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苑卷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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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37
說苑卷第十
敬慎
存亡禍福,其要在身。聖人重誡,敬慎所忽。中庸曰:莫見乎隠,莫顯乎㣲。故君子能慎其獨也。諺曰:誡無詬,思無辱。夫不誡不思,而以存身全國者,亦難矣。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此之謂也。
昔成王封周公,周公辭不受,乃封周公子伯禽於魯。將辭去,周公戒之曰:去矣,子其無以魯國驕士矣。我,文王之子也,武王之弟也,今王之叔父也,又相天子,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嘗一沐而三握髪,一食而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吾聞之曰:德行廣大而守以恭者榮,土地博裕而守以儉者安,禄位尊盛而守以卑者貴,人衆兵强而守以畏者勝,聦明叡智而守以愚者益,愽聞多記而守以淺者廣。此六守者,皆謙德也。夫貴爲天子,冨有四海,不謙者,先天下亡其身,桀、紂是也,可不慎乎?故易曰:有一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國家,小足以守其身,謙之謂也。夫天道毁滿而益謙,地道變滿而流謙,鬼神害滿而福謙,人道惡滿而好謙。是以衣成則缺衽,宫成則缺隅,屋成則加錯,示不成者,天道然也。易曰:謙,亨,君子有終,吉。詩曰:湯降不遲,聖敬日躋。其戒之哉!子其無以魯國驕士矣!
孔子讀易至於損、益,則喟然而歎。子夏避席而問曰:夫子何爲歎?孔子曰:夫自損者益,自益者缺,吾是以歎也。子夏曰:然則學者不可以益乎?孔子曰:否。天之道,成者未嘗得乆也。夫學者以虚受之,故曰:得。苟接知持滿,則天下之善言不得入其耳矣。昔堯履天子之位,猶允恭以持之,虗靜以待下,故百載以逾盛,迄今而益章。昆吾自臧而滿意,窮髙而不衰,故當時而虧敗,迄今而愈惡。是非損益之徴與?吾故曰:謙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夫豐明而動,故能大,苟大則虧矣。吾戒之。故曰:天下之善言不得入其耳矣。日中則?,月盈則食,天地盈虗,與時消息。是以聖人不敢當盛。升輿而遇三人則下,二人則軾,調其盈虚,故能長乆也。子夏曰:善。請終身誦之。孔子觀於周廟,而有欹器焉。孔子問守廟者曰:此爲何器?對曰:盖爲右坐之器。孔子曰:吾聞右坐之器,滿則覆,虗則欹,中則正,有之乎?對曰:然。孔子使子路取水而試之,滿則覆,中則正,虗則欹。孔子喟然歎曰:嗚呼!惡有滿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孔子曰:持滿之道,挹而損之。子路曰:損之有道乎?孔子曰:髙而能下,滿而能虗,富而能儉,貴而能卑,智而能愚,勇而能怯,辯而能訥,博而能淺。明而能闇,是謂損而不極。能行此道,唯至德者及之。易曰:不損而益之,故損;自損而終,故益。常摐有疾,老子徃問焉,曰:先生疾甚矣,無遺教,可以語諸弟子者乎?常摐曰:子雖不問,吾將語子。常摐曰:過故鄉而下車,子知之乎?老子曰:過故鄉而下車,非謂其不忘故邪?常摐曰:嘻,是已。常摐曰:過喬木而趨,子知之乎?老子曰:過喬木而趨,非謂敬老耶?常摐曰:嘻,是已。張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吾齒存乎?老子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豈非以其柔耶?齒之亡也,豈非以其剛耶?常摐曰:嘻!是已,天下之事已盡矣,何以復語子哉?
