛佞之臣,不計存亡之機。臣雖弱疾,命在移晷,身没之日,死不忘忠。願陛下爲堯、舜之君,誅四凶之罪,以素厭人鬼憤結之望。章省上,遣太醫占弘疾。臨薨,悉皆還賜物,勑妻子,葛巾布衣,殯以素棺。
初,弘爲第五倫舉吏,其後並爲三公,當世以爲榮。
是時歳比不登,而諸王皆留京師,賞賜過厚。太尉掾何敞說太尉宗由曰:禮,一榖不登則損服徹膳,五榖不登則廢祭祀,乗馬就牧,天下有饑寒者,□已使然。今比年傷於水旱,民不收縁,邉方外域,捐妻子,流離道路,中州内郡,公私屈謁,此宜損徹節用之時。國恩覆載,賞賜過度,但聞臘賜,王主巳下,傾竭帑藏。夫明君行賜以制,忠臣受賞盡度。明公位尊任重,責深負天,上當匡正綱紀,下當安元元,豈容無違而巳哉!冝先正已率奉,亦還所得賜,因陳得失,條奏王侯就國。孔僖、孫駰同習春秋,語吳王夫差時事,僖廢書而歎曰□是所謂?龍不成反爲狗者。駰曰:昔者孝武皇帝始爲天子,方年十八,崇信聖道,師則先王,五六年間,號勝文、景。及後放恣,忘其前善。僖曰:書傳□此者多矣。鄰房生梁郁遥和之曰:如武帝亦爲?龍,不成復是狗邪?僖駰黙然不荅,郁怒恨之。隂上書告駰僖誹謗先帝,譏刺世事。下有司,駰詣吏受詰。僖上書曰:言凡誹謗者,謂無事而虚加誣罔也。至如孝武之政,善惡顯在漢史,明如日月,是爲直說實事,非虚謗也。夫帝王爲善,則天下爲善咸歸焉;其不善,則天下之惡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不可以責人也。陛下即位巳來,政敎未過,德澤有加,天下所共見也。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言是也,則朝廷所冝改;所言非也,亦王者所宜含容。陛下不推其原,茍肆私忿,臣等即死,顧天下必廻視易聽,以此窺陛下心矣。上始無罪駰等意,及得僖奏,下制勿問。
僖以才學爲郎,校書東觀,上言圖䜟非聖人書。駰子瑗,瑗子寔,皆以才文顯。
冬,十月,西羌㓂張掖、隴西、金城,護羌校尉傅育將兵擊之。章和元年春正月,詔曰:朕以不德,受祖宗弘烈,夙夜祗畏,無以章于先王。漢遭莽弊,禮壊樂崩,因循故事,多非經典。知其說者之於天下,豈不逺乎!曹襃喟然歎曰:昔奚斯頌魯,考甫詠殷,竭忠顯主之美者,當仁不讓,奈何疑焉!遂復上䟽,陳制禮意。事下三公,未奏。上曰:諺言作舎道邉,三年不成。乃使襃於南宫東觀差序禮事,依舊儀,參五經,驗以䜟記,自天子至于庻人百五十篇。
襃字叔通,魯國薛人也。父充,建武中爲博士,議定封禪、七郊、三雍、大射、養老禮儀。明帝即位,充上言:漢家再受命,乃有封禪之事。禮樂崩闋,不可爲後嗣法。五帝不相遵樂,三王不相襲禮,大漢冝制禮樂。襃少有大度,結髮傳充學,尤多好禮事。常慕叔孫通爲漢制儀,晝夜研精,當其屬不覺旁之有人。舉孝廉,除郎,遷陳留圉令。捕得他郡盜徒五人,守馬嚴風縣殺之。襃曰:夫絶人命者,天亦絶之。臯陶不爲盗制死刑。昔管仲遇盗而升諸公,今承㫖而殺之,是逆天心,俯順人意,其罰重矣。如得全此而身坐之,願也。遂不爲殺。嚴奏襃軟弱,免官,百姓號泣送之。
三月,護羌校尉博育追虜出塞,遇塞。
夏四月丙子,令天下死罪囚減死一等,徙戍邉。廷尉郭躬上䟽曰:聖恩所以減天下死罪使戍邊者,欲實壃境而重人命也。去死就生,與老弱復相見,莫不懽喜。自丙子巳來,犯罪者甚多,應入重今已牢獄者,䝉更生之恩也。而始被執録者,獨受大辟之刑,示不均也。書曰:王道蕩蕩,無偏無黨,均大恩以令民。上善之,即詔悉赦焉。
躬字仲孫,頴川陽翟人也。父弘及㓂、恂等時爲决曹掾,諸罹文爲弘所決者無恨。治獄三十餘年,郡中稱之,比之東海于公。躬復以明法稱,稍遷尚書、廷尉。其決斷在哀矜,所免者甚衆,悉條諸文,致重者四十餘事,奏除之。躬弟子鎭知名,後至廷尉,封侯。子孫皆修家業,以名理相待,爲公者一人,廷尉者八人,爲刺史二十餘人。
六月戊辰,司徒桓虞䇿免,司空?安爲司徒,光禄勲任隗爲司空。
自元和巳來,鳳凰、麒麟、白虎、黃龍、鸞鳥、嘉禾、朱草、三足烏、木連理,爲異者數百,不可勝紀,咸曰福祥,以爲瑞應。何敞辟太尉宋由府,乃言於宋由、?安曰:瑞應依政而生。昔海鳥止,魯文仲祀之,君子譏焉。鴝鵒來巢,奪陽之象。孔子睹麟而泣曰:吾道窮矣。其後季氏有逐君之變,孔子有兩楹之殯。今非常鳥獸,品物非一,似鳯翔屋,怪草生庭,不可不察也。由安不敢應。
秋七月,齊王晃坐事母不孝,貶爲無湖侯。壬戍,令無罪囚減戍邉。八月,行幸九江。
戊子,行幸湘,祠沛獻王。
九月,行幸彭城及夀。春,詔阜陵侯延與車駕㑹夀春。帝見延及妻子,愴然傷之,乃下詔曰:蓋周封千八百,而姫姓居半,所以楨榦王室也。朕廵狩望江、淮,意在阜陵。與王相見,志意衰落,形體非故,一則以懼。今復阜陵侯爲阜陵王,增封四縣,并前爲五縣。以阜陵下濕,徙都夀春,加賜錢千萬,安車一乗,夫人及諸子賞賜各有差。
冬十月,北匈奴爲鮮卑所殺,降者十餘萬。南單于上言:宜及北虜分爭,人民離散,出兵破北城,南兵爲一國,令漢家長無北顧之憂。臣素愚淺,兵衆單少,不足以防外内,願與執金吾耿秉、度遼將軍鄧弘、縁邊諸郡太守并力,兾因天時,乗聖帝威神,一舉平定。上將許之。尚書宗意上䟽曰:匈奴處北種,分以沙漠間,賤禮儀,衣食殊俗,此乃天一種民也。自漢興已來,數發兵攻之,所得輙,不足以復所害呼韓邪單于奉蕃,然中國亦疲攻送迎之勞矣。光武皇帝躬擐金甲之難,深明天地之明,故因其來降,寵立以爲單于。羇縻畜養,邊民得以休息,迄今四十餘年,令鮮卑奉順威靈,斬獲北單于名巳下萬計,中國坐功,而百姓不知其勞。漢興功烈,於斯爲盛。令南單于還塞外,所謂虎出於檻也。必興兵要利,内持於漢,其事得浸滋,不□而設,費不得巳。無故以萬安之計,而徴不可必之功,未見其聖也。詔問執金吾耿秉,言可聽。師未出而帝寢疾。元年春二月壬辰,帝崩于章德殿。遺詔無起寢廟,如光武帝故事。是日,太子即位,年十歳。太后臨朝,?宏曰:非古也。易稱地道無成而代有終。禮有婦人三從之義。然則后妃之在於欽承天敬恭中饋而巳。故雖人母之尊,不得令於國。必有從於臣子者,則柔之性也。夫男女之别,自然之理,君臣酬咨,通物所因也。故百司並在,相與率職,必祠焉而後行。故有朝㑹享讌之禮,造膝請問之事。此蓋内外之分,不可得而同者也。古之王者,必闢四門,開四聰,兼親賢而聽受焉,所以通天下之才,而示物至公也。自母后臨朝,必舅氏專權,非踈賢而?親暱也,蓋管其號令者,必寄外氏,是實違天封而訓民以私。政之所階,家制敎?諸盛衰,建百司,修廢官,設冡卿,以任權重,收王君薨㓜,百官執事,揔巳思齊,聽於冡宰。所以大明公道,人自爲用,上下竟業,而名器巳固,三代之道也。
三月癸卯,葬孝章皇帝于敬陵。
庚戍,太后詔曰:皇帝㓜年,惸惸在疚,朕且佐助德政,守文之際,必有内輔。故太尉鄧彪三讓彌高,海内歸仁。其以彪爲太傅,賜爵?内侯,録尚書事。百官揔已以聽。