韓平子問於叔向曰:剛與柔孰堅?對曰:臣年八十矣,齒再墮而舌尚存。老聃有言曰:天下之至柔,馳騁乎天下之至堅。又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剛强。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因此觀之,柔弱者,生之徒也,剛强者,死之徒也。夫生者毁而必復,死者破而愈亡,吾是以知柔之堅於剛也。平子曰:善哉!然則子之行何從?叔向曰:臣亦柔耳,何以剛爲?平子曰:柔無乃脆乎?叔向曰:柔者紐而不折,㢘而不缺,何爲脆也?天之道,㣲者勝。是以兩軍相加,而柔者克之,兩仇爭利,而弱者得焉。易曰:天道虧滿而益謙,地道變滿而流謙,鬼神害滿而福謙,人道惡滿而好謙。夫懐謙不足之柔弱,而四道者助之,則安徃而不得其志乎?平子曰:善。
桓公曰:金剛則折,革剛則裂,人君剛則國家滅,人臣剛則交友絶。夫剛則不和,不和則不可用。是故四馬不和,取道不長;父子不和,其世破亡;兄弟不和,不能乆同;夫妻不和,家室大凶。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由不剛也。老子曰:得其所利,必慮其所害;樂其所成,必顧其所敗。人爲善者,天報以福;人爲不善者,天報以禍也。故曰:禍兮福所倚,福?禍所伏。戒之慎之。君子不務,何以備之?夫上知天則不失時,下知地則不失財,日夜慎之,則無害災。
曽子有疾,曾元抱首,曾華抱足。曽子曰:吾無顔氏之才,何以告汝?雖無能,君子務益。夫華多實少者,天也;言多行少者,人也。夫飛鳥以山爲卑,而層巢其巔;魚鼈以淵爲淺,而穿穴其中,然所以得者,餌也。君子苟能無以利害身,則辱安從至乎?官怠於宦成,病加於少愈,禍生於懈惰,孝衰於妻子。察此四者,慎終如始。詩曰:靡不有?,鮮克有終。
單快曰:國有五寒,而冰凍不與焉。一曰:政外,二曰:女厲,三曰:謀泄,四曰:不敬卿士而國家敗,五曰:不能治内而務外。此五者一見,雖祠無福,除禍必得,致福則貸。孔子曰:存亡禍福,皆在己而已。天災地妖,亦不能殺也。昔者殷王帝辛之時,爵生烏於城之隅,工人占之曰:凡小以生巨,國家必祉,王名必倍。帝辛喜爵之德,不治國家,亢暴無極,外㓂乃至,遂亡殷國。此逆天之時,詭福反爲禍。至殷王武丁之時,先王道缺,刑法弛,桑榖俱生於朝,七日而大拱。工人占之曰:桑榖者,野物也。野物生於朝,意朝亡乎?武丁恐駭,側身修行,思昔先王之政,興滅國,繼絶世,舉逸民,明養老之道。三年之後,逺方之君重譯而朝者六國。此迎天時,得禍反爲福也。故妖孽者,天所以警天子諸侯也;惡夢者,所以警士大夫也。故妖孽不勝善政,惡夢不勝善行也。至治之極,禍反爲福。故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
石讎曰:春秋有忽然而足以亡者,國君不可以不慎也。妃妾不一足以亡,公族不親足以亡,大臣不任足以亡,國爵不用足以亡,親佞近䜛足以亡,舉百事不時足以亡,使民不節足以亡;刑罰不中足以亡;内失衆心足以亡;外嫚大國足以亡。
夫福生於隠約,而禍生於得意,齊頃公是也。齊頃公,桓公之子孫也。地廣民衆,兵强國冨,又得覇者之餘尊,驕蹇怠傲,未嘗肯出㑹同諸侯,乃興師伐魯,反敗衛師于新築,輕小嫚大之行甚。俄而?、魯徃聘,以使者戲,二國怒,歸求黨與助,得衛及曹,四國相輔,期戰於鞍,大敗齊師,獲齊頃公,斬逢丑父。於是戄然大恐,頼逢丑父之欺,奔逃得歸,弔死問疾,七年不飲酒,不食肉,外金石?竹之聲,逺婦女之色,出㑹與盟,卑下諸侯,國家内得行義,聲問震乎諸侯,所亡之地,弗求而自爲來,尊寵不武而得之,可謂能詘免變化以致之。故福生於隠約,而禍生於得意,此得失之效也。大功之效,在於用賢積道,浸章浸明。衰滅之過,在於得意而怠,浸蹇浸亡。晉文公是其效也。晉文公出亡,修道不休,得至于饗國。饗國之時,上無明天子,下無賢方伯,强楚主㑹,諸侯背畔,天子失道,出居于鄭。文公於是憫中國之㣲,任咎犯、先軫、陽處父,畜愛百姓,厲養戎士。四年,政治内定,則舉兵而伐衛,執曹伯,還敗强楚,威震天下。明王法,率諸侯而朝天子,莫敢不聴,天下曠然平定,周室尊顯。故曰:
大功之效,在於用賢積道,浸章浸明。文公於是覇功立,期至意得。湯、武之心,作而忘其衆。一年三用師,且弗休息,遂進而圍許,兵亟弊,不能服,罷諸侯而歸。自此而怠政事,爲狄泉之盟,不親至,信衰義缺,如羅不補,威武詘折。不信,則諸侯不朝,鄭遂叛,夷狄内侵,衛遷于商丘。故曰:衰滅之過,在於得意而怠,浸蹇浸亡。田子方侍魏文侯坐,太子擊趨而入,見賔客,群臣皆起,田子方獨不起。文侯有不說之色,太子亦然。田子方稱曰:爲子起歟,無如禮何;不爲子起歟,無如罪何?請爲子誦,楚恭王之爲太子也,將出之雲夢,遇大夫工尹,工尹遂趨避家人之門中,太子下車從之家人之門中,曰:子大夫何爲其若是?吾聞之,敬其父者不兼其子,兼其子者,不祥莫大焉。子大夫何爲其若是?工尹曰:向吾望見子之面,今而後記子之心,審如此,汝將何之?文侯曰:善。太子擊前,誦恭王之言,誦三遍而請習之。
子贛之承或,在塗見道側,巾弊布擁蒙而衣衰,其名曰舟綽。子贛問焉,曰:此至承幾何?嘿然不對。子贛曰:人問乎已而不應,何也?屏其擁蒙而言曰:望而黷人者,仁乎?覩而不識者,智乎?輕侮人者,義乎?子贛下車曰:賜不仁,過問三言,可復聞乎?曰:是足於子矣,吾不告子。於是子贛㕘偶則軾,五偶則下。
孫叔敖爲楚令尹,一國吏民皆來賀。有一老父衣麤衣,冠白冠,後來弔。孫叔敖正衣冠而出見之,謂老父曰:楚王不知臣不肖,使臣受吏民之垢,人盡來賀,子獨後來弔,豈有說乎?父曰:有說。身已貴而驕人者,民去之;位已髙而擅權者,君惡之;禄已厚而不知足者,患處之。孫叔敖再拜曰:敬受命,願聞餘教。父曰:位巳髙而意益下,官益大而心益小,禄已厚而慎不敢取。君謹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
魏安釐王十一年,秦昭王謂左右曰:今時韓、魏與秦孰强?對曰:不如秦强。王曰:今時如耳、魏齊與孟嘗、芒卯孰賢?對曰:不如孟嘗、芒卯之賢。王曰:以孟嘗、芒卯之賢,率强韓、魏以攻秦,猶無柰寡人何也?今以無能如耳、魏齊、而率弱韓、魏以伐秦,其無奈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然。申旗伏瑟而對曰:王之料天下過矣。當六?之時,智氏最强,滅范、中行氏,又率韓、魏之兵以圍趙襄子於晉陽,決晉水以灌晉陽之城,不滿者三板。智伯行水,魏宣子御,韓康子爲驂乘。智伯曰:吾始不知水可以亡人國也,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絳水可以灌平陽。魏宣子肘韓康子,康子履魏宣子之足,肘足接於車上,而智氏分,身死國亡,爲天下笑。今秦雖强,不過智氏;韓、魏雖弱,尚賢其在晉陽之下也,此方其用肘足之時,願王之必勿易也。於是秦王恐。