於是侍中竇憲管掌機宻,三弟羅列,並據大位。上㓜小太后當朝,憲以外戚秉政,欲以經學爲名,乃上䟽曰:天下之命,懸於天子,善在於所習。習與智長,則功而不對,化與心成,則忠道□性。昔周成王㓜在襁褓,周公在前,史佚在後,太公在左,召公在右,中外聽政,朝四聖維之,是以慮無遺計。舉孝昭皇帝八歳即位,大臣輔政,亦選名儒韋賢、蔡義、夏侯勝,入授詩書于禁中。伏惟皇帝惟天然之資,不肅而成,然以至尊之德,獨對小臣,非所以揄揚聖心,增益輝光者。?見屯騎校尉桓郁,結髪受學,白首不倦,經爲人師,行爲儒宗,昔侍帷幄,入授先帝,父子奕世,並爲帝師。愚以爲可長樂少府入授帝經。於是以郁爲長樂少府,傅講禁中,歳餘,遷太常。郁授二帝,恩寵甚篤厚焉。傳家業至太傅。
憲性?急,數自困,輔政之後,遂作威福,睚眦之怨無不報。初,憲恨尚書陳寵,欲因事毁傷之,使與䘮事。黃門郎鮑德與憲弟瓌厚善,懼寵不能自免,說瓌曰:寵奉事先帝,深見委任。□以歳月言之,冝䝉功勞之報;以才量言之,應受噐用之賞。不可以機微之故,以傷輔政之德。於是憲出寵爲廣漢太守,抑強扶弱,人無訟者。先時,廣漢城南有鬼,哭聲聞於府中,積數年,寵案行,有骸骨不葬者多,乃歎曰:儻在是乎!使縣收歛埋藏之。由是遂止。時齊殤王子郁鄕侯暢奔章帝哀,上書來報。憲使客刺殺暢。太尉掾何敞請自徃,問變狀,太尉宗由不聽。敞固謂曰:春秋稱三公爲宰者,言無不統也。暢宗室胏腑,茅土蕃臣,來即國憂,上書未報,而於城内見害。千國之紀,擅殺列侯,罪惡之次於大逆,奉憲之吏,莫敢追捕。明公處宰相之位,亦復不恤,四方聞之,謂京師何?昔陳平之言宰相曰:外鎮四夷,内撫諸夏,使卿大夫各得其冝。今列侯私刃,不可謂撫;京尹廢職,不可謂冝。綱紀虧壞,責 不小。遂驅而去。司徒、司空聞之,亦遽追掾吏。詔書疑暢弟陽遣御史之齊考劾。尚書令韓陵以爲姦在京師,不宜舎近問遠。詔書遣陵,陵固執不從。後事發覺,憲懼誅,自請擊匈奴功以贖死。夏五月,京都旱。
冬十月,侍中竇憲爲車騎將軍,與執金吾耿秉三萬騎征匈奴。司徒?安與諸公卿詣朝堂,諌曰:今國用度不足,匈奴不犯塞而勞軍逺攻,經沙漠之難,徼功萬里,非社稷計也。兵凶噐,聖王之所重。不從。大尉宋由不署名,公卿稍亦止。安獨與司空任隗固爭,前後且十上,不從。
是時諌者甚衆,尚書僕射郅夀下獄,御史何敞上䟽諫曰:臣聞聖主開直言之路,有不諱之詔,猶恐下情不逹,復聽歌謡之詞,故天人並應,傳福無窮。臣伏見尚書僕射郅夀坐與諸尚書論擊匈奴下獄,奏劾大不敬。臣愚以爲夀備機密近臣,以匡輔爲職,□朝廷有失,黙而不言,悖義背恩,其罪當誅。今夀違衆正議,欲以安宗廟,爲國永福也,豈有私心!如夀被誅,臣恐天下以夀忠直之故,橫加誹謗之誅,殺傷和氣,忤逆隂陽,此誠不可。所以敢犯嚴威,不避夷滅,觸死瞽,言爲夀也。乃免夀。夀,郅惲之子也。
憲遂出師。侍御史魯恭上䟽諌曰:夫天愛人,猶父之封子也。一物有不得其所,則天氣爲之錯亂,而況人乎!故愛民者,天下愛之。夷狄者,四方之異氣也。蹲夷踞肆,與烏鳥無異,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是以聖王之制,夷狄覉縻不絶而巳,不以傷害中國也。今邊境幸無事,宜當修仁行義,尚於無爲,令家給人足,各安産業,天人遂得於下,則隂陽和於上,然後祥風時雨,覆被逺方,則夷狄慕德,重譯而至矣。惟陛下留聖恩,徴還二將,休罷士卒,以順天下心。於是竇氏橫甚,司徒?安輒舉奏之。上雖不從,而權戚嚴憚焉。
後漢孝章皇帝紀下卷第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