魏公子牟東行,穰侯送之曰:先生將去冉之山東矣,獨無一言以教冉乎?魏公子牟曰:㣲君言之,牟幾忘語君。君知夫官不與勢期而勢自至乎?勢不與冨期而冨自至乎?冨不與貴期,而貴自至乎?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乎?驕不與罪期,而罪自至乎?罪不與死期,而死自至乎?穰侯曰:善!敬受明教。
髙上尊賢,無以驕人;聦明聖智,無以窮人;資給疾速,無以先人;剛毅勇猛,無以勝人。不知則問,不能則學,雖智必質,然後辯之。雖能必讓,然後爲之。故士雖聦明聖智,自守以愚;功被天下,自守以讓;勇力距世,自守以怯;冨有天下,自守以㢘。此所謂髙而不危,滿而不溢者也。齊桓公爲大臣具酒,期以日中。管仲後至,桓公舉觴以飲之,管仲半棄酒。桓公曰:期而後至,飲而棄酒,於禮可乎?管仲對曰:臣聞酒入舌出,舌出者言失,言失者身棄。臣計棄身不如棄酒。桓公笑曰:仲父起就坐。楚恭王與?厲公戰於鄢陵之時,司馬子反渇而求飲,竪榖陽持酒而進之。子反曰:退酒也。榖陽曰:非酒也。子反又曰:退酒也。榖陽又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飲之,醉而寢。恭王欲復戰,使人召子反,子反辭以心疾。於是恭王駕徃入幄,聞酒臭曰:今日之戰,所恃者司馬,司馬至醉如此,是亡吾國而不恤吾衆也,吾無以復戰矣。於是乃誅子反以爲戮,還師。夫榖陽之進酒也,非以妬子反,忠愛之而適足以殺之。故曰:小忠,大忠之賊也;小利,大利之殘也。好戰之臣,不可不察也。羞小恥以構大怨,貪小利以亡大衆,春秋有其戒,晉先軫是也。先軫欲要功獲名,則以秦不假道之故,請要秦師。襄公曰:不可。夫秦伯與吾先君有結,先君一日薨,而興師擊之,是孤之負吾先君,敗隣國之交,而失孝子之行也。先軫曰:先君薨而不弔贈,是無哀吾喪也;興師徑吾地而不假道,是弱吾孤也。且柩畢尚薄屋,無哀吾喪也。興師卜曰:大國師將至,請擊之。則聽先軫興兵,要之殽,擊之,匹馬隻輪無脫者。大結怨構禍於秦。接刃流血,伏尸暴骸,糜爛國家,十有餘年,卒喪其師衆,禍及大夫,憂累後世。故好戰之臣,不可不察也。魯哀公問孔子曰:予聞忘之甚者,徙而忘其妻,有諸乎?孔子對曰:此非忘之甚者也,忘之甚者忘其身。哀公曰:可得聞與?對曰:昔夏桀貴爲天子,冨有天下,不修禹之道,毁壊辟法,裂絶世祀,荒淫于樂,沉酗于酒,其臣有左師觸龍者,謟䛕不止。湯誅桀,左師觸龍者身死,四支不同壇而居,此忘其身者也。哀公愀然變色曰:善。孔子之周,觀於太廟,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行所悔。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何殘,其禍將然。勿謂莫聞,天妖伺人。熒熒不滅,炎炎奈何;㳙㳙不壅,將成江河,緜緜不絶,將成網羅;青青不伐,將尋斧柯。誠不能慎之,禍之根也。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怨主人,民害其貴。君子知天下之不可蓋也,故後之下之,使人慕之。執雌持下,莫能與之爭者。人皆趨彼,我獨守此。衆人惑惑,我獨不從。内藏我知,不與人論技。我雖尊髙,人莫害我。夫江河長百谷者,以其卑下也。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戒之哉!戒之哉!孔子顧謂弟子曰:記之!此言雖鄙而中事情。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行身如此,豈以口遇禍哉!
魯哀侯棄國而走齊,齊侯曰:君何年之少而棄國之蚤?魯哀侯曰:臣始爲太子之時,人多諫臣,臣受而不用也;人多愛臣,臣愛而不近也。是則内無聞而外無輔也。是猶秋蓬惡於根本而美於枝葉,秋風一起,根且㧞矣。孔子行遊,中路,聞哭者聲,其音甚悲。孔子曰:驅之!驅之!前有異人音。少進,見之,丘吾子也,擁鐮帶索而哭。孔子辟車而下,問曰:夫子非有喪也,何哭之悲也?丘吾子對曰:吾有三失。孔子曰:願聞三失。丘吾子曰:吾少好學問,周遍天下,還後吾親亡,一失也;事君奢驕,諫不遂,是二失也;厚交友而後絶,三失也。?欲靜乎風不定;子欲養乎親不待。徃而不來者,年也;不可得再見者,親也。請從此辭。則自刎而死。孔子曰:弟子記之,此足以爲戒也。於是弟子歸養親者十三人。
孔子論詩,至於正月之六章,戄然曰:不逢時之君子,豈不殆哉!從上依世則廢道,違上離俗則危身。世不與善,已獨由之,則曰:非妖則孽也。是以桀殺關龍逄,紂殺王子比干。故賢者不遇時,常恐不終焉。詩曰:謂天蓋髙,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此之謂也。孔子見羅者,其所得者皆黄口也。孔子曰:黄口盡得,大爵獨不得,何也?羅者對曰:黃口從大爵者不得,大爵從黃口者可得。孔子顧謂弟子曰:君子慎所從,不得其人,則有羅網之患。
修身正行不可以不慎。嗜欲使行虧,䜛䛕亂正心,衆口使意回,憂患生於所忽,禍起於細㣲,汙辱難湔洒,敗事不可復追,不深念逺慮,後悔當幾何?夫徼幸者,伐性之斧也;嗜欲者,逐禍之馬也;謾䛕者,窮辱之舍也;取虐於人者,趨禍之路也。故曰:去徼幸,務忠信,節嗜欲,無取虐於人,則稱爲君子,名聲常存。怨生於不報,禍生於多福,安危存於自處,不困在於蚤豫,存亡在於得人。慎終如始,乃能長乆。能行此五者,可以全身。巳所不欲,勿施於人,是謂要道也。
顔回將西遊,問於孔子曰:何以爲身?孔子曰:恭、敬、忠、信,可以爲身。恭則免於衆,敬則人愛之,忠則人與之,信則人恃之。人所愛,人所與,人所恃,必免於患矣,可以臨國家,何况於身乎?故不比數而比踈,不亦逺乎?不修中而修外,不亦反乎?不先慮事,臨難乃謀,不亦晩乎?
凡司其身,必慎五本:一曰柔以仁,二曰誠以信,三曰冨而貴毋敢以驕人。四曰恭以敬,五曰寛以静。思此五者,則無凶命。曰能治敬以助天時,凶命不至而禍不來。敬人者,非敬人也,自敬也。貴人者,非貴人也,自貴也。昔者,吾嘗見天雨金石與血,吾嘗見四月十日並出,有與天滑。吾嘗見髙山之崩,深谷之窒,大都王宫之破,大國之滅。吾嘗見髙山之爲裂,深淵之沙竭,貴人之車裂。吾嘗見稠林之無木,平原爲谿谷,君子爲御僕,吾嘗見江河乾爲坑。正冬采榆葉,仲夏雨雪霜。千乘之君,萬乘之主,死而不葬。是故君子敬以成其名,小人敬以除其刑。奈何無戒而不慎五本哉?
魯有恭士名曰机汜,行年七十,其恭益甚。冬日行隂,夏日行陽,市次不敢不行。參行必隨,坐必危,一食之間,三起不羞;見衣裘褐之士,則爲之禮。魯君問曰:机子年甚長矣,不可釋恭乎?机汜對曰:君子好恭以成其名,小人學恭以除其刑。對君之坐,豈不安哉,尚有差跌。一食之上,豈不美哉,尚有哽噎。今若汜所謂幸者也,固未能自必。鴻鵠飛冲天,豈不髙哉,矰繳尚得而加之。虎豹爲猛,人尚食其肉,席其皮。譽人者少,惡人者多。行年七十,常恐斧質之加於汜者,何釋恭爲?
成回學於子路三年,回恭敬不已。子路問其故何也?回對曰:臣聞之,行者比於鳥,上畏鷹鸇,下畏網羅。夫人爲善者少,爲䜛者多,若身不死,安知禍罪不施?行年七十,常恐行節之虧,回是以恭敬待大命。子路稽首曰:君子哉!